童年的记忆中,总有一片一望无垠的金黄色田野,那既不是麦田,也不是稻田,而是成熟后的大豆田,那绵延到天边的金黄色,在秋风中摇曳流动,美到醉人,定格成一张鲜艳的明信片,永远贴在回忆的黑板报上。
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妈妈就跟随当兵复员的爸爸来到中国的大东北,一块以盛产石油而闻名的地方,没有身份,没有正式的工作,但有爱情为伴,哪里都是家。后来,我出生了,姥姥也随之来到这里,为了解决一家四口的口粮之需,妈妈总会找一些临时的工作来做,贴补家用。秋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大豆植物由春夏的青绿逐渐变成金黄,还来不及欣赏那迷人的景色,收割的季节就到了。此时,妈妈会带着我来到田野上,看她和其他的农妇们割大豆。
妈妈一刀一刀辛苦收割下来的大豆,还要经过脱皮、过筛等工序,最后留下一粒粒饱满金黄的大豆,这是制作东北大豆油最好的原料。每当农忙结束,妈妈会将分到的黄豆拿回家,根据节气,制作东北传统黄豆酱的时间也到了,制作好的大酱将一直吃到明年这个时候。
制作黄豆大酱的工序并不算太复杂,但却要经历很长时间的等待,正是这种等待,赋予了它某些神秘的气质。将黄豆清洗干净后倒入大锅,再加入等量的水一起煮,边煮边搅拌,避免煳底,并根据情况不断加入适量的水,直到大豆变软变黏,成为黏稠的糊状,就可以停火了。等糊状物质凉下来,需要人工将它们揉捏在一起,并拍打成四四方方的酱块,包上牛皮纸,放在阴凉处储存。这个储存过程是漫长的,需要跨越整个冬季和旧历新年,直到来年开春的阴历二月左右,这些酱块内部的复杂化学过程才算终结。
酱块下缸的日子被精心挑选,甚至带着点仪式般的神圣,作为下一年最主要的食物伴侣,好吃与不好吃变得十分重要。下缸前的准备工作包括将酱块摔开、捏碎、洗去上面的霉斑和杂质,再次晾干后,就可以加入凉水和盐,下入酱缸了。下缸后的头一个月,是酱块发酵最重要的时期,每天都要早晚各打一次酱缸,用木质的专用打酱工具上下翻搅,至少要打足二三百下,然后用透气的棉纱布小心地将酱缸盖好,再在缸边围绕一圈绳子系牢,防止苍蝇等飞虫落入缸内。
小小年纪的我,每每在这个时候,被妈妈指唤着去打酱缸,这几乎是最简单的一项家务劳动,也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酱缸往往被放置在家中通风的高处,我就踩着椅子板凳登高,用打酱勺认认真真地上下搅动,表面的酱色比较深,缸底的酱色比较浅,我很喜欢两种颜色在自己手下混合旋转的样子,好像今天我们喝咖啡时的拉花儿表演。打酱的作用除了有助于豆酱发酵,再就是可以将豆子中的油脂成分充分释放出来,这样才能形成充满豆香的美味大酱。
一个月每天坚持的劳作终于结束了,此时的大酱已经可以食用,妈妈就开始用大酱制作各种东北地区特有的朴素美食,最简便又最好吃的就是菜包饭了。妈妈将后院菜园里种的大白菜叶子摘下来,冲洗干净,将蒸好的白米饭拌上土豆泥,包在绿色脆嫩的白菜叶子里,抹上新做好的大酱,再撒上葱花和香菜末,紧紧的裹成一个拳头大小的菜包饭递到我的手上。双手捧着这么大一个菜包饭的小女孩儿,终于要吃上自己劳动的果实,怎样吃都觉得美味,还常常吃到嘴边脸上都是黄酱,在妈妈的责怪声中露出满足的笑容。
东北大酱的吃法还有很多,几乎贯穿了所有东北菜肴的烹饪过程,包括用来拌凉菜,炒菜,卷煎饼,制作鸡蛋酱拌面,冬季卤制各种肉类时,也会加上那么一勺大酱,来提升卤味的酱香。
东北大酱,是我家的食物魔法师,它也成了我童年味觉最悠长的回忆……
寻味记事
童年记忆中的妈妈很年轻,也很漂亮,因为食物匮乏的原因,身形十分瘦弱,但穿什么衣服都那么好看。妈妈在地里割大豆的时候,我就躲在田埂边的大树底下,她可以看到的地方,看着她在烈日下挥舞着镰刀,一行行地割大豆。
密不透风的大豆田非常闷热,很快,她薄薄的衣裳就被汗水浸透了,尽管头上遮了纱巾,一天下来,脸也会被晒得黑亮,人也像变老了许多,一点儿都不像那个皮肤白皙又美丽的妈妈了。虽然小小年纪,我依然会觉得心里有点疼,希望妈妈不要这么辛苦,企盼此时会刚好有一阵风吹来,滑过田野,为劳作中的妈妈们带来一丝清凉。每当这个时候,就好像真的有一阵风会吹过来,吹干了妈妈湿透的衣裳……
那时候,拉着妈妈的衣角,迎着夕阳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会轻声地唱歌给她听:“我的好妈妈,下班回到家,劳动了一天多么辛苦呀,妈妈妈妈快坐下,请喝一杯茶,让我亲亲你吧,我的好妈妈……”
妈妈牌鸡蛋酱拌面
材料
鸡蛋2个、手擀面1把
配料
葱白1段、青椒粒1大勺、花椒粒1小勺、清水适量
调料
东北大酱40g、盐1g、酱油3g、糖1g
做法
1. 将手擀面入开水锅煮熟过凉水,盛入碗中备用。
2. 鸡蛋打散,加少许盐、花椒粒、葱末、青椒末,入油锅中炒熟。
3. 碗中加入大酱、酱油、盐、糖和清水搅匀,倒入锅中与鸡蛋一同搅拌,烧开盛出。
4. 将做好的鸡蛋酱卤汁浇在面条上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