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田第一

【题解】

本篇1.1.1—1.1.5为篇标题注。

本篇专谈如何开荒，开荒后如何耕作。在篇中，贾思勰详细记述了黄河中下游平原地区旱地耕田操作的基本原则，强调保墒、趁时（赶上时令）、增加土壤肥力的重要性。

1.3.1—1.3.3中介绍的耕田时应注意的基本原则及方法，说明经过长期在农业生产过程中的实践、观察，当时人们对耕作与土壤水分的关系已有明确的认识。篇中介绍了一些增肥、保墒的具体方法，如：秋天耕地时将青草盖进地里做绿肥（这可能是人类肯定绿肥效力的最早记录）；先在田里种绿豆等豆科植物使土地变肥；下雪后将雪压进地里以保墒等。

本篇中，贾思勰对一年中各个节气、时令的农事叙述具体、详实，还明确提出以“自然物候”（即自然季节变化时的野生动植物的生命活动现象）作为季节标识，来决定农业生产的操作进程。这些在今天仍是极有用、极合理的科学知识。

1.6.1—1.6.7中对天子举行“郊礼”；“田司”、“田官”（古代主管农事的官）如何组织、指导农民生产的记叙，展现了在“农为立国之本”的古代中国农业社会，统治者对农业的重视及政治机构在组织农业生产中的作用，使我们对中华民族根基深厚的农耕文明有了更具体的认识。

1.1.1 《周书》曰 ¹ ：“神农之时 ² ，天雨粟 ³ ，神农遂耕而种之。作陶；冶斤、斧 ⁴ ，为耒、耜，锄、耨 ⁵ ，以垦草莽；然后五谷兴，助，百果藏实。”《世本》曰 ⁶ ：“倕作耒、耜 ⁷ 。”倕，神农之臣也。《吕氏春秋》曰 ⁸ ：“耜博六寸 ⁹ 。”

【注释】

1 《周书》：《齐民要术》所引的这几句《周书》，既不见于今本《尚书》，也不见于所谓《汲冢周书》。应是一种今日已佚的书。

2 神农：一说神农氏即炎帝。传说中上古时期三皇五帝之一，为农业和医药的发明者。相传他用木制作耒耜，教民农业生产；又传他曾尝百草，发现药材，教人治病。

3 雨（yù）：作动词用，从天上落下来。粟：小米。

4 斤、斧：小斧为斤，大斧为斧。

5 耨（nòu）：小手锄。

6 《世本》：这是一部已经散佚的古代史书，记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列国诸侯大夫的姓氏、世系、居邑、制作等，东汉时尚在流传中。

7 倕（chuí）作耒耜（lěi sì）：倕，人名。上古传说中的巧匠，是神农家里的“臣”。耒耜，古代耕地翻土的农具。耒是耒耜的柄，耜是耒头上的横木臿。今本《说文》“耜”字都作“桘”，在木部。耒，古代翻土农具的曲木柄。耜，耒下端起土的部分。先以木为之，后才改用金属。故许慎《说文》解释为：耜，耒端木也。（耒耜见图一，仿自王祯《农书》）。

8 《吕氏春秋》：战国末吕不韦组织门客所撰写的一部书。成书于秦王政八年（前239）。书中《上农》、《任地》、《辨土》、《审时》四篇是我国现存最早的农学论文。

9 耜博六寸：今本《吕氏春秋·任地篇》中此句为“是以六尺之耜，所以成亩也；其博八寸，所以成甽也。耨柄尺，此其度也；其耨六寸，所以间稼也……”与《齐民要术》所引不同。《太平御览》卷823所引作“其博八寸”。疑《齐民要术》所引有误。博，宽度。

【译文】

1.1.1 《周书》说：“神农的时候，天落下小米来，神农就耕开地，把小米种下去。创制陶器；冶金作成小斧、大斧，制造了耒、耜，锄、耨，来开辟原来长着草的荒地；这样，五谷才开始由人类的力量繁盛，各种果实，也就成了人类保藏的物件。”《世本》说：“倕创作耒、耜。”倕是神农家里的“臣”。《吕氏春秋》说：“耜有六寸宽。”

1.1.2 《尔雅》曰 ¹ ：“斪㔉谓之定 ² 。”犍为舍人曰 ³ ：“斪㔉，锄也，一名定。”

【注释】

1 《尔雅》：我国最早解释词义的专著，由秦、汉之间的学者辑周、汉诸书旧文，递相增益而成，为考证词义和古代名物的重要资料。后世经学家常用以解说儒家经义，至唐宋时遂为“十三经”之一。

2 斪㔉（qú zhú）：古农具，锄的别名。

3 犍（qián）为舍人：汉代犍为（今四川乐山）人，曾任犍为郡文学卒史，后内迁舍人。是最早为《尔雅》作注的人。

【译文】

1.1.2 《尔雅》说：“斪㔉叫作‘定’。”犍为舍人注解说：“斪㔉就是锄，也叫做‘定’。”

1.1.3 《纂文》曰 ¹ ：“养苗之道，锄不如耨，耨不如铲。铲：柄长二尺，刃广二寸，以铲地除草。”

【注释】

1 《纂文》：书名。南朝宋时何承天撰，为纂录杂记之作。今已散佚。

【译文】

1.1.3 《纂文》说：“培养禾苗的方法，锄不如耨，耨不如铲。铲是柄长二尺，刃宽二寸的农具，用来和地面平行地推过去除草。”

1.1.4 许慎《说文》曰 ¹ ：“耒，手耕曲木也；耜，耒端木也”；“㔉，斫也 ² ；齐谓之‘镃基’ ³ 。一曰，斤柄性自曲者也。”“田，陈也 ⁴ ；树谷曰‘田’；象四口，十，阡陌之制也 ⁵ 。”“耕，犁也；从耒，井声。一曰古者井田。”

【注释】

1 许慎（约58—约147）：字叔重，东汉汝南召陵（今河南郾城）人。所著《说文解字》，为我国最早的文字学专著。全书共十五篇，创按部首列字体例，集古文经学训诂大成。

2 㔉（zhú），斫（zhuó）也：㔉，古农具名，锄属。即斪㔉。宋本《说文》“㔉”字下只是“斤也”；木部的“欘”字下，才是“斫也，齐谓之兹其……”。

3 镃（zī）基：古代锄田农具。

4 田，陈也：古代“陈”和“战阵”的“阵”是同一个字。阵是“整齐的排列”，田也正是整齐排列着的。

5 象四口，十，阡陌之制也：田字的形状“口”表示四面的界限，中间的“十”，是田中塍埂制度。

【译文】

1.1.4 许慎《说文》说：“‘耒’是靠手力耕田的一条弯曲木杖；‘耜’是耒头上的横木”；“‘欘’是斫；齐地的方言，称为‘镃其’。又有一说，装有本性弯曲木柄的小斧头是‘㔉’。”“‘田’是‘陈’；种有粮食作物的叫做‘田’；田字的形状‘口’表示四面的界限，中间的‘十’，是田中塍埂制度。”“‘耕’是犁；从‘耒’，从‘井’得声。又有人说，古来耕种是‘井田’制度（所以从井从田作‘畊’）。”

1.1.5 刘熙《释名》曰 ¹ ：“田，填也；五谷填满其中。”“犁，利也，利则发土绝草根。”“耨 ² ，似锄；妪耨禾也 ³ 。”“㔉 ⁴ ，诛也；主以诛锄物根株也。”

【注释】

1 刘熙《释名》：东汉经学家、训诂学家刘熙所著的《释名》一书，是我国重要的训诂著作，其体例仿照《尔雅》。此书从语音的角度，以同声相谐，推论事物所以命名之由来，并注意时音与古音之异同，为汉语语源学之重要著作。刘熙，字国成，北海（今山东昌乐）人。

2 耨（nòu）：古代除草的农具，小手锄。

3 妪（yù）耨禾也：据毕沅《释名疏证》的说法，是像老太太般“爱护苗根”。也可以理解为：像老太太弯着腰小心、仔细地用耨锄草。石按：《太平御览》所引《释名》却作“以耨”。暂保留“妪耨”，等待其他旁证。

4 㔉（zhú）：挖掘。通过挖掘彻底除去杂草的根，防止再生。

【译文】

1.1.5 刘熙的《释名》说：“田是填，田里面填满五谷。”“犁是利的，锐利的才能开垦土壤，切断草根。”“耨，像锄；可以‘妪耨’禾苗。”“㔉是诛杀；它的用处，主要在杀死锄掉植物的根和低下枝条。”

1.2.1 凡开荒山泽田，皆七月芟艾之 ¹ 。草干，即放火。至春而开 ² 。 根朽省功。

【注释】

1 芟艾（shān yì）：芟，除草。艾，通“刈”，斩除。

2 至春而开：到第二年春天再耕开。

【译文】

1.2.1 凡在山地和水泽地开荒作田的，都要在七月里先将草割去。等草干了，就放火烧。到第二年春天再耕开。 这时草根已枯朽，可以省些工夫。

1.2.2 其林木大者， 乌更反 杀之 ¹ ；叶死不扇，便任耕种 ² 。三岁后，根枯茎朽，以火烧之。 入地尽也 ³ 。

【注释】

1 （yīnɡ）：用刀切割树皮。由本书卷四《插梨第三十七》中，“以刀微 梨枝斜攕之际”一句看来，可以推定“ ”是用刀切割树皮。在梨树，是将接穗下段树皮剥掉之前必需的一个准备；在开荒时要“杀”树而不砍伐，便利用“环割”，切断韧皮部和新木质部，中断树干内营养物质的输送，使茎干自行死亡。

2 叶死不扇，便任耕种：树木旧叶死后，不再生出新的叶，因此不至于遮蔽庄稼所需要的阳光，这时便可以耕种了。扇，本义是指竹子或苇子编成的门片，有遮蔽义。用作动词，便是遮蔽。

3 入地尽也：这样便连树的地下部分也去尽了。

【译文】

1.2.2 大的成林树木，切掉一圈树皮，将茎干杀死；叶已枯萎不再遮阴时，就可以耕种了。三年之后，根枯了，茎干也朽了，再用火烧它。 这样便连树地下的部分也去尽了。

1.2.3 耕荒毕，以铁齿 楱 ¹ ，再遍杷之。漫掷黍穄 ² ，劳亦再遍 ³ ；明年，乃中为谷田 ⁴ 。

【注释】

1 楱（lòu zòu）：也作“ ”。耙的一种，即“铁搭”。王祯《农书》以为是“人字耙”（即尖齿铁钯），主要的作用是松土。（见图二，仿自王祯《农书》）。

2 漫掷黍穄（jì）：漫掷，用现在的术语说便是“撒播”。漫，随随便便，无一定规律与限制的“散漫”。穄，作物名。跟黍子相似，子实不黏，也叫糜子。

3 劳（lào）：同“耢”，一种平整土地用的农具。耕后，使耕翻的土块散碎同时又排平的一种农具。由牲口拉动，可以“荡”平耕地。役使牲口的人，可以坐或立在耢上。（见图三，仿自王祯《农书》）。

4 中（zhònɡ）：可以供……之用。现在一般还有“中用”的说法，不过许多地方都已改读zhōnɡ。

图二 楱

图三 劳

【译文】

1.2.3 荒地耕完之后，用有尖铁齿的铁搭扒两遍。撒播一些黍子和穄子，用耢摩两遍；明年就可以用来种谷子。

1.3.1 凡耕，高下田，不问春秋，必须燥湿得所为佳。若水旱不调，宁燥不湿。 燥耕虽块 ¹ ，一经得雨，地则粉解。湿耕坚垎 胡洛反 数年不佳 ² 。谚曰：“湿耕泽锄，不如归去！”言无益而有损。湿耕者，白背速 楱之 ³ ，亦无伤；否则大恶也。

【注释】

1 块：此处作形动词用，即“成大块”。

2 垎（hè）：土壤干燥板结而坚硬，即“土干而刚也”。现在湘中一带方言中，有“干得壳壳一样”的话，“壳”读阴去，应当是“垎垎”。

3 白背：土壤表面干后，不再发黑，所以地皮表面成白色。背，地皮。 楱（lòu zòu）：铁齿耙，耙的一种。此处“ 楱”作动词用，意为用耙松地之意。

【译文】

1.3.1 耕种的时候，高地低地，都是一样，不管是春或秋，总之要干湿适当才好。如果雨水太多或太少，宁可在干燥时耕，不要趁湿。 干燥时耕，虽然土地会结成大块，下过一次雨，就会像粉末一样散开来。湿时耕种，土壤就结成了硬块，几年还散开不了，情形极不好。俗话说：“湿时耕种，带雨锄地，不如回去，坐在家里！”就是说湿耕不但无益，而且有损。已经在湿时耕过了，等地面发白时，赶快用铁齿耙杷松散，还不要紧；否则结果一定很坏很坏。

1.3.2 春耕，寻手劳 ¹ ； 古曰“耰” ² ，今曰“劳”。《说文》曰：“耰，摩田器。”今人亦名“劳”曰“摩”；鄙语曰 ³ ：“耕田摩劳也。” 秋耕，待白背劳。 春既多风，若不寻劳，地必虚燥；秋田㙷 长劫反 实 ⁴ ，湿劳令地硬。谚曰：“耕而不劳，不如作暴。”盖言泽难遇 ⁵ ，喜天时故也。桓宽《盐铁论》曰 ⁶ ：“茂木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

【注释】

1 寻手劳（lào）：随即用耢摩平。寻手，“随即”。亦同于现在口语中的“马上”。

2 耰（yōu）：“劳”的古称，魏晋时期称为“劳”。一种用于弄碎土块，平整土地的农具。（见图三）。

3 鄙语：俗话。

4 㙷：古代字书中，没有完满的解释。《汉语大字典》中该字为多音字，注音为zhí下有两个义项：低洼地和累土。注音为zhé，释为田实。石按：由它与“濕”、“隰”（xí）两个字的关系，可以推想“㙷”应当是地面下明显地有水。

5 泽：土壤水分，包括降水和灌溉水。

6 桓宽：字次公，西汉汝南（今河南上蔡西南）人。他将汉昭帝始元六年（前81）丞相桑弘羊、御史与诸贤良文学辩论盐铁官营等问题的材料集成一书，名《盐铁论》，共六十篇。下两句引文出自《轻重》篇。

【译文】

1.3.2 春天耕过的地，随即摩平； 古代称为“耰”，现在（贾思勰所处时代）称为“劳”。《说文》解释说：“耰，摩田的器械。”现在也还将“劳”称为“摩”；乡下的话就说：“耕田摩劳。” 秋天，等地面发白再摩。 春天干风很多，如果耕过不随即摩，地里就会空虚干燥；秋天田地里积水潮湿，湿着的时候摩，地就板结坚硬。俗话说：“耕翻不摩，不如闯祸。”是说雨水难得，好容易才遇到好天时。桓宽《盐铁论》说：“茂盛的林木下，没有茂盛的草；大块大块的泥土中，没有壮健的庄稼。”

1.3.3 凡秋耕欲深，春夏欲浅。犁欲廉 ¹ ，劳欲再。 犁廉，耕细，牛复不疲。再劳，地熟，旱亦保泽也。

【注释】

1 廉：石按：“廉”的本义，是狭窄的边沿地方。因此，开平方时的两个狭长条，称为“廉”；开立方的三个小长方条，三个扁片，也称为“廉”。“廉洁”是取物自奉狭窄。因此，“犁欲廉”，我最初解释为廉和地面所成角度小，所耕起土的量少，结果“耕细”，同时有“牛复不疲”的效果。冯兆林先生以为“犁欲廉”是“犁的次数要少”，和“劳欲再”相对。我觉得冯先生的说法很好；但《齐民要术》遇到说“次数要少”时，常用“不烦多”、“不用数”、“欲省”之类，而用“廉”字的却没有见到。因此，经过再三考虑，现在解释为“犁的行道要窄狭”。

【译文】

1.3.3 秋天耕地，犁下去要深；春、夏要浅。犁的行道要窄小，每耕一次要摩平两次。 犁的行道窄，耕的土就松细，牛也不容易疲乏。摩过两次，土和得均匀，再旱的天气也可以保住墒。

1.3.4 秋耕，䅖 一感反 青者为上 ¹ 。 比至冬月 ² ，青草复生者，其美与小豆同也 ³ 。

【注释】

1 䅖：《汉语大字典》注音为yān，解释为耕作中以土盖种、盖肥。石按：就下面的例看来，“䅖”应当是把地面的东西“翻下去”盖进地里。

2 比：比及，到了。

3 其美与小豆同也：豆类能增加土壤中氮化物，有利于后作物的生长。本书中，屡次提到豆类与谷物轮栽的好处。

【译文】

1.3.4 秋天耕地，能把青草盖进地里的最好。 等到冬天，青草再发芽，就和小豆一样肥美。

1.3.5 初耕欲深，转地欲浅。 耕不深，地不熟；转不浅，动生土也 ¹ 。

【注释】

1 动生土：把心土翻动上来。生土，未耕垦熟化的土壤和耕层以下肥力很低的心土或底土。“转地”是“重耕”（再耕）；再耕如过深，便有将心土翻动的可能。心土为土壤学术语，是指介于表土层与底土层之间的一层土壤。

【译文】

1.3.5 耕生地，要翻得深；种过的地再耕转时，要浅。 第一次耕，翻得不深，土壤不会均匀；再翻时如果不浅些，就会把心土翻上来。

1.3.6 菅茅之地 ¹ ，宜纵牛羊践之； 践则根浮。 七月耕之则死。 非七月复生矣。

【注释】

1 菅（jiān）茅：茅草的一种。

【译文】

1.3.6 长着茅草的地，要先赶着牛羊在上面踩过； 牛羊踩踏过，根就会向上起来。 七月间翻下去，茅草才会死。 别的月份翻下去还会复活。

1.4.1 凡美田之法，绿豆为上；小豆、胡麻次之。悉皆五六月中䆊 羹懿反漫掩也 种 ¹ 。七月八月，犁䅖杀之。为春谷田，则亩收十石 ² ；其美与蚕矢熟粪同 ³ 。

【注释】

1 䆊 羹懿反漫掩也 种：䆊，《汉语大字典》注音为mèi，是“撒种”的意思。它的原注“羹懿反漫掩也”：“漫”是“漫掷”，“掩”是“掩盖”。“漫掩也”三个字，很明显是后来补入的。而“䆊”则怀疑原来是同音的“穊”字抄错，此字音jì，稠密义。所以“䆊种”应解释为：“密密地撒播。”

2 亩收十石（dàn）：一亩可以收到十石。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市亩每亩300斤。石，量词。计算容量或重量的单位，今制10斗为1石。据前代各家的估计，当时的十石，约合今日的1—1.2石。（缪启愉先生考证：后魏制的一亩，折合今制为1.016市亩；一石折合今制40升，即4市斗。）

3 蚕矢：即“蚕屎”或“蚕沙”。

【译文】

1.4.1 要使地变肥，最好的方法，是先种绿豆；其次种小豆和脂麻。都要在五月六月，密密地撒播。七、八月，犁地，盖进地里去闷死它们。这样，用来作春谷田，一亩可以收到十石；和蚕粪或腐熟的人粪尿一样肥美。

1.5.1 凡秋收之后，牛力弱，未及即秋耕者，谷、黍、穄、粱、秫、茇 方末反 之下 ¹ ，即移羸。速锋之 ² ，地恒润泽而不坚硬；乃至冬初，常得耕劳，不患枯旱。若牛力少者，但九月十月一劳之，至春 汤历反 种亦得 ³ 。

【注释】

1 秫（shú）：粱米、粟米之黏者，多用以酿酒。茇（bá）：即草木的根，兜。

2 移羸（léi）。速锋之：移羸，逐渐转向瘦弱。石按：直译“移”是“逐渐向……转变”，“羸”是“瘦弱”；但这样解释，并不很合适。可能此处有错字或漏字。这是《齐民要术》中急待解决的一个谜。这一节所谈的基本事项，是收割之后，要立即进行浅耕灭茬，目的只在切断地面与下层的毛管水联系，为土地保墒，而不在灭茬。依目前所作注解：“锋”是人工用“锋”来进行浅耕。所以必须“速锋”，是因为在“茇下”，地会“移羸”，即因失水而逐渐转向瘦弱（是“跑墒”的结果）。但也有将原文句读为“……茇之下，即移羸速锋之，地恒润……”，解释为“……茬下，赶快将瘦弱的〔羸〕牲口，转过来〔移〕浅耕〔锋〕一遍，这样，地（保墒），常……”（见1956年《历史研究》第一号）锋，古代的一种农具。见图四。此处作动词用，意为“用锋翻地”。我认为本书中所有说到“锋”时，从没有正面指明用畜力；《农书》中“锋”的图，似乎只是使用人力的农具；而且，“羸”字下面，也没有一个确指牲口的名词，所以对后一种说法，暂时存疑。

3 （tì）：稀疏点播。

【译文】

1.5.1 秋天收割后，如果因为收割要用牛车牛力不够，没有随即作到秋耕的，如让谷子、黍子、糜子、粱米、秫米等底茬留着，地就会干瘦。赶快用人力锋过一次的地，就可以常常保持润泽，不至于坚硬；等到初冬闲空时，再来耕翻摩平，还不会嫌枯燥干旱。如果牛力还是少，就在九或十月摩一遍，到明年春天再稀疏点播，也还可以。

1.6.1 《礼记·月令》曰 ¹ ：“孟春之月：天子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 ² 。 郑玄注曰 ³ ：“谓上辛日，郊祭天。”《春秋传》曰 ⁴ ：“春，郊，祀后稷以祈农事 ⁵ 。是故启蛰而郊，郊而后耕 ⁶ 。”上帝，太微之帝。 乃择元辰，天子亲载耒耜，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躬耕帝籍 ⁷ 。 元辰，盖郊后吉辰也。帝籍，为天神、借民力，所治之田也。 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同和，草木萌动。 此阳气蒸达，可耕之候也。《农书》曰 ⁸ ：“土长冒橛 ⁹ ，陈根可拔，耕者急发”也。 命田司， 司谓“田畯” ¹⁰ ，主农之官。 善相丘、陵、阪、险、原、隰 ¹¹ ，土地所宜，五谷所殖，以教道民。田事既饬 ¹² ，先定准直；农乃不惑。”

【注释】

1 《礼记·月令》：古代记载物候知识的著作。《礼记》约成书于公元前1世纪，是汉代戴圣根据其叔戴德所撰《礼记》重新删定而成，史称《小戴礼记》。其中《月令》篇，将一年四季及十二个月，分别按孟、仲、季逐月记载物候和礼仪政令，是研究战国、秦汉时代农业生产和古代物候学的重要参考著作。

2 上帝：指太微星座的帝君。

3 郑玄（127—200）：东汉经学家。字康成。北海高密（今山东高密）人。著《毛诗笺》、注《三礼》、《周易》、《尚书》、《论语》等。郑玄以古文经学为主，兼采今文经说，自成一家，为汉代经学集大成者，称郑学。

4 《春秋传》：即《春秋左传》。又名《左传》。我国现存最早的编年体史书。相传为春秋末左丘明为解释孔子《春秋》而作。与《公羊传》、《谷梁传》并称为《春秋》三传。

5 后稷（jì）：古代周族的始祖。传说有邰氏之女姜嫄踏巨人足迹，怀孕而生，因一度被弃，故名弃。善于种植粮食作物，为虞舜时稷官，主管农事，教民稼穑。古代周人生活过的陕西省武功县至今仍保留着姜嫄墓及教稼台的遗址，被视为后稷故里。

6 郊而后耕：行郊礼后才开始耕作。

7 躬耕帝籍：皇帝亲自在籍田上耕种。从前的皇帝们，常有甚至于每年春初“躬耕”（“躬”就是“亲身”）的一种仪式：在一片称为“籍田”的土地上，皇帝把着犁柄，向前推行三步。所谓“籍田”或“帝籍”，郑玄在注中巳解释过，是“为了祈祷和祭报天神，假借劳动人民的力量，所耕种的田”；皇帝装模作样地推了三步之后，耕种收获还是由农民完成。

8 《农书》：书名。本书所引“《农书》”，一般都是指《氾胜之书》；但这几句，却和下面所引《氾胜之书》的语句不同，而是与崔寔《四民月令》相似。《氾胜之书》见1.9.1注。

9 橛（jué）：树木或禾秆的残根。这里是指预先埋在地里的木桩。

10 田畯（jùn）：又称“田司”，古代掌管农事的官。

11 阪（bǎn）：山坡，斜坡。隰（xí）：低湿的地方。

12 饬（chì）：整治，整顿。

【译文】

1.6.1 《礼记·月令》说：“正月，天子在一个好日子，向上帝请求今年给好收成。 郑玄注解说：“是在上旬的辛日，举行‘郊’礼祭天。”《春秋左传》说：“春天行郊礼，祭后稷，来请求农作顺遂。一般是惊蛰后行郊礼，郊礼祭过社之后才开始耕。”上帝是太微星座的帝君。 随后要选一个吉祥的‘辰’日，天子在自己的车上带着耒耜，率领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到‘籍田’去，亲自耕地。 元辰是郊礼以后的一个吉祥的“辰”日。“帝籍”，即皇帝的“籍田”，是为奉祀天神，借百姓的力量作成的田。 这个月，天上的气向下降，地下的气向上升腾；天气地气调和均匀，草木都开始发芽长大。 这就是阳气向上蒸，到了通畅的时节，是可以耕种的征候。《农书》上说：“土地向上长，遮没了木桩，去年枯死的根，已可以随手拔出来，耕田的就要赶快入手”，就是这样的情形。 现在命令田司， 田司就是“田畯”，也就是主管农事的官。 好好地观察大小山头、陡坡、绝壁、高平地、低下地，看土地适宜种什么，哪种谷物容易长得好，来教育领导百姓。耕种的事准备整顿好，先定出标准来；这样，农民便可心中有数。”

1.6.2 “仲春之月：耕者少舍，乃修阖扇 ¹ 。 舍，犹止也。蛰虫启户 ² 耕事少闲，而治门户：用木曰“阖”，用竹苇曰“扇”。 无作大事，以，妨农事。”

【注释】

1 阖（hé）：用木作的门板。

2 蛰（zhé）虫启户：冬眠蛰伏的小动物打开洞门。据孙希旦《礼记集解》：“户，穴也；启户，始出——谓发所蛰之户而出。”

【译文】

1.6.2 “二月仲春，耕地的已经没有正月那么紧张，才开始修理门户。 “舍”就是停止，蛰伏的小动物都将打开洞门出来，要扰乱人的日常生活了，所以要在耕地的工作稍微松闲一点的时候，修整双扇和单扇的门板。用木作门板称为“阖”，用竹子苇子之类作的称为“扇”。 不要有大举动，以免影响农家的耕作。”

1.6.3 “孟夏之月，劳农劝民，无或失时。 重力劳来之 ¹ 。 命农勉作，无休于都。” 急趣农也。《王居明堂礼》曰“无宿于国”也 ² 。

【注释】

1 重（chónɡ）力劳来之：此句应是“重敕之”。即再三劝告他们。敕（chì）：告诫，劝勉。唐宋两代，“敕”字常写作“勑”，拆开分在两行，便成“力”、“來（来）”。

2 《王居明堂礼》：出自东汉经学家郑玄为《仪礼》、《周礼》、《礼记》所作的《三礼注》。“明堂”是古代帝王颁发政令，接受朝觐和祭祀天地诸神以及祖先的场所。

【译文】

1.6.3 “四月孟夏，慰问农民，鼓励大众，不要误了时令。 再三劝告他们。 命令农民勤恳地劳动，不要在都市里停留。” 急速催促农民。《礼记·王居明堂》所谓“无宿于国”，亦即此意。

1.6.4 “季秋之月，蛰虫咸俯；在内，皆墐其户 ¹ 。” 墐，谓涂闭之；此避杀气也。

【注释】

1 墐（jìn）：用泥土涂塞。和熟的黏土称为“墐”；此处作动词用，即用“墐”来涂塞。

【译文】

1.6.4 “九月，入蛰的昆虫，都头向下地躲在洞里；并且用黏土把洞户涂抹起来。” “墐”就是涂抹封闭，这是避免秋天的杀气。

1.6.5 “孟冬之月，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天地不通，闭藏而成冬。劳农以休息之。” 党正属民饮酒 ¹ ，正齿位是也 ² 。

【注释】

1 党（dǎnɡ）正：党的长官。党，古代一种地方基层组织。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五百家为党。正，乡长，长官。属：召集。

2 正齿位：按照年纪来排定坐位。齿，在这是指年龄。

【译文】

1.6.5 “十月，天气又回转来向上升，地气向下降，天气地气，彼此不交通，闭塞着成为冬天。慰问农民，让他们好好休息。” 乡长召集百姓来举行乡饮，按照年纪来排定坐位。

1.6.6 “仲冬之月，土事无作 ¹ 。慎无发盖，无发屋室；地气且泄，是谓‘发天地之房’，诸蛰则死，民必疾疫。” 太阴用事，尤重闭藏。按：今世有十月、十一月耕者，匪直逆天道，害蛰虫；地亦无膏润，收必薄少也。

【注释】

1 土事：动用泥土的工程。

【译文】

1.6.6 “十一月，不要兴工动土。千万不要翻动已经覆盖好的储藏，不要开启已经关闭的大小房屋；如果开动的话，就会泄漏地气；这就称为开动了天地的‘密房’，所有潜藏的蛰虫会死去，百姓会发生瘟疫疾病。” 郑玄说：“这是个太阴主持一切用事的月分，闭塞收藏更加重要。”贾思勰案：现在有十、十一月耕地的，不但完全违反了天然的道理，伤害了蛰虫；耕开了的地，也没有墒，明年的收成一定会减少。

1.6.7 季冬之月，命田官，告人出五种 ¹ ； 命田官告民出种，大寒过，农事将起也。 命农计耦耕事 ² ，修耒、耜，具田器。 耜者，耒之金；耜广五寸。田器，镃錤之属。 “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数将几终， 言日、月、星辰，运行至此月，皆匝于故基 ³ 。次，舍也；纪，犹合也。 岁且更始。专而农民，毋有所使。” 而，犹汝也；言专一汝农民之心，令人预有思于耕稼之事。不可徭役，则志散，失其业也。

【注释】

1 出五种：拿出各种谷类种子作准备。

2 耦（ǒu）耕：一般认为“耦耕”是指古代两人一组的耕作方法，即“二人并耕”。后亦泛指农事或务农，因此需要计划、组织。学界关于耦耕的解释不一，有二人二耜并耕说、二人一犁或二人二犁说、二人使犁说、二人相对说、二人配合说、二人一耜说以及耕作的经济形式说。我们认为“耦耕”是我国古代广泛采用的协同耕作方式，周代最为流行。后随着井田制的破坏和铁犁牛耕的推广，“耦耕”这种耕作方式逐渐退出历史舞台。（见图五）

3 匝于故基：循环一周，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匝，循环一周。故基，原来的地方（基点）。

【译文】

1.6.7 十二月命令田官，告诉百姓，把各种种谷拿出来作准备。 命令田官告诉百姓将藏下的种子取出来，是因为大冷天过去，农业生产操作就要开始了。 命令农家，计划组织耦耕的事，修理耒、耜，准备耕田的器械。 耜是耒上所装的金属部分；耜的宽是五寸。耕田的器械，指“镃錤”等类。 “这个月，太阳的宿处已到终点，月和日的会合，也到了终点；星宿在天上的循环，又回转到原来开始的地方，一年的日数，快要完毕了。 郑玄说：这就是说，太阳、月、星辰的循回运动，到这个月，都满了一个循环周期。“次”是“舍”，就是宿处；“纪”是“合”、“会合”。 一年，又要重新开始。让你的农民们，专心从事生产，不要另外使用。” “而”就是“你”；是说让你的农民们思想专一，叫他们预先体会到种庄稼的事情。不要征用他们来作工服徭役，征用时心志分散，生产事业便会遭受损失。

1.7.1 《孟子》曰 ¹ ：“士之仕也 ² ，犹农夫之耕也。” 赵岐注曰 ³ ：“言仕之为急，若农夫不耕不可。”

【注释】

1 《孟子》：战国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孟珂（约前372—前289）与弟子合著，一说是孟子弟子、再传弟子的记录。为儒家经典著作之一，书中记载了孟子及其弟子的政治、教育、哲学、伦理等思想观点和政治活动；也是我国古代极富特色的散文专集，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此处出自《滕文公下》。

2 仕（shì）：为官，任职。

3 赵岐（约108—201）：字邠卿。初名嘉，字台卿。东汉京兆长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著有《孟子章句》、《三辅决录》。

【译文】

1.7.1 《孟子》说：“士去服官职，就像农民耕种一样。” 赵岐注解说：“‘士’是急于‘服官职’的，正像农夫非耕田不可一样。”

1.7.2 魏文侯曰 ¹ ：“民：春以力耕，夏以强耘 ² ，秋以收敛。”

【注释】

1 魏文侯：姬姓，魏氏，名斯。战国时代魏国的建立者。魏文侯在任时用李悝为相，吴起为将，率先变法改革，使魏国成为战国初期的强国。

2 夏以强耘：夏天锄地除草。此段见于《淮南子·人间训》。

【译文】

1.7.2 魏文侯说：“农民，春天犁耕，夏天锄地除草，秋天收获贮藏。”

1.7.3 《杂阴阳书》曰 ¹ ：“亥为天仓 ² ，耕之始。”

【注释】

1 《杂阴阳书》：是一部已经散佚的占候书。作者时代无可考，有种看法是：此书或为汉代阴阳家著。

2 天仓：星宿名。属西方七宿中的娄宿。

【译文】

1.7.3 《杂阴阳书》说：“‘亥’月是‘天仓’，这是耕种开始的时候。”

1.7.4 《吕氏春秋》曰：“冬至后五旬七日，昌生 ¹ 。昌者，百草之先生也。于是始耕。” 高诱注曰 ² ：“昌：昌蒲；水草也。”

【注释】

1 昌：即“菖”，菖蒲。《说文》无“菖”字；以前都借用“昌”（参看卷十92.66.1“菖蒲”条）。此段见《任地》篇。菖蒲：天南星科，一种多年生水生草本，有香气。广布于全球温带，中国各地都有野生或栽培。

2 高诱：东汉涿郡涿县（今河北涿州）人。东汉训诂学家。建安十年（205）辟司空掾（yuàn），除东郡濮阳令。十七年迁河东太守。著有《吕氏春秋注》、《淮南子注》、《战国策注》等。

【译文】

1.7.4 《吕氏春秋·任地》说：“冬至后五十七天，菖蒲出现，菖蒲是（一年中）最早出现的宿根草本植物。在这时候，开始耕田。” 高诱注解说：“‘昌’是菖蒲，一种水生的草。”

1.8.1 《淮南子》曰 ¹ ：“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物之若耕织始初甚劳，终必利也众 ² 。”又曰：“不能耕而欲黍粱；不能织而喜缝裳；无其事而求其功，难矣。”

【注释】

1 《淮南子》：书名，又名《淮南鸿列》。汉高祖刘邦之孙淮南王刘安（前179—前122）主持，由他的门客集体编写而成。全书以道家思想为主，兼采先秦儒、法、阴阳等各家学说。一般认为它是杂家著作。其中《原道训》所提出的宇宙生成论，对古代唯物主义和自然科学有重要影响。保存了不少自然科学史料。此处出自《淮南子·主术训》。

2 终必利也众：最后获利还是很多。此处的“众”字，《齐民要术》各版本都有；究竟是贾书原样，或是宋人依当时本《淮南子》添入的，还不能确定。在《淮南子》中，“众”字也是争执的一点。暂依王念孙的说法，将众字解作（有利）“甚多”。

【译文】

1.8.1 《淮南子·主术训》说：“耕田是劳苦的事情，织布是麻烦的事情。百姓为什么不会放弃麻烦与劳苦的事情呢？因为大家都知道是可以得到衣来穿饭来吃的。人的生活不能没有衣食；衣食的来源，必来自于耕田和织布。像耕田织布这样的事，最初总是很劳苦的，但最后利益仍很多。”又《淮南子·说林》说：“不能耕田而想得到黍米和粱米；不能织布而欢喜缝新的衣裳；不作工作，只求得到成果，这都是难事呀！”

1.9.1 《氾胜之书》曰 ¹ ：凡耕之本，在于趣时 ² ，和土，务粪泽 ³ ，早锄早获。

【注释】

1 《氾（fán）胜之书》：书名。西汉末氾胜之撰，成书约在公元1世纪前后。该书记载和总结了西汉时期黄河流域，尤其是关中一带的旱地农业生产技术，是我国古代第一部比较完整的农学著作。原书已失传，现存残本为后人从《太平御览》和《齐民要术》中辑成。

2 趣时：“趣”就是“趋”，赶急趁上义，也就是现在所谓“争取”。

3 务粪泽：“粪”与“泽”，是两件事。“粪”是保持肥沃；“泽”是保存水分，即今日所谓“保墒”。

【译文】

1.9.1 《氾胜之书》说：耕种的基本要点，在于赶上合宜的时令，使土地和解，讲究保持肥沃、保存水分，及早锄地，及早收割。

1.10.1 春冻解，地气始通，土一和解。夏至，天气始暑，阴气始盛，土复解。夏至后九十日，昼夜分，天地气和。以此时耕田，一而当五 ¹ 。名曰“膏泽” ² ，皆得时功。

【注释】

1 当（dànɡ）：即“价值相当”。

2 膏泽：这里指土壤肥沃润泽。膏，肥沃的泥土。泽，雨露，土壤中的水分。

【译文】

1.10.1 春天，解冻之后，“地气”开始通达，土壤第一次和解。夏至，“天气”开始暑热，阴气才旺盛，土壤第二次和解。夏至后九十天（即秋分）白昼黑夜相等，“天气”、“地气”调和，土壤也就和解。在这些时候去耕地，耕一次可以当得平常的五次。这时，称为“膏泽”，都是得着适合时令的功效的。

1.11.1 春，地气通，可耕坚硬强地黑垆土 ¹ 。辄平摩其块 ² ，以生草；草生，复耕之。天有小雨，复耕。和之勿令有块，以待时，所谓“强土而弱之”也。

【注释】

1 黑垆（lú）土：黑色坚实的土壤。

2 块：泥块或土块。“块”字的本义，是结合成为一定形体的泥土，后来演变，便用来泛指一切成团成件的物体。据《说文》，更古的写法是“凷”，就是一个“土块”的象形。

【译文】

1.11.1 春天“地气”通达，应当先耕坚硬的强地与黑色的垆土。一定要把泥块用“劳”摩平，让草发芽；草发芽后，再耕一遍，把草翻下去。天下小雨，再耕。要将土弄和匀，不要有大块存在，这样等待适合的时令。这就是所谓把强土变弱的办法。

1.11.2 春候地气始通：椓橛木 ¹ ，长尺二寸；埋尺，见其二寸 ² 。立春后，土块散，上没橛，陈根可拔。此时 ³ 。

二十日以后，和气去，即土刚。以时耕 ⁴ ，一而当四；和气去，耕，四不当一。

【注释】

1 椓橛（zhuó jué）木：椓，当名词用时，是一端稍大一端较尖的木棒，现在多用简写的“札”字代替。作动词用时，是制成一个“札”，或用“札”钉进去，现在多写作“札”、“砸”。在此处，“椓”作动词用，即制成一个一端较尖的小木桩——木橛。

2 见（xiàn）：即现出，露出。现在都写成“现”字。

3 此时：这是一个完整的语句，应当解释为“此乃时也”，即“这正是合适的时令”；而不能理解为“这个时候”。

4 以时耕：在适合的时令耕地。

【译文】

1.11.2怎样估定春天“地气开始通达”呢？斫一条木棒，一尺二寸长；把一尺埋在地面以下，地面上现出二寸。立春之后，土块分散成小颗粒，涌上来把木桩现出地面的二寸盖没了，在这时去年枯死的根，已可以随手拔出来。这就是适合的时令。

立春过了二十天，和气不在了，土就刚硬起来。在适合的时令耕地，耕一次当得四次；和气不在时耕，耕四次还当不了一次。

1.12.1杏始华荣，辄耕轻土弱土。望杏花落，复耕；耕辄蔺之 ¹ 。草生，有雨，泽，耕重蔺之。土甚轻者，以牛羊践之。如此，则土强。此谓“弱土而强之”也。

【注释】

1蔺（lìn）之：践踏和辊压，让松散的弱土紧实些。蔺，通“躏”。“蔺”的原意是织席用的细草；草席，本身就是一个被“践踏”被压的物件。“蔺”从“閵”，和从“蔺”的“躏”、“轥”都解作践踏和辊压。

【译文】

1.12.1 杏花开始繁盛时，应当耕轻松的土地。等杏花谢尽，再耕；耕过，应当随即辊压紧。草在这样的地里发芽了，再下雨，土潮湿时，耕，再辊压一遍。十分轻松的土，赶着牛羊上去踏紧些。这样，地就坚硬了。这就是使弱土变为强土的办法。

1.13.1 春气未通，则土历适不保泽 ¹ ，终岁不宜稼，非粪不解。

【注释】

1 历适（dī）：孤立而不相黏连。“历适”两字联用，是作为物状词。我们假定“适”字读“滴”音，即“历适”是叠韵字，和其他“l-d-”的叠韵词“郎当”、“伶仃”、“潦倒”等，有相类的意义，即孤立而不相黏连。“碌碡”或“礰礋”这个农具，也是一块单独的大石块。

【译文】

1.13.1 春天，地气没有通达以前，如果耕了地土块就不会黏连，不能保存水分，这一年中庄稼都长不好，非加粪不能解决。

1.13.2 慎无旱耕 ¹ ！须草生 ² 。至可种时，有雨，即种土相亲 ³ ，苗独生，草秽烂 ⁴ ，皆成良田。此一耕而当五也。

【注释】

1 无旱耕：无，即“毋”，不可以，不要。石按：“旱耕”应是早耕。此句应是“无早耕”。即“不可以早耕”。《齐民要术》各版本，这两处都是“旱耕”。从字面上说，“旱耕”是可以解释的。但《氾胜之书》所记耕种方法，专就西北干旱地区的情形立论，和《齐民要术》中的耕种方法，背景相同。《齐民要术》极反对湿耕：“宁燥不湿：燥耕虽块，一经得雨，地则粉解；湿耕坚垎，数年不佳。谚云‘湿耕泽锄，不如归去！’言无益而有损！”（1.3.1）可见在黄河流域，并不反对旱耕。重要的问题在于该在什么时候耕：（1）过了清明，天气日暖，风又很干，大气相对湿度低；耕翻土地，增加蒸发，只会“跑墒”（损失水分），这时根本不该耕。（2）立春之后惊蛰以前，“春气未通”，耕翻后，原来地面未化的冰翻到地里，土壤温度不会增高；原来地面下翻上来的土块中，所含水分，到夜间却可能结冰，于是土壤温度上升较迟，对作物不利，对微生物的活动也不利，因此“非粪不解”，这时便不宜过早耕翻。（3）本书着眼的另一项事，即要“须草生”，耕地时要把草耕翻到地里；这时，“有雨，即种土相亲，苗独生，草秽烂，皆成良田”。如果耕得太早，杂草还没有发芽，耕翻的结果，把一部分杂草种子翻到可以发芽的环境中，播种作物后，便会“苗秽同孔出，不可锄治”。因此，现在关中的习惯，在播种之前十天左右，翻一次，目的在除草的，只能是十天左右，太早没有用。根据以上三点，我认为两个“旱”（13.2和13.3中）字都是将“早”字钞错成“旱”字了。1906年，丁国钧（秉衡）将他自己用黄荛圃钞宋本以及各种类书汇校《齐民要术》所得材料，替江南高等学堂监督吴广霈钞在一部日本版的《齐民要术》上。对这一点，曾注明着：黄荛圃校本云：“旱疑早之讹”；可见怀疑“旱”字是“早”字的，从前便已有过。

2 须：等待。

3 种土相亲：种子与土壤，亲密地接近。

4 秽（huì）：杂草。

【译文】

1.13.2 千万不可以早耕！要等杂草生出后再耕。杂草发芽后耕过，到了可以下种的时候，再有雨，种子和土壤有了紧密的结合，单长出庄稼的秧苗，杂草都腐烂了，成了好田。这样，耕一次可以当得五次。

1.13.3 不如此而旱耕，块硬，苗秽同孔出，不可锄治，反为败田。

【译文】

1.13.3 不这么，早耕过了，土块是坚硬的，杂草和秧苗从同一个空隙里发芽出来，不能锄草整地，反而成了坏田。

1.14.1 秋，无雨而耕，绝土气，土坚垎；名曰：“腊田。”及盛冬耕，泄阴气，土枯燥；名曰：“脯田。”“脯田”与“腊田”，皆伤 ¹ 。

【注释】

1 伤：是“损伤”、“伤害”，即使田地受了伤害。

【译文】

1.14.1 秋天不下雨时耕地，使地气的连续断绝，翻起的土块坚硬干燥；这样的田称为“腊田”。还有，深冬时候耕地，把地气泄露了，土是枯燥的；这样的田称为“脯田”。“脯田”和“腊田”，都是受了伤害的。

1.15.1 田，二岁不起稼 ¹ ，则一岁休之 ² 。

【注释】

1 不起稼：庄稼不茂盛。起，生长茂盛。

2 休：休闲。

【译文】

1.15.1 田地，接连两年长的庄稼不茂盛，就让它休闲一年。

1.16.1 凡麦田，常以五月耕。六月，再耕。七月勿耕！谨摩平以待种时。五月耕，一当三；六月耕，一当再；若七月耕，五不当一。

【译文】

1.16.1 凡预备种麦的田，正常要在五月耕一遍。六月，再耕一遍。七月，不要耕！好好地摩平，等待下种。五月耕，一遍当得三遍；六月耕，一遍当得两遍；要是七月耕，五遍当不了一遍。

1.16.2 冬雨雪止，辄以蔺之 ¹ ；掩地雪，勿使从风飞去；后雪，复蔺之。则立春保泽，冻虫死，来年宜稼。

【注释】

1 辄以蔺之：随时要用器具将雪压进地里。石按：从语句结构上推究，“以”需有一个受格，同时作为“蔺”的代主语。这里没有，显然是脱漏。依10.11.6“冬，雨雪，止，以物辄蔺麦上，掩其雪……”的例，我以为应当在“以”、“蔺”两字中间补一个“物”字。

【译文】

1.16.2 冬天下雪，雪停之后，随时要用器具将雪压进地里；同时，把地面的雪掩住，不要让它被风吹着飞走；以后下雪，再压进地去。这样，立春以后，可以保持水分，同时，虫也冻死了，明年庄稼一定好。

1.17.1 得时之和，适地之宜，田虽薄恶，收可亩十石。

【译文】

1.17.1 得到时令协合，配合了土地的合宜情况，尽管是瘦田，一亩也还可以收到十石。

1.18.1 崔寔《四民月令》曰 ¹ ：“正月：地气上腾，土长冒橛，陈根可拔，急菑强土黑垆之田 ² 。二月：阴冻毕泽 ³ ，可菑美田、缓土及河渚小处。三月：杏华盛，可菑沙、白、轻土之田。五月六月：可菑麦田。”

【注释】

1 崔寔《四民月令》：崔寔（shí，？—约170），字子真，一名台，字符始。东汉涿郡安平（今河北安平）人。汉桓帝时拜为议郎，后任五原太守、辽东太守等职。所著《四民月令》是一部将一年的十二个月，可以或必须进行的农家生产、生活事项，逐月依次安排的“农家月令书”；对准确掌握农时节令，适时安排农事，合理经营管理均有意义。已佚，今存辑佚本。

2 菑（zī）：“初耕地，反草为‘菑’”，是《尔雅》郭璞注所给的定义，即第一次耕地，将地面的草或茬翻到地面以下。也可解释为“开垦、耕耘”。

3 阴冻毕泽：阴地的冰冻都完全消融。“阴”是太阳不能直接晒到的地方；“冻”是结着冰的；“毕”是完全；“泽”是润泽，即有液态的水存在着。“泽”，也许该是“释”，即“化解”，指冰冻后坚硬了的地，春初解冻后，渐渐松软的情形。

【译文】

1.18.1 崔寔《四民月令》：“正月间，地气上升，土壤上涨，把木桩盖没的时候，去年枯死的根，可以随手拔掉时，赶快把硬地和黑色垆土的田耕翻灭茬。二月，阴地的冰冻都完全消融之后，就在好地松土和河边洲渚上的田里灭茬。三月，杏花茂盛时，可在沙土、白土、轻土的田里灭茬耕翻。五月六月，可以耕翻麦田。”

1.19.1 崔寔《政论》曰 ¹ ：“武帝以赵过为‘搜粟都尉’ ² ，教民耕殖。其法：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下种，挽耧 ³ ，皆取备焉；日种一顷。至今三辅犹赖其利 ⁴ 。今辽东耕犁，辕长四尺，回转相妨，既用两牛，两人牵之，一人将耕，一人下种，二人挽耧。凡用两牛六人，一日才种二十五亩，其悬绝如此。” 案 ⁵ ：三犁共一牛，若今三脚耧矣；未知耕法如何？今自济州已西，犹用长辕犁、两脚耧。长辕，耕平地尚可；于山涧之间则不任用。且回转至难，费力。未若齐人蔚犁之柔便也。两脚耧种垄，穊 ⁶ ；亦不如一脚耧之得中也。

【注释】

1 崔寔《政论》：崔寔的政治论著，内容主要为抨击当时社会积弊，主张发展农业生产，废旧革新。已亡佚。今存辑佚本。

2 赵过：西汉时人。汉武帝末任搜粟都尉。在他的主持和设计下，创造了三脚耧，还改进了其他耕耘工具，同时提倡代田法。这些对农业生产的发展都起了一定的作用。崔寔这里介绍的即三脚耧。

3 耧（lóu）：一种畜力条播机。由牲畜牵引，后面有人扶，可同时完成开沟和下种两项工作。

4 三辅：汉时设立的管辖京畿之地的官员，因之称他们管辖的地区为“三辅”，直至唐朝习惯上仍如此称呼。汉时“三辅”的辖境相当于今陕西中部地区。

5 案：这个注，系谁所作，现无法推定。缪启愉先生认为“这是贾思勰按语”。

6 穊（jì）：稠密。

【译文】

1.19.1 崔寔《政论》说：“汉武帝用赵过作‘搜粟都尉’，教百姓耕田种庄稼。他的方法，是一匹牛带三个犁，一个人操纵着，连下种带拉耧都做到了；一日种一顷地。到现在（后汉末，即公元二世纪），三辅的农民还依靠他的办法。目前辽东所用耕地的犁，犁辕就有四尺长，倒回和转弯时，彼此妨碍。使两匹牛，得两个人牵牛，一个人操纵耕地，一个人下种，两个人拉耧，一共两匹牛六个人，一日仅仅种二十五亩地，相隔真是很远。” 案：三犁共一头牛，有些像现在的三脚耧；不知如何耕法？现在济州以西，还是用长辕犁、两脚耧。长辕，在平地耕种还可以；在有山或有涧水的地方，就不合用。而且倒回和转弯都极困难，极费力。不如齐州“蔚犁”的灵活轻便。两脚耧种的垄，太密；也不如一脚耧合适。 c88znqpkDJcaVn2BXcNozVa5jTljEtIVos50tQxCsRrcTeXuv3dcvpbDT5WfksN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