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容
最近拜读了彭秀良先生所著“北洋三杰”系列中有关我祖父生平的《冯国璋传》书稿,不禁感慨万千,也激起我们对祖父的无限怀念和钦敬。
祖父为清末民初北洋时期的重要历史人物,著名的陆军上将,曾任中华民国代理大总统,参与了诸如中日甲午战争、辛亥革命、清帝退位、“二次革命”、反袁称帝、反张勋复辟等重大历史事件,影响举足轻重。
祖父一生中最崇拜的是岳飞、文天祥和史可法三人,我父亲曾对我们说:“你爷爷枕下总放着这三个人的书。”正是这三位中国历史上尽忠报国的民族英雄,指引着祖父一生的信仰与为人做事的准则,深刻影响着祖父军界、政坛生涯。
祖父曾在甲午战争前随聂士成将军冒严寒行两万里,对东北地区及朝鲜半岛进行了详细考察和测绘,为清廷与日本在朝作战做了充分准备。次年,甲午战争爆发,又随聂士成将军入朝作战,奋勇前敌,立下军功,获颁奖授封。
辛亥革命爆发,祖父奉派为第一军统帅,力克汉口、汉阳。这时,袁世凯拟借革命逼使清帝退位,篡夺中央大权。当袁向祖父透露这个意思、探听祖父口风时,祖父斩钉截铁地说:“我只有尽忠报国,不知有他。”
民国成立后,1915年1月,为反对袁世凯拟与日本订立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祖父与段祺瑞领衔,连同十九省将军致电政府,谓:“……有图破坏中国之完全者,必以死力拒之,中国虽弱,然国民将群起殉国。”何等铿锵豪壮!不日,再次致电政府“请缨为国御侮”。
有感于“甲午战争”失败的惨痛教训,祖父立志专心研究军事科学,为国家军事现代化作出贡献。
1895年,祖父作为裕庚的武随员出使日本。在一年多时间里,他马不停蹄走访日本军队,结交日高级军事将领,考察其军制、战术、武器装备,并阅读了大量西方现代军事科学名著。归国后,成书数大册呈交政府。后受到奉命在小站练兵的袁世凯赏识,与王士珍、段祺瑞共同建立、操练新军。因在山东秋操中的出色表现,三人被观操的德国总督誉为“北洋三杰”。
辛亥革命前的十几年时间里,祖父一直在北洋乃至全国的军事教育部门任职,主编、合著各种兵书、操典、图说过百种。当时,各军兵种、各镇、各协统制、管带,多出其门下。
民国成立后,祖父从思想上接受了共和体制。1914年末,“帝制”传闻甚嚣尘上,消息传到南京将军府中,据祖母说,祖父先是不信,后来见全国都动起来了,仍将信将疑。当时,祖父的原话是:“既然要帝制,当初何必要赶人家孤儿寡母(指隆裕太后、宣统皇帝)退位!”对袁世凯称帝十分不满。
祖父于是年12月12日致电“政事堂”,“……国璋自为民国服务以来,即抱定纯一宗旨,山河无恙,金石不渝”,态度十分坚决。在反袁称帝这个政治博弈中,祖父始终站在维护共和一方。在全国各种力量联合压力下,“帝制”被迫取消。
祖父在世时,并没有“直系”这个概念。祖父于1919年去世后的次年才发生了争权夺利的“直皖”、“直奉”军阀战争。一些军头尊我祖父为精神领袖,以“学生”自称,才有了“直系”之说。祖父带的是国家的兵,是清朝的兵、北洋政府的兵,从来没有自己的军队。有人曾劝说祖父效仿张勋的“定武军”成立自己的军队“宣武军”,祖父严词拒绝,说自己是国家的官员,不能拥兵自重。没有自己的军队,没有为争权夺利而打内战,这就是祖父,不是军阀的军事将领。
祖父进京赴代理大总统任后,与段祺瑞的矛盾尖锐起来,主要是在对西南独立各省的基本方针不同。段主战,祖父主和。两人在财政、军事、用人等一系列问题上都因“战”、“和”主张不同而严重对立。
国家的和平统一是祖父念念不忘的心愿,直到临终一刻,留下的最后遗愿仍是和平统一。《故代理大总统冯公事状》中这样描述:“……惟以素性爱好和平,期与国民求一日之安,不愿复言兵事。与西南诸帅函电交驰,声泪俱下。……然终以宇内之不统一,往往私忧窃叹,引为大恨。或绕室饮泣,伤国势之危殆,民主之流离。至于长夜失眠……。”《事状》中又介绍祖父临终时之情状:“二十八日夜十时……易箦而逝……口授遗命,即今所传大总统遗书及通电,反复叮咛和平之业者是也。”在生命最后一刻,仍是关心国家和平统一,不使生灵涂炭,怎不使我们后辈子孙对祖父感佩钦敬!
民国甫定,祖父便推展为国为民服务的抱负。特别是在江苏任上,把江苏的经济、民生、治安、教育搞得有声有色。那时,南京的基础建设成了全国的典范,上海的商界民众一致要建“华园”给祖父立铜像,被祖父一再拒绝,而后祖父又捐款在“华园”原址改建成立了“劝工厂”,一时传为美谈。
更可赞誉的,祖父早年即为自他以下的十代血亲定下了名讳序谱,以他自己的“国”字为始,这十个字是:“国家海禁开,东方大事起。”表明了对国家前途的殷切期盼。
这一百年前定下的十个大字,今天看来,像一个超前的预言,正在古老的中华大地实现着。
彭秀良先生通过对大量史料的发掘,还原了祖父的历史面目。回顾近半个世纪前的往事,在那个疯狂、愚昧的年代,祖父被一批暴徒、愚氓开棺扬尸。我们后代、家人也受到了残酷的批斗、迫害,甚至家破人亡。今天,历史终于回归实事求是的科学研究,逐渐显露出她的本来面目,这不能不说是社会的进步。
祖父在离总统职位之际,曾对子侄们说:“你们今后都不要做官,你们没那个大聪明。做实业、做教育都可以。”我的堂兄们曾说祖父“从来不培植自己家人、后代……”。说明祖父没有结党营私、没有家天下之私欲,也让我们看到了祖父的高尚美德。
感谢彭秀良先生为本书付出的辛劳和求实的科学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