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他对面的那个人话已经说不出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讶道:“谁他娘能想到,这家伙有这么多银子,哥哥,咱们可不能让这块已经到嘴边上的肥肉,被人叼跑了啊!”“这块肉被咱们兄弟看到,那一定要嚼碎了咽进肚子里,谁让吐也吐不出来了。只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咱们就把这个姓沈的给干了,夺了他的银子!”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出现了一队劲装结束的彪形大汉,惹得满街行人小贩窥探注目,不知道这是哪个大户家里的护院,居然敢在高邮知府宅邸前的大街上招摇过市,当真是肆无忌惮。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这群人竟然径直冲到了高邮知府李齐的府宅前。一个浑身短打装扮的汉子一个手势,身后所有人立即将他围拢。那短打汉子一脸阴气,亲自叩击门环,门一开,他沉声便道:“盐务督察、府营教头,丘义求知府大人救命!”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丘义已经出现在了李府的后院,左右随从站在李府后院的月门外,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主人,时刻提防有人谋害。丘义跪在高邮知府李齐和高邮推官崔大元面前,磕了两个响头后,并不起身。
正在和崔大元下棋的李齐,刚要起身将他搀扶起来,忽然想:“此人此时已经不是盐务督察,更不是府营教头,而要调往他处,现在我再去搀扶他,有失我的身份。还是让大元去合适,他的品秩低于我,到什么时候这规矩也不能乱。”想到此,就又坐了下来。
从前每次看到丘义,他都十分客气,一来因为他不仅是盐务督察还兼任着府营教头,虽然在自己治下,但因为丘义最近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江浙左丞孛罗帖木儿扯上了关系,如果得罪了他,让他在孛罗帖木儿面前说出自己什么不好的话来就不好了。不过,现在不同了,丘义已经得到指命,调往河北,从此不在江南官场上行走,这些顾忌统统没有了之后,他就开始注意到了一些交际场上看不见摸不着的“规矩”。他打了一个眼色,坐在对面的崔大元心领神会,起身走到丘义身边,将他搀扶起来,轻笑道:“丘兄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你起来再说。”
丘义并不起身,而是沉声道:“府堂大人,小人两个月前在泰州城外遭遇伏击的事情,已经查探清楚,确实是悍匪张士诚所为,望府堂大人速速派人前往缉拿。”
两个月前,正准备前往河北赴任的丘义在泰州外出时,忽然遭遇一群来路不明的匪徒袭击,身受重伤,将养了两个月才康复。通过一番查访,他得知袭击自己的人就是他从前欺压过的张士诚,这口气无论如何要出。可是,他现在已是河北的官吏,印信都已交出,想调用一兵一卒都要经过知府的许可。之前他一连派人告知李齐多次,又写了亲笔书信,都不见李齐有动作,只有登门拜访。
李齐惊讶道:“此事果然是真?前次看到你的书信,我并未在意,没想到我高邮治下,真的有如此悍民。”他不想称呼张士诚“悍匪”,毕竟,在自己治下出了什么匪患终究不是好事,但是如果不提又显得自己不相信丘义的话,只好用“悍民”一说。
丘义还跪在地上,沉声道:“张士诚在地方经营多年,手下聚拢了一帮亡命之徒,小人在任时就看出他有谋反之心,一直小心提防,或许是他查知了小人窥伺到他的反心,才在小人赴任途上暗中加害。此人不除,泰州没有宁日,高邮亦将没有宁日,还望府堂大人莫等闲视之!”
李齐似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沉吟了一会儿,凝声道:“我身为一方父母,保民平安是分内之责,如若有人胆敢造次,坏我高邮太平,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又转头对崔大元道:“大元,你即刻集合兵勇,给我将张士诚一伙缉拿归案!”
丘义原先因为受伤不便出门,曾经给李齐写过一封信,谈及张士诚的事,又派人来检举过,但是李齐都置之不理。没想到,这次当着他的面一说,居然得到这个回应,立即大为放心,站起身来。
李齐又对他道:“你可先行回去,待我派人将张士诚抓来。”丘义大喜,感谢了李齐一番,就带着一众保镖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李齐看崔大元将棋子一个个都收回棋篓中,伸手拦住他,说道:“没下完,怎么收起子儿来了?”
崔大元奇怪地说道:“府堂大人不是要我带人去捉拿张士诚吗?我这就去,免得晚了误事。”
李齐不说话,慢慢将棋子按照原来的位置,又摆放起来,漫不经心地问道:“台州知府的乌纱帽因何丢的?”
崔大元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小心翼翼地说:“台州不是出了方国珍这个巨贼吗?台州剿杀不利,自然要引咎受罚……”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加重语气道:“正因为有台州的前车之鉴,咱们更要杀一儆百,免得落下一个姑息的罪名!”
李齐还是不动声色,慢慢问道:“方国珍为何要造反?”
崔大元心急,脱口而出:“那不是有人举告他……嗯,大人、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不能像台州那样公然逮捕张士诚,以免他狗急跳墙?”
李齐微微一笑,道:“方国珍本来不想反,但是为人所逼,不得不反,我观张士诚亦是如此。丘义为人奸诈阴狠,对张士诚多有欺压。本来,张士诚追杀丘义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如果官府插手,那就是把丘义的麻烦揽到了自己身上,替丘义背了这个黑锅。到时候,张士诚为了保命,铤而走险,效仿方国珍,聚众为祸,那你我将做第二个台州,这才是台州的前车之鉴!”
崔大元犹如醍醐灌顶,大叫道:“哎呀呀,幸好我没有带人去抓张士诚,不然大错铸成矣!”说完,他似乎为自己感到十分庆幸,兴致勃勃地拈起一枚棋子,说道:“来来来,我陪大人接着把这盘棋走完,然后再陪大人小酌。”
李齐想了想,又把他拦住,说道:“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你马上带人去抓张士诚……”
崔大元摸摸脑袋,疑惑道:“要我去抓张士诚,那刚刚府堂大人的话是怎么说的?逼反了他怎么办?”
李齐嘲讽似的一笑,道:“亏你久在官场,丘义上门举告,身为一方长官,却无所作为,如果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倒还罢了,丘义可是能和上头直接说话的人。他要是说出什么来,对你我的官声总是不好。所以嘛,你还是要去,张士诚还是要抓,不过,真抓假抓你要有分寸,做做样子给别人看你还不会?尤其是要做给丘义看。”
崔大元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称“高高”,说道:“府堂大人好手段!别的事情我不会,这拖延公务的本事衙门里个个在行。时机未到、人手不足,个个都是拖延的由头,我一定演得真真的,不给人留下半点口实。”可是,他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头,继续说道:“万一,张士诚真的把丘义给杀了,对府堂的官声也不好吧?是不是……”
李齐冷笑一声,说道:“丘义要是被张士诚杀了,咱们该查案查案,该悬赏悬赏,假装不知道张士诚是真凶就罢了,只盼张士诚能悬崖勒马,就此收手,老老实实做他的平头百姓。时日一久,丘义的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你以为丘义在那些大人们的眼里是个什么人物?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而已!”说着,他把一枚棋子狠狠地按在了棋枰上……
“人我都安排好了,大人放心,在泰州城里,没有一个地方比咱们这里更安全。”泰州城内最北边的一座宅子,是丘义祖传的老宅,一个护院对正靠在罗汉椅上的丘义夸耀着。自从被袭击之后,他就从苏州的宅邸里搬了出来,住进了泰州老宅,附近住的多是同族同姓的人,万一有事可以呼应照料,而且还雇佣了一帮保镖护院,以备万全。
丘义从罗汉椅上站起来,自言自语道:“爷我打人从来没有敢还手的,张士诚这个狗贼,居然敢狙击我,他自个儿找死,就怨不得我了。他既然敢还手,我就让他知道还手的厉害!这下好了,李齐已经答应出手,那爷我连小手指头都不用动,只等着看好戏吧,哈哈。”说着,他一阵得意,慢步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满天星光,对紧紧跟随身后的护院道:“去置办些酒菜来,爷我要好好吃喝一顿。”
那护院马上照办,匆匆走出院门。刚刚出去不久,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响动,一个保镖出去查看,还没有出院门,一个东西就从墙外扔了进来。
就着月光,丘义惊觉滚在地上的那个东西竟然是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而且正是刚刚那名出去置办酒菜的护院,他的脑海里马上闪过几个字:张士诚来了!
事情的发展程度完全超乎丘义的想象,之前布置的种种,等真的面对考验时统统不堪一击,张士诚手里擎着一把鬼头大刀,从高墙上跳下来。在月光的反照下,那把钢刀闪着令人恐惧的银光。紧接着进来的是他三个弟弟——张士义、张士德、张士信。兄弟四人身后又跟着十几名浑身赤膊、手擎钢刀的大汉,他们都是从大门里冲进来的。每个人都像是地狱冥吏,嘴里叫嚷着,看人就杀,见人就砍。匆匆奔来的几名保镖根本不是这帮人的对手,在被拦腰砍死几人之后,余下的人纷纷逃命,丘义精心打造的护院队伍就这么被击溃了。
“杀!不管大人小孩、老幼妇孺,一个不留!”张士诚嘶声叫道。久被丘义欺压之后,现在他积累的怨气喷涌而出。不到半个时辰,丘义上到七十多岁的老母,下到十几岁的儿子,妻儿老小一共十几口人,统统身首异处。丘义想翻墙逃走,却被人一把抓住,眼看就要命丧黄泉,张士诚跑过来,叫道:“等等,丘义欺负了我们这么多年,每人砍他一刀,大家都出口气!”说着,扬起巨刀,砍在丘义身上,接着每人都砍了丘义一刀。张士诚看到杀丘义人人都有份儿,心里暗暗地想:“很好,现在人人都沾了血,路已经绝了,只有和我同心戮力,揭竿而起了,他们再没有后路了!”
张士德道:“大哥,苏州城里那几个冤家怎么办?是现在趁着大伙儿在兴头上,一起都做了,还是从长计议?”他一直有些担心,现在虽然手下人都答应跟他们兄弟一同起事,可是,毕竟只杀一个丘义,造的动静还是不够大,如果能在苏州城里闹一闹,对他们日后的发展肯定有用。
张士诚道:“一不做二不休,跟我走,进苏州城!”
张士诚并不是莽夫,在进苏州城之前,他亲自去了几处盐场,那里的成千盐工受了他的鼓动,纷纷表示有心跟随。此番招呼之下,两千多人浩浩荡荡杀奔苏州城。苏州城防兵措手不及,连城门都来不及关,张士诚就已经带着那帮平日受尽官府压榨的众人冲了进去,他们见官就杀,见钱就抢。等张士诚杀够抢够,才心满意足地带着手下冲出苏州,因为他知道,就凭这一两千人根本守不住苏州,现在最要紧的是找一个可以固守的地方,先安顿下来,再行招揽兵马,之后再做图谋。
张士诚大闹苏州城,受迫害最严重的就是那些对盐工和他本人欺压最甚的盐督,整个苏州盐运司里只跑出了十几人,其余全都被杀。这些人如丧家狗一般,恓恓惶惶地逃出苏州城,准备坐船远逃。此时,他们尚不知道张士诚已经撤离苏州,以为张士诚是举兵造反,割据苏州一方称王。
就这样,这些从苏州逃出来的盐督们,遇到了从大都满载而归的沈万三。
沈万三在苏州的生意刚刚有了一些起色,他不想就这么轻易放弃,更何况,他一家老小都在江南,如果就此北逃,他做不到,所以,他决定进苏州。听到他的决定,站在他身边的乌兰戈密上前一步,小声道:“此时,苏州城里情况不明,我看还是不要贸然从事。”
沈万三稍稍冷静下来,不由有些自责,他暗想道:“这些盐督说的也不一定对,我不能听信他们的一面之词,还是派人到城里打探一番,知道了确切的消息,再定行止为妙。这些道理本来是很清楚的,怎么我就想不到,脑袋一热就贸然说出进城的话呢?看来,当局者迷,这一句太对了,我是当局者,而乌兰戈密是旁观者,以后遇事要切记,想想清楚,不能因一时一事而毁了全局。”
他把乌兰戈密、蔡德福等几个心腹招拢到船舱里,开始商讨应对眼前局势的办法。这些人大多数是愿意回苏州的,因为他们都是苏州或者附近人,家小都在此。虽然都是一些惯常外出的,在大都的几十天里,很少有人想家,但是听到出了事,就都担心起家人的安危来了。
李海天本来想说话,但是看到沈万三不发一语,默然端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心里猜测着沈万三的真实想法,刚刚他还声称要进苏州,可是一转眼,怎么又不表态了?是不是他心里开始动摇,或者有了别的想法呢?李海天拿不定主意,他不想和掌柜的唱反调,就没有开口。
蔡德福急迫地说:“依我看,别听外头那几个盐官瞎咧咧,当官的有几个不怕死的?他们就是想吓唬咱们,好借着咱们的船逃命。老李,你说是不是?”他说完,看了李海天一眼。
李海天看看沈万三,不敢明确表示,只道:“城里肯定是出事了,就是不知道张士诚怎么个闹法儿。”
乌兰戈密久久没有说话,他是官家的身份,又是蒙古人,按理说,张士诚造反,一反官员,二反蒙古族人,他在心里是不想进城的。但是,眼下的局势,进城对沈万三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在自己的利益和朋友的利益之间,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沈万三不发一语,其实就是要听听众人的意见,想从中选出最能照顾到他利益的一条实施。自己一句话不说,是怕有人听到他的意见之后,会违心附和,而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一些大人物养成刚愎自用的性格的路径之一。这个办法是他从刘定一身上总结出来的,当家的有时候不说话,不表态会更好。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最后沈万三决定:先派人到苏州城里打探,有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再定进退。在以后的几天里,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不知道苏州能传来什么样的消息。
就在众人焦急地等待苏州城消息的一天夜里,月色朦胧,船头闪出两个身穿盐督公服的人,两人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了一阵,又一起藏到了几个储存淡水的木桶仓房里,一个略微身材略高的人低声道:“兄弟,没想到吧?”他尽量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可是,说话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微微发颤。
蹲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比他还激动,话已经说不出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讶道:“谁他娘能想到,这家伙有这么多银子,哥哥,咱们可不能让这块已经到嘴边上的肥肉,被人叼跑了啊!”
“这块肉被咱们兄弟看到,那一定要嚼碎了咽进肚子里,谁让吐也吐不出来了。只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咱们就把这个姓沈的给干了,夺了他的银子!”
苏州城内,陆德源坐着两人抬的小轿子,匆匆地穿街过巷,此时天刚微亮,他就来到了咸富钱庄门前。咸富的大伙计年士儒老远就看到他来了,急忙站在门口等着,等轿子停下来,他上前两步,抢在轿夫之前撩开轿门,满脸笑容道:“二东家,今儿来得这么早?茶我给你备好了,不冷不热,刚刚喝。”
陆德源阴着脸,从轿子里出来,说道:“早他娘什么早,老子都气得不知道早晚了。”边说边往屋里走,刚要进门,又回头对年士儒道:“哦,对了,小年子,你把轿夫的银子给了,回头我贴补给你。”
陆德源吝啬成性,家里没有雇佣轿夫,每次用轿子都是现从账房里要。可是,这笔用资他是能省就省,有机会就让别人给他垫付,却从不见他偿还,年士儒就给他拿了不止一次。不过,年士儒从来没有腻烦过,并且每次都很乐意,因为他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微末不值得计较。
年士儒付过轿夫的用资之后,就和陆德源前后脚进了咸富大堂,陆德源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但仍旧阴着脸问:“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年士儒本来是笑着,听到二东家问这件麻烦事,觉得自己应该有一张和主人同甘共苦的脸,东家面对困难的时候,似乎老是笑嘻嘻的不好。于是,他马上略带愁苦道:“不多了,最多还能维持两天,唉,不知道大东家什么时候回来。”
一听到他提沈万三,陆德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跺着脚骂道:“这狗东西,自己单个儿跑出去发财了,把这一大摊子事儿都撂给我。现在张士诚这么一闹腾,又攻占了泰州城,全苏州的人都紧着支取银子,咸富要毁在沈万三手里啦啊!”
“你嘴里放干净点!”随着这一声呵斥,沈万三的四弟沈贵从内堂走出来,沈万三把他安插在咸富虽然本来是想让他历练历练、学学经商,同时监视掣肘陆德源,临走之前还一再叮嘱他,要看好咸富,尤其是账面上不要被人做了手脚,所以沈贵看账看得很严。这样一来,就惹得陆德源左右看不过眼,两人已经争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张士诚在苏州城里闹过之后,又占据了泰州,许多人觉得战乱马上要起,说不定张士诚还会再来袭扰苏州。为了多作防备,大家争先恐后从钱庄里支取银子;咸富的本银被沈万三带走了不少,加上要给主顾利息,存银就难以应付。如果不能如数拿出银子,咸富就危在旦夕了。在这个非常时期,两人的冲突就更多了。
沈贵刚刚起床就听到陆德源在说沈万三的坏话,自然不能坐视;陆德源也正在气头上,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正在这时,冯掌柜从后堂一路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出大事啦,出大事啦!库房的银子被人偷了!”
陆德源和沈贵几乎异口同声:“什么,你说什么?”
冯掌柜已经瘫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银子没了……都没了……待会儿有人来取银子可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陆德源和沈贵急忙向后堂银库跑去,两人刚刚进入后堂,就有一个员外模样的人带着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走进来,说道:“掌柜的呢?我要取银子,把账给我算一下……”
冯掌柜哭叫一声:“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好啊!”
“乌兰兄,依你看,我们回苏州要不要准备些什么?”船舱里,沈万三和乌兰戈密对坐,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苏州城安然无恙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所以那种惶惶然的感觉,一下子从沈万三心里消失了。
乌兰戈密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扔在桌子上,看着那枚滴溜乱转的铜钱,说道:“乱世人心坏,要看好这个。”
两人会心一笑,互相领悟了对方的心意,沈万三叹道:“世事无常,在这乱世当中,没有坏人,只有群兽夺肉,抢到的吃得饱,抢不到的饿肚子,没有谁好谁坏这一说。咱们要做的就是看好嘴前面的肉,别给别人抢去。”同时心里在想:“钟钺金给我的那制盐的园子看来我不能要了,假装没有这座园子就好,私盐这行最近这一段时间是不能做了。乱世最怕出事,没事就不要惹事了。”
乌兰戈密用同样的口气道:“话说得容易,怎么看好是个麻烦事儿,银子太多,知道的人也多,难免有一两个人嘴不严的,说出什么来,事情就坏了。”
沈万三胸有成竹道:“只要一个字——隐!隐的不仅是银子,人也要隐,把我们藏得严严实实的,谁都不让知道,怎么会有人想抢咱们的银子?”
乌兰戈密把手指伸进茶杯里,蘸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藏”字,发愁道:“隐就是藏,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
沈万三道:“事在人为。”说完,把乌兰戈密写的字用手抹擦干净,又道:“藏就要藏得深,擦干抹净,一点痕迹都不露!最好连咱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在‘藏’才好。”
接着,沈万三就开始实施他的方略,他让人把装银子的大箱子放在一艘船上,集中看管。可是,一天后,存放银子的大船突然起火,而且火势凶猛,众人抢救不急,只能一个个跳水。第二天,一个可怕的消息就传开了,沈万三苦痛不已地宣称,此次从大都赚回来的银子一多半在那艘着火的船上,现在船一沉,银子没了,这片水域又太深,船又被烧了,散碎的银子根本无法打捞。
之后,他神情沮丧地付了几十条大小船只的租金,把它们统统遣散,只留下三四条大船;随即又把那些盐督打发了,然后驾船顺着河道,一直到了蔡德福在河边的家里。被烧沉的那艘船上当然没有什么银子,装银子的箱子,在后半夜就被掉了包,银子换成了石头,这只是沈万三掩人耳目的一个诡计而已。他把装银子的大木箱子藏在了蔡德福家里,这里人烟稀少,又处在苏州城外,不容易被人发觉。更重要的是,沈万三可以轻轻松松地进城,而不需要携带大量的现银,想用银子的时候取拿也容易。
以防万一,参与挖坑埋箱子的只有蔡德福、乌兰戈密、李海天、郭如意和沈万三五个人。蔡德福的家人都被他打发出去了,其他雇用的船工、小厮都在船上呼呼大睡,翠茹也被沈万三赶到了船上。这件事情只有他们五个人知道。
把银子都埋完了之后,沈万三用一种少有的冷峻语气告诉另外四个人:“知道银子在这儿的,只有咱们五个,出了事儿,也是咱们五个人中的一个做的,想找也容易。”四个人纷纷表示,死也不会把银子藏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更不会做私自把银子取走的下作事。
沈万三又对李海天道:“老李,你就和德福留在这里看守银子吧。乌兰戈密是有官家身份的人,不能一直不回去,让如意在这里我又不放心。我先去城里看看,如果咸富钱庄没事儿的话,我再把银子都存进去。带着这么多银子进城不方便,再有,城里虽说是没有贼人了,但也难保不会出现个把心思坏的。”说着,他拍拍李海天和蔡德福的肩膀,道:“老蔡、老李,你们死活得给我看好了,这可是我所有的家底了,把事情办好了就是我的大恩人!”
两个人急忙表示一定不负重托,就是性命不要,也不会把银子丢了。沈万三欣慰地点点头,又道:“只做这些还不够,海天带着人在这里出没,难免惹人注意……”
蔡德福道:“这不会,东家放心,我这儿时常有外地的客商来往,再说了,我家附近也没住多少人,只有几户相熟的渔家,他们都是我老熟人了,担保不会出事儿。”
沈万三心想:“蔡德福看似老诚,其实没什么城府,答应把银子藏在自己家里,已经是招灾揽祸的事儿了。如果出事儿,第一个要负责的就是他,还这么不当回事儿。”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可还是一副笑模样,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谁能保证万无一失?昨天,停船的时候,我叫人把一艘船的船板砸破了,又弄坏了船桅。从明天开始,海天你就假装是外来的客商,刚到这儿船不能动了,要修船,不管对什么人都这么说。可别真修啊,那船就这么停着,谁也别动,等我把银子都搬走了,那破船就不用修了,呵呵。”
留下蔡德福和李海天,还有一帮不明就里的船工、小厮,沈万三带着郭如意和翠茹会同乌兰戈密一起,放心地进了苏州城。
临行前,沈万三回头看着蔡德福的家,不放心地说:“千万别出事,这可是我所有的身家了!”
郭如意也不放心地道:“万三哥,我看,还是我回去看着,我也不安心!”
乌兰戈密笑道:“看你们主仆两个,我倒是不怎么担心。蔡德福为人虽说世故了些,但是个讲义气的好汉子,交给他不会有事儿的。”翠茹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知道男人们在谈论些什么,可心里明白这些大事,自己身为一个妇道人家最好别开口。
“也是!”沈万三道。可是嘴上说着同意乌兰戈密的观点,还是坐立不安,心里在想:“不知道我装得像不像,别被人看出来才好。”其实,他这副略显做作的样子也是给别人看的,因为藏在蔡德福家里的也是一箱石头,银子被他放在了那艘故意毁坏的船舱底部用木板做的一个小小的隔间里,只要不砸破木板谁也不会发现。
隔间是他租船的时候就让人做的,做隔间的人不知道他准备放银子;而知道他放银子的人,却不知道他把银子放在了那里。他怎么也做不到把自己所有的身家,全部交在别人手上,因为只要有一个人起了贪念,把银子偷走,那他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所以,他必须这么做,沈万三从心里怀疑人对银钱的抵抗能力,他不相信谁会对这么巨大的财富无动于衷。
他没想到的是,从始至终,一直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默默算计着动手的时机……
苏州城明显比他离开的时候萧索了不少,街谈巷议的都是占据泰州的张士诚什么时候会再对苏州发动攻击。
沈万三一到咸富看到的是一张封条,贴在咸富门上的封条。正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年士儒和冯掌柜从大街对面走了过来。一看到沈万三,年士儒就说道:“东家,你可回来了!”
冯掌柜满脸通红地跺跺脚,又打了自己两个耳光,痛苦不已道:“东家,我该死,我该死啊!”
沈万三看咸富大门上贴了封条,就知道出了大事。他沉着脸,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
“咸富……咸富……咸富的银库让人给偷了!”冯掌柜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几个字说出口的,这对他这个一辈子替人打理钱财的老掌柜来说,无疑是无地自容的事情。
郭如意惊叫道:“啊,谁偷的?报官没有?”
乌兰戈密也是吃了一惊,翠茹则躲在马车里,竖起耳朵听着外面人的对话。
沈万三反而不怎么惊讶,道:“是不是主顾来取银子,咱们拿不出被人告了?”
年士儒佩服沈万三的心智,在这么紧急的关头,不仅没有因为这个打击暴跳如雷或者沮丧失神,反而能冷静分析到咸富被封的原因,很值得敬佩。他上前一步,说道:“东家说得是,现在二东家和四爷正四处奔走,一面报官抓捕盗贼,一面安抚存银子的主顾。”
沈万三冷冷地吩咐道:“你先找家客栈,先让我和乌兰先生有个住的地方。”
年士儒往大街对面一指,说道:“东家,那儿是冯掌柜的家,我和冯掌柜这几天一直在那儿蹲着,等您回来。这里离咸富近,您要不也住在冯掌柜家里?”说完,他看了冯掌柜一眼。
冯掌柜立即道:“东家要是不嫌弃,我这就去收拾。”
沈万三点点头,冯掌柜得到肯定的答复,转身就回家叫老婆子收拾屋子去了。
冯掌柜这座小院子,是刚刚新买的。一来,觉得离咸富近,有什么事情可以照应;二来,临到老了也想好好享受享受,就用积蓄买了这座宅子。一回到家里他就叫老婆子把堂屋收拾出来,然后把沈万三等几个人请到家里,一边倒茶,一边道:“东家,东西那两间屋子还没收拾出来,这间您先住着,不大会儿,屋子就能收拾出来了,让乌兰先生他们住。”
沈万三看冯掌柜太紧张,就想说几句玩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可是转念又想:“我现在是主子,是他的东家,让他怕我一些不是更好吗?看来,我还是求人求得太多了,看到别人不高兴,就不由自主地想办法去逗乐,以后不能对什么人都这么客套。”想到这,他面无表情问道:“你把事情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站在一旁的年士儒接过话,道:“东家,我看还是我来说吧,老掌柜这会子还受着惊吓呢。”
冯掌柜一听年士儒的话,眼角就溢出了泪花,强忍着没有哭出来,说道:“我在钱庄行里做了半辈子,临到老了没想到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东家您说,让我怎么跟您交代!张士诚闹事那会儿,我怕出事儿,就日夜盯着,谁知道咸富的银库还是给人钻了空子!”
乌兰戈密道:“咸富银库被盗前,附近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冯掌柜道:“我没看着呀。”说着,看向年士儒。
年士儒跟着道:“我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张士诚在城里这么一闹腾,官府增加了巡城,大街上一天来来回回走好几回衙门里的人,要说,这贼也太大胆了!”
“谁说不是呢,咸富的钱库我看得最紧,平常又不开,没窗户,门又没动,你说这银子怎么就飞了呢!”冯掌柜道。这件盗窃案发生了这么多天,他日日夜夜为这个问题伤神,却怎么也想不通。
沈万三问道:“咸富的伙计里……”
话说了一半,冯掌柜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急忙接口道:“东家,我知道您想的是什么,怕是有内鬼是吧?咸富的伙计我都知根知底,他们都是本地人,从小就做伙计,规矩都懂,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们最清楚,要说内鬼我倒是觉得可能性不大。他们都在,我去把他们都叫来,东家您问问?”
沈万三看到冯掌柜的神情,就知道,这些伙计他一定问了不止一遍了。就算是他们干的,祸首必定有所准备,不是随便问问就能问出来的,便道:“主顾在咱们这里短了多少银子?哪一家把咱们给告了的?”
冯掌柜道:“是前街开当铺的柳大同,以前和我也有些来往。咸富之前是老公主的生意,有她老人家这么大的家底在这儿杵着,把钱存在咸富谁都放心。可是,没承想……”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好像对新东家很不敬,似乎是说他不如老公主的威信高,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当着东家的面,这么说总归是不好,便急忙闭了口。
沈万三看出他有些尴尬,但是也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沈贵和陆德源回来了,一看到沈万三,都惊喜非常。陆德源说道:“这他娘的好了,行了,你来了,啥事我都不管了,都交给你们兄弟俩吧,老子乐得清闲。”说着,抓起茶壶,嘴对嘴喝起来。
沈贵道:“三哥,这事情有蹊跷,这银子丢得太不寻常了,门没开,锁没动,银库又没有窗户,外人怎么进得来?银库旁边就住着人,想把银子拿走,不惊动谁,不动门,不撬锁,太难了!”
陆德源忽然想到什么,跑到沈万三面前,道:“沈爷,这回跑大都这趟,你可是从咸富里提了不少银子,这也得按借贷算。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你是东家也不能乱了规矩。我不管你在大都赔了还是赚了,现在咸富拿不出银子,你应该出点了。”
沈万三道:“这个自然,银子我会出,该拿多少,我一两都不少拿。还有,欠主顾的银子也由我先出了,等以后再补回来。咸富你也有股,不能用我一个人的银子填空。”
陆德源道:“好说,好说。”又眨眨眼睛,问道:“沈爷从公家手里赚了多少?说出来,也好叫我解解馋。”
沈万三为了安定人心,道:“银子没少赚,欠你的我也按利带息的给,今儿先给你两万两。”说完,看了郭如意一眼。
郭如意会意,掏出几张银票,递给陆德源,没好气道:“看看,是不是假的!”
陆德源也不在乎郭如意的态度,真的把银票反反复复看了两遍,确认无误后,道:“这玩意跟我最亲,我闭着眼睛也知道真假。”
沈万三又对冯掌柜道:“老掌柜,你把告咱们的人都说说,我心里也好有底。”
冯掌柜赶紧把人都说了一番,最后道:“东家,我看,要不我把银子给他们挨家挨户送去,叫他们撤了状子。”
沈万三道:“不用,就让他们告,我把银子在公堂上给他们,免得他们收了银子不认账。拿到银子,还是告咱们你说怎么办?”
冯掌柜点点头,道:“是是,东家想得周全。”心里却觉得沈万三太过小心。
“是不是太小心了?我看他们也没多少人,兄弟几个冲进去,直接抢了能怎么样?”苏州城外,河边一片树丛中,十来个鬼鬼祟祟的黑衣汉子潜伏着,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的人说。
“闭嘴!你不会动动脑子啊,办这种事儿有明抢的吗?”一个头儿模样的人训斥道。他叫周礼京,是从苏州城里逃出去的盐督之一,在运河上遇到了沈万三,并且窥探到了沈万三携带的大批银两,动了贪念。在船上时,就和同伴商量准备将银子据为己有。可是,船上沈万三的人太多,动手没有胜算,一直没找到机会。他根本不相信船上的银子都沉入水底的说法,和沈万三分手之后,他就带着几个盐督偷偷跟着,见沈万三把船停到了河边的一户人家,就猜测沈万三一定是把银子藏在了这里。
今晚,他们准备动手把银子弄走。
“周大哥,万一这个姓沈的没把银子放这儿,咱们空忙活一场可怎么好?”有人不自信道。
周礼京哼了一声,道:“姓沈的进城时,没带什么箱子之类的,船又停在这儿,银子不放这里,难道真进水底了?待会儿咱们进去,挖地三尺地找,一定可以找到!兄弟几个,节骨眼上可别装熊,到出力的时候,谁他妈的也别退后。”
河边,李海天带着两名小厮从东到西走了两遍,没有发现异常,就又朝蔡德福的家里走去,一个小厮走得腿痛,跟在后面不情愿地问:“爷,您天天走一趟是散步呢,还是练脚力啊?”
蔡德福家里藏银子的事儿,自然不能被这些小厮知道,李海天没好气道:“就你小子话多,再啰唆以后天天要你跟着。”
蔡德福家里,蔡德福正吩咐老妻准备饭食,妻子抱怨道:“西屋这么乱,又潮,你搬这里头干啥?一大把年纪不知道爱惜身子,你忘了你腰痛腿痛啦?这都是受寒闹的!”
自从沈万三把看守银子的重担交给蔡德福之后,他就让老婆随自己住进了藏银子的屋子,日夜看守,丝毫没透露给老婆子。如果让老婆子知道,自己家里放了那么一大堆银子,不知道她会吃惊成什么样。
“怎么,你心痛了?老伴老伴,老来为伴,还是你疼我啊!”蔡德福道。为了打消妻子的疑虑,他早想好了一个理由:“西屋咱们住,正屋让客人住,这才是待客之道,别说了,快去准备吃的,过会儿客人该回来了。”
李海天正好慢悠悠地回来了,听到蔡德福最后几句话,笑道:“嫂子,随意做些吃食就好,我和蔡大哥又不是什么生人,总把我当客人,可是生分了。”
蔡德福没有说话,两人对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两人都站起来,探头向外看,还没等他们走出屋子,一队官军已经冲进院子,为首的一个军官手提长剑,喝道:“不论什么人,都给我拿下!”随着他的话,手下的官军立即将众人团团围住。
蔡德福走上一步,问道:“军爷,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没作奸犯科,为何无故抓人?”
那官军打量了一下,看到院子里站着很多人,加上外面的零星几个小厮、船工,心里有了底,喝道:“好贼子,前些日子张士诚大闹苏州城,现在又盘踞泰州不去,没想到,这伙贼人真是狗胆包天,还在故技重演!统统给我抓起来,带到大堂上说话!”
蔡德福还要争辩,但已经被官军按倒在地,李海天也被人拿下。很快,所有的小厮和船工以及蔡德福的家人都被绳子捆起来,带走了。
周礼京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一队莫名出现的官军冲进蔡德福家里,把人抓走,心里奇怪不已,自言自语道:“奇怪奇怪,这伙人是谁叫来的?”他转头去看另外几名盐督,每个人都一脸迷茫,显然都是不明就里。
“不管是谁,我们都先不要轻举妄动,看一看再说。”周礼京做了决定,神秘出现的官军确实打乱了他的计划,可是他并不死心。就这样,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工夫,周礼京忽然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一个脚夫装扮的人,推着一辆独轮车,鬼鬼祟祟地进了蔡德福的家。
“周哥,这是什么人?我看,八成是有人想捷足先登,抢咱们的银子。咱们出去,干了他娘的!”有人已经着急起来。
周礼京阴沉着脸,命令道:“进去!”当即,率领着众人冲进了蔡德福的小院。
当把那脚夫堵在了西屋时,周礼京满意地看着地上一个挖了一半的土坑里露出的一个木头箱子一角时,冷笑一声,然后轻轻舒口气,说道:“快动手,晚点怕是还有人来。”
几个人开始挖箱子,而那个脚夫试图阻拦,被打了一顿之后,瘫坐在地上,居然哭起来。
“是谁让你来?”周礼京问他,脚夫捂着被打得瘀青的半边脸,看也不看周礼京一眼,不说话。
周礼京从怀里摸出一把刀子,放在脚夫脖子上,慢慢地道:“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少说一句,我就在你脖子上扎一刀,看你能撑多久!”
那脚夫还待强撑,但是周礼京的刀子已经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道血线。他一害怕居然哭的声音更大了,边哭边叫:“……是我二叔叫我来的,我怎么知道这里埋的东西是你们的?我……”
周礼京没想到他这么胆小,微微觉得好笑,踢了那人一脚,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二叔又叫什么名字?”
那脚夫哭丧着脸,道:“我叫二旺,我二叔叫……”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周礼京的脸色一瞬间变了。
周礼京看到了那被挖出来的箱子,更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期待的金银并没有出现,箱子里赫然是一堆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