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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为战死鬼 不做亡国奴

金振中

我于一九三六年春,奉命接替宛平和卢沟桥防务。当时卢沟桥的形势已日趋紧张,日本侵略军已占领丰台,并不分昼夜地在卢沟桥一带进行所谓“演习”,用心险恶。卢沟桥既是南下的要冲,又是北京的咽喉,他们时刻想占领它。日军一旦占领卢沟桥,北京就是一座死城,华北也垂手可得。

我率领的第二十九军第一一〇旅第二一九团第三营是一个加强营,计有步兵四个连,轻重迫击炮各一连,重机枪一连,约一千四百多人。

我部到卢沟桥后,立即按战斗需要进行兵力部署。把较强的第十一连部署于铁桥东段及其以北回龙庙一带,把第十二连部署在城西南角至南河岔一带。第九连驻宛平县城内。第十连为营预备队,驻石桥以西大王庙内。重迫击炮连部署于铁桥西首,主要责任是歼灭日军的战车和密集队伍。轻迫击炮连部署于东门内,以便支援各邻队。重机枪连部署于城内东南、东北两城角,以便支援前方队伍。

兵力部署后,我时时警惕日军偷袭我宛平城。那时日军经常以卢沟桥为“假想敌”进行演习,始是虚弹演习,后为实弹演习,日军气焰十分嚣张。我便经常向士兵进行爱国教育,要求全营官兵在吃饭前、睡觉前都要高呼“宁为战死鬼,不做亡国奴”的口号,以激励官兵守土抗敌之志。

七月六日,旅长何基沣要求第二一九团注意监视日军行动,并命令全体官兵如日军挑衅,一定要坚决回击。我第三营官兵目睹日军的挑衅活动,极为愤慨,一致表示:誓死抵抗,愿与卢沟桥共存亡。

午饭后,为侦察敌情,我换了便服,扛着铁锹走向铁桥以东五百米左右的日军演习地,查看日军动态。刚过卢沟桥火车站,远远看到日军队伍,不顾雨淋和道路泥泞,以卢沟桥为目标,进行攻击式演习。后面炮兵如临大敌,紧张地构筑工事。再后面隆隆不绝的战车声越来越近。见到此情,我马上回到营部召开军事会议,传达我所目睹的一切,要求各连做好战斗准备,并规定日军进入我阵地百米内才准射击,不让敌人逃出我们的火网。

七月七日夜十一时许,忽然听到日军演习营地方向,响了一阵枪声。少顷,冀察绥靖公署许处长来电话说:“据日方说,他们的一名演习兵被宛平城内华军捉进城去,他们要进城搜查。”在这黑漆漆的雨夜,日军到卢沟桥警戒线内演习,明明是企图偷袭宛平城,只因我守备森严,无隙可乘,便捏造丢失日兵为借口,乘进城搜查之机,诈取我城池。我将此情回告许处长,陈述不要听信日方谎言。刚刚放下电话,激烈的枪炮声便响了起来。炮弹飞越宛平城墙,炸倒营指挥部房屋六间,炸死士兵两人,伤五人。防守阵地的各连长纷纷报告,日军蜂拥般地向我阵地扑来。我立即奔往城上指挥战斗,给敌人以猛烈回击。到深夜两点,许处长又来电话说,日方提出两点建议:一、双方停止射击,各自运回阵地上伤亡的士兵;二、天明双方派员调查丢失日兵一事。早六时由绥署二人,日方四人,乘汽车两辆进入宛平城内调查。这两项建议绥署已同意,让我通知所属。我接到此通知后,立即请专员王冷斋到东城楼上,商谈有关事宜,并商定来城的汽车须在岗哨前五百米处停车,经我哨兵检查后,方准放行。

八日晨六时许,果然由东驶来两辆汽车,在指定地点经检查后,向宛平城开来。我和王冷斋出城迎接,一起来到专署(即宛平县政府)。日方来代表四人:日本特务机关部辅佐官寺平,冀察政务委员会军事顾问樱井,秘书斋藤和一名随从。我方代表是冀察政务委员会外交委员会专员林耕宇,冀察绥署交通处副处长周永业,河北省行政督察专员兼宛平县县长王冷斋。双方坐定后,樱井提出三点无理要求:

一、宛平县城内中国驻军撤退到西门外十华里,以便日军进城搜查丢失之日兵,否则日方将以炮火把宛平城化为灰烬;

二、昨晚日方所遭受之损失,应由华方负责赔偿;

三、严惩祸首,最低限度处罚营长。

我方代表对以上三点无理要求十分气愤。我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当即指出:

一、丰台距卢沟桥八里之遥,又是雨夜,你们偏偏到我警戒线内演习,险恶用心,已暴露无遗;

二、你方丢失一兵,有何凭据?何人作证?如真丢失,也应由你方带兵的负责,与我方何关?

三、你方昨夜炮轰宛平城,民房被炸倒,军民被炸死、炸伤多人,惨不忍睹,应由你方赔偿我方损失。我军保卫国土,打击入侵之敌,何罪之有?你们才是祸首。

谈判进行到九点半左右,日方又开始炮轰宛平城,炮弹击塌县府屋角,室内烟尘弥漫,我方代表非常气愤,退出会场。场内只有我和几个随从兵以及日方四人,樱井等人乘我方代表不在之机,向我提出两点要求:

一、先把我们四人缒城出去,向我军说明,华军同意于本日薄暮撤至城西十华里以外;

二、我等四人愿同你到城东北角,插上白旗,表明华方接受我方要求,即可停止攻击,并保证你个人的安全。

我听后,怒不可遏,厉声加以训斥。

这时,日军转向铁桥东端发起进攻,战斗打得十分激烈,我恐铁桥东段发生危险,立即把守城的第九连抽出,我率领第九、第十两个连冒着密集的炮火向围攻铁桥东段的日军进击。经过两小时的战斗,把日军击退两华里,铁桥东段得以收复。午后二时,日军联队长牟田口派人送信,提出两点:

一、立刻将樱井等人送还,双方不得射击;

二、守城华军必须在当日下午五时以前撤出城西十华里,以便日军进城搜查,否则日方定以重兵踏平宛平城。

我当即在原信封上回答两条:

一、宛平城和卢沟桥的守军誓与城、桥共存亡,任何威胁也吓不倒;

二、樱井等人也愿与我城、桥共存亡,望你不要顾虑。

我知道日军又要发动进攻了。为击退日军再犯,我认真考虑了应战对策。我设想,如果日军再次进攻,必先以强大炮火摧毁我城、桥,再以战车掩护其步兵,抢夺我阵地。在夺取我阵地时,炮兵必向我阵地后方延伸射击。为避免无谓的牺牲,在敌炮兵一开始向我方射击时,各连除留少数监视敌人行动外,其余均隐蔽起来。迨敌炮兵发泄淫威后,敌战车掩护步兵来夺我阵地时,各连隐蔽的队伍迅速出击,与敌之战车、步兵作殊死战,消灭敌人于我阵地之前。轻重迫击炮连和重机枪连,不失时机地向威胁我方最大之敌猛烈攻击,彻底消灭之。营所控制的第九、第十两连,根据当时情况加入最激烈、最危险的战斗。

八日晚六时,日军炮兵果向我卢沟桥、宛平城周围猛烈射击,直至晚八时才停止,但未见其战车和步兵出动。

九日六时,驻丰台车站的日军大队长一木清直指挥其炮兵,向我城、桥周围进行疯狂射击。两小时后,出动十数辆战车,掩护其步兵向我城、桥扑来。我右翼第十二连战斗最为激烈,我命轻重迫击炮两个连,集中火力消灭敌人战车和密集队伍。我率第九、第十两个连的兵力,由第十二连右翼攻击日军左侧背,双方发生肉搏战。战斗至十一时,我命队伍全面出击,激战至十二时,才把进犯之日军击退。

十日上午八时,日军联队长牟田口亲临前线指挥,先以强大炮火,把城、桥周围炸得砖石乱飞,浓烟滚滚,紧接用加倍兵力集中强大炮火,以战车掩护步兵围攻城、桥。最激烈的是铁桥东端的战斗,铁桥东端已被日军重重包围。我用轻重迫击炮两个连集中火力攻击日军的战车和密集队伍。重机枪连攻击威胁我铁桥东端左翼的日军,我率第九、第十两个连猛攻右翼的侵略者,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但最后被日军占领了铁桥东端的阵地。这时已是午后一时,双方队伍均疲惫不堪,相距四百米,形成对峙状态。

师长冯治安了解到战况十分艰难,极表关注。他电话通知我,下午三时有人与我联系。三时许,保安第四团第二营曹营长带领四个连长来见我,并说奉师长命令参加战斗。曹营有七百余人,为夺回铁桥增加了力量。

十日晚八时,召开军事会议,定于十一日凌晨两点,全面出击夺回桥东失地。

这次战斗以我营为主。首先由新来的保安团第二营派一个连接替我营阵地(即由回龙庙、大铁桥到南河岔一线)。宛平县城防仍由保安队负责。第三营的第十一连,向占据铁桥东端的日军正面出击。第十二连右接第十一连左翼,向日军右侧背进攻。第九连左接第十一连右翼,向日军左侧背进攻。保安团曹营长率三个连,左接第三营右翼,向正面之敌猛攻。重迫击炮连集结于铁桥东,轻迫击炮连左接重迫击炮连右翼,根据战况适当射击。重机枪连以支援铁桥东端战斗为主。第十连为预备队,埋伏在铁桥东端四百米处。我在预备队。

规定战斗时注意以下四点:

一、出击时间:十一日凌晨二时;

二、出击队伍联络记号:以白毛巾围绕脖子;

三、本夜口令:“战胜”;

四、我桥东失地收复后,发射四发红色信号弹,见到信号弹后,各个出击队伍撤回原驻地。

十一日凌晨二时,各连均按预定计划出击敌人。刹那间喊杀声、枪炮声连成一片。我营队伍与占领铁桥的日军发生了一场激战。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战斗,我即让曹营长向正面敌人猛攻,使敌人无法抽出兵力支援他方战斗。我又调遣曹营长的第六连和我原留的预备队(第十连),又抽调一个重机枪排,合并为两个步兵连、一个重机枪排,由我率领,向铁桥东端的日军左侧背猛攻。经过两小时拼搏死战,才击溃日军,收回失地。此时各连队伍均狂奔欢呼着纷纷追击溃逃之敌,但却忽略了清扫战场。在我指挥追击逃敌时,不意竟被隐匿之敌以手榴弹把我左腿下肢炸断,紧接又射来一发手枪子弹,由我左耳旁钻进、右耳下穿出。随从兵急忙抢救,把我抬出战场,护送到长辛店车站,及时送往保定医院救治,得以痊愈。住院期间,全国各界人士纷纷慰问,我感愧之余,只有努力杀敌,仰答举国同胞的盛情和期望。 c0F/fbbRq6nBzmc2mibOq7ZlIxk84OGVuCkfldiscVoG8QoJAKsPwdgTEga+gqw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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