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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冯·伦德施泰特孤注一掷,要把陷入困境的第十五集团军救出来的同时,150英里以外的安特卫普,英军第十一装甲师师长乔治·菲利普·罗伯茨少将正兴高采烈地告知他的上级,他有了一个惊人的进展。他的部队不但攻占了该市,而且也攻占了那个巨大的港口。

罗伯茨的坦克部队与近卫团装甲师 一起,在仅仅5天的时间里,就非同寻常地行进了250多英里。迈尔斯·C·邓普西中将的伟大的英军第二集团军的先头部队,得到了第三十军军长布赖恩·霍罗克斯中将的命令,要“发疯似的不断前进”。罗伯茨的这个师让近卫军去攻占布鲁塞尔,自己则绕过这座城市,在比利时地下组织的勇敢协助下,于9月4日凌晨进入了安特卫普。现在,大约36个小时以后,在肃清了这个深水港口惊恐万状的敌人之后,罗伯茨报告说,他的部下已经完好无损地攻占了安特卫普占地1000英亩的巨大港口地区。仓库、起重机、桥梁、35英里长的码头、驳岸、船闸、干船坞、机车车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甚至那些极其重要的电力控制的水闸门都处于充分工作状态——都被夺取了。

德国人要炸毁这个港口的计划失败了。在主要桥梁以及其他关键设施的下面虽然已经安放了炸药,但由于被英军和抵抗组织(其中有比利时的工程师,他们精确地知道炸药安放在何处)的惊人速度搞得不知所措,一片混乱的德国卫戍部队根本没有机会摧毁这些巨大的港口设施。

37岁的罗伯茨漂亮地执行了给他的命令。不幸的是,在“二战”这个最大的失算当中,没有一个人指导他利用这个形势——也就是说,挥师北上,夺取在北部郊区阿尔贝特运河上的桥梁,然后全速前往仅仅18英里之外的南贝弗兰半岛的基础部分。如果坚守住这个地峡2英里长的颈状部位,罗伯茨就能围困地峡里的德军,从而为肃清极其重要的北岸做好准备。这是一个重大的疏忽 。“二战”的一个主要的战利品,安特卫普港,被夺取了,但那些仍然被德军把守的入口,却并没有被夺取。这个巨大的设施,本来能够在前线各地缩短盟军的补给线并向补给线提供物资,现在却没有用处。在使人飘飘然的气氛当中,没有一个人看到这个疏忽不仅仅是个暂时情况。确实,似乎没有必要那样匆忙。在德国人溃退的情况下,随时都可以肃清残敌。第十一装甲师完成了它的任务,于是就坚守阵地,等待新的命令。

邓普西的装甲部队在北方壮观的大举猛攻,堪与巴顿在阿登高地南部的大举猛攻相媲美,不过它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尽管在这个时刻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一点。罗伯茨的士兵疲惫不堪,缺少汽油和补给。布赖恩·霍罗克斯将军的第三十军剩余人员也是如此。这样一来,在同一个下午,那种把受到重创而又士气低落的德国人赶回北方的无情压力,就突然放松了下来。当英国人停顿下来,以便“重新装备,加注燃料和休息”的时候,在对安特卫普一事上就错上加错了。

第三十军年富力强的军长霍罗克斯将军,甚至都没有想到安特卫普。 就像英军第二十一集团军群司令、陆军元帅蒙哥马利一样,霍罗克斯的关注也集中在另外一个目标上:渡过莱茵河,迅速结束战争。刚刚在几个小时前,蒙哥马利为他各个集团军的气势和干劲而兴高采烈,于是给盟军最高司令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发了电报,说:“我们现在已经到达这样一个阶段,朝向柏林的一个真正强大而又猛烈的挺进,就有可能到达柏林并结束战争。”

在伦敦,荷兰亲王殿下与威廉明娜女王进行了商谈,然后给他在加拿大的妻子朱莉安娜公主打了电话。他敦促她立即飞到英国,准备一旦荷兰获得自由便返回荷兰。他们长期的流亡生活就要结束了。解放来到得会很迅速,他们必须做好准备。然而伯恩哈德却又心中不安。

在过去的72小时里,抵抗组织发来的电报一再强调,在荷兰的德国人惊慌失措,并一再说,开始于9月2日的撤退仍然在进行。现在,9月5日,地下组织的领导人报告说,尽管德国人仍然一片混乱,但这个集体大逃亡却似乎慢了下来。伯恩哈德也听取了荷兰流亡政府首相的报告。格布兰迪首相有点尴尬。显然他9月3日的广播为时过早,盟军部队毋庸置疑尚未越过荷兰边界。亲王与首相分析原因,为什么英军按兵不动?毫无疑问,从他们收到的地下组织电报来看,荷兰的形势是清楚的。

伯恩哈德没有受过多少军事训练,军事事务依赖于他的顾问们,但他对眼前的事态却大惑不解。 如果德国人仍然是一片混乱,如果正如他的抵抗组织领导人所认为的那样,“几辆坦克的一次挺进”,就能“在几个小时的时间里”解放国家——那么英国人又为什么不继续前进呢?也许是因为蒙哥马利不相信荷兰抵抗力量的报告,认为他们外行或者不可靠?伯恩哈德找不出别的解释。否则,为什么英国人并不立即越过边界,而是一再犹豫呢?他不间断地与许多人保持联系,他的大臣们、美国的巡回大使安东尼·比德尔,以及艾森豪威尔的参谋长比德尔·史密斯,他由此明白,部队的推进是流畅的,形势也几乎每个小时都在改变。尽管如此,伯恩哈德还是更想得到第一手的信息。他做出一个决定:他想要求盟军远征军最高司令部允许他飞到比利时,尽可能快地看到蒙哥马利本人。他对盟军统帅部很有信心,尤其对蒙哥马利很有信心。即使是这样,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伯恩哈德也应该知道。

陆军元帅伯纳德·劳·蒙哥马利简朴的帐篷司令部,就设在距离布鲁塞尔市中心几英里处的莱肯御花园里。他曾发出一份“仅限于艾森豪威尔阅读”的个人密码电报,现在他正在司令部里不耐烦地等待回音。电报迫切要求,要向柏林发起一次强大而又猛烈的挺进。电报是在9月4日深夜发出的,现在,9月5日的中午,这位唐突、精瘦的58岁阿拉曼英雄 正在等待回音,为战争的未来进程而烦恼。在诺曼底登陆的两个月以前,他就说:“如果我们的事情做得妥当,不犯错误,那么我认为德国将在今年退出战争。”蒙哥马利坚定不移地认为,在盟军攻占巴黎并渡过塞纳河之前,一个重大的战略错误就已经铸成了。艾森豪威尔的“广阔前线方针”——也就是推动他的各个集团军稳固前进,朝帝国的边界进发,然后来到莱茵河——是在诺曼底登陆前制定出来的,在那个时候可能是正确的。这个英国人认为,随着德国人混乱的突然崩溃,这个方针现在过时了,而这个战略仍旧“没有松动”。他所受到的所有军事训练都告诉他:“我们不能出了错而不受惩罚,而且……我们将面临一次给英国人民带来重大负担的漫长的冬季战役。”

8月17日,他曾向美军第十二集团军群司令奥马尔·N·布拉德利上将提出了一个孤军挺进的计划。他本人的集团军群以及布拉德利的集团军群,应该“待在一起,组成一个有40个师的坚固团体,它将会强大得无所畏惧。这支军队应该向东北方向挺进”。蒙哥马利的第二十一集团军群将肃清英吉利海峡沿岸,并夺取安特卫普和荷兰南部。布拉德利的美军第十二集团军群,其右翼位置在阿登高地,应该朝亚琛和科隆进发。蒙哥马利所提议的大规模强攻,基本的目标是:“在冬季来临之前夺取莱茵河上的桥头阵地,并迅速夺取鲁尔河地区。”他阐释说,这十有八九会结束这场战争。蒙哥马利的计划,需要使用艾森豪威尔的4个集团军中的3个——英军第二集团军、美军第一集团军,以及加拿大第一集团军。至于第四个集团军,也就是巴顿的美军第三集团军,此刻正因其辉煌的推进而成了世界各地报纸的头条,蒙哥马利也就未予考虑。他平静地提议,该集团军的推进应该停止。

大约48小时以后,蒙哥马利得知,他相信对他本人的主意做出积极回应的布拉德利,事实上却赞同由美军进行一次挺进,也就是由巴顿朝莱茵河和法兰克福进行大规模强攻。这两个计划都被艾森豪威尔拒绝了:他不打算改变他的战略概念。盟军最高司令想保持足够的灵活性,以便在情况允许的时候,既向鲁尔河挺进又向萨尔河挺进。在蒙哥马利看来,这不再是“广阔前线方针”,而是一个双重挺进的计划。他感到,现在每一个人都“各行其是”——尤其是巴顿,他似乎被给予了高度的自由。在蒙哥马利看来,艾森豪威尔决心坚持他原先的概念这一点十分清楚地揭示出,最高司令“事实上完全不了解地面作战的情况”。

蒙哥马利的见解是基于近来事态的一种令他生气的发展,他感到,这个发展贬低了他本人的作用。9月1日,艾森豪威尔亲自接管了指挥权。由于最高司令认为蒙哥马利是“对阵战的大师”,所以把D日的袭击以及随后作战开始阶段的总作战控制权,交给了这位英国将军。这样一来,奥马尔·N·布拉德利上将的美军第十二集团军群,也就处在了蒙哥马利的指挥之下。8月底美国报纸的报道披露,布拉德利的集团军群仍然在蒙哥马利的指挥下作战,这在公众中造成了一片抗议浪潮,因而美国陆军参谋长乔治·C·马歇尔上将立即命令艾森豪威尔,“立即直接指挥”所有地面部队。美军的各个集团军又恢复了原先的指挥权。这个举动把蒙哥马利弄了个措手不及。他的参谋长弗朗西斯·德吉恩冈将军后来说:“我认为蒙哥马利……绝没有想到这个日子会来得这么快。可能他希望这个一开始确立的指挥权会停留一段较长的时间。我认为,对声望和民族感情的影响,或者对美国在兵员和武器上愈来愈大的贡献,他往往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然而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显而易见,让一位英国将军和一个英国司令部无限期地保留对这些数量更为众多的美军编队的指挥,是一种不可能的局面。” 对他的参谋们来说这可能是显而易见的,但对蒙哥马利来说却并非如此。他感到受到了公开的羞辱。

蒙蒂以及他的上级、帝国总参谋长艾伦·布鲁克爵士都对艾森豪威尔很挑剔,这几乎不是什么秘密。这两个人都认为,他举棋不定、优柔寡断。在于7月28日给蒙哥马利的一封信中,布鲁克评论说,艾森豪威尔“对战争只有最模糊的概念”。另外一次,他对这位最高司令的定论是,他有“一种最具魅力的个性”,但“从战略的观点来看,却具有非常有限的头脑”。蒙哥马利从来就不是一个说话吞吞吐吐的人,他“从一开始就看出,艾克纯粹没有做这个工作的经验”,他感到,虽然历史将会把艾森豪威尔记载为“一个非常好的最高司令,但作为一名战场指挥官,他却是非常差劲,非常差劲”。 蒙哥马利愤怒了,于是开始鼓吹一个总体的“地面部队司令”概念,这是一个夹在各个集团军群和艾森豪威尔之间的职位。他知道,只有一个人能干这个工作——那就是他自己。对于这场地下宣传活动,艾森豪威尔了然于胸却保持平静。这位最高司令其实同蒙哥马利一样固执,马歇尔将军给他的命令是清楚的,即使要有一位总体的地面部队司令,那也非他本人莫属。

直到8月23日以前,有关孤军挺进的计划,或者有关设立地面部队司令的想法,蒙哥马利都没有机会与艾森豪威尔直接讨论。8月23日,最高司令来到第二十一集团军群的司令部吃午餐。饭后,烦躁的蒙哥马利以非同寻常的不理智,坚持要与最高司令私下交谈。他要求,应把艾森豪威尔的参谋长比德尔·史密斯将军排除在这次商谈之外。史密斯离开了帐篷,接着,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艾森豪威尔神情严肃,捺住性子,让他的下属就有关“一个坚定而又正确的决定”的必要性给他上了一课。蒙哥马利要求,艾森豪威尔应该决定,“主攻应该在什么地方”,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确保迅速获得决定性的结果”。他一再要求进行“孤军挺进”,他警告说,如果最高司令继续“广阔前线战略,让整个前线都在前进,每一个人都一直在作战的话,那么前进将不可避免地逐渐消失”。蒙哥马利警告说,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么“德国人就会赢得恢复元气的时间,战争就会在整个冬天继续,大有可能进入1945年。如果我们把补给品分摊开来,在一个广阔的前线上前进的话,我们就将处处薄弱,没有获得成功的机会”。在他看来,只有一个方针:“或者是让右翼停下来,用左翼进行打击,或者是让左翼停下来,用右翼进行打击。”只能有一个挺进,一切都应该支持这个挺进。

艾森豪威尔认为,蒙哥马利的建议是一个巨大的赌博。它可能产生迅速而又决定性的胜利,但反过来也可能造成灾难。他不打算接受所涉及的风险。他发现自己夹在两方之间,一方是蒙哥马利,另外一方是布拉德利和巴顿——每一方都鼓吹“主要的挺进”,每一方都想担当此任。

蒙哥马利素以行动缓慢的战术而声名狼藉,即使那战术是成功的;到这个时刻,他需要证明,他完全可以以巴顿的速度来利用形势;此刻巴顿的集团军已远远跑在别人的前头,渡过了塞纳河,正全速赶往德国。艾森豪威尔圆滑地对蒙哥马利解释说,不管孤军挺进可能有什么长处,他都几乎无法阻挡巴顿,无法让美军第三集团军突然停下来。“美国人民,”最高司令说道,“绝不会容忍让它停下来,而舆论是能赢得战争的。”蒙哥马利激烈地表示异议。“胜利才赢得战争,”他宣告,“要是把胜利给人民的话,他们就不会在意是谁赢得的战争。”

艾森豪威尔不为所动。他认为,蒙哥马利的看法“过于狭隘”,这位陆军元帅并不“理解总的形势”,但他当时并没有这样说出来。艾森豪威尔向蒙哥马利解释说,他想让巴顿继续东进,这样,美军和从南方推进的法国军队就可能会合。他非常简洁但是清楚地表明,他的“广阔前线方针”将继续。

蒙哥马利暂时把话题转到地面部队司令上。“得有人替你管理地面作战。”蒙哥马利声称,艾森豪威尔应该“高高在上,以便对涉及海陆空等方面的整个错综复杂的问题持超然的观点”。他从傲慢退却,态度转而谦恭起来。蒙哥马利说,如果这“涉及美国的舆论”,他将欣然“让布拉德利控制战役,在他的麾下效劳”。

艾森豪威尔迅速拒绝了这个建议。把布拉德利置于蒙哥马利之上,是英国人民无法接受的,反过来也一样,把蒙哥马利置于布拉德利之上,美国人也无法接受。他解释说,至于他本人的角色,他无法从亲自控制战役的计划上偏离开来。但是,为了寻找对一些迫切问题的解决办法,他打算对蒙哥马利做出一些让步。他需要海峡的各个港口以及安特卫普,它们对盟军的整个补给问题至关重要。出于这种考虑,艾森豪威尔说,暂时将优先考虑由第二十一集团军群向北方挺进。蒙哥马利可以使用在英格兰的盟军第一空降集团军——眼下这是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仅有的后备部队。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得到在他右边行进的美军第一集团军的支持。

用布拉德利将军的话说,蒙哥马利已经“在最初的小冲突上取胜了”。但这个英国人还远远没有满足,他坚信,艾森豪威尔已经错失了“巨大的机会”。当巴顿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同感——不过却是出于不同的原因。艾森豪威尔不仅以美军第三集团军为代价,把补给的优先权给了蒙哥马利,而且还拒绝了巴顿向萨尔河大举猛攻的建议。在巴顿看来,这是“这场战争最重大的错误”。

在这场个性冲突和军事哲学冲突之后的两个星期里,很多事情发生了。蒙哥马利的第二十一集团军群,在速度上已堪与巴顿的集团军相匹敌。到9月5日时,随着他的先头部队进入安特卫普,蒙哥马利更加确信,他的孤军挺进的概念是正确的,他决心要推翻最高司令的决定。战争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性的转折点,蒙哥马利坚信,德国人正濒临崩溃的边缘。

有这种看法的并不只他一个人,几乎每一个层次的司令部里,情报官员都在预告战争结束在即。最乐观的估计,系来自伦敦的盟军联合情报委员会。德国的形势已经恶化到了这样的程度,因而委员会认为,敌人已无力恢复元气。他们估计说,每一个迹象都表明:“在德国统帅部控制之下的有组织抵抗,不可能持续到1944年12月1日以后,而且……还可能结束得更早一些。”盟军远征军最高司令部也同样乐观,在8月底的时候,盟军远征军最高司令部的情报总结宣称:“8月份的各个战役获得了成功,西线的敌人受到了惩罚。两个半月的苦战已经使欧战的结束在望。”现在,一个星期以后,他们认为,德军“不再是一支有凝聚力的军队,而是若干个企图逃跑的作战团体,一片混乱,甚至士气低落,缺少装备和武器”。英国国防部作战部那位保守的局长约翰·肯尼迪少将,甚至也于9月6日特别提到:“如果我们以近来的速度前进,那么28日的时候就应该到达柏林了……”

在这个乐观预言的大合唱当中,似乎只有一个持异议的嗓音。美军第三集团军的情报处长奥斯卡·W·科赫上校认为,敌人仍然有能力进行最后的挣扎,并警告说:“除非国内发生动荡——德国国防军有进行暴动的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否则德军将继续战斗,直到战死或者被俘。” 但对第三集团军兴高采烈的指挥官乔治·S·巴顿中将来说,他自己的情报官的谨慎估计,并没有什么意义。与北方的蒙哥马利一样,南方的巴顿现在离莱茵河只有100英里。他也认为,就像蒙哥马利所说,时间已经到了,应该“强出头,孤军深入,进入敌人的国土”,并结束这场战争。唯一的区别在于,究竟应该由谁来“强出头”。这两位指挥官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都为荣耀而竞标,因而现在为了获得那个机会而竞争。蒙哥马利怀着热情,把他的竞争范围缩小到了巴顿一人:一位统率一个整集团军群的英国陆军元帅,正在试图在速度上超过一位统率一个单一的集团军的美国中将。

在前线各地,成功的狂热强烈地影响了战役指挥官们。壮观地横扫法国和比利时,并有证据表明德国人到处都遭到了失败之后,人们自信地认为,什么也不能阻止那个胜利的波涛,它将穿过齐格菲防线以及防线以外的地区继续前进,进入德国的心脏。然而,要使敌人立足不稳并一片混乱,就要求盟军不断地、持续地施压。对那种施压的支持,现在已经产生了一种几乎无人意识到的危机。那种使人飘飘然的乐观主义近乎自我欺骗,因为这个时候,艾森豪威尔的大军在从塞纳河兴奋地冲刺了200多英里之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保养和补给难题。在6个星期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因而从未停顿的进军之后,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前进的势头突然消失了。当第一批坦克走到德国的门口,在一些地方开始试探西墙本身的时候,进军开始变慢了。盟军的追击结束了,是被它自己的成功扼杀了。

严重削弱进军速度的主要问题,是缺少港口。补给品并不短缺,但这些补给品却贮存在诺曼底,仍然要越过海滩运进去,或者是通过一个唯一可用的港口运进去,那个港口就是瑟堡——在先遣部队后面大约450英里的地方 。从那么远的后方,为4个全速追击的庞大集团军提供补给是一个噩梦般的任务。运输工具的缺乏,更是雪上加霜。铁路网不是在诺曼底登陆之前已遭到了轰炸,就是被法国的地下组织毁坏了,无法足够快地修复。输油管道现在只是在铺设和延伸。结果,从配给的口粮到汽油,什么东西都由公路运送,而卡车的短缺又令人沮丧。

追击日复一日地向更东边推进,为了能与追击齐头并进,每一种车辆都被逼得用来提供保障服务。火炮、高射炮以及备用的坦克从车上卸了下来,留在后面,这样运送它们的车辆就可以用来运送补给品。各个师的运输连都被调走了。英国人把整整一个军留在了塞纳河西边,这样它的运输工具就能为其余的快速前进部军队服务。因为活塞有缺陷,1400辆载重量为3吨的英军卡车无法使用,随着这个问题的发现,蒙哥马利的困难在逐渐增加。

现在,为了使追击不停顿地进行下去,人们做出种种艰巨的努力。一种传送带式的卡车车队——名字叫“货运快车”——向东方疾驶,卸下补给品之后,又折回西边再装上补给品,有些车队往往每天疲惫地来回运行600到800英里。即使所有可用的运输工具都昼夜不停地行驶,即使战场上的指挥官采取最严格的节约措施,各个集团军对补给品的要求仍然不能满足。由于负担超过了其能力,这个权宜之计的补给结构已经几乎到达崩溃点了。

除了严峻的运输问题之外,士兵们疲倦了,从诺曼底以来的弩炮式的进军后,设备也磨损了。坦克、半履带式车辆以及各种各样的车辆,已经行驶了这么长时间,因没有得到适当的保养不断地出故障。使一切都相形见绌的是,汽油严重短缺。艾森豪威尔的各个集团军,每天需要100万加仑汽油,但收到的却只是那个数量的很少一部分。

结果是严重的。在比利时,就在敌人从面前逃跑的时候,美军第一集团军却整整停顿了4天,因为它的坦克没有油了。巴顿的美军第三集团军,领先别的集团军100英里以上,而且也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却不得不在默兹河 停顿了5天,因为装甲纵队的汽油用完了。当巴顿发现他定了40万加仑汽油,但由于照顾优先而被削减只收到32万加仑时,勃然大怒。他当即命令他那个前卫军的军长,道:“尽快抬起你们的屁股前进,直到你们的发动机汽油用完,然后下车步行,该死的!”对司令部的参谋们,巴顿大发雷霆,说自己“面对两个敌人——德国人和我们自己的统帅部。我能够收拾德国人,但却没有把握胜过蒙哥马利和艾森豪威尔”。他做出了尝试。巴顿坚信,能够不出几天便杀出一条路进入德国,于是他向布拉德利和艾森豪威尔发出强烈呼吁:“我的士兵可以吃他们的皮带,”他怒吼道,“可是我的坦克得有汽油呀。”

在诺曼底给德国人带来的惨败,以及在突破之后对德国部队有条理而又迅速的歼灭,已经造成了后勤方面的危机。诺曼底登陆的计划者们本来想当然地认为,敌人将会在各个有重大历史意义的沿河防线坚守战斗,因此进军会更保守一些。据认为,在夺取了诺曼底滩头阵地和攻占海峡的各个港口之后,应该有一个停顿,以便对部队进行重组,把补给品聚集起来。预计的立足点将在塞纳河以西,而按照预定的时间表,到9月4日(D日的90天以后)才能到达塞纳河。敌人部队的突然崩溃以及朝东方的仓皇逃跑,使得盟军的时间表变得毫无意义。谁能够预见,到9月4日的时候,盟军的坦克部队会在塞纳河以东200英里的地方,并且进入了安特卫普?艾森豪威尔的参谋们本来估计,大约要用11个月的时间才能到达在亚琛 的德国边界。现在,由于坦克纵队已经靠近帝国,盟军就把他们进军的时间表提前了几乎7个月。补给和运输系统本来是为慢得多的进军速度设计出来的,现在却承受着狂热的追击所带来的压力,这几乎是一个奇迹。

尽管后勤方面形势严峻,但谁也不想承认各个集团军必须很快停止前进,或者追击已告结束。“师级以上的指挥官,”艾森豪威尔后来写道,“每一个人都一门心思认为,只要再加上几吨补给品,他就能够继续向前冲去赢得这场战争……因而,每一个指挥官都乞求和要求,应该比所有其他人都有优先权,而不可否认的是,在每一个人的面前又确实都有可以迅速利用的机会,这就使得这些要求完全顺理成章了。”即便如此,普遍的乐观也感染了最高司令。这让他认为,进军的势头能够维持下去,足以在德国人还没有机会防御之前,便攻破齐格菲防线,因为,他在“整个前线”看到了敌人“崩溃”的迹象。9月4日,他命令布拉德利的“第十二集团军群将攻占萨尔河和法兰克福地区”。蒙哥马利的“第二十一集团军群将攻占鲁尔河和安特卫普”。

这个宣布让巴顿也似乎平静下来。现在他确信,只要有足够的补给品,他强大的美军第三集团军就能够单凭自己的力量,抵达萨尔工业区,然后继续一路全速赶到莱茵河。 而在随处可见的空前的胜利气氛中,蒙哥马利用他在9月4日发出的密码电报,再次坚持不懈地强调了他的论点。这一次,他远远超出了8月17日的提议,也远远超出了8月23日与艾森豪威尔的交谈。这位英军第二十一集团军群的司令员坚信,德国人已经崩溃了,他相信,他不仅能够抵达鲁尔河,而且还能一路全速直达柏林本身。

在给艾森豪威尔的有9个段落的电报中,蒙哥马利再次清楚地说明了那些理由,他坚信进行一次“真正强大而又猛烈的挺进”的时刻已经到来。有两个战略机会向盟军敞开,“一个经由鲁尔河,另外一个经由梅斯和萨尔河”。但他又认为,由于“我们并不拥有足够的资源,所以无法维持两个这样的大举猛攻”。只有一个大举猛攻存在着机会——那就是他的大举猛攻。在蒙哥马利看来,那个挺进,也就是“经由鲁尔河”进行的北方挺进,“有可能带来最佳和最快的结果”。为了确保成功,蒙蒂的孤军挺进将需要“所有的保障资源……毫无保留的保障资源”。他现在明显对任何其他的考虑都不耐烦了。他在公开表明他本人的计划是有价值的,而且他的技能也是有价值的,他自信他本人就是那个能够马到成功的人。别的作战行动则是能够剩下多少后勤支持就进行多少。他提醒最高司令,这是不可能妥协的,他拒绝考虑进行两个大举猛攻的可能性,因为“那将把我们的保障资源一分为二,使得哪一个挺进都不是猛烈的”,其结果就是“拖长战争”。蒙哥马利认为,问题是“非常简单而又清晰的”,而时间又“极其重要……因而需要立即做出决定”。

这位自威灵顿 以来最得人心的英国指挥官,既言辞刻薄又态度专横,他一门心思想着他的信念。他分析说,考虑到严峻的后勤形势,他的孤军挺进理论比两个星期以前更站得住脚了。蒙哥马利以他倔强的方式——而且毫不在乎对方对他电报的口吻会有什么看法——不仅是在为最高司令提出一个举措,这位陆军元帅也是在指定一个举措。艾森豪威尔必须让别的集团军在原地停下来——尤其是必须让巴顿的集团军在原地停下来——这样所有的资源就能放在他的孤军挺进的后面。这份编号为M-160的电报结尾,是蒙哥马利傲慢的一个典型例子。“如果你正到这一边来,不妨做一短暂访问,讨论一下,”他提议道,“如果这样,我将乐于在明天午餐的时候见到你。不要以为当前我能离开这场战役。”自己的结束语几乎就是无礼,但蒙哥马利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他感到焦虑的是,这个能彻底消灭德国人的最后机会绝不能丧失。他就像帽贝 一样,抱住他的孤军挺进计划不放。因为他确信,艾森豪威尔也一定意识到了,进行最后一击的时间已经到来。

在瑟堡半岛西部的格朗维尔,在别墅的卧室里,盟军最高司令读了蒙哥马利编号为M-160的电报,既愤怒又难以相信。55岁的艾森豪威尔认为,蒙哥马利的建议是“不现实的”,是“异想天开”。蒙哥马利有三次用孤军挺进计划把他纠缠得火冒三丈。艾森豪威尔本来以为,他已经在8月23日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这个有关战略的冲突。然而现在,蒙哥马利不仅再次鼓吹他的理论,而且还提出要一路冲到柏林去。艾森豪威尔通常是平静而和蔼的,现在却发脾气了。“除了蒙哥马利以外,没有一个人会认为这是可行的!”他朝他的参谋大发雷霆道。在艾森豪威尔看来,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开放海峡的各个港口,尤其是安特卫普港。这一点为什么蒙哥马利就不能理解呢?对于所存在的那些具有诱惑力的机会,最高司令太清楚了。但正如他对盟军最高副司令英国皇家空军元帅阿瑟·特德爵士以及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助理参谋长弗雷德里克·摩根中将所说,蒙哥马利“侈谈率领一支军队进军柏林,而这支军队又要从海滩取得绝大部分补给品,这是异想天开”。

陆军元帅的电报,到来的时机是不可能更糟糕的了。最高司令此刻正在床上撑坐着,他的右膝由于受伤而用石膏固定着,而蒙哥马利对此一无所知。然而,艾森豪威尔心绪不宁,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在9月1日,也就是4天以前,他把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的主要部分留在伦敦,自己来到欧洲大陆亲自指挥。他在格朗维尔附近的朱卢维尔设立了一个小小的进军指挥司令部,这个司令部远远不能满足需要。由于各路大军运动速度惊人,结果艾森豪威尔滞留在离前线400多英里的地方——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电话或者电传设施。除了无线电和一个基本的传令兵系统之外,他无法立即与在战场上的指挥官们交流。除了这些战术上的不适外,他又受到了身体上的伤害,那是他对主要指挥官们进行的一次例行飞行访问之后受的伤。9月2日,他在沙特尔 与美军高级将领们开了一个会,返回的时候,由于风大和能见度低,艾森豪威尔的飞机无法在司令部的机场上降落,而是在他的别墅附近的海滩上降落的——是安全降落,不过在尽力帮助飞行员把飞机拖离水边的时候,艾森豪威尔严重地扭伤了右膝。这样一来,在战争的这个极其重要的关头,正当最高司令试图控制地面战役,而由于事件发展得如此迅速,有必要立即做出决定的时候,艾森豪威尔却动弹不得了。

尽管蒙哥马利——对布拉德利和巴顿来说同样如此——可能感到,艾森豪威尔“完全不了解地面作战的情况”,但只是距离才使得这种论点说得通。艾森豪威尔优秀的、英美参谋融为一体的参谋部,对战场上日复一日的形势的认知,比他的将领们所意识到的要多上许多。虽然他期望作战指挥官们能够表现出主动性和敢作敢为,但只有最高司令和他的参谋们才能够综观全局,并做出相应的决定。老实说,在这个过渡阶段,虽然艾森豪威尔正在亲自控制,但似乎又缺乏一个明确的方向,而这在某种程度上又是由于最高司令角色的复杂性所致。联合指挥绝非易事,由于艾森豪威尔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并且不折不扣地执行参谋长联席会议的计划,才使得这个系统运转了下来。为了盟国和睦的利益,艾森豪威尔可以对战略进行修改,但不会把小心谨慎的习惯抛到九霄云外,正如最高司令后来所说,他无意让蒙哥马利“像一把匕首似的孤军朝柏林大举猛攻”。

他对蒙哥马利不只是容忍,还一次又一次地让步,这往往让他自己的美国将领们愤怒。然而似乎蒙哥马利却“总是什么都想要,但一生中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快过”。 艾森豪威尔说,他理解蒙哥马利的怪癖,而这个英国人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怪癖。“注意,人们告诉过我他的童年,”艾森豪威尔回忆说,“当你举行一场比赛,比赛的一方是伊顿公学和哈罗公学 ,而另外一方是一些不入流的学校的时候,有些入伍的年轻人就感到有点自惭形秽。这个人一生都在试图证明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这位陆军元帅的看法,却清楚反映出他的英国上级有关盟军应该如何作战的信念。

尽管是可以理解的,但蒙哥马利在提出这种看法时所表现出来的傲慢,却总是让美国指挥官们感到不舒服。艾森豪威尔是最高司令,又得到了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广泛授权,他首要关心的是把盟军聚集在一起,迅速赢得战争。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的一些参谋,包括许多英国人,都认为蒙哥马利难以忍受,也都说他让人难以忍受,尽管如此,艾森豪威尔却从未评论过他,除了在私下里同他的参谋长比德尔·史密斯议论之外。事实上,最高司令对蒙哥马利的积怨,比任何人知道的都深得多。艾森豪威尔感到,这位陆军元帅是“一个精神变态者……这样的一位自我中心者”,以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完美的……他一生中从未犯过错误”。现在艾森豪威尔不打算让他犯下一个错误。“拆掉在瑟堡的美国人这堵东墙,”他告诉特德,“当然不会补上要赶往柏林的英国人这堵西墙。”

虽然如此,与英国爱将之间越来越大的不和,仍然让艾森豪威尔深感不安。最高司令决定,在之后的几天内,他将与蒙哥马利会晤,力图澄清他所认为的误解。他将再次详细地解释他的战略,希望能得到同意,不管那个同意会来得多么勉强。会晤以前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件事情他明确表了态。他坚定地拒绝了蒙哥马利的孤军挺进计划,以及他进军柏林的申请。9月5日晚,在一封给陆军元帅的密码电报中,他说道:“我虽然同意你有关向柏林的一个强大而又猛烈地挺进的构想,但我却不同意它在这个时刻发动却不进行其他的一切部队调动。”最高司令认为,“西线的德军大部现在已经被消灭了”,应该利用那个成功,“立即突破齐格菲防线,在一个广泛的前线上渡过莱茵河,并夺取萨尔河和鲁尔河。我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来做这件事”。艾森豪威尔认为,这些步骤将“钳制德国的主要工业区,并在很大程度上消灭它进行战争的能力”,艾森豪威尔继续说,开放勒阿弗尔港 和安特卫普港是绝对重要的,然后才能发动进入德国的任何“强大的挺进”。但是眼下,艾森豪威尔强调,“不管怎么重新安置我们当前的资源,都不足以维持向柏林的挺进”。

艾森豪威尔的决定用了36个小时才到了蒙哥马利那里,而且到达的又只是电报的后半部分。这结尾的两段,蒙哥马利是在9月7日上午9点收到的,开头的部分直到9月9日才到达,那是又过了48个小时之后。蒙哥马利认为,艾森豪威尔的电报再次证实,最高司令“脱离战斗太远了”。

从蒙哥马利所收到的电报第一个片段可以足够清晰地看到,艾森豪威尔拒绝了他的计划,因为该片段中有这么一句话:“不管怎么重新安置我们当前的资源,都不足以维持向柏林的挺进。”蒙哥马利立即发出一封电报,激烈地表示不同意。

随着追击的减弱,蒙哥马利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变成现实:德国人的抵抗正在变得顽强。蒙哥马利的电报尤其集中在补给品的短缺上,在电报中,蒙哥马利声称只得到了他所要求的一半,因而“我无法这样长久坚持下去”。他拒绝从朝柏林大举猛攻的计划上偏离开来。在他的电文中,立即开放安特卫普这个极其重要港口的明显必要性甚至都没有提及,却强调说:“一旦加来海峡有一个港口能为我运转,我就将另外需要大约2500辆载重量为3吨的卡车,外加平均每天约1000吨的空运物资,以使我能够赶到鲁尔河并最终到达柏林。”由于这全都“非常难以解释,”因而陆军元帅“不知道是否可能”让艾森豪威尔来看他。他坚信不疑,认为最高司令的决定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他确信自己的计划能奏效,拒绝承认艾森豪威尔的拒绝是决定性的。但他无意飞往朱卢维尔去尝试改变艾森豪威尔的主意。这样的外交手腕不是他性格的组成部分,尽管他充分意识到,能够让对方采纳提议的唯一希望,就是要与最高司令面对面会晤。蒙哥马利既愤慨又激动,等待着艾森豪威尔回复。当伯恩哈德亲王来到司令部向他表示敬意的时候,发现这位英国陆军元帅几乎正与世隔绝,焦躁易怒。

伯恩哈德是在6日晚上来到法国的,带着一小批参谋人员、三辆吉普车、他的名叫马丁的锡利哈姆 犬 ,以及一个鼓鼓的公文包,里面是荷兰地下组织的报告。他们一行人乘坐三架达科塔型飞机,在两架战斗机的护航下飞到欧洲大陆,伯恩哈德本人开着其中一架。他们从亚眠 机场开车前往北边50英里处的杜埃,并在7日一大早便动身前往比利时和布鲁塞尔。在位于莱肯的司令部里,亲王受到了霍罗克斯将军的接待,霍罗克斯把他向蒙哥马利的参谋们做了介绍,并把他带到陆军元帅的面前。“他的心情很坏,显然不高兴见到我,”伯恩哈德回忆道,“他心事重重,而且可以理解的是,王室成员在他的地区出现,是一种他不能够轻易免除的责任。”

这位陆军元帅以这次战争中最伟大的英国军人而知名,用伯恩哈德的话来说,这个名气使得他成了“几百万英国人心中的偶像”。36岁的亲王对蒙哥马利心怀敬畏。与艾森豪威尔的无拘无束、几乎随便的举止不同,蒙哥马利的举止让伯恩哈德难以轻易地与他交谈。从一开始,蒙哥马利就言辞刻薄且直言不讳,他向伯恩哈德清楚地表明,伯恩哈德在他的地区出现“令他担忧”。蒙哥马利既不圆通,也不解释,情有可原地告诉亲王,要访问那支荷兰部队的司令部是不明智的——那支部队就是艾琳公主旅,隶属于英军第二集团军,驻扎在迪斯特附近,离前线还不到10英里。伯恩哈德是荷兰武装部队总司令,他非常想访问迪斯特,并没有立即对此做出回答,相反,他开始讨论荷兰抵抗力量的报告。蒙哥马利无视他的讨论,又返回到原先的话题,告诉亲王:“你不可住在迪斯特。我不能允许。”伯恩哈德被惹恼了,他不得不指出,他是“直接在艾森豪威尔的领导下供职,而不是在陆军元帅的指挥之下”。这样一来,根据伯恩哈德对这次会晤的记忆,从一开始,“不管对错与否,我们就互相留下了坏印象”。( 事实上,后来艾森豪威尔支持蒙哥马利有关迪斯特的做法,不过他也确实说过,伯恩哈德可以待在布鲁塞尔,“靠近第二十一集团军群司令部,那里可能需要你的出现”。)

伯恩哈德继续回顾地下组织的报告中所反映的荷兰形势。蒙哥马利被告知,德国人从9月2日就开始撤退,瓦解了,随之又被告知了抵抗组织的构成。伯恩哈德说,就他所知,这些报告是准确的。按伯恩哈德的说法,蒙哥马利反驳说:“我不认为你的抵抗人员能够对我们有多大用处。因而我认为这一切完全没有必要。”陆军元帅的直言不讳令伯恩哈德着实吃了一惊,他“开始意识到,蒙哥马利显然不相信来自我在荷兰的特工人员的任何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讲,我几乎不能责怪他。我推测,对他在进军过程中从法国和比利时的抵抗力量得到的那些误导的信息,他已经有点厌烦了。但是,在眼前这件事情上,我认识那些牵涉到的荷兰抵抗组织,我认识那些主持抵抗组织的人,而且我知道这些信息确实是正确的”。因而他坚持自己的看法。伯恩哈德让陆军元帅看电报档案,引用一个又一个报告中的话,并提出了一个问题:“有鉴于此,你为什么不立即发动进攻呢?”

“我们不能依靠这些报告。”蒙哥马利告诉他,“恰恰因为荷兰抵抗组织声称德国人从9月2日就开始撤退,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仍然在撤退。”伯恩哈德不得不承认,撤退“缓慢了下来”,而且也有“重组的迹象”。不过在他看来,仍然有立即发动进攻的充分理由。

蒙哥马利不为所动。“不管怎么说,”他说道,“尽管我非常想发动进攻并解放荷兰,但由于补给的问题,我无法这么做。我们缺少弹药。我们的坦克缺少汽油,倘若我们确实进攻的话,那些坦克就可能会陷于困境。”伯恩哈德深感震惊。他在英国从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以及他本人的顾问那里所得到的信息,都使他确信,荷兰的解放将是几天之内的事情。“自然我想当然地认为,蒙哥马利作为现场指挥官,对形势的了解强过其他任何人,”伯恩哈德后来说道,“然而我们绝对了解德国人的每一个细节——部队的兵力、坦克和装甲车的数量、高射炮的阵地——而且我知道,除了在最前线上的抵抗之外,后面没有什么力量。我担心死了,因为我知道,随着每一天的过去,德国人的力量也将增长。我无法说服蒙哥马利。事实上,我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无关紧要。”

然后蒙哥马利非同寻常地披露:“我也像你一样,急切地要解放荷兰,但我们打算用另外一种甚至更好的方式来解放荷兰。”他停顿了下来,想了一会儿,然后几乎称得上勉强地说道:“我正计划在我的部队前面进行一次空降行动。”伯恩哈德大吃一惊,立即有若干个问题来到他的头脑。计划在哪个地区空降?空降行动将在何时进行?目前的进展如何?然而他却忍住了,没有问。蒙哥马利的态度表明,他不会再说什么话了。行动明显处在计划阶段,亲王得出的印象是,只有陆军元帅和他的几个参谋知道这个计划。虽然没有被告知更多的细节,伯恩哈德现在却心怀期冀,荷兰的解放仍然就在眼前,尽管蒙哥马利原先谈到补给欠缺。他必须有耐心,必须等待。这位陆军元帅的声望是令人敬畏的,伯恩哈德既信任这个声望,也信任这个人本身。亲王感到又有希望了,因为“不论蒙哥马利做什么,他都会做好的”。

艾森豪威尔还是同意了蒙哥马利的要求,于是定于星期日也就是9月10日会晤。他并不特别期待他与蒙哥马利的会晤,也不期望像他原先预料的那样,这位陆军元帅会发表一些喜怒无常的言论,然而却有兴趣了解,在蒙哥马利作战行动中的一个方面上,有了一些进展。尽管最高司令必须对所有的空降计划予以批准,但却允许蒙哥马利对盟军第一空降集团军进行战术上的使用,允许他在涉及部队的使用上制订一个可行的计划。他知道,起码从4日开始,蒙哥马利就一直在悄悄探讨进行一次空降行动,以便渡过莱茵河夺取一个桥头阵地的可能性。

6个星期以前,盟军第一空降集团军成立,司令员是美国人刘易斯·海德·布里尔顿中将,从那时起,艾森豪威尔就一直在寻找能够使用那支部队的目标以及合适的机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一直在催促布里尔顿和集团军的各位指挥官,制订出大胆而又富有想象力的空降计划来,要求在敌军营地背后的腹地进行大规模的进攻。各种各样的任务被提出了,也被接受了,但所有的任务又被取消了。几乎在每一个情况中,都是因为进军迅速的地面部队已经到达了计划由伞兵夺取的目标。

蒙哥马利原先的提议是要求布里尔顿的空降部队在韦塞尔镇的西边夺取一个渡口,韦塞尔镇就在荷兰与德国边界的德国一边。然而,那个地区的密集防空防御工事,迫使陆军元帅做了改变。他接着选择的地点,是在荷兰更朝西一些的地方:位于阿纳姆的下莱茵河大桥——这是在德军前线的背后75英里多的地方。

这个计划被称为“彗星行动”,到9月7日的时候,“彗星行动”已经准备就绪;后来,恶劣的天气加上蒙哥马利对他部队所遭遇到越来越大的德军抵抗的关切,行动又被迫推迟。本来在6日或者7日可能获得的成功,到10日的时候又似乎有风险了。他首先感到,这个时候发动一次空降进攻,将会意味着延误安特卫普港的开放。然而最高司令却仍然对进行一次空降进攻的可能性神往不已。

在这些流产了的行动当中,有一些几乎是在最后的时刻被取消的,它们给艾森豪威尔制造了一个大难题。每次,当一项任务到达开始阶段的时候,那些运送汽油到前线的部队运输机就得在地面停飞待命。宝贵的空运补给吨位的损失,使布拉德利和巴顿大声提出抗议。他们宣告,在进行持续追击的时刻,对汽油的空运远比空降任务更为重要。艾森豪威尔急于使用空降部队,华盛顿也敦促他使用空降部队——不论是马歇尔上将,还是美国陆军航空兵司令亨利·H·阿诺德上将,都想看看布里尔顿新的盟军空降集团军能够有什么作为——因而艾森豪威尔不想使他训练有素的空降师搁浅。相反,他坚持应该一有机会就使用那些空降师。事实上,在追击正在减缓的这个时刻,把部队空投到莱茵河的对岸可能就是一种不错的方式。但在9月10日的这个上午,当他飞往布鲁塞尔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最重要的就是开放安特卫普这个至关重要的港口,其余的事情全都位居其次。

蒙哥马利却并非如此,他抱定决心,迫不及待,正在布鲁塞尔机场等待艾森豪威尔的飞机着陆。他以个性鲜明的精确性,针对这次会晤,将自己的论据进行了提炼加工。他已经与英军第二集团军的迈尔斯·C·邓普西将军交谈过,也已经与弗雷德里克·布朗宁中将交谈过,布朗宁是英军第一空降军的军长,也是盟军第一空降集团军的副司令。布朗宁正在耳房里,等待这次会晤的结果。邓普西由于关注在他面前愈来愈强硬的抵抗,并且从情报部门的报告中得知,新的敌军部队正在进入,于是要求蒙哥马利放弃空降进攻阿纳姆大桥的计划,相反他提议,应该集中兵力夺取位于韦塞尔的莱茵河渡口。邓普西断言,即使与一次空降行动一起进行,英军第二集团军也不足以强大得能够单凭自身向正北大举猛攻抵达阿纳姆。他认为,最好与美军第一集团军朝东北方向的韦塞尔同时进军。

无论如何,攻入荷兰境内现在都已经刻不容缓。英国国防部已经告知蒙哥马利,德国人首次研发出来的V-2型火箭,已经在9月8日落在伦敦了,它们的发射地点,据认为是在荷兰西部的某个地方。不管是在接到这个信息之前还是之后,反正蒙哥马利改变了他的计划。按照原先的设计,“彗星行动”要求只使用一个半师的兵力——英军第一空降师和波兰第一伞兵旅。他认为,那支军队力量太弱,难以奏效。结果,蒙哥马利取消了“彗星行动”,提出了一个更为雄心勃勃的空降建议。到目前为止,只有陆军元帅的几个高级军官听说过此事,而且由于担心布拉德利会对艾森豪威尔产生影响,他们就煞费苦心,确保不让在英军司令部里面的美国联络官获得计划的蛛丝马迹。在这个时刻,布朗宁中将以及在英格兰的盟军第一空降集团军司令部,也像艾森豪威尔一样,对蒙哥马利新的空降计划一无所知。

由于膝部受伤,艾森豪威尔无法下飞机,因而会谈也就在飞机上进行。就像8月23日时的情况一样,蒙哥马利决定了参加会议的人选。最高司令带来了他的副手、空军元帅阿瑟·特德爵士,还带来了一位主管行政的助理参谋长、中将汉弗莱·盖尔爵士。蒙哥马利简慢无礼地让艾森豪威尔把盖尔排除在会谈之外,同时又坚持让他本人的行政和补给官迈尔斯·格雷厄姆中将留下。要是换了另外一位不那么好说话的上级,就大有可能对蒙哥马利的态度提出异议,但艾森豪威尔还是捺着性子,答应了陆军元帅的要求。于是盖尔将军离开了。

蒙哥马利立即抨击了最高司令的广阔前线方针,他不断地提到艾森豪威尔在前一个星期发来的一叠函件,要求注意到最高司令的前后矛盾之处,也就是说,并没有清楚界定“优先”的意思。他认为,他的第二十一集团军群并没有得到艾森豪威尔所许诺的在补给品上的“优先”,而巴顿向萨尔河的大举猛攻,却被允许以蒙哥马利的军队为代价而进行。艾森豪威尔平静地回答说,他从来也没有因为给蒙哥马利“绝对优先”,而把别人全都排除的意思。蒙哥马利重申,艾森豪威尔的战略是错误的,将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只要这两个“忽动忽停而又不连贯的挺进被允许继续”,让补给品在他本人与巴顿之间分开,那么“谁也不能成功”。蒙哥马利说,艾森豪威尔必须在他和巴顿之间做出选择。蒙哥马利的语言是如此激烈、放肆,致使艾森豪威尔突然伸出手来,拍着蒙哥马利的膝盖,告诉他:“冷静一下,蒙蒂!你不能这样对我讲话。我是你的上司。”蒙哥马利的愤怒消失了。“对不起,艾克!”他小声说道。

这个异乎常态但又似乎真诚的道歉,并不是事情的结束。对他的“孤军挺进”,蒙哥马利继续顽固地据理力争,尽管语气不那么尖刻了。艾森豪威尔全神贯注地听着,对那些论点表现出了同情,但他本人的见解却并没有改变,广阔前线进军将继续下去。他清楚地告诉了蒙哥马利原因。艾森豪威尔后来回忆, 他当时说道:“你的提议是这样——如果我把你所要的一切补给品全都给你,你就能直达柏林——直打到柏林吗?蒙蒂,你发疯了。你不能这样做。那简直是活见鬼了!如果你试图那样,用一个长的纵队进行孤军挺进,你就不得不投入一个又一个的师,来保护你的侧翼免受攻击。假使你确实夺取了莱茵河上的一座桥,结果会怎样?你不能长时间依赖那一座桥来为你的大举猛攻提供补给品。蒙蒂,你不能这样做。”

按照艾森豪威尔的说法,蒙哥马利当时回答道:“我将顺利地给他们提供补给品。只要你把我所需要的东西给我,我就能抵达柏林并结束这场战争。”

艾森豪威尔的拒绝是坚定的。他强调说,必须先开放安特卫普港,然后才可能考虑进行进入德国的任何主要的大举猛攻。蒙哥马利这时打出了他的王牌:事态的最新发展——从在荷兰的地点对伦敦进行的火箭进攻——使得立即进军荷兰成为必要,他完全明白,这样一种大举猛攻应该怎样开始。蒙哥马利提议,为了攻进德国,应该使用几乎整个盟军第一空降集团军,进行一次令人震惊的大规模攻击。

他的计划是“彗星行动”的一个扩大而又不切实际的翻版。蒙哥马利现在想使用3个半师——美军第八十二空降师和一○一空降师、英军第一空降师以及波兰第一伞兵旅,由这些空降军队先于他的部队在荷兰夺取一系列的渡口,其主要的出击目标是阿纳姆的下莱茵河桥。蒙哥马利预料,德国人会以为他将走最近的路线,朝东北方向大举猛攻,前往莱茵河和鲁尔河,因而他特意选择了一条北方的“后门”路线,前往帝国。空降兵的突然袭击,将会为他的英军第二集团军坦克部队打开一条走廊,坦克将全速通过被缴获的桥梁,前往阿纳姆,渡过莱茵河到彼岸。一旦这一切全都完成,蒙哥马利就能转而东进,从侧翼包抄齐格菲防线,冲进鲁尔河地区。

艾森豪威尔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他受到了感染。这是一个大胆、富有绝妙想象力的计划,恰恰是他一直在为长期闲置的空降师寻找的那种大规模进攻。但现在最高司令却处于两难境地:如果他同意进行这个进攻,那么安特卫普港的开放就得暂时拖延,给巴顿的补给品也得转而给他人;然而,蒙哥马利的提议又能够给奄奄一息的进军再次带来活力,也许能够推动追击,渡过莱茵河并进入鲁尔河地区。艾森豪威尔由于被这个计划的大胆吸引住了,因而不仅予以批准, 而且还坚决要求这个行动应该一有可能就进行。

然而最高司令又说,这个进攻是一个“有限的进攻”。他对蒙哥马利强调,他认为,这次空降部队与地面部队的联合行动,“只不过是向莱茵河和鲁尔河北进的一个延伸”。根据艾森豪威尔对这次交谈的记忆,他对蒙哥马利说:“我告诉你我将做什么,蒙蒂。为了让你渡过莱茵河,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因为我想要一个桥头阵地……不过我们得先渡过莱茵河,然后才能谈别的事情。”蒙哥马利继续争论,但艾森豪威尔就是不改变主意。陆军元帅垂头丧气,不得不接受他所谓的“折中办法”,会议就以这种气氛结束了。

艾森豪威尔离开之后,蒙哥马利便在一张地图上为布朗宁中将概述了这个行动。举止高雅的布朗宁是英军中鼓吹空降作战的先驱人士之一,他看到,这个行动要求,伞兵和滑翔机运送的部队将夺取一系列渡口——其中有5个是重要的桥梁,包括马斯河、瓦尔河和下莱茵河这几条大河上的桥梁——它们在荷兰边界与阿纳姆之间,跨度达64英里。除此之外,他们还要负责保持这个走廊的畅通——在大多数地方只有一条公路通向北方——而英军的装甲部队将在那个走廊上大举猛攻。装甲部队的全速推进要想获得成功,那些桥梁就得全部完好无损地夺取下来。危险是显而易见的,但空降部队一直受到的培训恰恰就是进行这种突然袭击。尽管如此,布朗宁还是心中不安,他指着阿纳姆的下莱茵河上最北边的那座桥,问道:“装甲部队到我们这里要用多少时间?”蒙哥马利爽快地回答道:“两天。”布朗宁仍然专心致志地看着地图,说道:“我们能够坚守四天。”然后他又说道,“不过长官,我认为我们可能去的是一座过于遥远的桥。”

蒙哥马利下令,那个萌芽中的概念(此后它将拥有代号“市场花园行动”——“市场”涵盖的是空降部队的空投,“花园”代表的是装甲部队的大举猛攻)要以最快的速度展开。他坚决要求,进攻必须在几天之内发动。他告诉布朗宁,要不然就太晚了。蒙哥马利问道:“你什么时候能准备就绪?”在这个时刻,布朗宁只能斗胆提出:“行动预定最早是15日或者16日。”

布朗宁带着蒙哥马利的框架计划,担负着在几天之内就得为这样一个巨大的任务做出准备的紧迫重压,立即飞回英国。他的空军基地位于伦敦郊外的里克曼斯沃思附近,被称为穆尔公园高尔夫球场基地。他一在基地着陆,便给20英里以外的盟军第一空降集团军司令部打电话,通知了该集团军司令布里尔顿中将以及他的参谋长弗洛伊德·L·帕克斯准将。时间是下午2∶30,帕克斯注意到,布朗宁的电话里含有“在这个司令部里对‘市场’的第一次提及”。

由于一无所知而措手不及的军官并非只是空降集团军的司令员们。对陆军元帅最持批评态度的人非奥马尔·N·布拉德利上将莫属,蒙哥马利的大胆计划不仅给布拉德利留下了深刻印象,还使他大吃一惊,他后来回忆说:“倘若这位虔诚、滴酒不沾的蒙哥马利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地走进盟国远征军最高司令部,我也不可能更为吃惊……尽管我从未接受这个冒险,但却坦率承认,它是这场战争中最富有想象力的冒险之一。”

它确实是这场战争中最富有想象力的冒险之一,但蒙哥马利还是不满。他现在甚至更进一步地督促盟军最高司令,同时又恢复了作为他军事生涯特色的那种谨慎、完美主义的思维。蒙哥马利提醒艾森豪威尔,除非为了这个“被精选出来的挺进”,第二十一集团军群能够获得额外的补给品和运输工具,否则市场花园计划最早也不可能在9月23日以前启动,甚至可能推迟到9月26日。布朗宁估计,到15日或者16日市场计划就可准备就绪了,但蒙哥马利关切的是花园计划,花园计划即地面作战行动。他再次要求得到他一直想得到的东西:绝对的优先权,在他看来,绝对的优先权将确保成功。艾森豪威尔在9月12日的案头日志上写道:“蒙蒂的提议是简单的——‘把一切东西都给他’。”艾森豪威尔担心,任何延误都可能危及市场花园计划,所以也就依从了。他立即派他的参谋长比德尔·史密斯将军去见蒙哥马利。史密斯向陆军元帅保证,将每天给他1000吨的补给品,外加运输工具。除此之外,还向蒙哥马利许诺,巴顿向萨尔河的大举猛攻将停止。陆军元帅把这个反应称为“扣人心弦”,并因为这个“扣人心弦”的反应而兴高采烈,他相信,他终于把最高司令争取了过来,使他接受了他的观点。

尽管蒙哥马利部队面前的抵抗已经强硬了起来,但他仍然认为,荷兰的德国人,在他们前线的坚硬外壳后面并没有多少力量。盟军的情报证实了他的估计。艾森豪威尔的司令部报告说,在荷兰“步兵预备部队为数甚少”,而且甚至那些为数甚少的步兵预备部队也被认为是“低层次的部队”。据认为,敌人“在其长时间而又匆忙的撤退之后,仍然一片混乱……那个地区虽然可能有数量众多的小股德国人”,但他们却几乎没有能力进行任何有组织的抵抗。蒙哥马利现在认为,他能够迅速冲破德军的防御工事。之后,一旦他渡过莱茵河并朝鲁尔河进发,他就看不出艾森豪威尔还怎么会阻止他发动大举猛攻。他分析,最高司令将不会有多少选择,而只能让他继续朝柏林进发——从而结束这场战争,按照蒙哥马利的说法就是,“迅速而又顺理成章地”结束这场战争。蒙哥马利充满自信地把9月17日,星期日,定为市场花园行动的D日。 他所设计的这个才华横溢的计划,将会成为这整个战争最伟大的空降行动。

对于市场花园行动,并非每一个人都像蒙哥马利一样有把握,起码他手下的一位高级军官就有理由担忧。英军第二集团军的司令员迈尔斯·邓普西将军,并没有对荷兰抵抗力量的报告的真实性提出异议,这就与陆军元帅不同。从这些报告上,邓普西的情报参谋们整理出了一幅画面,表明在艾因霍温和阿纳姆之间,德军的力量在迅速增加,而艾因霍温和阿纳姆之间恰恰是计划中空降部队要空投的地区。甚至还有一份荷兰人的报告说,“遭到重创的装甲部队编队已经被派往荷兰,重新进行装备”,而这些编队据说也是市场花园计划所涉及的地区。邓普西把这个消息又送给了布朗宁的英军第一空降军,但这个信息并没有得到蒙哥马利或者蒙哥马利的参谋们的支持性认可。这个使人感到不祥的信息,甚至都没有被情报总结包括进去。事实上,在第二十一集团军群司令部到处弥漫的乐观主义气氛当中,这个报告完全被忽视了。 YMhXTfbZLp4x6fuOVG0leJb1IEUHngy8cFKnlK2wdlcEF3gjc/X7rEQdEJa9Fz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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