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烨醒转的时候,白微月趴在床边枕着慕容烨的手睡得正香。他的手微微一动,白微月便皱了皱眉头,将他的手抓得更加紧了些。
慕容烨看着这样的白微月,心里似乎有无尽的喜悦蔓延开来,望着她的眸子里藏着无尽的温柔,正想伸出另一只手揉揉她的发,手却被她一把抓住。慕容烨心中一动,温柔地唤道:“白白。”
白微月眯着眼睛,对着那只修长的手便咬了下去。
“咝—”慕容烨倒吸了口凉气,将手抽了回来。白微月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鸡腿别跑……”
慕容烨嘴角抽了抽,鸡腿……
白微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慕容烨的床上,而慕容烨却不见了。难道将慕容烨救出来,根本就是她幻想出来的一个梦吗?
“木头!木头!”
白微月连忙翻身下床,因为慌乱,绊倒了屋内的一张木椅,门也是在这时候被推开的。慕容烨连忙伸手捞了白微月一把。
“有没有磕到?”
白微月看着他,眼底“唰”地亮了起来,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怒火:“你下床瞎跑什么!”
慕容烨轻笑一声,将她揽入怀里。白微月一怔,本想立刻推开,只觉有些鬼迷心窍般地贪恋着他怀里的温度,这是他的体温,他还活着,真好。
“你在担心我对不对?白白,我很开心。”
担心?是的,她很担心。她靠在他的肩头,试探性地唤道:
“木头?”
慕容烨将她抱得更加紧了些:“是,我是。”
白微月身子一颤, 鼻子微酸,待情绪缓和了一点后,一把将他推开 :“臭木头!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是我将你烧死的,是我将你烧死的!十年了,你让我反反复复做了十年的噩梦!”
那场由她引起的大火烧了太学府不少的屋子,还包括一个病弱的少年。她醒来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木头呢?”
父亲生气地告诉她:“连屋子都没了,木头早就成灰了!”
没有多余的话,她再次昏死了过去,又连着高烧了三天三夜,那三日里下了很大的雨,每一次打雷她都会从睡梦中惊醒,她一把火烧死了多少人?
病好后,看着太学府的一片废墟,她也没有勇气再问她的木头去哪儿了。
“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
慕容烨静静地立着,任由白微月对他拳打脚踢。
“为什么不躲?”
“想你也不是真的将我往死里打,如果这样你能舒服点,我为什么要躲?何况,错的确实是我。”
“不解释吗?”
“你说你做了十年的噩梦,我亲眼看见你因为雷声落泪,因大火而恐慌,那样的痛苦,岂是我几个解释便能撇得干净的?我只是想在往后的日子里,补偿你。”
往后的日子里?白微月一怔,微微退开了些,往后的日子,她应该会想方设法地离开这里吧;往后的日子里,她应该会和那个舍命拦花轿的李清一道游山玩水吧;往后的日子里,她不想和这皇宫有任何的关系。
可是为什么,那些曾经百般向往的“往后的日子”,却开始微微变了味,似乎已经不是最初的模样。
见白微月神色不对,慕容烨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食物:“鸡腿吃不吃?”
白微月眨巴眨巴眼睛:“你怎么知道我突然很想吃鸡腿?”
慕容烨微微笑着不言语, 将油纸包打开。白微月猛地抽了抽鼻子 :“好香啊。咦,你的手上怎么有一排牙印啊?”
“白白,你真的想知道?”
白微月看着慕容烨很诡异的笑容,咽了口唾沫:“不,不用了。”
慕容烨撑着头,微微扬着嘴角:“听说这几日,你都没怎么吃饭?”
白微月点了点头 :“被你给吓的呗, 好不容易有可能结束十年的噩梦,我可不想受到二度重伤。”
白微月正想将那油乎乎的手往衣摆上抹,慕容烨一把将她的手抓了过来,挨个手指为她擦拭。白微月指尖微微一颤,并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除去一开始的偏见,回头想想这几个月的相处,慕容烨对她确实是不错的。
陪她罚跪,陪她饮酒,陪她捉乌龟,就算过敏也要亲手折桂花,还硬着头皮入厨房,骗她上床睡觉却不曾占她的便宜,两次舍命救她却总是云淡风轻地带过……
慕容烨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深深地望着她:“因为我是你的人。”
白微月想起来了,那是第一次见到木头时她说的话。当时这个有些娘娘腔的病弱少年正被一群人围着嘲笑,而他这个当事人却摆着冷脸一言不发。
白微月觉得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人甚是窝囊,也甚是可怜。一股子正义感也莫名地被激了上来,冲上去就和带头的那个男孩扭打到了一块儿。
小时候,白微月就有着一股子野劲和狠劲,那男孩被她揍得哇哇直叫不说,她还一把扯过慕容烨甚是霸气地道:“以后,他是我的人,谁再敢欺负一个试试!”
当时的慕容烨确实不知好歹,摆着他的冰块脸,甩开了白微月的手,冷冷地瞥了眼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厌恶地道:“我和她没关系。”
说罢, 容不得白微月讲一个“不”字, 那少年便冷着脸往藏书阁走去。而白微月却因为打架一事被罚站一个下午,她倒是自得其乐,罚站总好过听那老头上课。
“白白,时隔多年,你还要我这块木头吗?”
白微月被问得一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无论她还要不要,她现在还是得和慕容烨同处一片屋檐下,就算她不要,也不能真的如对待木头一般将他拎起来从窗户丢出去吧。
“要,当然要,以后我们这对学府最佳盟友,就变成皇宫最佳盟友啦。”
慕容烨拉着他的椅子靠近了些:“白白, 我们现在是夫妻, 不是盟友。”
“对!假扮夫妻的盟友!”
慕容烨苦笑:“原来是这样。”
今夜白微月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她梦见了小时候那个面瘫的少年, 她喜欢叫他“木头”, 他喜欢叫她什么来着?好像是—“喂”。没错,他似乎只叫她“喂”。
“喂,你吃东西的样子是不是太难看了?”
“喂,把你身后架子上的《论语》递给我。”
“喂,你怎么又被罚站了?”
“喂,你把我当什么?”
她把他当什么呢?她还能记得当初她的回答似乎让木头的冰块脸整整黑了三天,她说:“你这么白白嫩嫩、柔柔弱弱,又常常被欺负,自然是将你当成一个小妹妹啦,你放心,小妹,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事实上将慕容烨当成什么都不重要,白微月只知道,谁都不可以欺负他,这块木头是她的。时隔多年,慕容烨问她,这块木头她还要不要,她不知道慕容烨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只知道,这宫里的一切她都不想要,或是要不起,而慕容烨便是这皇宫里的木头,而且还是顶梁大柱,她一定要敬而远之。既然小时候就有情谊,想必慕容烨日后便也不会太为难她,他们两个或许真的可以相安无事地做最好的皇宫盟友。
天气开始变得有些冷了,今日的日头倒是出奇地好,白微月让小雪搬了桌椅在院子边晒太阳边嗑瓜子。
“这几日怎么没有看见颖儿?”
“小姐,你还不知道啊?”
白微月仰头望着她:“我该知道什么?”
“颖儿姑姑偷了三皇子的东西, 被三皇子当场抓住, 罚去浣衣房了。”
白微月皱了皱眉头,颖儿这姑娘看起来挺精明能干,不像是会做如此糊涂事的人啊。
“颖儿怎么会如此糊涂,这都入冬了,被罚去洗衣服该多冷啊!”
小雪也颇为同情地叹了口气:“颖儿姑姑也很后悔,说是家里的奶奶病了急需用钱。”
白微月倾身又抓了一把瓜子,开始说三道四起来:“这慕容烨怎么如此没有人情味。”
“你说谁没有人情味呢?”
慕容烨寒着脸走了过来,吓得小雪腿一软,差点跪下去,白微月也险些从凳子上栽下去。白微月讪讪一笑,将手伸向慕容烨:“吃不吃?”
慕容烨垂头看了看白微月掌心的那一堆瓜子壳,嘴角抽了抽:“你自己吃吧,我怕……不好消化。”
白微月发现自己手心的瓜子壳,尴尬地收回了手:“今天的日头不错啊。”
慕容烨走到白微月身边,施施然坐下,不急不缓地开了口:“白白,母后让我们今夜过去用膳,静儿也到了选驸马的年龄,说是想让你我过去帮忙出出主意,看看李清到底是不是个可靠的人选。”
白微月手中刚抓的瓜子“哗啦”一声撒在了地上:“你方才说什么?”
“母后让我们今夜过去用晚膳。”
“不对,最后那句。”
“看看李清到底是不是个可靠的人选。”
白微月一拍桌子很是义愤填膺地道:“李清就是人渣!慕容静绝对不能嫁给他,慕容静嫁给他一定会倒血霉的。”
某人渣公子仿佛有感应般,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白微月说, 李清是个人渣, 而且说得有理有据, 她说那是她亲眼所见。
李清入朝为官前,吃喝嫖赌样样占全,还为当初惊动朝廷的一起李尚书状告白毅纵女行凶一案,作了如下解释。
“李清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父亲位高权重,就为非作歹。那日我看见他又拉一个良家女子进了青楼卿卿我我。我早就不齿他的行为才会动手,李清的风流早就传遍街头巷尾,公主嫁给他实在是太委屈了。我觉着中书令的儿子就不错,母后,你听我说……”
白微月又将中书令的儿子夸奖了一番,过程中皇后见白微月如此热情,实在是不忍心打断她,只是,最后她还是没能忍住,将白微月轰了出去。
“母后消消气。”慕容烨递给皇后一杯茶水。
“烨儿,我记得中书令的公子才十岁,是不是我记差了?”
慕容烨笑了笑:“是记差了,中书令的公子过了年,方才九岁。”
皇后拿着水杯的手一抖:“这个月月,真是不像话。”
“她就是这个糊涂的性子,母后你也别太同她计较。”
皇后抿了口茶,有些担忧地看向慕容烨:“自从狩猎回来,皇上有意重新立你大哥为太子,再加上一个丽妃,你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慕容烨甚是不在意地一笑:“这后宫中没有人是绝对的朋友,也没有人是绝对的敌人。母后您早就开始筹划了不是吗?不然您又何必选李清为嘉儿的师父,又何必这么极力地促成静儿和李清的婚礼呢。”
皇后轻轻一笑:“烨儿,还是你懂母后,论才智你倒是不输给任何一位皇子, 只可惜,你这身子……烨儿你放心,母后定会找人治好你的病。”
“烨儿自然是相信母后的。”
其实在这皇宫中,慕容烨只相信自己。
白微月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小白鸽笨笨正在她的桌子上偷吃她没有嗑完的瓜子。白微月蹑手蹑脚地靠过去,猛地一拍桌子。
笨笨的小红爪子一下就将盛着瓜子的盘子给打翻了,连忙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还吓得在白微月额头上拉了一坨屎,也算是将吃了她的还给了她。
白微月气得嘴角直抽抽:“你的胆子也忒小了点,还好意思称为灵鸽,我都为你觉得羞耻。”
白微月擦额头的时候,笨笨一直蹲在树上。直到白微月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它才敢飞下来,一点一点地靠近白微月。
白微月果然也很没有让它失望地报复了它一把,抓到它之后就往厨房里拎。笨笨两脚朝天地躺在砧板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惹得白微月“扑哧”一笑,抽出它爪子上系的信笺。
柳淡烟的废话不多,只给了她五个字:“已查,无异样。”
白微月皱了皱眉头,没有异样吗?难道是她想多了?不过,她也实在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这些个东西,她目前正面临着更大的威胁。
隔日白微月就让小雪抱了一大堆美男的画像来,势必要为慕容静选一位更好的驸马,好让她改变心意。她坐在院中一张一张地看,将她觉得不错的都给挑了出来。
当翻到李清的画像时,白微月想都没想就给撕了,一边撕还一边故作高尚:“爱情讲究你情我愿,李清又不想娶慕容静,我怎么可以成就一对怨侣呢?”
撕完之后,白微月觉得舒坦了不少,又拿起一卷新的画轴,这幅画似乎比其他的要显得陈旧一些,可是里面画的男子却英俊不凡,直接甩了其他美男好几条街。
白微月看得两眼发直,就差流口水了。这男子是谁?
慕容烨想来寻白微月一同吃晚饭,却发现她正对着一张画两眼发亮,满脸红光。慕容烨看了眼地上一些男子画像,默默地鄙视了白微月一把,也暗暗地心酸了一把,从袖子中掏出一块手帕迎面扔了过去。
白微月正看得开心,视线就被一块绢帕给挡住了,她气愤地将手帕从脸上拿下:“慕容烨,你做什么?”
“白白,快将你的口水擦擦。”
白微月将帕子扔还给了他,又欣赏地望了眼画中的男子,抱着画像凑了过去:“慕容烨,慕容烨,你说把这个男子招为驸马怎么样?你看这长相,你看这气度,你看……”
慕容烨一把夺过白微月手中的画, 看着那画中的人,竟也一时失了神。
“怎么样,不错吧,有没有自惭形秽,自愧不如啊?”
慕容烨看着看着就将画轴一卷,紧紧地抓在手中,然后就夹带着这幅绝世美男的画像私逃了。
“慕容烨,你抢我画做什么?喂,你还给我!”
白微月追慕容烨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脑海里突然有了个不好的念头,方才看慕容烨看着画中男子也是看得出神,莫不是看上了那男子?
白微月突然悟了,难怪为他纳妾选妃子,他会那么生气,却原来他喜欢的是男人!
他喜欢的是男人啊?
他怎么就喜欢男人了呢?
他怎么可以喜欢男人呢?
他……
白微月连忙摇了摇头:“他喜欢男人关我什么事?”
白微月近来状态都很不佳,脑海里一直想着慕容烨喜欢男人这件事情,以至于小雪在边上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小姐!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白微月机械地点了点头,突然抓着小雪的胳膊,眼睛无光:“你说,他怎么就喜欢男人呢?”
小雪被问得莫名其妙,只当是她受的刺激太大,都开始胡言乱语了:“李清大人不喜欢男人,他喜欢的是长公主!”
“哦,李清喜欢长公主……什么!李清喜欢谁?!”
小雪终于松了口气,可算是恢复正常了。
“小姐啊,李大人今日在朝堂之上说是与长公主情投意合,望皇上将长公主赐婚于他。”
白微月听明白了,听得明明白白。
这个李清今天求着慕容铭将他的大女儿嫁给他。李清同她说过什么来着?好像是说,他不会喜欢慕容静,更加不会娶她。
白微月用力地一脚踢开了地上的一颗石子,愤愤道:“骗子!”
什么叫“祸不单行”,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说的就是白微月。她那一脚踢得痛快,也很解气,不过又将那李尚书给开罪了。
李尚书摸着额头的大包,气得直哆嗦。白微月看着他那个样子也吓得直哆嗦,很怕他一不小心气得背过气去,让她承担一个谋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李尚书两次入后宫,两次都挂了彩,都是因为白微月,看来她与这个李老头实在是八字不合。白微月往李尚书身后望了望,他的乖儿子没有来。
李尚书是来见皇后的,皇后看见他头上的大包后,狠狠将白微月批了一顿,虽然她没有被罚跪,却要罚抄经书。
白微月现在才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抄写佛经。于是她将小雪关在了她的房间里代劳,而她则换了一身太监服,挂在李尚书的马车下混出了宫去。
白微月在李尚书的马车底下吃了不少灰,一双胳膊挂得快要脱力,不过好在是让她顺利地混出了宫来。
离了马车,白微月连忙换了身男装,翻进了尚书府的院墙。白微月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李清住的院落,却久久寻不到李清的身影。
正想着将整个府邸摸一遍,就听见李老头怒气冲冲的声音传入了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公子又去了醉仙楼?都快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还是如此不像话?”
白微月已经无暇再听尚书夫人那劝慰的话语,翻出了院墙,往这京都最繁华的妓院醉仙楼杀去。
到了醉仙楼,白微月理了理衣冠,手中掂着一大锭银子,很是大爷般地往里走。
那老鸨很快便迎了上来,客套的话说了一大通。白微月将手中的大银子往她手里一塞:“叫柳七七过来陪大爷!”
老鸨收了银子,脸上赔着笑:“这位公子,七七姑娘现在不方便,我这里还有其他漂亮姑娘介绍给你。”
白微月皱了皱眉头,塞给她一锭金子:“现在方便了吗?”
老鸨掂着这沉甸甸的金子,两眼都在发光,心里琢磨着这该是哪家的公子哥,出手如此阔绰。
“金子是好,可是这七七姑娘在陪李大人,这李大人位居公卿,又即将被招为驸马,我们哪里得罪得起啊。”
“你说的可是李清李大人?”
老鸨连忙点头称是,白微月眯了眯眼睛:“今日不是柳七七的生辰吧?”
老鸨摇了摇头,白微月将拳头捏得咔嚓响。好你个李清,果然和这柳七七关系匪浅!
醉仙楼上好的厢房内,传出低低的琴音,还有柳七七那绝好的嗓音,白微月循着那优美的声音而去,一脚踹开了那厢房的门。
琴音戛然而止,柳七七也连忙闭了嘴。虽然白微月这次是女扮男装,但是柳七七还是一眼便能将她认出,这个女子,上次可是带给了她很大的震撼。
倒不是因为那次她掀了酒桌揍了李清,还让李清摔了楼断了腿,而是李清竟可以对这个女子一味地迁就。她从没见过李清对哪个女子如此无可奈何。
而白微月第二次撞见他们在一起,却比上次要冷静得多,没有掀桌子,更没有对李清动手动脚,只是对着这醉仙楼里的头牌美人来了声震天吼。
“出去!”
柳七七身子一颤,她只是个唱曲的,实在是无辜得很啊,颤巍巍地抱起了琴就要往外走,李清却一把将她拉回了座位,淡淡地道:“继续唱。”
白微月皱了皱眉头,夺过柳七七手里的琴,便往门外一扔:“出去!”
柳七七出了门后,白微月重重地将门给摔严实,走到李清跟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仰头灌了下去。
“李清,我看不起你!若是不想娶慕容静,便不要娶,躲在这里喝酒算怎么回事!”
李清微微一怔,眼中极快地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会不想娶长公主呢,我……”
“李清!”
白微月一把拽住他的领口,红着眼眶瞪着他:“你以前同我说过什么?你说过你不会喜欢慕容静,更加不会和她成亲,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这么信了。不管后宫还是朝堂,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所以你不愿意入朝为官,你同我一般声名狼藉,这样的我便没人娶,那样的你也无人嫁。最后我们就凑合着过,你就当个捕快,我就陪着你抓坏蛋,或者我们一起远走天涯,看四处的风景,你许了我最想要的自由生活,如今,你却要临阵脱逃了?”
李清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怕就怕你想要的不是我,只是那自由的生活。
李清将白微月的手从衣领上拽下,依旧是那种疏离淡漠的语气:“三皇子妃,请自重。”
白微月断没有想到李清会说这样的话,气得她连摔了几个杯子。
“你在怕什么?李清,你就是个胆小鬼!你若是还喜欢我,就同我离开这里!”
李清震惊地看着白微月,缓缓站起身来,声音喑哑得可怕:“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白微月仰着头,一脸的倔强,“不知道李大人是否愿意让我拐走?”
李清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又暗淡下去,被无尽的痛苦替代,他突然为自己感到可悲,他没有和白微月一样的勇气。
“三日之后的亥时,我会在城郊桥头等你,若你不来,我们就一拍两散!”
李清站了起来,看着她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即便她离开只是为了寻一份自由,只要她愿意跟他走,只要她愿意……
白微月虽然顺利混出了宫,但是依旧要愁如何顺利地混入宫,只得回了将军府,求她老爹胡诌些要事连夜入宫,顺道将她带进去。
白微月在外面悠闲地晃着,却害苦了宫内罚抄佛经的小雪。小雪穿着白微月的衣服背对着门,一边抄佛经,一边冒冷汗。慕容烨强行推门进来的时候,小雪想死的心都有了。
“白白,我有一些话想同你说。”
小雪不吭声, 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这将会是史上最惊险的一次听墙根,而如此危险的听墙根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小雪很识趣地往慕容烨面前一跪,还没等慕容烨开口询问,就开始声泪俱下:“小姐让我替她罚抄佛经,小雪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至于小姐去哪里潇洒了,小雪也是不知。”
这丫头要是真的乖乖地待在房间里抄写佛经,想必明天的太阳该从西边出来了。
慕容烨捏了捏眉心, 心烦得厉害,他催皇后下的这步棋似乎心急了些,本以为李清和慕容静成亲可以让白微月死心,却忽略了一点。
什么东西都是抢着方才觉得好,而如今有慕容静同白微月一道抢李清,这李清就算快要被她搁置角落,怕是又会被提至心尖。何况,白微月是那样厌烦这个皇宫,她会不会就寻了这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就这么一走了之呢?想到这里,慕容烨直觉得浑身发凉,她不可以走,有些话,他还没有同她说清楚。
“三皇子,白将军连夜进宫了,说是要顺道过来三皇子府瞧瞧三皇子妃,这人已经在殿外了。”
慕容烨连忙让小玄子去寻人,自己迎了出去。这慕容烨前脚才走,白微月后脚就从屋顶落了下来,拎起小雪大加赞扬了一番:“我一回来就发现你哭得那么惨,演得可真够卖力的。”
小雪连忙松了口气:“小姐你回来就好,我还真怕你就这么走了。”
“嘘,小声点。”
这个时候慕容烨去而复返,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前,将穿着太监服的白微月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眼神莫名地充满了威严。
“白公公,你这是去哪里公干了?”
白微月想了想道:“回三皇子,御膳房,偷吃去了。”
慕容烨目光在白微月脸上淡淡一扫,嘴角虽然挂着笑,眼中却是寒气阵阵:“白公公可是越来越不仗义了,小时候还会拉着我一同去的,如今倒是自己吃独食了。”
白微月讪讪一笑,窝囊地搓着手:“下次一起去,一起去。”
“白微月!你闹够了没!私自出宫可是大罪。”
小雪一听这话,膝盖一麻,险些又要跪下。白微月连忙出手拉了小雪一把,将头微微扬起,打死也不认账:“既然是大罪,你可别想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慕容烨眼中一寒,走到她的跟前,声音微微带着些许喑哑:“他,就有那么好吗?”
白微月抬头,满是震惊地望着他,慕容烨都知道些什么?
“慕容烨,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慕容烨凉凉地望了望她,便转身往外走:“我去送送白将军。”
“你鞋边沾的紫泥,宫中是没有的。”
白微月连忙将鞋子脱了,这慕容烨眼睛也太尖了吧。
白微月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从醉仙楼里出来的时候,她还是豪情万丈,可是现在她又开始犹豫不决。
比如,她走了,小雪怎么办,父母怎么办,还有,木头怎么办?
木头现在还在被人欺负着,又是毒蛇又是大火,下一次又会是什么?不过,木头已经不是当年的木头了,这些事情他应该都可以处理得游刃有余,而她只会给他添乱而已。
而李清,在这十年的噩梦里,一直陪着她疯陪着她野,还舍命拦过她的花轿,这份情,她又如何能负?
十年的愧疚和自责,再加上几个月的相处,白微月也说不清自己对慕容烨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而慕容烨对她多次的舍命相救,是因为年少时的情分,还是有了别样的情愫,她也不清楚。但是有一点她很明白,这个皇宫她不想住,而李清可以带她离开。
虽然打定主意, 但一种强烈的不舍之情却袭上了心头,她翻来覆去的,终究还是失眠了,清晨起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开始飘雪。
白微月叹了口气,看来是在这里住久了,都有感情了。
她也难得地不想赖床,早早地便起了,也很有孝心地去太后、皇后还有梅妃那里请了安,还去找了慕容斌喝了杯茶,就宛如最后的告别仪式。
第二日她求了皇帝老儿回了趟将军府,见了父母后,又去竹园见了云儿,还有她养的一群肥鸽子。她去的时候,云儿正点着炭火炉子,坐在一边刺绣,那娴静温婉的模样,真的很难让人将她同杀手或是细作联系起来。
“云儿,你在绣什么?”
云儿没有抬头 :“给你绣兜肚, 我记得之前你传信来说,你丢了一件。”
白微月脸“唰”地一红,似乎带起了某些让人窘迫的记忆:“这事你怎么还记得。”
“前些日子没有空, 现在才想起来绣, 你成亲的时候我也没能赶回来,正好多给你绣几件兜肚补偿你。”
白微月嘴角抽了抽,她其实很想说,这花色不是非得往兜肚上绣的呀,比如被子,枕套,香囊,手绢……可是云儿貌似只喜欢帮她绣兜肚,而且不能拒绝,真是一种奇怪的癖好。
白微月回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见白微月回来,小玄子既高兴又忧伤地迎了上来:“三皇子妃,三皇子还没用膳呢。”
白微月一怔:“咦?不是说让他不要等我了吗?”
小玄子摇了摇头:“三皇子将自己关在竹院,那是三皇子府的禁地,不许人靠近的。”
“我知道了,将饭菜热热,我去喊他,有什么责难我来担。”
白微月踏着一地的莹白,往竹院走去,这是见一面少一面啊。
院门紧闭,四下无人,白微月懒得拍门,一撩裙摆翻身上了院墙。
本以为慕容烨会窝在屋内披着裘毯,抱着个暖炉看书,却不想他提了一把剑在院中舞着。她这才恍然觉悟,他不是一个药罐子啊,那他会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呢?
白微月不喜欢病弱的男子,因为经不起折腾也扛不住打,于是她很是嫌弃慕容烨的破身子。她觉得以前的慕容烨风一吹便会倒,柔弱得如女子一般,再加上他绝好的样貌,总是让她觉得慕容烨有些娘娘腔,但事实上,那都是她先入为主的观念所致。
此刻的慕容烨如一枝夜间覆雪而开的寒梅,在绚烂极致中自守着一片孤独的冰天雪地,让她不免有些心悸。他已经不是当年病弱傲娇的木头,亦不是她认定的药罐子,那么他又是谁?
慕容烨,一个深不可测、有着千般面孔的男子。
“谁!”
一把寒剑凌空飞来,因着院墙上覆着的雪,比往日滑了些许,再加上白微月觉得偷窥被抓,心虚得紧,虽避开了剑,却直接从墙头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