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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
林冲发配沧州道
智深大闹野猪林

自从见识了鲁智深的武功,泼皮无赖们对他真是敬若神明,服服帖帖,再也不偷菜了,还经常凑钱来请鲁智深喝酒吃肉,看他耍拳。过了数日,鲁智深心想:“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该回请他们。”于是他买了好酒,又杀猪宰羊招待他们。吃得正酣,众泼皮乘兴,纷纷表示要看鲁智深耍武器,鲁智深说:“好!”便去屋中取出禅杖,这禅杖头尾长五尺,重六十二斤,众人看了,尽皆吃惊。鲁智深来到空地,将禅杖使得呼呼作响,处处生风,众人都看呆了。鲁智深练得正欢,忽听得墙外一声喝彩:“好杖法!”鲁智深收了手,抬眼一望,见围墙缺口处站着一人,一身军官打扮,生得豹头圆眼,燕颔虎须,身高八尺,三十四五年纪。众泼皮说:“这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叫林冲。他都说好,师父使得一定好!”鲁智深一听是禁军教头,忙请林冲过来坐。林冲问:“师兄法名叫什么?”鲁智深说:“洒家是关西鲁达,因为杀了人,出家为僧。小时候曾来过东京,见过 令尊 林提辖。”林冲一听大喜,当时就与鲁智深结义,拜他为兄。鲁智深问:“教头今日怎么来到这里?”林冲说:“我和妻子到隔壁寺庙还愿,听得这里有人使棒,看得入迷,就让丫鬟陪妻子去烧香了。”鲁智深欢喜地说:

【令尊】

令:他的。敬辞。令尊指对方的父亲。令堂指对方的母亲;令荆指对方的夫人;令爱指对方的女儿;令郎指对方的儿子。

“我初到东京,正没个说话的,跟你结为兄弟,真是太好了。”说着,他让泼皮给林冲斟酒添菜。哪知林冲刚三杯下肚,就见丫鬟锦儿急急忙忙地赶来,在墙边高喊:“官人不好了!娘子在五岳楼碰到花花公子了。”林冲慌忙说:“定再来看望师兄,见谅,见谅。”林冲别了鲁智深,疾步赶到五岳楼,见一群人围在栏杆边,楼梯上有一个年轻人,背对着林冲,正拦着林冲的娘子,哄她上楼去。林冲奔到跟前,厉声说:“调戏良家妇女,该当何罪!”他将那男子的肩膀一扳过来,正要下拳,一看竟是高俅的干儿子高 衙内 ,手就软了下来。这人在东京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无恶不作,京师人都不去招惹他。高衙内不高兴地说:“林冲,干你何事!要你来管!”原来高衙内不晓得这是林冲的娘子,他手下人赶紧解释,把高衙内拉走了。

【衙内】

唐代称担任警卫的官员,五代和宋初这种职务多由大臣子弟担任,后来泛指官僚的子弟。

这时鲁智深赶来,林冲说:“那小子竟是高太尉的衙内。这高太尉正是我的上级,打狗还得看主人,只好饶他一回。”鲁智深怒说:“我不怕他,何时我撞见那小子,非请他吃三百禅杖不可。”

高衙内手下有一个叫富安的人,见高衙内迷上林冲的娘子却无法得手,成天闷闷不乐,便给他出了个坏招,高衙内听得笑逐颜开。他们立即找来林冲的好友 虞侯 陆谦,陆谦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能攀上高衙内,他高兴得早就把和林冲多年的情谊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虞侯】

掌水泽出产之官。比林冲的禁军教头的官要小,属低级武官。

次日清晨,陆谦来到林冲家,骗他上自己家去喝酒,林冲与他认识多年,并未起疑心。路上途经樊楼,陆谦劝说:“这里比家更好,我们上这儿喝吧。”林冲就随他上了楼,坐下闲聊,喝了几杯酒。他出来小解后,正遇上锦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说:“官人,可算找到你了,你走没一会儿,就有人说你在陆谦家犯病晕了过去。夫人很是着急,急忙去了陆家,没想到竟是上次在五岳楼遇到的公子哥,我急忙来找你。”林冲大吃一惊,这才明白中计了,火速奔向陆家。正赶上高衙内在拉扯娘子,高衙内一见林冲来了,吓得跳窗而逃。林冲看见娘子没事,心里稍宽,但想到陆谦竟这样 卑鄙 ,气得将他们家砸得粉碎。

【卑鄙】

贬义词,人品低下,举止不端,品性恶劣。

林冲将娘子护送回家,一想起老友背叛,就觉得难以咽下这口气! 他拿了把尖刀直奔樊楼找陆谦算账,陆谦早就逃之夭夭,躲到高衙内府里去了。因此,林冲一连三天在陆谦家门口等候,都没碰上他。 第四日,鲁智深来找林冲去喝酒。后来二人天天在一起切磋武功,林冲这才把陆谦的事渐渐放下了。

【他拿了把尖刀直奔樊楼找陆谦算账,陆谦早就逃之夭夭,躲到高衙内府里去了。因此,林冲一连三天在陆谦家门口等候,都没碰上他。】

分析:这两句的描写,可以感受到林冲对陆谦卖友求荣的愤怒达到极点。

高衙内回去后,先是惊吓,后是相思,竟卧床不起,日渐憔悴。富安和陆谦纷纷认为,只有把林冲杀死,夺了林冲妻,衙内的病才能好。高俅心疼干儿子,就同意了他们出的奸计。

一日,林冲和鲁智深两人一起经过阅武坊巷口。有一个大汉在那儿卖刀。他身穿一件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刀,上面插个草标儿,见到他们二人,就跟在后面。林冲一开始没理会,那人在后面没完没了地吆喝,林冲这才注意到,他要看看这刀,大汉拔刀展示,只见那刀清光夺目、冷气逼人、花纹密布、紫气横空,真是把好刀!林冲乃习武之人,自然喜爱。他讲好价钱,买了回去。回到家,林冲拿着刀翻来覆去地看了一晚上,简直是爱不释手。他高兴地想:“高太尉那里也有一口宝刀,不轻易给人看,我屡次想借来,他都不肯,今天我也买了好刀,有机会可以切磋一下!”他哪里想到,这是一个陷阱!

第二日一早,两个承局来找他,说:“林教头,太尉听说你买了一口好刀,叫你拿去给他看看。”林冲不禁暗自想道:“这消息传得真快啊!”于是赶紧拿上宝刀,随着两个承局去太尉府。路上林冲问:“我在府中怎么没见过你们?”两个人说:“小人是新来的。”进了府前,林冲立在厅前。两人说:“太尉在里面后堂内等你。”邀着他转入屏风至后堂,林冲又站住。两人又请,过了两三层门,到一个去处,四周都是绿栏杆。两人说:“教头,你在此稍等一下,待我们去回禀太尉。”哪知过了许久,也不见太尉出来,林冲心中生疑,探头入帘一看,只见檐前匾上写着四个大字:“白虎节堂”。林冲大吃一惊,白虎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的重地,我怎敢在这儿等候!正欲转身离去,突然听见脚步声,林冲循声望去,不是别人,正是高太尉!林冲慌忙施礼,太尉厉声说:“你怎敢擅入白虎节堂,还拿着兵器!莫非想刺杀本官?”林冲躬身说:“是太尉派人叫小将来看刀的。”太尉说:“我何时派人叫你了?你犯的是死罪!来人,给我把这小子拿了!”两边 耳房 里拥出几十个人,夺了林冲的刀,把他横推倒拽,用绳子绑了,林冲大叫冤枉。太尉叫人将他押到开封府,等候处斩。

【耳房】

正房的两侧各有一间或两间进深、高度都偏小的房间,如同挂在正房两侧的两只耳朵,故称耳房。

开封府滕 府尹 连忙升堂审理,林冲跪在阶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滕府尹立刻就明白林冲被人陷害,只是不敢得罪高俅,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先把林冲收监。为人正直的 孔目 孙定与府尹商量说:“一看林冲就是无罪之人,但我们捉不到那两个承局,没有证据证明。不如大人把‘擅入白虎节堂’的‘擅’字改成‘误’字,就可免了他的死罪,将他发配到偏远的沧州吧。”

【府尹】

官名。北宋曾于京都开封设置府尹,文臣,专掌府事。地方行政长官。

【孔目】

旧时官府衙门里的高级吏人。掌管狱讼、账目、遣发等事务。

腾府尹听得频频点头,亲自到太尉府说了林冲的供词和对他的处置。高俅自知理亏,又碍着府尹,只得准了。府尹回来后即刻升堂,将林冲脊杖二十,在脸上刺字,用枷钉了,贴上封皮,命两个当差的押送林冲去沧州牢房。出发的日期到了,家人和邻舍来送,给他准备了衣物碎银。林冲非要写休书,劝妻子改嫁,以防高衙内欺侮她。岳父张教头和娘子都不同意,林冲执意要写。娘子放声大哭,昏死过去。张教头叹了口气,说:“你只管去,我照顾女儿。”林冲心酸,拜辞岳父并众人,随着公差去了。

董超、薛霸两个公差,乃是恶人,他们已收了高俅的十两银子,要在路上结果了林冲。当时正值六月天,没走几日,林冲背上的棒伤被汗水浸湿化脓,疼得林冲的步伐越来越慢,薛霸一路骂不绝口。黄昏时分,他们来到一家客栈。他们俩把林冲灌醉,烧了一壶滚烫的开水,说要给林冲洗脚。随即将林冲的脚按进木盆,林冲疼得大叫,双脚立刻被烫肿了。

第二天天还未亮,店家还没起,董超、薛霸便将林冲叫醒。林冲困得直晕,吃不得,走不动。董超还非让林冲穿新草鞋。林冲脚上满是燎泡,新草鞋又硬又扎,无奈只得忍痛穿上。行了几里路,林冲脚上的泡都被草鞋磨烂,鲜血直流,走不了了。薛霸举棍要打,董超装好人,搀着林冲又走几里,林冲是半步都走不动了。结果他们来到了一个叫野猪林的地方。这时,只见董超、薜霸互递了个眼色,还向林冲说明了是高太尉陆虞侯让他俩取其性命,林冲苦苦哀求,二人不搭理,举棍劈头打下来。忽听松树后雷鸣般一声大喝,跳出一个人,他用禅杖一震,两条水火棍顿时就飞了。林冲睁眼一看,竟是鲁智深,真是惊喜万分!鲁智深举起禅杖,要杀那二人。林冲忙喊:“不可!是高太尉的命令,他们怎敢不从?”结果,鲁智深把一路上二人是如何害他的给林冲讲了一遍,还雇了一辆车子,陪着林冲去沧州,一路上两个公差任由鲁智深随意使唤,走了半个多月,林冲的棒伤脚伤都养好了。眼看快到沧州,人口稠密、路途安全了,鲁智深才与林冲告别。林冲感激地说:“师兄回去,替我给岳父报个平安信儿。师兄的救命之恩,林冲不死必报。”鲁智深取出银子留给林冲,又指着路边一株松树,对公差说:“你两个若再生歹心,摸摸自己的脑袋有这树硬吗?”说罢,他抡起禅杖,砰的一声,就把松树齐刷刷地拦腰打断,挥袖而去。二人惊得张大了嘴。林冲说:“这算什么,相国寺菜园的那棵垂杨柳,就是他拔的。”

高俅纵容自己孩子的私欲,不惜害死有本事的忠臣。朝廷任用这样的官越多,政治就越腐败。徽宗最终亡国被俘病死他乡,就是因为他任用了一批这样的人为重臣。人的品格比甜言蜜语、金钱礼物更重要。 YikKOgvmyoubRNAZWpnXTalZ/0Arw+ZM/bk7/ivUchJIeg7+TnGxyFE8ZuLMFA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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