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六回 |
武大郎揭穿偷情事
毒王婆设计斩除根

武大回到厨下问老婆说：“我叫兄弟，他也不理我，出去干吗去了？”潘金莲骂说：“你真是饭桶，这还想不明白！那厮没脸见你，所以出去了。我猜他一定是叫人来搬行李，不要在这里住了。”武大说：“他搬回去，那不让人笑话。”潘金莲又骂：“你真糊涂，他来调戏我，倒不怕人笑话。要不你俩接着住，把我休了最好。”武大哪敢再开口。果然，不一会儿，武松带来一个兵，回房里收拾了行李，要出门去。武大赶来问：“兄弟，为什么要搬出去？”武松说：“哥哥不要问了，你就由我吧。”潘金莲在里面装模作样地骂骂咧咧。 武松搬走后，武大郎依然每日上街卖炊饼。总想去县衙找兄弟说话，却被潘金莲叮嘱他不让去，武大也不敢去了。

弹指间，岁月如流，不觉雪晴。过了十几日，知县叫来武松，安排他去东京办点事。 武松领了任务后，前往武大郎家告辞，潘金莲多情地想：“那厮是不是想我了？”又赶紧描眉画唇地忙乎了一番。 饭桌上，她用眼睛挑武松，武松只顾低头吃酒。酒至五巡，武松起身，端了一杯酒，对武大说：“大哥在上，今日武松蒙知县信任，差往东京办事，明日启程。多则两月，少则四五十日便回。有句话特提醒大哥：你向来为人懦弱，我不在家，恐怕被外人欺负。假如你以前每日卖十扇笼炊饼，从明日开始，只做五扇笼出去卖；每日迟出早归，不要和人吃酒；如果真有人欺负你，不要和他争执，等我回来再和他理论。大哥如果依我，就满饮此杯。”武大郎接了酒说：“我兄弟说得是，我都听你的。”便吃了那杯酒。

武松再斟第二杯酒，对潘金莲说：“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用武松多说。我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把家管好。常言道： ‘篱牢犬不入。’”那妇人听了，知道武松话里有话，恼羞成怒，向着武大郎发起火来。武松说：“嫂嫂明白就好。”便把酒一饮而尽。潘金莲捡个没趣，气得下楼去了，武松和武大郎又喝了几杯，便挥泪告别了。

第二日，武松收拾好东西，和几个精壮的士兵直奔东京了。武大郎也按照武松所说，天天迟出早归。潘金莲见他这么听武松的话，气得天天骂他，武大郎 忍气吞声 ，由她自骂，照样每日只做一半炊饼出去卖，卖完就回，一进屋，放下担子，放了帘子，关上大门。那妇人和他闹了几天，发现没用，也就罢了。后来约莫着武大郎快要回来了，她就先收了帘子，关上大门。武大见了，心里很欢喜。但好景不长，过了几天，残冬已尽，天气回暖。这日，潘金莲估计武大郎快回来了，就拿竹竿去挑帘子，可是没拿住竹竿，竹竿掉了下去，正巧楼下有人经过，不偏不倚地打在他头上。那人气得正要大骂，抬头一看是个貌美的女子，不禁神魂颠倒，迈不开步了。这一切都被武大郎家对面茶馆里的王婆看在眼里，她开玩笑地说：“打得好，打得好。”潘金莲连忙道歉，那人笑吟吟地说：“打得好！没事，没事。”他眼睛始终没离开潘金莲，临走还一步三回头地看。

王婆认识这人，他开了一间药铺，为人奸诈，会些拳脚。原本破落，后来发了大财，专好在县里管公事。不管曲直，只用银子说话，陷害好人。因此，当地人都怕他。这人叫西门庆，人们都称他西门大官人。不一会儿，西门庆跑到王婆的茶馆里坐着，打听潘金莲的情况，猜来猜去猜不中是谁家的媳妇。最后他听说是三寸丁谷树皮的媳妇，不禁遗憾万分，替潘金莲叫起屈来，扯了几句闲话，告辞走了。没两个时辰，西门庆又来到茶馆，关心王婆，王婆诡诈，也用话试探他，说：“西门大官人，我可是做了一辈子媒人了。有一个我看不错，不如给你介绍介绍。”西门庆心喜，忙问：“我定当重重谢你。不知是哪家女子？” 王婆道：“那娘子属虎，今年恰好九十三岁。”西门庆又气又笑地说：“你这疯婆子，净拿我取笑。”待晚上点灯时候，西门庆又来到茶馆坐下，眼睛瞥着武大家门口。王婆明白西门庆的心思，不禁心里乐开了花，想：“这次撞上到手的买卖，可是能让我大赚一笔啊。先抻抻他，赚得更多！”次日清晨，西门庆果然再次来到茶馆，王婆装作不知道原因，只是招待他。这一天，西门庆跑到这条街上足有七八趟，最后忍不住，终于跟王婆说了，想让王婆帮他和潘金莲牵线搭桥，又塞给王婆很多钱，还许诺送给王婆十两银子作棺材本钱。王婆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哪管别的。

她假装请潘金莲来帮她做寿衣，将她骗到自己的茶馆，又安排她和西门庆见面，对着潘金莲把西门庆一通地夸。潘金莲本来就是水性杨花，那西门庆也是好色之徒，两人一拍即合。如今是，“不记都头昔日语，犬儿今已到篱边”。王婆天天给他们提供见面的场所，两人的关系迅速升级，打得火热。整个一条街都知道了，唯独瞒着武大郎，已经到了开篱等待犬来眠的危险地步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有一天，和武大郎一起在街上做买卖的十五岁男孩郓哥，卖梨给西门庆时，发现了秘密。王婆见他要告诉武大郎，就气得对他又打又骂，吓唬他。哪知郓哥不怕，反而去找武大郎，将真相告诉了他，气得武大郎要去捉奸。郓哥很聪明，给他出主意，那西门庆有钱有势，万一打草惊蛇，什么都没抓着，自己反倒吃了官司，不如先忍忍。明天他去引开王婆，好让武大郎捉奸成功。武大郎觉得有理，只好强忍怒火回了家，见到潘金莲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潘金莲心思都在西门庆身上，并没察觉武大郎的变化。

次日清晨，郓哥照原计划去找王婆，将她引开。武大郎急忙闯进茶社，王婆见了急着去拦，却被郓哥死命地顶在墙角，只能大喊：“武大来了。”吓得西门庆和潘金莲慌作一团。潘金莲赶紧来顶门，西门庆钻到床底下去了。武大郎推不开门，气得直骂：“做的好事！”潘金莲用话激西门庆说：“平时好舞枪弄棒，真该上场，倒逃了。”西门庆这时也不比刚才那会儿慌张了，心想：“反正已经知道了，又能怎样。”他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开大门，一脚踹出去，武大郎本要伸手揪他，因个子矮小，正被他踹中心窝，往后摔去。西门庆见武大让出路来，连忙逃走了。郓哥一看不好，也赶紧跑了。街坊邻舍，都畏惧西门庆了得，谁敢来多管。

王婆将武大郎扶起来，见他口里吐血，面色蜡黄，便叫潘金莲舀碗水，帮武大苏醒，两人将他搀回了家，安排他上床睡了。当夜无话。次日西门庆了解到没事，依旧来与潘金莲约会，只盼着武大快死。 武大一病五天，起不来床，要水没水，要饭没饭，每日叫潘金莲，潘金莲也不管他。他见她天天浓妆艳抹地出去，满面红光地回来，简直气得发昏。 这日武大叫老婆过来说：“你做下的丢人事，我亲手捉奸，你不但不知羞耻，还挑拨奸夫，踢了我心，令我至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们还去快活！我死了也没什么，但你知道我的兄弟武松的性格。他早晚回来，他肯善罢甘休吗？你若肯可怜我，早早服侍我好了，他回来时，我就不提。你若再这样待我，等他回来，看他怎么替我报仇！”

潘金莲听了，心里惊慌不小。她连忙把这些话告诉了王婆和西门庆。西门庆这才想起武松是他的弟弟，顿时犹如掉进冰窟里。王婆不愧是老奸巨猾，她问西门庆和潘金莲想短做夫妻，还是长做夫妻？西门庆和潘金莲当然想长做夫妻。于是王婆想出了一个歹毒的法子，说趁着这会儿武大身体有病，毒死武大，一了百了。西门庆和潘金莲都盼武大郎死，便同意了。武大郎哪里想到他的一番话，非但没救了自己，还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呢！

当晚，潘金莲就将西门庆从药铺里拿来的 砒霜 ，按照王婆吩咐的用量和方法，掺到武大的药方中，哄着武大喝了。武大喝完，就觉得好像油煎肺腑，火燎肝肠。潘金莲照着王婆的指示，赶紧拿被子把武大蒙上，不让邻居听见他叫嚷的声音，没一会儿，武大就七窍血流，一命呜呼了。王婆来帮潘金莲，擦去武大郎的血迹，又给他梳了头发，制造出病死的假象。潘金莲装作难过，干号了大半夜。第二天天未亮，西门庆奔来了解情况。得知一切稳妥，他给了王婆些银子。王婆说：“只有一件事棘手：当地收尸的何九叔，是个精细的人，就怕他看出破绽。” 西门庆说：“这个没问题。我吩咐他就是了，他不敢违背我的话。”早晨天亮后，王婆买了棺材，又买些香烛纸钱之类，和潘金莲一起办丧事。街坊邻居，都来吊问。潘金莲虚掩着脸假哭。众街坊问：“大郎得什么病死了？”潘金莲说：“大郎害心痛病，一天比一天重，不幸昨夜三更死了。”又哽哽咽咽地假哭起来。众人明知道武大郎死得奇怪，也不敢问，只得安慰潘金莲，让她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掌管验尸和丧葬的何九叔得到通知，前去武大郎家验尸，路上遇到西门庆，西门庆请他喝茶，又塞给他一锭十两银子，让他不可泄露，改日另有酬谢。他不禁满腹疑团，等到进了武大家，见了潘金莲，心里明白几分：“原来武大讨了这么个女人做媳妇，看来西门大官人这银子有点来历。”何九叔扯开白绢，看武大尸首。没想到他大叫一声，往后便倒，口里喷出血来。王婆一看说：“怕是中了邪了，快拿水来。”喷了几下，何九叔这才缓过神来。

何九叔被人抬回了家。何妻坐在床边啼哭。何九叔见众人都离开了，暗暗对他老婆说：“你不要担心，我没事。我路上遇到西门庆，塞给我十两银子，让我不要声张。我正疑惑，一看武大郎的尸体，就知道他不是害心痛病死的，他脸色发紫，七窍有隐隐血迹，上唇有齿痕，必是中毒死的。可是武大郎的兄弟，就是那个景阳冈的打虎都头。他是个血性男儿，早晚回来，这事必瞒不住。我左右为难，所以假装中邪。”

之所以会发生惨剧，是因为人的心里充满了败坏，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而不择手段，为死亡打开了门。其实，铸成大错，是从很小的一个错误的意念开始的。当心里出现坏想法时，要快快把它消灭掉，不能让它战胜自己。因为它的得胜，就是我们做人的失败。 aIX9apbK4deCqoqb+fxG6N/hZS+jZG2mHVq5UbaO4NBu4AGWzGn1NVfX1W7XmC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