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五回 |
武松荣当县都头
金莲下嫁丑陋郎

武松见老虎真的死了，就想把它拖下冈去，哪知竟拽不动！原来他刚才使尽了力气，这会儿手脚都酥软了。他坐在大青石上歇着，心想：“眼见夜已深了，如果再跳出只老虎来，我如何斗得动它？还是先下冈去，明天再来理会吧。”于是转过身拿了包裹，一步步挨下冈来。走不到半里路，对面枯草丛中，又钻出两只老虎来。武松心里一惊，心说：“啊呀！我今天算完了！”

没想到那两只老虎，在黑暗中能直立行走！武松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人，各拿着一把五股叉，身上穿着虎皮，他这才松口气。那两人见到武松，也很吃惊，训道：“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怎敢一人也不带兵器就上这景阳冈呢！天哪，你是人还是鬼？”武松说：“当然是人，你们又是什么人，跑这儿来吓人！”其中一人说：“我们是当地的猎人。 这里来了一只极大的老虎，有两个人宽，一个半人高。夜夜出来伤人，单说我们猎人，就折了七八个；过往客人，更是不计其数，都被那畜生吃了。知县要我们捕捉，那畜生势大难近，谁敢向前！我们为它，不知挨了多少板子! 今夜又该我们两个捕猎，和十几个人在这儿等着，打算用箭射它。你这大大咧咧地从冈上下来，真是让人诧异，你是什么人，见到老虎了吗？”武松说：“我是清河县人，叫武松。刚才在冈上乱树林边，撞见一只老虎，被我打死了。”两个猎户听得惊呆了，彼此说：“咱俩没听错吧？”武松说：“你们不信，只管看我身上的血迹！” 又将如何打死老虎的过程简单说了。两个猎户听得惊喜交加，急忙叫来众人，众人都 将信将疑 。武松说：“走，我带你们去看看！”众人点起五七个火把，胆战心惊地跟着武松，一同上了岗子，看见大老虎真的瘫成一团死了，顿时欣喜若狂，立刻派人去通知县令，又拿出绳子把大老虎捆上，抬下山冈。

来到冈下乡间，早有七八十人在那里等候，看见死虎，立刻欢呼声一片。众人又用 轿子 抬着武松，先往保正家去了。保正家众人听了武松打虎的经历，不禁夸赞他：“真是英雄好汉！”武松因打老虎又困又乏，保正急忙叫人清理客房，让他休息。次日清晨，众人抬着老虎，家家户户都把缎匹花红挂在武松身上。保正让武松坐上凉轿，命四个人抬着他往县城走。路上，阳谷县的知县早早地派人来迎武松。整个阳谷县的百姓，听说一个壮士徒手打死了景阳冈上的老虎，都轰动了，全都跑到街上来看。真是人头攒动， 摩肩接踵 啊！进了县衙，知县已等候多时了。武松下了轿，扛着大老虎，来到厅前。知县见了武松，又看这大锦毛老虎，心中暗想：“不是这样的好汉，也打不死这猛虎！”武松将打虎的经过详细地说了，厅上厅下众人都听呆了！知县大喜，赏酒数杯，并赏给武松一千贯。武松说：“小人都是托了大人的福，不过碰巧打死了老虎，怎敢领赏？小人听说这里的众猎户，因这老虎吃尽了苦头，何不把这一千贯给了他们？”知县同意了，武松当场就把这赏钱分给了众猎户。知县见他武功好，又忠厚仁德，真是越看越爱，有心抬举他，便说：“你虽是清河县人，但与我这阳谷县近在咫尺。我今日立你做本县的都头好吗？”武松大喜，跪谢受了，众人都纷纷道贺。接下来的好几天，众人络绎不绝前来贺喜吃酒，忙得武松都顾不上回家看哥哥。一时间，武松成了远近闻名的打虎英雄。

又过了几天，有一日，武松从衙门出来，在路上听见背后有人叫：“武都头，你如今飞黄腾达了，就忘了我了吗？”武松回头一看，叫声：“啊呀！你怎么在这里！”说着转身便拜。敢情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哥哥！哥哥将他扶起，武松看见他在这儿卖炊饼，很是纳闷：“哥哥你不是在清河，怎跑到阳谷县来了呢？”原来一年前，清河县有一个大户人家，家里有个使女叫潘金莲，年方二十岁，长得很是漂亮。那大户家的主人常纠缠她，潘金莲不肯依从，并告诉了主人的妻子。主人从此怀恨于心，要害潘金莲，就把她嫁给了当地最难看的武大郎，而且不要一分钱。这武大郎与武松虽然是一母同胞，但是长相却差十万八千里：武松身高八尺，仪表堂堂；哥哥武大郎，却身高不满五尺，面目丑陋。清河县人送外号：三寸丁谷树皮。武大虽娶了潘金莲，潘金莲却看不上他，县里几个浮浪的公子哥老来勾搭潘金莲，武大懦弱没什么本事，气得没有办法，就搬到清河县来了。

武大郎高兴地说：“前几日我听说了打虎英雄，猜就是你！还当了都头，今天才碰上你！你这一年还好吧？走，回家去坐会儿！”武松也很是欢喜，帮哥哥收摊，又替他挑了担儿，一起来到武大家。武大叫门，一妇人在帘子下应道：“大哥，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武大说：“你叔叔在这里，快开门来见见。”武大郎接过担子，让武松进去。武松揭起帘子，与那妇人相见。武大介绍道：“老婆，那景阳冈上打死老虎，又做了都头的，就是我弟弟武松。”妇人向前施礼：“叔叔万福。”武松说：“嫂嫂请坐。”武松当下低头便拜。那妇人连忙起来扶住，说：“叔叔快别这样，奴家也听说前几日有个打虎好汉，还没来得及看见，原来是叔叔。且请叔叔到楼上去坐。”潘金莲打发武大去买些酒食招待武松，武大欢欢喜喜地去了。武松同潘金莲坐下说话，他看这妇人，长得真是如花似玉，眉目如画。 潘金莲见武松长得精神，武功又好，了解到武松还未娶妻，心里不禁浮想联翩：“我若嫁给这等人，也不枉活这一辈子!瞧那三寸丁谷树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真是晦气！何不叫他搬来我家里住？没想到好姻缘，原来在这里！”

过一会儿武大郎买酒食回来了。席间，潘金莲频频不断劝说武松搬回家住，武大郎也同意，说：“你搬过来，也让我争口气。”武松一听，就同意了。潘金莲高兴地向武松 暗送秋波 ，武松也不注意。这真是“英雄只念连枝树，淫妇偏思并蒂莲”。

武松回去后，就向知县说明了情况，得了知县的批准，收拾了行李，当晚就在哥嫂家住下了。潘金莲见了，犹如拾了金元宝一样的欢喜。次日早起，潘金莲慌忙起来，烧汤舀水、安排饭食。武松说：“给嫂嫂添麻烦，武松寝食不安，不如从县里拨一个兵来帮忙。”潘金莲连忙阻止，说：“叔叔可别这么见外！自家的骨肉，又不是服侍别人。” 武松搬来后，取些银子与武大，让他张罗买些吃的，请邻舍吃茶。

自此，武松在哥哥家里宿歇，武大依旧天天上街挑卖炊饼，武松每日去县里画卯，承应差使。不论归迟归早，潘金莲烧羹炖饭，欢天喜地服侍武松，武松觉得过意不去。过了数日，他取出一匹彩色缎子给嫂嫂做衣裳。潘金莲常用言语撩拨他，武松只当长嫂如母，也没放在心上。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已近冬天。连日来北风呼啸，这天清晨飞起雪花。雪才下了一更时辰，已是银铺世界，玉碾乾坤。武松照例去县里画卯，武大被这妇人赶出去做买卖，潘金莲买了酒肉，去武松房里生了一盆炭火，心想：“我今日好好地撩他一撩，不信他不动情。”忙完了，正准备去帘下等着，只见武松踏着乱琼碎玉归来。

那妇人揭起帘子，笑如桃花，说：“叔叔冷吧！”武松说：“谢谢嫂嫂惦记。”入得门来，抖了雪，换了衣服。潘金莲张罗让武松烤火，然后把前后门都上了闩，搬了些酒、果品菜蔬，到武松房里来，摆在桌子上。武松问：“哥哥还没回？”妇人说：“你哥哥还没回，咱们先吃着，暖和暖和。”武松说：“等会儿哥哥吧。”妇人说：“那可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等了。”话还没说完，早暖了一壶酒。武松说：“嫂嫂坐吧，我来烫酒。”就这样，两人面对面吃起来。妇人说：“我听到闲话说，叔叔在县前东街上养着一个唱曲的，是真的吗？”武松说：“嫂嫂休听外人胡说，武二不是这等人。”妇人说：“我不信，只怕叔叔心口不一。”武松说：“嫂嫂若不信，可以问哥哥。”那妇人说：“他知道什么！要有那本事，就不卖炊饼了。叔叔再喝一杯。”三四杯酒落肚，潘金莲胆子也大了，用手在武松肩上一捏，说：“叔叔只穿这些衣裳冷不冷？”武松有五分不快，就没应她。妇人见他不回答，又说起暧昧的话，武松有八分焦躁，憋着不出声。潘金莲以为武松不好意思，倒上一杯酒，自己喝了一小口，看着武松说：“你若有心，就把剩下的喝了吧。”

武松劈手夺来，把酒泼在地下，手一推，差点把潘金莲推一跟头。他瞪着眼说：“我武松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是那等败坏风俗、猪狗不如的家伙。嫂嫂休要这般不知廉耻，做这种勾当。以后倘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武松眼里认的是嫂嫂，拳头却不认得嫂嫂！”潘金莲羞红了脸，口里说：“我不过开个玩笑，还真当起真来了！” 便收拾了杯盘盏碟，下楼回厨房去了。

下午武大挑了担儿回来，看见潘金莲双眼哭得红红的，觉得奇怪。那妇人勾引武松没得逞，反被教训，气得向武大郎 诬告 武松，嚷嚷说：“还不是你兄弟，我见他大雪里回来冷，就安排酒请他吃，他见前后没人，却用言语调戏我。”武大郎说：“我的兄弟向来老实，不是这等人。” 潘金莲越发大声骂起来，武大郎赶紧说：“休要高声说，恐怕邻居笑话。” 他又来到武松房里，叫：“兄弟，你不曾吃东西，我和你吃点饭吧！”武松不吭声，仍在屋里生闷气。寻思了半晌，武松穿上衣服出了门。武大郎问：“兄弟去哪儿？”武松也不答，自顾自去了。

武松打死老虎后，被众人追捧，又受到知县赏识。但他没有被荣誉冲昏了头脑，当知县赏给他银子时，他建议分给众猎户。武松这种轻看钱财的心非常难得，按说他那么辛苦打死老虎，拿点钱也是应该的，但是他没有为自己留财。有时，这世界很奇怪，越不爱财，越不缺钱；越积攒钱，越不够花。因为贪财之人，心里都非常贫穷。 COEbo7LxRLolHzZ7CitgZplLFE3K9N+g/2wUVHICy7tR8hrDUwywi2B06TXCd9s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