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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傍晚。

我立在小楼阳台上,披着一件白色棉麻开衫,青裙。空气中飘来我煮的黑咖啡香气,如卓尧唇齿间迷离的气息。

我的右手抚摸着我左手手腕上一串贝壳手链,是卓尧在退了潮的沙滩上拾起的紫贝壳。

犹记得他弯腰在细软的沙滩上寻找一粒粒紫贝壳,放在一个白瓷小器皿中,坐在庭院的花树下,为我串成手链。

我抱着黎回,摘下一朵朵茉莉,用棉线扎成一小束,晒干,做成我想象中的茉莉花茶,那一小束一小束的茉莉花干,泡在玻璃口杯里,像一束开在水中央的花,洁白芬芳。

我们俩像遗世独立的一双人,寻一个无人来扰的岛屿,带着我们共有的孩子,如仙般的鸳鸯。偶尔舅母会过来送最新鲜的时令蔬菜和水果,几尾海鱼。

卓尧不画漫画的时候,他就驱车带着我和黎回,去通往海边的便利店,偶尔他会买一包日本香烟,一定会给我买抹茶冰激凌,给黎回买宝宝金水和积木。

那一幕幕,让我总想让时光啊,不要走,停下来,或者,走慢一点。

我赤着脚,任海风把我的眼泪吹得更咸,咸得像不远处那蔚蓝的海水。有几次眼泪滚落到下巴的位置,快要坠落到地面上时,却被海风吹远,如同疾风带走空中的细雨。

此时的卓尧,站在海边,他修长的背影,白色上衣,灰色长裤,在黄昏下,熠熠发光。我能看见海水冲刷到他的裤腿,他没有躲,他手指间夹着日本烟。

我很想跑出阳台,下楼,一口气跑到他身后,伸出双臂从他背后环抱他。抱抱他,在他最艰难的时候。

但是,我没有。

他一定不想我看到他这副低沉的样子,否则,他不会躲开我,在海边独自抽烟。

我在他转身回来之前,回到了客厅,孩子还熟睡着,我轻轻掩上小房间的门,下楼到客厅,把壁炉里的火生着,让空间都温暖起来。他在海边吹了那么久,难免受凉,希望当他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最温暖的都在等待着他。

门开了,熟悉的步伐节奏,我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他常喝的黑咖啡,咖啡的香气浓郁醇厚。有这样的漂亮屋子,我给心爱的男人煮咖啡,养我们的小宝贝。一年来,我们窝在这小渔村,度过最平静也最美好的时日。

而此时的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我会哭出来,他的眼里布满血丝。我低头抱着他,耳朵贴在他胸膛,紧紧搂着他的腰,他的下巴在我的头顶发丝间摩挲。

他长吁一口气,声音暗哑,说:“小漫画,只有抱着你,我才踏实。今天,李律师告诉我,如果和北京的文化公司打官司,胜与败已没有意义,这家公司法人卷家当跑去了台湾,骗了一堆漫画家的画稿。”

“卓尧,既然这样,那你可以再签别的公司,画新作品,你有能力,不用担心,我和儿子支持你,家里也还有一些钱。”我拉拉他的手心,在他的大拇指上捏了捏,给他鼓劲。

事实上,我们的钱已不多了。

之前签约的文化公司传出因内部利益分配不均,导致公司出现严重财务问题,卓尧的画稿收入迟迟没进帐,我们俩也都是第一次,因为钱,犯了愁。

他是从小就不会为钱发愁,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佟卓尧,是当年在商战中叱咤风云的佟家三少,只因为我,他放弃金钱与地位,和我窝在这个小渔村,依靠画漫画养我和孩子。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风光无限,顶着一身光环的男人,此刻,他陷入了困顿。

他端起黑咖啡,没有喝,抬头目光柔软地望向我,说:“一切我来想办法,你这几天瘦了,晚饭,我来做。”

他进了厨房,我望着桌上的那杯黑咖啡,不知道自己除了能帮他煮一杯咖啡,说几句安慰的话,我还能够做些什么。

他这么多年来,没遇到过多少挫折,他千金一掷,遇险总能逢凶化吉,仅有的几次挫折和困顿,都是因我而起。

我听到他在低声打着电话,他轻轻将厨房的门合上,可能是李律师打来的,他不想我听到,是怕我担心。

我上楼,推开小黎回卧室的房门,此刻,我只想抱抱我们的儿子。我越来越担忧,我们这样与世无争的日子,或许维持不了多久。

我想我应该出去找一份工作,但我事先一定要瞒着卓尧。

他要是知道他要靠女人工作养家,他那强大的自尊和大男子主义,一定会勃然大怒把我当小鸡一样拎起丢到床上。

小黎回已经醒了,躺在婴儿床里乐吱吱地朝我笑,小家伙的笑容和卓尧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我抱起黎回,亲吻他的小面颊,说:“宝贝,爸爸和妈妈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都给你,你长大了,要好好爱你的爸爸,他最辛苦最伟大了。”

我从开衫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坐在床上开始犹豫,黎回的小手轻捏着我的耳垂,嘴里嘟哝含糊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黎回一岁了,很快就会叫爸爸妈妈了。一想到将来他叫我妈妈,叫卓尧爸爸,我就开心的不得了。

婴儿床有些不稳,该换新的了,黎回的小身体日渐长大,衣服也在不停地换,如果我去上班,至少我的薪水可以维持家庭支出,卓尧也可以安心画漫画了。

世事多意外,卓尧签的那家文化公司并不是实力薄弱的小公司,怎么会突然就财政危机,解约漫画师,拒付稿酬,连boss都跑路到台湾。更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一家别的公司接受卓尧的画稿,那些漫画作品,明明都是优秀的,而卓尧的名气也在那里,却偏偏没有一家公司欣赏了。

那些拒绝卓尧漫画稿的公司皆以暂不收画稿为由,甚至有家公司说卓尧的名气太大,不敢高攀合作。

世外桃源的日子固然好,可没有收入来源,何从生活,在这个时候,我应该做些什么了。

我翻出宋太太的电话,宋太太住在海边的一栋豪华别墅里,我们曾在便利店相遇,聊了几句,她热情邀我去她家小坐,她的先生经营一家活性炭出口外贸公司。

“喂,宋太太,你好。”我合上房门,把声音降低,怕楼下的卓尧会听到。

我忽然想到,刚刚卓尧在厨房里合上门接电话的场景,心里一阵酸痛,我们都开始背着对方做一些事说一些话,那是因为我们过于深爱着对方,遇到不好的事,总想一个人担当总好过两个人受伤。

“呀,是佟太太,好久没见了,你家宝宝又长高不少了吧。前几天我先生公司和澳洲签一份大订单,他特意带我去澳洲旅游一趟,我去了墨尔本,堪培拉,悉尼歌剧院,还去了袋鼠岛,要是佟先生想带你去旅行,一定要去澳洲,我强烈推荐。”宋太太声音高八度地说着她的澳洲游。

我丝毫提不起兴趣,有求于人,也只好付赞几句:“宋太太好有福气,我真羡慕你的生活。”

佟太太,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他的姓氏,是我以后的名字。

“你家佟先生也不错啊,虽挣的钱没我老公多,画画的但有名气嘛,你也衣食无忧,不必羡慕我。”宋太太既高调又谦逊地回答。

我倒沉默了,我在想我还要不要开口求人。

“对了,佟太太,你打电话给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宋太太问。

“噢……没事了,就打个电话问候你一声,没事了,再见。”我挂了电话,对怀里的小黎回说:“妈妈是不是该靠自己的努力去找份工作呢?”

想到宋太太说的那句:你家佟先生也不错啊,虽挣的钱没我老公多,画画的但有名气嘛。我想,我的佟卓尧,曾经他的企业一日的收益就抵过你那个活性炭公司几年的总收入。

女人总是会炫耀自己家的男人最有本事,我也有虚荣心和骄傲,只是,又很难过,那样不可一世的佟卓尧,只因为我,抛开名利地位,甘愿埋没在此,好像是我毁了他。如果他的漫画事业发展的好,我还会好过,可现在,我的心口很疼,不止一次这样的锥心刺疼。

我抱着黎回下楼,径直去厨房,想让他抱抱孩子,我来做饭,可他不在厨房,我闻到了黑椒牛排的香气,他速度真快,这么快就做好了晚饭。

我回到客厅,看他静静地站在阳台上,他高大的背影,他将烟送到嘴边,放下,烟雾散开,卓尧,你很辛苦,是不是?

他回头,见我站在身后,将烟弹远,那明明灭灭的烟火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他勉强微笑想藏起他忧虑迷惘的神态。

“我去洗手抱儿子,晚饭在餐桌上,红酒加黑椒牛排,牛排七分熟。”他说着,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进了卫生间,我好像心虚一般,不敢看他。奇怪的是,他很疼爱黎回,从不在家抽烟的,怎么会在阳台上抽烟了,大概是解约的事让他更烦心了。

那个晚餐,特别的压抑,我察觉到他的不愉快,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藏匿起的情绪,我也能发觉,他一直在逗着黎回,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同我再说一句话。

我无力地切着牛排,黑椒的味道在这个时候格外的催泪,我告诉我自己千万不能当他的面掉眼泪,那样会让他的自尊心受伤,牛排好酸,红酒也这么酸,我的味蕾,发生了问题吗?

他盘子里的牛排只吃了一小块,他放下刀叉,英俊的脸瘦了些许,轮廓更分明,他起身,说:“我去热奶喂他,你吃好饭休息,餐桌我来收拾。”他说着话,并没有看我。

一时间,我哽咽,他在故意冷落疏远我,却还是没有做到极致,还有关怀让我感受得到。

此刻,好心酸,我拔掉红酒上的木塞,握着酒瓶就往嘴里灌,想到了一年多前,我在巴黎那个豪华空荡的酒店房间,也是如此,一瓶瓶灌自己酒,不同的是,那次是烈性酒,我险些丧命,暂时性失明十多月。

他夺过酒瓶冷冷丢下一句话:“你还是老样子,以后,连红酒你都别再碰了。”

小黎回在他怀里,睁大了双眼看看他,又看看我,几秒后,哇地一声哭了。

我木然地坐在椅上,我们之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经济上的问题怎么会牵扯到我们的感情。

“对不起。”他说着,抱着小黎回上楼。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房间,关着灯,那种黑暗很容易让我想起失明的那段日子,我什么都看不见,怀孕十个月,是在黑暗中渡过的。我每天都小心翼翼,生怕跌倒,生怕一不小心失去我们最宝贵的孩子。我每天都带着对卓尧的思念睡去,然后,带着思念天明醒来。

卓尧迟迟都没有进房间,他可能不想看到我微醉的样子,我也没有找他,他想静一静,我懂,也尊重。

直到半夜,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在一片白花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出口,最可怕的是,没有他,没有孩子。我一个人在一个白花花的影像中,无人问津,好像再一次遭遇背叛和抛弃。这个梦,是我第二次做,第一次,那还是在监狱中,那时的我约莫猜到冯伯文和我的未来。

我喊着卓尧的名字,手脚不停地踢打,我感受到身边的那个人,他翻了一个身面对着我,我听到他的呼吸声,随后就被他有力而温暖的胳膊揽进了怀里,他的手掌心在我的背上慢慢轻柔地拍着,我的双腿蜷缩在他的身躯间。

原来,他在我睡着的时候睡回了我身边。

我伸长胳膊拥住他的脖子,把脸全埋在他身上,失而复得般,紧紧拥住他,我在半醉半醒间,不停的说:“做恶梦后,第一件事就是找你,我好怕,卓尧,你告诉我,我们哪里出了问题,你告诉我……”

“小漫画,是我不好,不该为一句话就生你的气,我是怎么了,我明明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还能生你的气。”他自责痛心地说。

“有我在,我会让一切问题都没有问题,相信我,会给你和孩子幸福的生活。”他温柔地说,手掌心停止了轻拍,手掌心却没有离开,一直覆在我的背上,我就那样蜷缩在他怀里,直至沉静熟睡。

早上醒来,我揉着惺忪的眼睛,起床,拉开窗帘,秋日的阳光直射进卧室,床上,地板上,落的都是阳光。看到卓尧的大衣挂在衣架上,我走过去,抱着他的大衣,舍不得松开手。

“过来,让我抱抱你。”卓尧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他穿着灰色薄大衣,头发将干未干,眉目俊挺,笑容迷人。

我走到他面前,他微湿的头发搭在额前,我用手拨开。然后,像过去我们无数次的拥抱那样,我双臂穿过他的大衣里,环抱他的腰际,他黑白细条竖纹的衬衣,是我亲手熨好,白色的领口和袖口,我眼神垂落在他胸口一小粒金色的衬衣扣。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也不叫醒我,太阳都照到我的脸上来了。”我轻声细语说,闭上了眼睛,他身上洁净的公子哥味道,混合着木香和咖啡香。

“我想趁你睡着,偷偷吻你,可惜……你醒了。”他故作深沉,伴着失落。

“那我现在就回到被子里去,你当我睡着了,亲我一下。”我像个热恋中的小女孩一样乐呵呵跑到床上,乖巧的用被子把自己盖好,闭上眼睛。我好激动,窃喜,尽管我们已吻了万千遍。

听他的脚步声走近我身边,他坐在床畔,他掀起被子的一角,他俯身的动作,他的气息压得越来越近,他的唇,落在我的脖子上,细细的吻,温润的吻,我紧张的双手抓牢了被子,全身心地投入,舒软,涣散。

阳光就那样安静落在我们的身上,他的温暖,秋阳的温暖,海浪潮水声,我几乎要被软化掉,像一颗奶糖,就那样无声无息沉浸得融化。

在这美好的享受中,我微睁开眼睛,想寻找卓尧的目光,他的手机很不合时宜地响起,我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的大衣口袋。

“卓尧,先接电话。”我说完赶紧把自己的脸全部蒙进了被子里,我食指抚摸着自己的嘴唇,掌心掩着嘴呵口气,还好,没刷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味道,我偷偷乐着,期待着什么。我的下巴上,隐约感觉到他刷牙后唇齿间清新的咖啡味。

那个咖啡味可不是他喝的黑咖啡,是我给他买的咖啡味牙膏,我记得他一脸泡沫在卫生间剃须,我递给他一支咖啡味的牙膏,他很惊讶我居然可以找到这么这种口味的牙膏。他那么喜欢咖啡,我特意找了很多便利店才买到。

忘了告诉他,我喜欢他嘴里带着红酒味或者咖啡味吻我。

我从被子里探出了头,望着他。

“难道非得我出面吗?”他皱眉,转身背对我,尔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露出好看的笑容,伸出手,摸摸我的头。

“嘘——”我小声说。

“我在这边很好,一切顺利,不用担心。”他斩钉截铁地说,像是在拒绝什么。

“生病?怎么到现在才告诉,好,不说了,我马上订最快的航班,见面再说。”他挂了电话,顺手将手机放进了大衣口袋。

我从床上起来,从他担忧的神情,我预料到一定是那边的电话,告诉他家中有人生病了,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竟是冰凉,我问:“发生了什么事,谁生病了,告诉我。”

他眼睛看着我,第一次见他这么无助,像是快要哭了出来,把我抱在怀里,身体发着轻微的颤,他暗哑的声音说:“那边的电话,我妈,脑溢血发作,伴随严重心脏病,医院下两次病危通知书,快不行了……二姐只是催我回去,也不告诉我实情。如果我知道是这样,我早就该回上海了。”他万分内疚。

我只能安慰他:“先回上海,去医院看一下,发生这些事,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这个时候最需要你。”他这副样子,我心疼无比,只想他快点去上海,免他担心。

“你在家等我,我去陪她一段时间,就回来。”他说着,抱了抱我。

他并没有提出让我和孩子一同去,我本想说出口的话,就吞了回去,我想说的是,我陪你一起去上海。既然他让我在家等他,他有他的理由。

如果那时的我,能够预料后来的事,我想我会不会应该自私一点,把他留在我身边,我和小黎回同样需要他。

我打电话去旅行社查航班,近三天飞上海的航班头等舱全部售出,经济舱也暂无,只有等没有有退票或改签的,我拜托旅行社安排一下,多给手续费都没有问题。

我坐在沙发上,毫无办法,他想了想,打电话给季东,让季东去安排订最快的机票。

佟氏企业与航空公司向来合作,以他们的公司名义订票,会方便得多,季东像从前一样,对卓尧的吩咐一字不差照办。

他答应过我,与那个公司再无瓜葛,再也不会牵扯进去,这一年来,他没有和季东联系过,而季东也仍旧为公司效力,公司的两大股东是卓尧的母亲林璐云和卓尧的二姐佟佩卉。卓尧不放心公司由两个女人经营,让季东留下做有力助手。

每次他的电话响起,我都会提心吊胆,害怕是上海那边的电话,我害怕那边一个电话就会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久而久之,我习惯了这种提心吊胆。多无奈啊,爱一个人,连患得患失的提心吊胆你都会渐成习惯。

爱情是一件多么无可奈何且心甘情愿的事情。

原来这几天他背着我接电话,并不是李律师打来谈解约的事,而是,上海那边的电话,催他回上海,如卓尧说的:如果我知道是这样,我早就该回上海了。

他隐瞒我,是怕我多心,怕我会胡思乱想。

我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他呢,我把他带到这个小渔村,已经够自私的了,他抛弃了家族,抛弃地位,我还自欺欺人说是因为爱情,因为他热爱漫画事业。

够了,阮曼君,你这个自私又狭隘的女人,请多一点,为你身边的男人想一想。

纵然他走,我千百个不舍得,不放心,不开心。

我给他收拾行李,等待季东确定航班时间,上海那边也该冷了,我装了一些衬衣,外套,西裤,他的白色袜子,装满了一大行李箱,收拾好,我又一件件往外拿,重新叠好,再放进去,反反复复。

他抱着小黎回,依依不舍,说:“曼君,我不在这段时间,你在家好好教小黎回学走路,说话,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别不告诉我,记住,我是你丈夫。”

我点头答应,从我的首饰盒里拿出一个手表盒,那是一块百达翡丽的男士手表,他以前一直戴在手腕上,和我在小渔村生活后,他就摘下了这些贵重奢侈的东西。我取出手表,想给他戴上,他不能穿戴太过简单朴素,我希望他家人知道,我令他过得好。

我知道,我在做自欺欺人的事。

他没有戴那块表,他说:“你身上钱不多,留着这块表,还可以傍身,我去那边,不会缺钱,我会给你汇钱。”他很歉疚的眼神注视着我和小黎回,似乎他在自责自己没有挣到足够的钱。

“我怎么会,去变卖你用过的东西呢。”我说着,把手表放回盒里。他的衣服,都是意大利纯手工订做的,有些衣服,只是穿过一次,就成了旧衣,我都洗净叠好收着,从不舍得扔掉。我在做什么,是在为自己日后失去他而睹物思人吗。

他从我叠好的行李箱中,将很多衣服都拿了出来,摸摸我的头说:“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装这么多衣服做什么,何况,在上海也能买。”

我想了想,也许他妈妈病情有所好转的话,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他的妈妈,也是我的婆婆,只是,她从不承认我,她恨我从她身边夺走了她唯一的儿子,哪怕是小黎回都出生一年了,她也没有看望一次,询问一声。

上海那边的家,我是毫无地位的吧。

幸好,在这个小渔村,还有我们这个三口之家。

不多久,季东的电话就回了过来。“明早的航班?我要越快越好,明白吗!”卓尧来回踱步,对明早航班的安排很不满。

“那好,明早见。”他挂了电话,对我说:“只有明早的航班,两张机票。”

我一听有两张机票,随即说:“两张机票,那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看望一下她。”

他看了我一眼,抱歉地说:“季东明早来接我,另一张票,是他给自己准备的,你在家等我。”他说着,拿起桌上的烟,走出了小楼。

他在海边抽烟的背影,是我最不忍心看到的。

可能等他从上海回来,一切就会顺利了呢,我期望着,给小黎回戴上了一顶小帽子,握着孩子的小手,他牙牙学语,我亲亲他的小手心说:“宝贝,爸爸要出去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呢,你要和妈妈一样乖。妈妈的任务是照顾你,你的小任务就是学会喊爸爸,妈妈教你喊,爸爸……爸爸……”

小黎回站在我腿上蹦蹦跳跳,小手指着窗户外卓昂的背影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发音。

卓尧,我们的儿子正用他的语言表达着对爸爸的爱,虽然我听不懂,但他小脸蛋上的笑我都看出来了。你是我和小黎回,最亲密最亲爱的亲人。

晚间他打电话给他二姐佟佩卉,询问了他母亲的病情,他说着,话锋一转说:“二姐,曼君在我身边,我让她跟你说几句。”他把手机递向了我,从我怀中抱开了小黎回。

“二姐,你好,伯母身体好些了吗,卓尧明早的航班就飞回上海。”我说。

“曼君,你好,我妈病情稍稳定了,目前没有生命危险,算是转危为安了,所以你们也别太担心。卓尧回上海也好,很多事,需要他亲力亲为,这一年,有一些变故,在电话里也不好细说,等卓尧来上海了,我再告诉他。”佟佩卉语气温和。

“好,我会支持他的。”我说。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前几天我就打电话给他催他回上海,不过我没有提妈妈的病情,他坚持不回上海,却也几次打电话询问公司状况,我想他是放心不下你们母子。曼君啊,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卓尧和你,真的可以在那个小渔村待一辈子吗,他不是平凡的男人,你懂吗?这个公司,我们替他撑不了多久的,还是要他来接手的。”佟佩卉语重心长,循循善诱。

“我知道了,我支持他,也尊重他的决定,你放心,我全都懂。”我说着我懂,可是,我真的懂吗,就算懂,我心甘情愿吗?

我把电话递与正拿着奶瓶给小黎回喂奶的卓尧,我钻进卫生间,想要用冷水冲洗脸,好叫自己悲伤得不那么明显,这一年来,我最担心的总是来了。我看到那支咖啡味的牙膏,还有一支榴莲味的牙膏,是卓尧在我送他咖啡味的牙膏之后,开车找了半天才买来的榴莲味牙膏。

“你送我咖啡味的牙膏,那我送你榴莲味的牙膏,喜欢不。”他问。

“我是喜欢吃榴莲,可是哪有人会偏执到用榴莲味牙膏,你想想,我每次吃过榴莲都要刷牙,用这个牙膏,我岂不是满嘴榴莲味,你不喜欢榴莲啊。”我说。

他抱着我,端详着那支榴莲味牙膏说:“你每次吃过榴莲都要我亲你,我故意假装被你追得在客厅跑,可是最后,我还不是照样很享受地吻了你。”

那一幕,好像就在刚刚,我一手沾满剃须泡沫一手握着剃须刀给他刮胡子,有次不小心划破了一条刀痕,血渗了出来,我就不敢再给他刮胡子,他却拿着剃须刀追着我跑要我给他刮,他说佟太太是谁呢,就是那个给我刮胡子刮到了脸但我还是很享受她给我刮胡子的滋味的女人。

我们都爱用享受一词来形容彼此相爱的味道。

他说喜欢看我给他刮胡子时,那紧张蹙眉的样子。他会闹着用嘴在我脸上一蹭,弄得我也一脸泡沫。

我握着两只牙膏,出了神的微笑。

“曼君,在想什么?”他走到卫生间门口,从我身后抱着我,望着镜子里说:“我们越来越有夫妻相,你看看,你跟着我越来越漂亮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他说:“你就会欺负我,小黎回呢?”

“小家伙吃饱了就睡了,我放婴儿床里,盖好了被子。”他拉着我的右手,端详我的手心说:“老婆,我们雇一个保姆吧,你一个人带孩子太辛苦。”

“我哪有那么娇气啊,不需要什么保姆,不过我可以打电话给多多,看她忙什么,有空的话她倒可以来陪陪我。”我说着,问他:“你妈妈病情好转一点,你就别过于担心。”

他一怔,认真地说:“是我妈,也是你妈,这次我去,会好好和她谈谈,如果她身体允许的话。听到她转危为安的消息,我轻松了好多。对了,我二姐和你说什么的,我听到我的好太太说会支持我,老婆,先谢谢你。”他说着,在我左脸颊上深深一吻。

我转过身,见他衬衣领有根长发,我捏起那根头发,看见自己的头发沾在他的衬衣上,我有种很骄傲的感觉,这个男人是我的,如他所说,我们越来越有夫妻相,他的眉眼有我的影子,连笑起来嘴型都很像。

“卓尧,你做什么,我都跟定你了,做你坚强的后盾,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记得,我在等你,也在陪你度过,你有我。”我给他最坚固的力量。

“好,我只是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我在那边,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尽快回到你身边。”他说。

“那以后的我们,还会像从前一样快乐吗?”我问。

“会啊,不过如果我的画稿签不出去,你可能要跟着我受穷,你的钻戒,香水,祖母绿,我都拿去寄卖行当掉,你愿意不。”他抿着嘴唇,逗我。

“当掉呗,反正你不要把你自己给当掉就好,你是我最值钱的了。”我说。

“如果我重新接管公司的话,我可以让你和孩子过上富足的生活,你想要名车,名表,珠宝,我都可以给你。曼君,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为你和孩子做。”他说。

我心一震,问:“你想接管公司?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做商人吗,你喜欢画漫画的啊。卓尧,不要给我那些奢侈的东西,对我来说,最奢侈最昂贵最无价的,是和你在一起,像现在这样在一起。”

他忙抚慰我,说:“看你紧张的,我只是担心画稿签不出去,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女人和孩子跟我受苦,你是了解我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身上还有一些积蓄,我还可以出去上班,普通的夫妻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吗。”我说,不过我自己的心在动摇,为了他,这个曾锦衣玉食的男人,我动摇了。

“我听见你给宋太太打电话,你说宋太太很有福气,你很羡慕她的生活。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听你打电话,只是我也想给你,我的佟太太,给你最好的福气和令人羡慕的生活。”他说。

天啊,难怪他生我的气,原来是这句话被他听到,难怪那晚睡梦中听到他自责说不该为一句话生我的气。

“卓尧,你误会了,我只是敷衍一下宋太太。他老公是做活性炭生意的,和你之前的企业比,是蚂蚁和大象的差距,我不是没当过有钱人的太太,我可目光不短浅。”我说着,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小口,表示我受到了委屈。

“乖——”他摸摸我的头。

“你就真那么相信我,不怕哪天我爱慕虚荣要穿貂皮要去澳洲要钱要地位?”我作势问他。

“我的女人,会是那样的吗?”他扬眉反问。

我从他怀里逃到客厅,双手叉腰装出泼妇的样子说:“你要是不快点回来,我就跟个煤炭老板跑到山西去穿金戴银,做别人的情妇。”

“你敢,恐怕我一生气,会炸平所有的煤矿。”他霸道地说。

“你姓原吗?”我问。

“袁正铭才姓袁,我姓佟,你也姓佟。”他答。

“你不是叫原子弹吗,不然你怎么有本事炸平所有煤矿呢,哈哈。”我为我的小聪明取笑他。

他的心情稍转好了,爽朗地笑了,这样让我也不那么过于忧心了,好在他母亲病情控制住了,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好好治疗,病情稳定无大碍,他就可以回来了。

老天保佑,让所有的不顺都转顺,否则,我真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卓尧,是我令他和家人分散,事业颓败,再不好转,我该怎么说服自己继续过这样的生活,走自以为的世外桃源般爱情路。

卓尧,你是否属于这个小渔村呢。

那是我度过的最漫长一夜,天亮就要分离,我想上海那边的情况也许不仅仅是卓尧母亲生病这么简单,他回去,还有别的任务。

“小漫画,如果你不想我走,我可以不走。”他的声音。

“那个人是你的妈妈,我不能自私地阻拦一位母亲想见儿子的心愿,我也是一个儿子的妈妈。”我说。

我们依偎在一起回忆我们在上海的那段日子,都很有默契的只提欢聚的记忆,他说我在麦当劳送外卖的时候,他经常在去公司之前就去麦当劳对面的健身会所,通常会包下整个会所,他就静静坐在靠窗户的位置看我,他不想任何人打扰他的心思。

他说当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时,不管多富有,不管多贫穷,都愿意挥金如土,有一千万会甘愿花掉,有一百块也会甘愿花掉。

他问:“万一我一无所有了,你还会收留我吗?”

我反问:“万一你腰缠万贯了,你还会要我吗?”

“我怎么舍得你受委屈,我不要你,要谁呢。”他的嗓音说起这样的话,格外深情。

婚姻中,两种人值得敬佩:一是年轻陪着男人过苦日子的女人;二是年长陪着女人过好日子的男人。我相信我也是那样的女人,卓尧是那样的男人。

我笃信他会给我一生的明媚美好。

想起不久前我们窝在沙发里看相亲娱乐节目的那晚,也是这样的夜,我问自己是宁愿坐在宝马里哭,还是饿死在心爱的人怀里。

我选择后者,我知道爱情不可以当饭,但是卓尧,我宁愿饿死在你怀里。

带着复杂的心情睡去,夜里醒来几次,手在被子里四处找他的手,牢牢握住后,适才放心。

那时的我竟没有想过,这会是我们在小渔村的最后一次同床共枕。

早上我比他先醒来,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九点的飞机,从小渔村去机场的路并不远,每天都有很多架飞机从小渔村的上空经过,那些飞机飞得很低,刚从机场起飞或者下降。

我想卓尧飞上海的航班,也许也会从小渔村的上空飞过。

我再一次确定他的行李和证件都装好了,我把小楼的钥匙和车钥匙放在他的公文包里,在他的皮夹里放够一些现金,看到他皮夹中的一家三口照片,我抚摸着,心里温暖荡漾着。

开门的时候,我才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季东。

“太太,早上好。”季东穿着素色中山装,戴着黑色的墨镜,更像个保镖。

“早,怎么不敲门,在门外站了多久了,快进来坐。”我给他泡了一杯茶,端出一些糕点请他坐下。

“站了半个钟头而已,这是我的习惯,以前我早上接佟少回公司,我都是站在门外等他出来,佟少不喜欢别人打扰他,佟少永远都会安排好时间,我只需要等他的安排。”季东毕恭毕敬地说,环视屋内的布局。

季东一口一句佟少,让我醒悟,卓尧的身份和地位,从没有丢失过,那边,一直为他等着。不过,他能喊我一声太太,我还是很意外,卓尧身边的人,可能只有季东承认我的身份。

“我去叫卓尧起床。”我说着,上楼。

“太太,不用了。”季东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说:“时间还早,我等佟少。”

“那好,我去厨房给他做早饭。”我进了厨房。

为他准备丰盛的早餐,他不习惯吃中式早餐,蛋香吐司,芝士牛奶玉米粥,给他煮咖啡,我想我要看着他吃我做的早餐再走。望着心爱的男人吃自己亲手做的早餐,给他递上报纸,做最体贴的妻子。

“佟少,好久没见。上海那边我都安排好了,到了上海公司会派人接我们,我的车也停在机场附近。”季东说。

“好。见到我太太了吗?”卓尧问。

“太太在厨房给你做早餐。”

他就是这个样子,除了我,和别人说话都是惜字如金,连一年未见的季东,他也没有过多问候,这个冷清倨傲的男人,骨子里从未改变过,只是对我,愈加柔软。

我假装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做着沙拉,哼着歌,我以为他会进厨房,等了十几秒,也没有听到动静,转身想探探动静,却看见他正端着DV摄像机对着我,我手上有玉米粉,系着围裙,见他正在录我贤妻良母的样子,忙用手挡住脸笑着说:“呀,别录,我难看死了,你就不能让我打扮美美的再录么。”

“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我的太太,辛苦了,我去上海,每天早上用早餐前就看这段视频,我就当是你做的早餐,我才会有胃口。”他继续录,我躲避不过,在并不大的厨房里,和他闹了起来。

“不要录……我要做好早餐,家里还有客人在。”我说着,背对他,将煮好的咖啡倒到杯子中,加一小块方糖。

他绕到我面前,抱着我,对着DV说:“我太太,漂亮吧。”他得意的神情像个单纯的孩子。

多多曾引用苍井空的一句话说:见过很多类型的男人后,最终觉得男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单纯,即便年纪大了也还是像小孩子的感觉。如果一个男的总是让你感到他的成熟,那么,我想,这个人可能没有能走进他的内心。

当时我不相信,多多还辩解说苍井空见了那么多男人,阅人无数,莫非没有你懂男人吗。

现在想想,站在我面前的这个男人,不就是这样的吗,一面惜字如金冷清孤傲,一面温润细腻单纯澄澈。

他坚持要给小黎回换尿不湿,喂奶,我想季东一定从没想过会见到这样一面的卓尧。

我把早餐端在餐桌上,摆好,准备了三份餐具。

“季东,过来一起吃。”我招呼季东来吃早餐。

“不了,太太,我在飞机上吃过了,谢谢,你们慢用。”季东客气地说。

“太太,黎回可以让我抱抱吗,我也喜欢小孩子。”季东说。

“当然可以,只是他还不会叫你叔叔,等半年后你再来,他肯定会在院子里走路,喊你叔叔。”我说着,天真地幻想半年后的日子。

季东的脸上闪过一些歉意,我察觉到,并未放在心上。

我和卓尧面对面坐着吃早餐,季东抱着小黎回倒还像模像样,小黎回拿着季东的墨镜使劲摇摇小手。

我需要多微笑一点,好让卓尧离开得放心。

他想开口说什么,我却先开了口,他微笑说:“你先说。”

“我想说,我会很好很好地照顾自己,照顾我们的孩子,遇到事第一个向你汇报,不欺骗你,不报喜不报忧,所有的烦恼都会告诉你,好吧。你在上海,多陪陪老人家,公司的事,你能做决定就分担一些。”我的笑容,努力很诚恳。

他听到我的回答,沉默不语,很冷清的神情。

用过早餐,季东将卓尧的行李提下楼,我收拾餐桌,卓尧跟着我进了厨房。

他忽然用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把我抵到墙上,我端着咖啡杯,望着他,他一只手撑在墙上,一只手将厨房门合上,他的唇靠近过来,我脑子晕乎乎的,在想要不要把杯子放好。而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多余的思考时间。

他就那样不分地点不分时间地索吻,吻的力度稍大,我支支吾吾要窒息了,他心疼了,放轻了点,直至停下,我睁开眼,瞧见他眼眶红红的。

“不要对我说你会很好照顾自己,不要说那些话试图让我放心,安心,我办不到,你记住,随时需要我回来,随时叫我回来。”他的手掌心覆在我的脑后,手指透过我的头发贴在我的头上,很暖很结实,另一只手抚在我的面颊上,他的吻再一次贴来。

我踮起脚,手搂着他的脖子,边吻他边点头边掉眼泪。

阮曼君,你现在越来越爱流泪了,接吻的时候,怎么能掉眼泪呢,真没出息。

“刚才你叫另一个男人吃早餐,吃你做的早餐,你知不知道,我吃醋了。”他艰涩地说,用拇指给我擦眼泪。

“小气鬼。”我说着,用手背拭去往下落的眼泪。

他就是这样霸道,好像我是他的女人,那么全世界的男人都最好离我远远的,我从未觉得他专制,我喜欢他给我的这种“他是我唯一的男人,我是她唯一的女人”归属感。

就算是在床上,当他进入我的身体,那么私密,我在他的怀抱中,欢畅,淋漓,我会不停地问他:卓尧,我是你一个人的,对不对……他的脸埋在我胸前,他点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让我全身热气沸腾。那种安全感,总能让我飞到云端,彻底,醉生梦死。

我们有多久没有分开了呢,足足一年了,一年来从没有分开过,他没有哪个夜晚不睡在我身边。

我都不敢想我独自带着孩子住在这栋靠海小楼,将如何度过夜晚,他没有提出带我去上海一定有他的原因,兴许是他清楚他上海的那个家不会接纳我,他怕我伤心。

我自作聪明地以为我都给佟家生了孩子,至少也会得到他上海那边家人的默认,默认我是他的妻子,我和他共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现在想想,我都能想象到林璐云见到我,会绝情地对我说:别以为生了一个孩子,就妄想进我们佟家的门,我不会承认你这个儿媳妇,是你从我身边夺走我儿子!

还有那个梦,那个白花花空间只有我一个人的梦,怎么喊怎么找也见不到卓尧。你相信征兆吗,每次有事情发生,之前就会有一些征兆,看你会不会留意到。我就是做了这个恶梦之后,卓尧就要回上海。

有句话说: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爱上他了。我和卓尧,已经朝夕相处一年,这仅有一次的分离,我仍体会到了离别的隐痛。

我送卓尧到小楼庭院外,黎回在我的怀里,明亮的眼睛望着卓尧笑,他给我最后一个拥抱,亲吻黎回的脸蛋,说:“我的佟太太,等我回来。”

他上车,坐在车里朝我微笑,忽而,我见他低头点燃一支烟。车缓缓从并不宽阔的小路上行驶,我站在原地,抱着黎回,直到车在拐了几个弯后,消失在椰子林间。

坐在院中那个藤木秋千上,摇摇晃晃,小黎回红润可爱的脸蛋,他小手抓着我的耳垂,在我的腿上稳稳坐着,他大概不知道,他的爸爸,去了另一个城市。

“爸爸去看望奶奶了,宝宝,你不仅有爸爸妈妈,你还有奶奶,两个姑妈,还有多多阿姨。”我对小黎回念着。

阳光冒了出来,秋日照耀在身上,明媚悠闲的时光,我想我可以找一份工作,当然,我可不要打电话去拜托那个宋太太。舅母一贯对周围大事小事均无所不知,不妨让舅母帮我打听看,在家能做的工作是最好。

空中传来飞机划过的声音,我抬头,卓尧是不是就坐这架飞机呢,算航班时间,正好是这个时刻。

“来,对爸爸招招手,爸爸再见。”我摇摇小黎回的手,对着天空说。 LE29WgHhvcFpubzucs4ulVcaru61pBpQJytLk64t/W6Ac5Y07819/rn0IfO5EFg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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