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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雾里看花花不明

探视沈予过后,出岫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荣锦堂。太夫人果然已猜到了一切,而她的猜测也同沈予预料的一样。太夫人认为,是沈予对出岫施暴未遂,被出岫一刀捅伤。

因而,太夫人在见到出岫之后,第一句话并非询问沈予受伤的缘故,而是幽幽反问:“心疼了?”

出岫垂眸不答。

太夫人见状,又是一笑:“后悔了?”

“不。”这一次,出岫坚决地回答。其实她并不晓得太夫人所指为何,是后悔没有早点和沈予离开,还是后悔昨夜伤了沈予?她弄不清楚,但终归,她被迫承认了自己的心意,也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不再辜负不该辜负的人,也不再作茧自缚。

“你与沈予的事,我没兴趣知道,你自己心里有数便成了。”太夫人的话语再次幽幽响起,带着几分深沉的不悦,“你来得正好,我还想问问你,昨晚夜宴之上,你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眼看聂七就要同意承儿的婚事,你和沈予插什么话?”

出岫没有将淡心说服聂七赐婚的事相告,她隐隐觉得太夫人在这件事上处置不妥,于是道:“母亲,我并非刻意插话,而是不赞同您这个提法。请旨赐婚的法子有很多,您何须与天授帝硬碰硬?”

太夫人闻言打量起出岫,片刻之后冷笑一声:“怎么,不与聂七硬碰硬,难道还要软语跪地苦苦求他?出岫,自从你今年春上病愈之后,是越发胆小怯懦了。”

“不是胆小怯懦,而是懂得了处世之法。”出岫不卑不亢地回道,“从前我总以为,若要支撑整个云氏,必要在外人面前摆出强势姿态,可自从大病一场之后,我发现不是。”

“哦?怎么说?”太夫人不动声色地反问,静待下文。

出岫斟酌片刻,先是举了个实例,以云辞为例:“您是侯爷的母亲,最清楚侯爷的性子,他生前待人接物何曾疾言厉色?从前天授帝龙潜房州时,他也不曾仗着离信侯的身份与慕王作对,但慕王一直很敬重侯爷,昨夜还特意去祠堂上香。这便足以说明,若想赢得一席之地,并不是非得硬碰硬。”

“你倒是懂得‘以柔克刚’。”太夫人再度冷笑,语中不乏嘲讽,“从前我看你还有些巾帼之气,如今是越活越倒退了。”

“您说我从前是‘巾帼之气’,我反而觉得是‘意气用事’。您一定还记得我帮沈予逃出房州的旧事。”出岫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当时您教导我说,遇上聂七这种人,宁肯当面求他放人,也不能在他背后做小动作。原本我不完全理解,如今却深以为然。”

“你倒是会用以前的话来噎我。”太夫人颇不赞同地道,“就事论事,我当初说这番话时,聂七还是慕王,况且你放走沈予只是私自行为,聂七并未迁怒整个云氏。可如今他已是天授帝了,我又是为了承儿才开口,也算为了整个云氏的前程,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太夫人一生强势,无论是为人妻、为人母,还是执掌云氏,都不甘示弱,总以面子和盛名为重。这一点出岫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也知道短期内无法令太夫人改变,于是只得一点一滴将想法道出来。

“聂七这个皇帝非同一般。从前南北长期分裂,云氏一直独善其身,您有足够的底气对两国帝王不屑一顾,反而是他们争相拉拢云氏,倚仗咱们的威名与财富……可眼下时局今非昔比,天授帝统一南北势在必得,云氏也选择了依附他支持他。既然如此,他是君,云氏是臣,咱们又为何要忤逆他?”

出岫停顿片刻,又道:“天授帝最痛恨别人触其逆鳞,这一点您比我更清楚……您昨晚逼着他为承儿赐婚,可有想过他的心思?原本这是一桩喜事,可您一上来就算计他,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儿,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君威何在?又如何不恼?”

“恼了又如何?”太夫人沉声反问,目中闪过凌厉光泽,“难道他还敢动云氏?”

“他自然不敢妄动云氏。”出岫叹了口气,“天授帝微服前来烟岚城,还亲自登门拜访您,足见他对您颇为尊敬和……忌惮。在此情况下,他自然会顾及您的面子而有所收敛,但以后呢?谁又说得准?”

出岫的前半句话令太夫人很是受用,便抬手示意她道:“你继续说下去。”

出岫这才一咬牙:“容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倘若您一直硬碰硬,也许天授帝不会对您动怒,但您百年过身之后,他未必不会为难承儿。都说‘亲则至疏’,倘若承儿只是离信侯世子,也许天授帝不敢妄动;可咱们与庄氏联姻之后,承儿就是他的连襟……届时,他反而可以借这个名义对承儿发难,自己还能落下个‘毫不徇私’的好名声。”

听了出岫这一席话,太夫人似是陷入思索之中。众所周知,天授帝这个皇位来得不大名正言顺。先是逼着自己的四哥造反,后来又逼着自己的父皇退位,虽不能说是“弑父杀兄”,可也算是六亲不认了。

这样的一个帝王,倘若真的狠下心来,会毫不犹豫无所顾忌。即便云氏是鸾夙的母族又如何?就算聂七不动云氏,还有聂七的子嗣……

出岫见太夫人一直沉吟不语,知她有所动摇,便索性一股脑儿将自己的想法全数道出来:“再者言,即便天授帝不为难承儿,此次他吃了瘪,日后必定双倍奉还。如今南北统一在即,咱们还心心念念要收回北宣的族人和生意,倘若此刻惹恼了他,他是否会在此事上为难咱们?”

“说到底,您与天授帝‘硬碰硬’,表面上看是您赢了,但其实咱们输光了里子。”出岫最后下了如是结论。

至此,太夫人才再次反驳道:“输了里子?哪里会输?咱们云氏有钱、有人,又有数百年威望和百姓支持,更有训练有素、不逊于猛将的暗卫。聂七怎敢轻易动咱们?难道就不怕咱们反了他?”

出岫闻言只是摇头,轻轻叹道:“也许他怕咱们反,但咱们比他更怕,因为必输无疑。”出岫缓缓抬眸看向太夫人,“在这世上,无人带兵能胜过天授帝。”

出岫的语气甚为笃定,眸光中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超然,继续对太夫人道:“云氏从没有执掌江山的野心,至多是追求财富与荣耀罢了。退一万步讲,即便云氏和天授帝势均力敌,抑或咱们反叛胜出,您难道真要做女皇帝吗?还有,您觉得族里谁有能力来指点江山?”

“所以,你就在他面前刻意示弱?”太夫人微眯双眼反问,“你这法子未免太窝囊!”

“并非示弱,而是懂得利用对方的弱点。”出岫不急不缓,冷静分析,“天授帝的弱点是看轻女人,也是吃软不吃硬。而云氏的弱点是树大招风,容易遭帝王忌惮。自古君臣相斗,臣子从不会有好下场,除非造反。倘若您不想造反,便也无须去忤逆帝王之意,否则争了面子、争了荣耀,同时也会埋下无尽隐患。”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要遂他所愿,在他面前做小伏低?”太夫人面有不忿之色,“我老太婆一无所有,只有钱和尊严,要我向他低头,莫说我不同意,云氏列祖列宗的脸面又往哪儿搁?”

“您并不需要向他低头,而由我来低头。”出岫淡淡道出自己的想法,“在天授帝面前,您唱白脸我唱红脸,如此才是天衣无缝。即便外人追究起来,我本就是婢女出身,怯懦一些是在情理之中,也是为承儿铺路。日后他两人成了连襟,有些事情我也方便说话。”

提起“连襟”二字,太夫人仍觉一阵恼怒:“你说得倒轻巧,如今这婚事成不了,还提什么‘连襟’!”

“不!这婚事成了。”出岫终于将天授帝中途探望淡心的事寥寥说了一番,也提及他讨要淡心入宫做女官的事。

听闻此事之后,太夫人很是惊讶,她没想到淡心与天授帝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太夫人陷入一阵深思之中,良久才看向出岫,面色淡然地道:“淡心是你的人,她是否入宫,便由你做主吧。”

“母亲!”出岫颇为诧异,她原本以为,太夫人必定会抓住这机会,让淡心入宫为云氏筹谋……

岂料太夫人略微一笑,忽然将话题一转,又拐回到出岫最初的来意上,直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沈予如今伤势如何?”

出岫双颊噌地红了起来:“人已清醒,并无性命之忧。”

“沈予即将随聂七回京,如今却突然遇袭,你可想好要如何对聂七说起此事?”太夫人再问,那语气里仿佛还带着几分看戏的意思。

出岫闻言更为赧然,不敢抬眸去看太夫人:“我……还没想好说辞。”

“不妨在聂七身上做做文章。”太夫人颇具深意地笑了笑,暗示道,“半真半假,才最能令人相信。”

“我……明白了。”出岫似懂非懂回道。

太夫人的面色犹如烟岚城的天气,说变就变毫无预兆,方才还是阴沉盛怒,此刻又是笑容高挂。她随意地朝出岫摆了摆手,嘱咐道:“你说得对,从今往后我唱白脸你唱红脸,唬着聂七得了。事不宜迟,你快去诚王府吧。”

出岫也记挂要将沈予的伤势告诉天授帝,便就此告退:“我这就过去。”言罢俯身行了一礼,匆匆离开太夫人的屋子。

直至出岫离开好一会儿,小隔间里才慢慢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是太夫人身边儿的迟妈妈。她笑吟吟地奉上一杯热茶,对太夫人低声道:“这下您总该放心了。”

太夫人此时已是感慨万千,面上逐渐浮起黯然之色,哪里还有方才的凌厉精明?只是摇头长叹:“出岫的性子越来越像辞儿了。”

“您该觉得安慰才对,也是时候将担子完全交出去了。”迟妈妈借机劝道。

太夫人只缓缓摇头:“还是让她随沈予走吧。”她边说边将手上的檀木佛珠轻轻放在案上,如同放下了一个深重的执念。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相信命运的宽厚,不再执着于这些悲苦的事情,如此才能自在于心。这句话太夫人默默说给自己听,同时也是在说出岫。

离开荣锦堂,出岫直奔诚王府而去,甚至连拜帖都没来得及送上。一夜大雨使路面泥泞不堪、遍地积水,纵然云府的马车宽大舒适,也陷进泥淖好几次,路上耽搁了许久。

待到了诚王府门前,已近午膳时辰。出岫命车夫报上姓名,诚王府管家立刻将她迎了进去,未有一丝刁难。管家那阿谀逢迎的笑脸令出岫感到无比拘束,她有一种错觉,好像这管家已将她看成了诚王府的女主人。

这个认知让出岫越发不自在,尤其经过昨夜与沈予的“肌肤相亲”之后……她不想背负对云辞和沈予的双重背叛。

她自问并非轻言毁诺之人,如此一想,便也拒绝去见聂沛潇。况且昨夜一场疾风骤雨,聂沛潇必定肩伤复发、卧榻静养,她又何必再去叨扰他?

事实上,烟岚城气候暖湿、四季多雨,并不适合聂沛潇长住于此。但他为何要将封邑选在此地?每每想起个中缘由,出岫都是一声长叹。

这份情债,她怕是还不清了……怀着如此感慨,出岫径直去请见天授帝。后者此时恰有空闲,便也没让出岫等太久。

两人见了面,还没等出岫开口,天授帝已率先笑问:“夫人是为了淡心而来?”

出岫只得如实回道:“淡心尚不知晓您的意思……妾身还没来得及对她提起。”

“朕还以为夫人舍不得淡心入宫,故而前来回绝于朕。”

“不,妾身是为了沈将军而来。”出岫没有拐弯抹角,坦白说道,“昨夜……他在云府遇刺。”

来时路上,出岫想了许多说辞,要如何提及沈予受伤的经过?以天授帝多疑的性格,倘若没有一个能令他信服的理由,他必定会疑神疑鬼。更甚者,会怀疑云府从中作梗。

毕竟沈予受伤的时间太过巧合,天授帝刚刚离开云府,而且离开之前刚刚命沈予带军返京……在这个节骨眼上受伤,未免有一种借故滞留的嫌疑。

借故滞留,此为带兵大忌。

果然,天授帝听后很是警惕,凤眼中立刻聚起精光:“遇刺?”

出岫抬眸看他,道:“他是在我知言轩里遇刺受伤,而且,就在您离开不久之后。”她刻意将此事说得不明不白,试图给天授帝造成一种错觉。

“夫人是说……沈予在知言轩遇刺?”天授帝再次确认。

出岫点头,强自按捺下心虚之意,话语似有所指:“而且,他遇刺之地就在淡心院子外头。”

天授帝闻言脸色更沉,带着一番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出岫,似要看出她这话是真是假。

出岫情知绝对不能说出实情,于是她也做出一副慎重的表情,继续道:“昨夜您临走之前,提出讨要淡心入宫。从前淡心曾侍奉先夫多年,与沈将军也是旧识,因而听说此事之后,沈将军便与妾身一起探望淡心,想将此事告知于她。”

出岫刻意在此停顿,似在斟酌措辞:“谁知淡心已经熄了灯歇下,妾身与沈将军见状也没再叨扰。可刚从她院子里出来,天上忽降暴雨……便在此时,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两个黑衣人,将他刺伤……”

出岫边说边观察天授帝的表情,见他脸色凝滞,继而再道:“昨夜您走得突然……妾身斗胆猜测,偷袭之人是将沈将军错认成了您……”

出岫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适时点到,然后主动请罪:“许是您前来敝府赴宴之事传了出去,才会让有心人乘机而入……这都是妾身失误……”

天授帝闻言,只沉声问道:“刺客捉住了?”

“尚未。”出岫佯作懊丧地道,“昨夜您探望淡心时,说是要让她‘侍寝’,因此,妾身专门命护院们避开了……再者昨夜雨势太大,实在不易搜捕……”

“不易搜捕?”天授帝负手冷笑,“原来云氏暗卫也不过如此。”

这话若是换作太夫人听见,必定要想方设法反驳一番;可出岫选择保持沉默,由得天授帝去看轻云氏和云氏暗卫。

不出出岫所料,以天授帝的阴鸷多疑,他果然怀疑是有人泄露了他的行踪,更怀疑有人想要行刺于他……

出岫见目的达到,又道:“虽则昨夜沈将军受了伤,不过万幸您并无大碍。”

“只怕在夫人心中,宁愿是朕遇刺受伤,也不愿让沈予伤一根指头。”天授帝毫不客气地道。

出岫没料到他会如此犀利,一时间颇为尴尬:“岂会?您说笑了……”

“但愿是朕说笑。”天授帝顺势叹了口气,“经铎最近一直很消沉,夫人闲来无事不妨去看看他。”

出岫闻言更觉尴尬,只得再次干笑:“圣上切莫拿妾身寻开心……您明知妾身与诚王殿下绝无可能。”

话音落下,却不见天授帝往下接话。出岫忍不住抬眸看去,见他一双凤目正看向自己身后的位置。出岫循着他的视线转身,一眼便看到身着紫衣的聂沛潇站在门槛处,面沉如水隐带黯伤,显然已听见了她方才说的话。

这个情形不在出岫意料之内,令她感到有些无措,半晌,才朝聂沛潇行礼:“见过诚王殿下。”

聂沛潇脸色极差,唇色也有些苍白,但终究没有任何表示,只迈步进来勉强笑道:“听说夫人来找皇兄,我也过来看看。”

“您来得凑巧,妾身正打算告退。”出岫唯有不疼不痒地笑道。

“这么快就走?”聂沛潇难掩失望之意,忍不住出语挽留,“好歹……也在府里用过午膳再走吧。”

出岫此刻一心惦记着沈予的伤势,更不愿给聂沛潇任何念想,便狠心回绝道:“多谢殿下美意,府里庶务繁多,妾身还是先走一步。”说着她便要向天授帝行礼告别。

“夫人且慢。”但听天授帝忽然再度开口,面色已恢复平淡无波,徐徐问道,“沈予伤势如何?”

这一次,出岫并未再打妄语,如实回道:“匕首刺入,伤在心口位置,好在伤口不深并无性命之忧……大夫说,需要静养百日。”

“子奉受伤了?!”聂沛潇尚不知前因后果,忽听天授帝问了这么一句,立刻蹙眉看向出岫:“他怎会受伤?”

出岫担心说多错多,便回道:“此事一言难尽。”

聂沛潇见出岫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而自己的皇兄也是蹙眉斟酌,便识趣地转移话题,再问出岫:“真的不留下用饭?”

“不了,府里接连出事,妾身也没什么胃口。”出岫再看聂沛潇一眼,想了想,隐晦地道,“殿下近日脸色不大好,宜多静养。”

聂沛潇下意识地将手抚上右肩,故作轻松地笑回:“多谢夫人关心。”他发现出岫又开始自称“妾身”,不过因为是在天授帝面前,聂沛潇还以为出岫注重礼节,便也没太过在意。

出岫见聂沛潇没有执意挽留,便告辞而去。

直到她走得远了,天授帝才瞥向聂沛潇:“你今日脸色极差。”

聂沛潇被肩伤折磨了半宿,自然脸色不好,轻咳一声勉强回道:“昨夜雨声太大,吵得一夜没睡。”

“出岫夫人前脚刚来,你后脚就到,看来还是挺有精神。”

聂沛潇被天授帝调侃惯了,也不觉得尴尬,转而问起方才那个话题:“出岫过来做什么?沈予怎会受了伤?昨晚在云府夜宴时他还好好的。”

天授帝并未答话,沉声撂出一个问题:“你若是刺客,会选择什么兵器来杀我?”

聂沛潇被问得一头雾水,可还是认真思索片刻,回道:“自然是剑,抑或是擅用的暗器。”

“为何?”天授帝再问。

“剑身够长,行刺之时不必近身,便可一剑致命;暗器轻巧,携带方便,只要看中准头也容易得手。”聂沛潇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若是想置人于死地,这剑上或者暗器上,还应该淬毒。”

这番见解与天授帝所想相差无几,他不禁露出几分莫测难辨的笑意:“你说得没错,夜中行刺必然要选好武器,尤其还是弑君。”

聂沛潇不明所以:“不是沈予受伤吗?这事儿怎么和‘弑君’扯上关系了?”

“方才出岫夫人说,昨夜有刺客将沈予当作朕,在云府将他刺伤。刺客用的是匕首,正中心房位置却没能置他于死地。你信吗?”天授帝凤目瞥着聂沛潇。

后者直感到惊讶,也明白天授帝在怀疑什么,便客观分析道:“用匕首行刺实在不够明智,匕首无法一招致命,除非是插入咽喉或心口。况且使用匕首行刺,必须近身搏斗,风险太大。”

“你说得没错。”天授帝接着分析,“尤其,这匕首已插入沈予心口,却没能致命,可见匕首上没淬毒,行刺之人也不够狠辣……按理说,倘若真有刺客想杀朕,绝不可能手下留情。”

聂沛潇似乎反应过来什么:“那皇兄的意思是……”

“沈予受伤之事另有蹊跷。”天授帝面上微微露出一丝阴鸷,“要么是几个刺客太过蠢笨;要么是沈予的伤势并非刺客所为;要么是有人故意混淆视听……”

天授帝看向聂沛潇,似是下了一个定论:“倘若朕没猜错,出岫夫人说谎了。”

“您是说沈予假装受伤,还是……”

“沈予受伤是真,但此事必定另有隐情。”天授帝笃定地道,“出岫毕竟是个女人,对打打杀杀的事知之太少。倘若真有弑君刺客,除非是亲近之人,否则绝不可能用匕首行刺;可若是亲近之人,又怎会认错了朕?而且,刺中心房还没把沈予杀死。”

听了这段分析,聂沛潇不禁蹙眉,试图为出岫辩解:“也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天授帝唇畔微勾:“能有什么误会?云氏玩几个把戏而已,朕奉陪到底。”

聂沛潇见他好像动了真格,连忙再次调解:“或许咱们都把事情想复杂了,沈予总不会自己弄伤自己;出岫也没必要骗您……兴许,真是遇上刺客了?”

“就当是吧。”天授帝显然有所不屑,又道,“你去传朕口谕,沈予有伤在身暂不启程赴京,朕许他在此休养两月,再护送淡心一同上京。”

“那平姜大军谁来率领?”聂沛潇再问,毕竟那是他麾下的军队,而这支大军如今一直驻扎在烟岚城西,还没有机会论功行赏。

“自然是你率军回京复命。”天授帝眉峰一挑,显得更加邪魅无双,“怎么,舍不得出岫夫人?”

“那也不能误了军机大事。他们还等着受封讨赏呢!”聂沛潇一口应承,“这等于是我和沈予换了换差事,我带兵复命,他护送淡心。”

话到此处,聂沛潇又忽然想起淡心此人。以他的了解,天授帝对淡心是有所不同的。但这份“不同”到底有多不同?是将淡心看成了鸾夙的影子,还是……

“皇兄,您对那个婢女……”

“怎么?”天授帝看他一眼,“有话直说。”

“您看上她了?”聂沛潇终于问出了口。

“她只是进宫做女官,二十五岁就放出来了。”天授帝打断聂沛潇的思绪,很是随意地回道,“朕也想看看,云氏到底有多大能耐,这个婢女会不会把宫里的消息传递出去。”

“原来您还是忌惮云氏。”聂沛潇知晓天授帝对淡心无意,不禁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您真对她上心了。”

上心?天授帝对这两个字似懂非懂:“何为‘上心’?对她‘上心’,并不表示对她‘动心’。”天授帝沉声否认,心情忽然大为不悦,再也没了与聂沛潇说话的欲望,“后日启程返京,你收拾利索,别让大军耽误了行程。”

嘱咐完这一句,天授帝将聂沛潇撂在屋内,径自而去。 7QUqjdu+Aj2y7WW0dre1TLioTMn9XVJCkJNbINO6zLsJCdRfN2p+sXIud9404Ds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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