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当一面：“铁十字艇”U-9

U-9是一艘怎样的潜艇？邓尼茨1935年任指挥官的首支潜艇支队叫作“韦迪根”支队，纪念的是一战潜艇部队的传奇英雄、U-9艇艇长韦迪根海军上尉。大名鼎鼎的韦迪根在1914年9月的一次作战中，1小时内先后击沉3艘英国巡洋舰，创下了潜艇战史上空前的辉煌战绩。德皇威廉二世亲自向他颁发了一级铁十字勋章，艇员们在U-9的指挥塔边漆上了一个硕大的铁十字图案，于是该艇又称为“铁十字艇”，是德军潜艇部队不朽的传奇之一。

交给吕特指挥的这艘潜艇正是承继韦迪根和邓尼茨衣钵的U-9，当然潜艇本身并非一战时的那艘老艇，而是1935年下水服役的一艘现代潜艇，但属于过时的IIB级，不仅艇身狭小，航程也有限，甚至不能到达北海和欧洲海岸外的任何海域。事实上，当吕特接管U-9时，该型潜艇正被U-27这种VII级、U-38这样的IX级潜艇所取代，U-9这类的潜艇不是被派往危险性较低的水域执行任务，就是干脆被用作教学训练艇。

将此时的吕特与韦迪根加以比较无疑是可笑的，但可以确定的是，吕特接手的是一艘浸润着传统与荣誉的潜艇，他总是要在韦迪根的阴影下生活和战斗。对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U艇艇长素有在指挥塔漆上徽章的喜好，比如普里恩的U-47喷绘的是一只“呼哧喷气的公牛”，克雷奇默的U-99选取的是“马掌”，而托普的U-552艇则漆上了一只“红魔”。吕特不赞同这种做法，他相信行胜于言，因而不允许下属在自己领导的任何一艘潜艇上喷绘图案。当然U-9是个例外，即便特立独行者如吕特，也没有胆量把韦迪根的铁十字徽章除去。

1940年1月16日，U-9在阴雨湿冷的糟糕天气中离开了基尔港。这是吕特担任艇长后的第一次出海，虽然一路巨浪滔天，但总算有惊无险，到18日夜8点半时还幸运地发现了一只猎物——1179吨的瑞典籍商船“佛兰德里亚”（Flandria）号。当时天色虽然很晚，但能见度不错，商船似乎也没有防范，一直沿着固定航向匀速前进，根本未察觉到自己已成潜艇的靶子。吕特在脑子里盘算着进攻方案，这理应是一次较易得手的、教科书式的攻击，但也许是因为这是第一次，也许是过于兴奋，吕特竟命令潜艇上浮进行水面攻击，甚至还邀请艇员们出来观看。除吕特、首值星官和瞭望哨外，窄窄的舰桥上挤满了不当值的艇员，他们都像饿汉扑向美餐一样，瞪大眼睛一边紧盯着猎物，一边轻轻地彼此推挤以便获得更佳的观看角度。在轻微的咳嗽和窃窃私语声中，吕特竟算错了攻击角度，10点23分发射的首枚鱼雷错过了目标！吕特随即下令调整位置准备发射第二枚鱼雷。10点40分，第二枚鱼雷也鬼使神差地错过了目标！听着那些轻轻的叹息声，想着浑身湿透但又躁动不安的艇员巴望着他收获首胜，吕特不由得有些气馁，真后悔把他们弄上来干扰自己。另外，要是潜艇此刻遭受攻击而需紧急下潜，那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第二次攻击未果的同时，瞭望哨发现了另1艘商船“帕特里亚”号（Patria）正从南面远远驶来。显然，吕特必须当机立断，如果在前一艘船身上花太多时间，但又不能迅速击沉它，那么新到的船一定会逃之夭夭，结果2艘船都有可能溜掉。而他如果放弃眼前的“佛兰德里亚”号，转而攻击新到的那艘，他也未必能追上后者。他思索的时间越长，2艘商船发现U-9的可能性就越大，逃逸甚至主动进攻潜艇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即便这2艘船都不是武装商船，一旦它们发现U-9，肯定会用无线电或发信号召唤附近的战舰。真是棘手的情形！吕特不禁思忖，传奇人物韦迪根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

吕特收住思绪，决定继续攻击“佛兰德里亚”号。经过近1小时的仔细测算和位置调整，U-9终于在临近午夜时发射了第三枚鱼雷。艇员们把手搭在彼此肩上，伸长脖子焦虑地等待着鱼雷命中目标——吕特收获了首胜，鱼雷命中了商船中部，巨大的烟柱在月光下腾空而起，轰隆的爆炸声响彻水面，20秒后“佛兰德里亚”号沉没了。令人诧异的是，“帕特里亚”号似乎既未看到这一幕，也没听到巨大的爆炸声，仍按照原来的航向和航速向着U-9迤逦驶来。吕特不会再犯低级错误了，他向该船的前桅与舰桥间的部位发射了一枚鱼雷，商船顿时被炸成两半，船身前一半在水上还漂浮了一段时间，后一半则立即沉入水中。吕特在望远镜中看到船员们忙乱地逃生，嘴角不由得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这两艘商船都不大，排水量均不超过1200吨，但在U-9的航海日志中记下的吨位却是“佛兰德里亚”号4000吨、“帕特里亚”号8000吨。由于经验不足，吕特也像其他新艇长一样高估了战果，不过，这种情形在其职业生涯的中后期甚少出现。纵观吕特的整个U艇作战生涯，他所报告的击沉总吨位数仅超过实际吨位数的12%。

吕特的第一次出海作战为期6天，可谓首战告捷。他本人在1943年末曾回忆说，这次出海最主要的收获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他与艇员之间的信任关系也已建立起来。信任是每个艇长都必需的，而且它只有通过艰苦努力和胜利才能换来。吕特曾说：“一个艇长只要成功了，哪怕是个白痴，下属们也会喜欢他。”进攻“佛兰德里亚”号之初，吕特的失误显然是置艇员们于危险而不顾，但击沉两艘商船的战果又使这一切都无关紧要。吕特也早早地向大家展示了“卓尔不群”的气质——邀请艇员观看攻击过程，使他们有机会目睹敌船的沉没，还有什么能比与艇员分享首胜更让人兴奋钦服，还有什么比这更棒的见面礼呢？

吕特的U-9经历并不总是充满了激情和胜利。1940年2月初，U-9曾奉命到苏格兰西海岸布雷。平心而论，机动灵活且不易暴露的潜艇比布雷艇和飞机更适于布雷任务，但几乎所有U艇艇长都痛恨这种任务，他们更愿意以鱼雷对敌舰发起突袭，而不是偷偷布下水雷，然后等待几周、甚至数月才听说某艘倒霉的船只撞上了水雷。2月6日下午，U-9在穿越北海差不多半程时，吕特才发现作战命令竟落在基地了！回去取命令，既耽搁时间和危及布雷任务，又要丢尽面子；没有作战命令，接着前进的话，又怎能知道准确的布雷区。在错误的地点布雷可不是玩笑，U艇自己也要穿越雷区返回。吕特与几位军官面面相觑，一筹莫展。所幸的是，他们每人都还记得那道命令的一部分，凑在一起或许能大体上将之还原。就这样，吕特带着U-9瞎打误撞，抵达苏格兰西海岸的佛斯（Firth）后竟然布下了与命令完全吻合的9颗水雷！11日，U-9在返航途中还顺手将1艘爱沙尼亚货轮“琳达”（Linda）号击沉，也算此行的意外收获。

就在吕特前往苏格兰布雷期间，邓尼茨在海军作战会议上得到指示，U艇部队将在德军进攻挪威和丹麦时为登陆部队提供海上保护带。1940年4月1日，希特勒下令准备发动进攻挪威和丹麦的“威悉河演习”作战，整个海军都将参与，包括U-9在内的所有U艇都被召回参战。这次作战无疑有相当大的风险，德国海军将直面占据优势的英国皇家海军，不过，由于皇家海军也会倾巢而出，倒为U艇部队执行邓尼茨几年来一直在演练的狼群战术提供了良机。德国海军舰队分作6个战斗群，每个战斗群负责支援在挪威海岸线不同地点展开的登陆行动。吕特的U-9被分在第3战斗群，与轻巡洋舰“科隆”号和“柯尼斯堡”号一起行动。此外，邓尼茨还组织了两个攻击艇群，北艇群有6艘U艇，埋伏在设德兰东北海域英军驶往纳尔维克的航线上，南艇群的3艘U艇则在接近斯卡帕湾附近的海域活动。U-9等构成登陆保护带的潜艇主要负责海上安全和阻遏敌军的登陆行动，保障本土与进攻部队之间的交通线畅通无阻。德军于4月9日开始登陆作战，尽管水面舰艇遭受了重大损失（如“柯尼斯堡”号被英军炸沉）,但登陆行动很快取得了成功。不过吕特几乎错过了整个战役，因为U-9巡航和防御的海域几乎没有任何英军舰只出没。吕特后来曾向邓尼茨抱怨，说以潜艇这种攻击性武器铸成防线真是一种浪费。U-9唯一的战斗就是同枯燥无聊作战，与狂风巨浪拼搏。在一张摄于此段时间的照片中，吕特无精打采地倚在U-9指挥塔边，衣着邋遢，态度消极，显然非常无聊。

并非所有潜艇都像U-9那样身处没有重大战事的水域，但几乎没有潜艇斩获战果或对地面行动作做出了贡献。后来的统计表明，战役期间U艇向敌方舰艇船只一共进行了43次攻击，但无一命中，自己反而损失了4艘潜艇。U-47艇艇长普里恩4月11日在近距离攻击港口中停泊的英军战舰时，不仅未能取得任何战果，自己还险些不能安全撤走。吕特4月20日在卑尔根（Bergen）外海向驱逐舰“格罗姆”（Grom）号发射了4枚磁性鱼雷，但都没有命中目标。U艇部队参战之初的自信满满已如晨雾般消弭得一干二净，邓尼茨也非常恼火地把U艇全数召回，要求海军总司令雷德尔给出满意的解释。非常了解自己能力的普里恩带头怀疑是潜艇新装备的磁性鱼雷存在重大缺陷，还戏称自己是“用一只木枪同英军铁甲战舰作战”。后来的调查表明U艇攻击失败的罪魁正是鱼雷的技术缺陷，邓尼茨把负责新鱼雷技术开发的有关人等送上了军事法庭，同时决定继续使用经受过实战检验的老鱼雷。为安抚士气受到沉重打击的U艇官兵，邓尼茨稍后亲自走访了每艘U艇，向艇员们解释所发生的一切，并承诺局势很快就会逆转过来。邓尼茨还决定派自己最得力的参谋军官厄尔恩（即吕特的33级学员队队长）担任U-37艇艇长，要求他尽可能多地击沉敌方船只，以此证明德国的鱼雷技术依然高效。邓尼茨无疑是想借助厄尔恩的成功恢复军官团的自信心——他的另一层深意可能是，既然他身边的参谋军官（尽管厄尔恩是最优秀的参谋、也曾任过一线艇长）都能取得成功，那么，经验更丰富的艇长们只要相信他们自己和手中的武器，从萎靡不振中迅速振作起来，就能取得更多的胜利。

法国战役的主角是将闪电战术发挥到极致的装甲部队和空军，在挪威之战中元气大伤的海军基本没有参与，U艇也无力对英国海军造成大的威胁，只能在有限的水域参加作战。除了皇家海军这一最大威胁外，英吉利海峡密布的水雷、恶劣的气候、无常的潮汐等都给U艇作战带来了困难。5月9日，吕特盯上了1艘比U-9更大的法国潜艇“多利斯”（Doris）号。他在距离潜艇700米时发射了2枚鱼雷，其中1枚炸沉了这艘潜艇。当时，吕特和首值星官格拉米茨基（Franz Gramitzki）站在舰桥上观望潜艇的碎片，格拉米茨基看着法国水手的尸身时曾感慨地说：“可怜的伙计们！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只是水手而已。”吕特不为所动地说道：“战争让这种情感无处藏身。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如果不击沉他们，被击沉的就是我们或别的U艇。”持这种认识的U艇艇长绝非少数，但吕特似乎比多数同僚都更坚定——他的一位朋友就曾说：“当吕特击沉舰只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从此，“不是他们，就是我们，战争就这么简单”这句话，就成了U艇官兵口耳相传的“经典名言”。

5月9日深夜，吕特抵达了濒临比利时海岸的预定作战区域。不久，由于测深装置失灵，U-9像头病鲨一样被迫浮出了水面，而敌军驱逐舰的出现又迫使它下潜，在水下一呆就是四五个小时。当U-9再次露出水面时，吕特爬上指挥塔，用望远镜观望着远处的灯火、探照灯和敦刻尔克方向高射炮弹的曳光，还有一艘爱沙尼亚货轮“维由”（Viiu）号。吕特在11日击沉了这艘货轮，他的好运气还没有用完，很快又发现了一艘国籍不明的商船。就在他调整方位准备攻击时，远处出现了一艘扫雷艇。吕特决定先炸沉扫雷艇这个更有价值的目标，但就在一切就绪之际，他突然发现扫雷艇后面还跟着一艘浮在水面上的潜艇！一霎那间，猎物好像多得令人发抖，潜艇自然又成了首选。吕特迅速调整艇身进入准备发射状态，但一阵强烈的洋流把U-9推离了刚调整好的位置，结果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目标。好在当日晚些时候，U-9猎获了2000吨的英国商船“特林加”（Tringa）号，不然吕特不知该有多后悔！向“特林加”号的进攻招惹了护航的英军军舰，U-9被迫紧急下潜，在水下一呆就是9个小时，艇员们的神经都经受了一次考验，所幸U-9毫发无损。

吕特不清楚的是，整个法国战役期间偌大的海洋中只有2艘U艇在积极作战，除U-9外，另一艘就是厄尔恩的U-37。5月15日，吕特获得了一级铁十字勋章，他的作战生涯显然起步良好。接下来的数日里，U-9没有觅到合适的战机，这片水域到处都是英军战舰，除了不停地躲避这些庞然大物外，吕特还得应付复杂而棘手的洋流。日渐老旧的U-9也频频出现机械故障，特别是柴油发动机曾数次意外停转，给吕特造成了很大困扰。在敦刻尔克外海彻夜不止的枪炮声中，吕特苦苦寻觅猎物，终于在5月23日中午发现了货轮“西古尔德·福尔鲍姆”（Sigurd Faulbaum）号。U-9发射的鱼雷将该船拦腰炸成两段。吕特在货轮残骸中发现了比利时士兵的身份文件，这使他相信自己击沉的是一艘军用船只，但后来有证据表明它是一艘在立陶宛注册、但被英国人捕俘的德国船只，吕特击沉它的时候它正作为战利品被送往英国。不知何故，吕特在航海日志中称击沉的是一艘犹太人的船！回到威廉港后，他曾一度逢人便自得地夸耀说“击沉了一艘犹太船。”稍后有关部门告诉吕特，这根本不是什么犹太船，它的主人是在里加经营海运多年的“纯雅利安人”，所以请他日后在这件事上保持缄默。

5月24日凌晨，在英国诺福克（Norfolk）海岸的一次攻击几乎葬送了U-9，当时吕特甚至都要下令弃艇了。U-9在月光下发现了两艘轮廓颇似驱逐舰的大型舰只，吕特在距敌舰约1000米处向其中一艘发起了攻击。不想，鱼雷发射管在关键时刻出了问题，敌舰受到惊扰后迅速冲了上来，接连投掷了5枚深水炸弹。U-9在水下呈之字形运动，试图悄悄溜走，但此间的水深不足，敌舰也不会让潜艇轻易逃走。很快，U-9上方又有6枚深水炸弹袭来，接着又是5枚。吕特别无选择，只能潜至并不算深的海底，深水炸弹造成了艇内多处受损或装置失灵，轮机长和技师们一直在尽可能镇静地进行修理。军史家弗拉施卡曾这样描述过U-9当时经历的惊魂时刻：“吕特命令U-9潜至80米、100米、120米……更多的深水炸弹在不远处爆炸，应急灯也灭了，吕特冲着黑暗中的艇员们平静地说：‘大家注意，保持绝对安静，一切都会过去的。’又一组深水炸弹迫使U-9继续下潜，有人摔倒了，还有人一头撞上了角铁。吕特紧紧扶着潜望镜，也面带恐惧地向上张望着……突然间潜艇舱室里进水了，中央控制台的仪表盘也起火了，火势蔓延很快，就在吕特开口说话前，黑暗中有人窜了上来，不顾危险地用毛毯和双手扑灭了火焰……危险过去了，没人注意到艇外又有两枚深水炸弹发出的爆炸声。舱底泵修好了，漏水处也被堵住了。吕特命令把救火的艇员带到跟前，轻柔但坚定地感谢这个水手拯救了潜艇，然后他略微提高声调说道：‘我将为你的勇敢行为推荐授予你一级铁十字勋章。’U-9里顿时传出雷鸣般的欢呼声。‘大家回归各自的岗位’，吕特打断了众人，他们非常需要这短暂一刻的放松，因为这种欢乐是他们借以摆脱沮丧情绪和恐惧的一道阀门……”

弗拉施卡在描述这一幕时可能装上了想象的翅膀，真实的情况（来自于吕特的航海记录和他在1944年著作中的自述）是吕特在24日晨7时即下令在海底保持完全静默和“装死”。他打算捱到深夜再采取进一步行动，命令关闭了艇上的所有机械，要求所有人返回铺位睡觉。他清楚U-9无法发射鱼雷并有多处严重受损，他所不知道的是U-9上方的水面上竟有4艘驱逐舰，这些英军舰艇虽然不确定水下U艇的准确位置，但也无意放过这个对手，每一艘都在附近水域或远或近地投掷深水炸弹，希望“地毯式”的轰炸没准就能将U艇逼出水面。深水炸弹的威胁是巨大的，而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爆炸间隙里那短暂但又似乎是永远的等待。先后任U-415和U-953艇艇长的维尔纳（Herbert Werner）曾在畅销书《铁棺材》中写道：“这种等待让我们失去了时间感……和对任何食物的胃口。” 想必人们对《从海底出击》和《U-571》等电影中描绘的这种场面也不陌生。

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听天由命的U-9，这次算是经历了严峻的考验。24日上午11时，吕特向艇员们分发了巧克力和用来净化空气的钾碱筒，他已做好了弃艇准备——自沉炸药已安装完毕，艇员们也都收到了救生衣。舱室里又黑又冷，艇员们为避免走道发出声响都只穿着袜子。潜艇由于前部进水变得过重，吕特就命令所有人聚到艇尾，只有最重要的值班人员留在前舱，其中就包括仍在安静地修理破损处的轮机长和技师。尾舱里的艇员们在死一般的沉寂中忧虑地倾听着艇外的螺旋桨发出的噪音，想象着驱逐舰从头顶碾压过来的恐怖景象，数枚深水炸弹的爆炸既让潜艇震颤不已、又令艇员们心惊肉跳……这一漫长的等待对于锻炼艇员的意志可能不失为一个大好机会，对艇长来说更是一生难求的绝佳机会。当深水炸弹不停地爆炸时，大家的目光都会投向艇长，他的一举一动、每个表情、甚至是每次蹙眉，都会牵动艇员的神经。吕特深知这一点，如果他看起来忧心忡忡，艇员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恐慌；若他神态自若，他们至少还会保持安静；如果他不经意间从嘴角露出些许笑意，那么大家都会对望着发出会心的微笑，因为他们相信艇长会有办法引领他们走出绝境。平心而论，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保持完全镇静并不容易，毕竟U-9被困水下已很长时间，而且出现了大范围机械故障。但是，吕特也许是天赋过人，作为一个经验不算丰富的年轻艇长，他做到了所有优秀艇长应该而且能够做到的一切。吕特在整个过程中表现得镇定自若，命令清晰明确，举止有条不紊。首值星官很镇定地带头回铺位睡觉，吕特自己也在铺位间穿梭，检查那些鼾声大作的艇员是否嘴巴里还含着钾碱筒。吕特以自己的表现拯救了U-9，也感染了艇员们的情绪，他作为艇长的威望就此完全树立起来。在U艇部队，艇员们可以不喜欢艇长的个性和作风，但如果一位临危不惧的艇长能拯救他们的生命并带来胜利，那么这位艇长无疑仍是值得尊敬、信赖和托付生命的。超级王牌普里恩虽因鲜明的个性和狂热的纳粹信仰而并不为所有艇员喜爱，但他的战术才华、指挥经验和钢铁意志却多次拯救过艇员的生命，因而他仍然是一个值得他们信赖的王牌艇长。

“猫捉耗子”的游戏慢慢接近了尾声，英军驱逐舰逐渐失去了耐心，螺旋桨发出的噪音越来越弱，深水炸弹爆炸的方位离U-9也似乎越来越远。25日子夜刚过，在水下静默了整整21小时后，U-9得以浮出海面，结果刚一露头就发现了几百米外的一艘驱逐舰。经历了漫长的一天后，驱逐舰上的人们似乎都睡熟了，吕特不敢发动柴油机，命令以电力驱动悄悄溜走。28日黄昏，当吕特和U-9返回威廉港时，发现他们的统帅邓尼茨正焦灼地在码头踱步。邓尼茨按捺住内心的喜悦，轻快地问吕特：“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我以为你们都死了。英国人声称已击沉了你们。”吕特则自豪地回答：“英国佬高兴得太早了，他们甚至在我们头上都放好了沉船位置浮标，不过恐怕再也找不着我们了。”

就在U-9离开敦刻尔克外海不久，震惊世界的敦刻尔克大撤退拉开了帷幕。几十万英法官兵搭乘各种舰只撤回了英国本土，U-9仅仅早了几个小时撤离了这个战场，而U-37也不在这片水域活动，U艇部队此时竟无任何潜艇游弋在敦刻尔克外海！

被邓尼茨寄予厚望的U-37艇艇长厄尔恩6月6日回到了基地，带回了击沉敌船10艘、总吨位41000吨的辉煌战绩。 U-9和U-37的此番出海，正值U艇部队在挪威战役中士气锐挫的困难阶段，邓尼茨利用吕特和厄尔恩的成功大加宣传，很快重新振作了官兵的士气，U艇战史上所谓的“快乐时光”即将到来。不过，出于种种原因，“重振士气、拯救U艇部队”的荣誉被完全给予了更资深、更受青睐、当然战绩更显赫的厄尔恩，吕特的贡献被完全忽略了（U-9在吕特领导下半年里出海6次，共击沉16669吨敌船，其中1940年5月击沉了总吨位13089吨的5艘船只 ）。当然，吕特的黄金岁月还没有到来。 bICaPpV1z66egnYZgOJ53fDNDN5Y8+MplqbDCiqjkCKEmD3u0LAtkLUP6fJ+eF2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