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特加入U艇部队后首先来到诺依施塔特(Neustadt)的U艇学校受训,约4个月后他的33级同学厄斯滕(Jurgen Oesten)也来到这里受训。1938年1月至5月,吕特又到鱼雷学校受训5个月。尽管厄斯滕比吕特开始受训的时间要晚,但他却是33级学员中第一个到作战潜艇服役的军官——1937年10月他成为U-20的次值星官, 而吕特则在1938年6月晋为海军中尉后的第二个月,才被分配到U-27任次值星官,这时距他加入海军已过去了整整5年。
可能摄于1930年代中期,希特勒正在视察海军舰艇。希特勒不仅对海军战略战术知之甚少,还晕船。
摄于1917年,德帝国海军潜艇U-39号的值星官邓尼茨中尉。
摄于1936或1937年,海军总司令雷德尔上将与U艇部队指挥官邓尼茨上校。
在波罗的海水域里进行训练的U艇艇员们。
U艇部队最早的王牌之一普里恩在1939年10月14日完成了奇袭斯卡帕湾、击沉英国战列舰“皇家橡树”号的惊人一击,为自己赢得了U艇部队的首枚骑士勋章和战争英雄的地位。
摄于1938年,吕特担任次值星官的U-27,图中可见潜艇尾部的鱼雷发射管。
1938年10月24日,吕特被调往U-38出任首值星官,图为该艇官兵们在举行仪式。
少见的一张图片,右一左臂上戴有海军上尉袖标的是二战时期的“吨位王”克雷奇默,他旁边那位双手抱臂、头戴白色军帽的军官就是普里恩。
U-27是一艘排水量500吨的VII级远洋潜艇(也称作VIIA级),该型号的潜艇是二战时期德军最常用的艇种,前后约有600艘服役,被称为“U艇部队的脊梁”。该级潜艇拥有5个鱼雷发射管,可装载11枚鱼雷,最具特色的是尾部的鱼雷发射管安装在尾甲板上,另外还装有一门88毫米速射甲板炮(160发炮弹)。 虽然U-27流线型的艇身简洁明快,令人赏心悦目,但艇上的生活却是另一番面貌: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噪音和浓重的柴油气味;到处弥漫着腐食、汗臭和氯气混杂在一起的怪味;单调的嘹望、吃饭、睡觉,而后又嘹望的机械生活;洗澡和清洗完全是奢望,即便是饮用水也受到严格控制,尤其是艇内温度上升至50摄氏度以上时,饥渴成为难以承受的炼狱;上厕所也是每天必须面对的难题(二战前包括U-27在内的许多U艇只有一个厕所,且未配备高压冲水马桶,这意味着艇员们只能在潜艇浮出水面或在浅水时才能轮流如厕);艇内抽烟也受限制,只有在水面上航行时艇员才能爬到指挥塔抽烟,而到了晚上在指挥塔也不能抽烟;嘹望哨虽能享受到新鲜空气,但冰冷的海水和刀割般的狂风使站在指挥塔上的几小时变成了不愉快的折磨,有些纪律严格的艇长甚至不允许昼间瞭望哨在指挥塔上吃喝东西、说话或抽烟…… 在外人看来糟糕透顶的环境,吕特不仅不以为苦,反而乐在其中,其心境或如邓尼茨战后所言:“……共同的命运和事业把我们紧密团结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谁也少不了谁。每个人心目中只有辽阔的海洋和任务,我们感觉自己就像国王那样富有,对其他一切皆漠然置之。”
吕特在U-27的时间不长,两次出海分别发生在1938年的夏天和初秋,多数时间里都是沿着西班牙海岸巡逻,为西班牙内战中的佛朗哥军队提供威慑性力量,但并未经历实战。吕特在U-27服务的经历既为他带来了一枚“铜质西班牙十字勋章”,又教会了他如何理解艇员、如何从他们的角度来思考和看待问题,这对其日后的领导风格产生了深刻影响。与水面舰艇部队相比,U艇艇员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他们不仅以自己的工作为荣,还以工作所包含的危险和不舒适为傲,甚至相信自己是海军最优秀的分子;他们的忠诚更多地系于潜艇和指挥官,而不是海军、元首或帝国,当然前提条件是指挥官值得他们献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在狭小的潜艇空间里体现得非常明显。人们时常能在电影中看到U艇官兵对艇长的服从和热爱,也能看到因艇长失职和无能而发生在海底的哗变。U艇艇员既能成就吕特这种年轻军官,也能让他黯然退出海军。吕特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也帮助他逐渐形成了“照顾好艇员”的信念。
1938年10月24日,吕特调到U-38担任首值星官。这是一次重要的提升,因为在U艇部队里首值星官的地位仅次于艇长,相较于其他国家海军的类似职务而言还担负着更多的职责。出任首值星官的军官一般来说已全面掌握了所有技能并具备领导才能,如果艇长在战时阵亡或失去指挥能力的话,首值星官将有权接过指挥权。同时,首值星官还要负责导航和鱼雷方面的日常事务。除非出现大的意外,首值星官都将成为独当一面的艇长。吕特调入U-38后不久,德国海军在1939年1月获准启动了一项野心勃勃的发展规划,即所谓的“Z计划”——计划的目标之一是在1948年前建成更多的战列舰、重巡洋舰、航母和多达249艘的U艇!显然,这些目标的实现将会困难重重,海军也将不可避免地与其他军种竞争资源或蚕食它们的地盘,也势必会进一步恶化战争经济和所谓的“四年计划”已引起的严重危机。撇开这些不论,仅是这样一支庞大舰队所需的油料,就超过了德国1938年全国消耗的油料量,而德国当年又有三分之二的油料依赖进口!吕特等基层军官当然无从了解、也不太在意这些宏大的规划,他们有太多的日常训练等事务需要应对。
吕特在U-38上一共服务了11个月,期间充分了解了艇长的日常工作并锻炼了领导才干,事实上该艇的许多日常事务都是由他裁决和执行的。相较于U-27,U-38是一艘更现代的IXA级远洋潜艇,排水量750吨,理论上可在航行8000海里后勿需添加燃料就能返回基地。U-38不仅在外观设计上更整洁、流线感更强,潜水深度也比U-27的更深,还可多装11条鱼雷和1挺机枪。总之,吕特对于能在这样一条潜艇上任职感到满意,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与日后将获橡叶骑士勋章的艇长利贝(Heinrich Liebe)上尉难以和平共处。他们之间的主要问题是利贝是个一丝不苟之人,而吕特则相反,即便在职业生涯的起步阶段,他已显示出自己更关注结果、而有意忽略细节的个性和特质。虽然吕特私下里曾称艇长是个“蠢蛋”,但性格冲突和意见相左并不妨碍他出色地履行职责。
1939年3月,当希特勒吞并捷克斯洛伐克全境时,U-38和其他潜艇一样进入了战备状态,虽然U艇部队没有参加任何实战,但邓尼茨也借机检验了部队进入实战状态的就绪水准。吞并捷克斯洛伐克的举动标志着希特勒背弃了半年前刚做出的承诺,也促使英法两国做出了确保波兰安全的保证。4月,德国单方面撕毁了英德海军条约,8月又与苏联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战争的爆发虽指日可待,但相较于陆军和空军,海军还远远没有做好战争准备,宏大的重建计划只进行了8个月,邓尼茨只拥有57艘潜艇,其中仅三分之一做好了战斗准备。不过,虽在物资装备方面乏善可陈,但邓尼茨在1939年时已拥有几千名经过精心训练且高度敬业的艇员,以及一批受过良好教育、动力十足的职业军官,这些才是邓尼茨最为看重的U艇武库,他们才是U艇部队随后发展的内核所在。
1939年8月底,吕特与U-38艇的官兵们驶离母港,表面上是出海参加大型海上演习,实际上是为即将爆发的战争做好战斗准备。1944年时,功成名就的吕特曾在所著的一本书里描述过U-38的行动:“……我们抵达了指定区域,然后等待决定时刻的到来,我们做好了开战的准备。”当入侵波兰的消息传来时,U-38的艇员们正聚在一起收听广播,同时焦急地想知道英国人的反应。他们无需等待太久——9月3日下午2点,U-38等潜艇都收到了邓尼茨的命令:“英国已向德国宣战。潜艇进攻!按照捕获法案(Prize Regulations)开战。”所谓的捕获法案是英德两国1935年签署的一项协议,双方约定在战时击沉或捕获对方商船时必须遵守一套规则,潜艇在攻击对方舰只前必须准确识别目标,浮出水面后须将舰只停下并检查相关文件,以确认对方是否属于合法攻击目标。只有完全确认之后,潜艇才可将其击沉,之前还必须给对方船员逃生的机会,如果船员无法回到陆地,进攻方还须将所有船员带走。这些要求对潜艇来说确实难以完全遵循,狭小的空间容纳艇员都捉襟见肘,更勿论运走对方的船员了。另外,在捕获、检查和击沉船只过程中,潜艇必须浮出水面,致使其隐蔽性和突然性等战术优势完全丧失,敌方的一发炮弹就足以造成灾难。德国之所以在交战之初要求己方潜艇照章行事,可能并非是出于人道方面的考虑,或是出于自愿守规,更多的恐怕还是着眼于对中立国(尤其是美国)的政治影响。另一方面,捕获法案也禁止商船做出任何引发战争的举动,但英国在战争伊始就将商船进行了武装,邓尼茨对此也曾抱怨不已。德国虽然知道英国在大规模地武装商船船队,但在二战头2个月,邓尼茨还是要求艇长们严格遵守规则。1939年9月初的一份德国官方文件曾透露过其中的端倪:“……像1915年2月4日所做那样划出公海战区是不明智的,因为这一举措等于是宣称可在指定区域内不经警告就击沉敌方商船。随着敌方商船如预期的那样进行武装,将会出现这样一种局面——不警告就击沉敌方商船的行动在国际法上是无可非议的,因为武装商船是属于军事目标范畴的。”
9月6日,U-38拦下了7242吨的英国商船“马纳尔”(Manaar)号。U-38按照捕获法案的规定要求对方提交身份文件,但这艘武装商船立即向潜艇开炮。鉴于对方率先违规,U-38潜入水中后以1枚鱼雷终结了这艘商船。11日,U-38再次觅到猎物,这次的牺牲品是9456吨的英国油轮“英弗利菲”(Inverliffey)号。幸运的是,油轮被击沉后,船长和48名船员被附近的一艘美国油轮救走。到11月时,捕获法案被双方逐条摒弃,邓尼茨战后认为是英国先坏了规矩,德国才不得不逐步放松,最后完全取消规定。 不管是哪一方率先废除法案,到12月初时,无论是交战国还是中立国任何没有标志的商船,都有可能在英伦三岛周边受到潜艇攻击。
吕特的职业生涯此时才算刚刚起步,还没有机会统领一艘属于自己的U艇,而普里恩在10月14日已率U-47完成了奇袭斯卡帕湾、击沉“皇家橡树”号战列舰的惊人一击,U-29艇艇长舒哈特(Otto Schuhart)也在9月17日击沉了英国航母“勇敢”(Courageous)号。这时的吕特还是那样的默默无闻,即便他的同班同学厄斯滕也在1939年9月率先成为U-61艇艇长。不过,他的机遇很快就要来临了。12月16日至28日,在U-13短暂地担任了艇长后,他就于12月30日被正式任命为U-9艇艇长。
军史家沃瑟曾将二战时期的德军U艇艇长大致分为三代:第一代是1939年9月二战爆发之时或之前已任艇长的;第二代是二战初期担任艇长的;第三代则是1944年左右接任艇长的年轻一代。不过,他自己也承认这种划分有欠公允,最明显的缺陷就是将厄斯滕和吕特这两位成长轨迹几乎完全一样的同学分作了两代人。 严格说来,吕特虽然出任艇长的时间比厄斯滕晚3个月,但他与所谓的第一代艇长有着相似的特质:他们都是志愿加入U艇部队的军官,也都经历了5年的严格训练;他们都高度忠实于潜艇兵种及其指挥官邓尼茨,对自己的能力也有着高度的自信;他们都熟悉且准备遵守商船战的规矩和捕获法案的要求;他们都从未经历过真正的战争,但都准备像一战中的艇长们那样行事——勇敢、忠实、服从任何命令、拒绝一切胆怯行为。他们还有一个共性,即都无条件地接受纳粹政府及其领导人,都能容忍、或有意忽略纳粹的过分之处乃至战争暴行,并时刻准备着为国献身,愿为他们最敬仰且畏惧的领路人邓尼茨赴死。沃瑟对三代U艇艇长曾有一个特别形象的比喻,他说这些人就像“张嘴咬住人腿的狗一样,尽管不断地受到重击,但绝不松口。” 这个特质当然会使后人觉得他们特别冷血和疯狂;但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取得其他任何国家和军队都不能想象或期待的战场成就。1944年,当第三帝国在风雨飘摇中开始崩塌时,秉承前述传统的第三代艇长还能意志坚定地继续顽抗,不惜与希特勒千年帝国的迷梦一起沉入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