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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石骑士与意外身亡

纳粹宣传机器把“U艇之光”吕特大肆宣传报道了一番。1943年10月25日,吕特在狼穴大本营从希特勒手中接过了双剑和钻石骑士勋章。当日与吕特一起获勋的还有U-177艇艇长居萨(橡叶骑士勋章),以及1942年夏即分获第17和第18枚双剑骑士勋章的托普与祖伦(领受的是烫金的获勋证书)。仪式结束后,希特勒邀请吕特4人共进晚餐,席间元首喋喋不休地谈起了新技术和被他寄予厚望的秘密武器。托普1992年曾回忆说:“……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希特勒热烈地谈论着某种基于苛性碱溶液的新式蓄电池,这种玩意儿应能解除德国对铅这种极其短缺的原材料的依赖。既然V1飞弹已投产、V2火箭正在研发中,而我本人又亲眼见到过用于潜艇的革命性推进系统的原型,我对希特勒的话语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切似乎都真实可信。” 吕特当时的反应如何虽不得而知,但他可能更是深信不疑,也会像所有军人那样为元首对技术细节的惊人记忆力感到惊叹。次日,吕特和托普等应参谋本部作战部长豪辛格(Adolf Heusinger)邀请前去做客,大家在一起聊了聊东线的状况,也就元首过多干预不重要的细节抱怨了一通。由于希姆莱是居萨的U-177艇的正式赞助人,四名U艇军官又应邀拜访了武装党卫军作战参谋总部。某些党卫军高官可能在会谈中大肆谈论“光明的前景”,这引起了在U艇部队向以出言不谨著称的居萨的不满,他怪腔怪调地挖苦道:“昨天我们输掉了战争,今天我们又把它赢了回来。”托普战后称,一向敌视陆军的党卫军高官们立即把听到的不满言论上报给希特勒。希特勒后来要求豪辛格汇报与U艇艇长们会谈的内容,托普和吕特等人也在回去后接到了书面汇报会谈细节的命令。托普忆称:“被人怀疑以这种方式散布了保密性评论,真是令我们尴尬。吕特和我写了一封信,本着为受牵连的陆军军官开脱的目的,我们描述了整个事件和对话。” 吕特和托普所不清楚的是,1944年7月20日刺杀希特勒的事件发生后,前述“散布失败言论的罪行”又被党卫军捅了出来,还成为控诉参谋本部军官团不忠和从事颠覆活动的证据。

1943年的最后2个月里,吕特在第12U艇支队任参谋军官。12月17日,他应邀在魏玛(Weimar)向海军军官们做了题为《潜艇中的领导问题》的演讲。吕特以自己在漫长的远航和艰苦的条件下取得的成功经验为基础,集中阐述了“照顾好属下、他们也会照顾你”这一貌似常识、实则意蕴深远的原则,围绕五个方面讨论了他所认识的U艇领导风格:纪律、成功、日常生活与工作、军官的榜样作用以及“在精神上真正指引艇员和切实关注其福祉”。吕特在演讲中着墨最多的是最后一项,以大量篇幅讨论了如何确保艇员身体健康、精神状态和道德状况良好,强调艇长必须关注艇员的精神、情感和娱乐需要,应努力使远航中的每一天都像星期天一样多姿多彩,竭力避免枯燥乏味对士气的打击和对作战的影响。在这一点上,既有人说吕特充分体现了其领导才能,也有人批评他牵强附会,其做法在北大西洋完全不现实,而且“还以官兵的恩人姿态自居,把他们当作孤儿而非成年人。” 吕特在演讲的最后说:“……每个艇长都有责任对下属充满信心,即便他们有一两次令人失望,艇长也必须信任他们。我们都知道年轻人毫无保留地渴望战斗。这是我们相较于英美的一大优势。如果战士们能在国家社会主义革命精神指引下团结一心,那么他们将总能欣然领受新任务和进行新战斗。我们必须尊重他们,也必须喜欢他们。” 吕特演讲的另一特点就是全篇充满着对第三帝国、纳粹党和元首的热情称颂。他这样做的原因或许是出于场合而不得不故作姿态(台下就坐着一些纳粹高官),也许是想向上级和要员们展示自己是个“多么出色的国家社会主义战士”,不过,我们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狂热的纳粹信徒的率真之作。吕特的演说虽充斥着大量政治词汇,但多数军官还是认同他提出的既实用、又富有启发意义的原则和做法。在邓尼茨眼中,吕特的经验无疑非常切合眼下的德国为生存而挣扎的现实,因而很快下令将其演讲报告直接用于军官训练课程中。后人康普顿-霍尔(Richard Compton-Hall)曾评价说:“吕特是个忠实的纳粹分子……不过,除此以外,他的领导风格在任何海军都会受到嘉许。” 美国海军情报局1947年时曾将吕特的演讲稿译成英文,使之成为研究海军领导方式的经典文献之一。

摄于1943年10月25日,希特勒向王牌艇长颁发勋章或证书的场景。

摄于1943年10月25日,希特勒向吕特颁授第7枚钻石骑士勋章的场景。

拍摄时间不详,似乎是希特勒向吕特颁发钻石骑士勋章获勋证书时所摄。

吕特获得钻石骑士勋章后拍摄的标准照。

吕特获得钻石骑士勋章后拍摄的标准照。

1944年1月1日,吕特奉命出任驻格腾哈芬的第22U艇支队指挥官,由于这是训练艇长的后方单位,被很多王牌认为是海军生涯的“坟墓”,吕特一度也十分不满。邓尼茨不为所动,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实上他正按计划有步骤地将吕特培养成未来的U艇部队指挥官。吕特在格腾哈芬的时间不长,7月就被调往米尔维克的海军学院出任第1处主官。8月1日,吕特晋升为海军中校,9月1日获得的再次晋升使他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海军上校。后一晋升是邓尼茨进一步提拔吕特的前奏,因为海军学院院长的最低衔级是上校,而该职位通常是由将官或舰队司令担任的——9月18日,邓尼茨任命不足31岁的吕特出任院长,为爱将晋级海军高层逐一扫清了障碍,邓尼茨甚至还对有些惶恐的吕特说:“别在意别人怎么说,如果有人抱怨,我还会晋升你为海军少将。”

吕特在院长职位上一直工作到1945年5月德国无条件投降。期间,他尽其所能地改革课程和教学方式,还在1945年初时开创了新的U艇训练计划——为邓尼茨寄予厚望的XXI级新型潜艇训练军官和艇员。 但一切都来得太晚了,德国生产的XXI级潜艇中只有4艘在战争终结前做好了作战准备(托普在最后时刻回归前线,担任其中一艘XXI级潜艇U-2513的艇长)。1945年4月30日希特勒自杀前任命邓尼茨为继任元首,后者在5月2日将末代政府迁至海军学院,而他本人曾一度入住吕特的家里。邓尼茨在海军学院向U艇艇长们发布了最后一道命令:“……我的U艇官兵们,你们曾像雄狮一样战斗。海上作战不能再持续下去了,因为这已是毫无意义的屠杀。所有官兵都应为自己感到无尚自豪,因为你们战功卓著而又毫无怨言;你们可以骄傲地放下武器了。所有U艇都要驶往最近的盟军港口投降。”

摄于1943年11月,吕特告别U-181的前一夜与艇员们欢饮的场景。

摄于1943年11月,吕特告别U-181的前一夜与艇员在一起欢饮的场景。

摄于1943年11月的波尔多,吕特向U-181艇员们告别时的场景。

1943年11月,吕特告别U-181的前夜与艇员们合影留念。

摄于1944年初,手持元帅权杖的邓尼茨在波尔多检阅U-181官兵,此时吕特已调离U-181,继任艇长的是为雷德尔和邓尼茨担任过副官的海军上尉弗赖瓦尔德(Kurt Freiwald)。图中正向邓尼茨行礼的军官是轮机长兰德费尔曼。

摄于1943年12月,吕特当时在但泽附近的索波特(Zoppot)向冲锋队领袖们发表演说。图中右侧似为纳粹宣传部的高级官员弗里切(Hans Fritzsche)。

摄于1944年7月初,吕特交卸了第22U艇支队指挥官的差事,调往海军学院任部门主管,接替他的是图中右侧的布莱希罗特(Heinrich Bleichrodt,曾任U-48艇艇长)。中立者为第27U艇支队指挥官托普。

摄于1944年7月或8月,U-181在艇长弗赖瓦尔德率领下正在印度洋航行。U-181当时正朝马来亚的槟城(Penang)驶去,为避免日军误击潜艇,U-181指挥塔下涂上了纳粹的万字图案。

摄于1944年,第22U艇支队指挥官吕特少校与同僚握手。

摄于1944年8月初,U-181抵近日军控制的马来亚槟城水域,图中所示为U-181的37毫米高射炮,周围有一些马来亚当地船只。U-181随后还到过新加坡。

英军于5月6日占领了弗伦斯堡,由于涌入了成千上万的难民,从附近的劳工营中逃出的劳工也有可能报复和攻击邓尼茨政府,英军特许吕特在海军学院周边安排武装警卫,授权他射杀任何试图袭击这里的人。吕特也是拥有400人的“邓尼茨警卫营”的指挥官,英军特许他们携带枪支弹药进行自卫。吕特还向手下发布了数道命令,包括“先询问一遍口令,如未回答或答错,可以立即开枪”。

5月13日星期天下午,面容憔悴的吕特一个人在海军学院整洁有序的校园里踟蹰而行。数日不眠不休的他显得心事重重,第三帝国业已土崩瓦解,邓尼茨末代政府的运转需要他的支持,海军学院的安全和秩序需要他来保证,妻子、4个子女和几位亲戚也需要他来照顾。他曾为之献身的“国家社会主义理想”,也被近期不断揭露的集中营、毒气室和堆积如山的犹太人尸骨撕得粉粹,这一切都让他震惊、烦闷和心痛,这一天的吕特似乎失去了炯炯目光,对一切都心不在焉。

这天的午夜像往常一样多风清冷,天空中淅淅沥沥地漂着雨。18岁的哨兵戈特罗布(Matthias Gottlob)紧张地在体育馆前踱着步子,瞪大眼睛、竖着耳朵观察着周边的暗夜。他的身后就是邓尼茨大本营,指挥官吕特的严令更让他感到责任重大。大约12点半,戈特罗布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正朝他走来。漆黑的雨夜里看不清来人是谁,于是他冲着脚步声的方向大声喊道:“站住!口令?”无人应答,或许是风雨敲打树叶时的沙沙声令他没有听清。于是,年轻的哨兵端起枪再次喊道:“口令?”还是没有声音,脚步声似乎一下子消失了。戈特罗布吓坏了,他把枪口放低的同时,朝来人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再次呼喊:“口令!”——还是没人回答,戈特罗布胡乱放了一枪,接着听到有人倒地的声音。

一阵狂风从戈特罗布的头上刮过,雨水顺着额头流下,战战兢兢的哨兵往前挪了几步,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3次不回应。就在这时,值班军官和另2名哨兵听到枪声迅速赶到,他们把尸体挪到亮些的地方翻过来——他们看到的是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清瘦的脸,还有额头上汩汩流血的弹孔。“天哪,是指挥官!是吕特!”

吕特就这样离开了人世。邓尼茨在意外发生的当天就组织人力调查死因。许多人都觉得难以置信,这位在最危险的兵种战斗过10年的人,既然能毫发无损地幸存于战争,怎么可能以这种方式突然死去?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吕特之死也不可能是意外,他要么是有意不回答口令,以寻求自我解脱,要么就是死硬的纳粹分子或英国占领军实施的谋杀。谣言就这样在海军学院内外流传着。邓尼茨和他组织的一个特别委员会都对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戈特罗布进行了仔细盘查。所有证据都表明,吕特之死是一个悲剧,一个事故。邓尼茨组织的军事法庭宣布戈特罗布没有任何过失,他只是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5月16日,英国占领军批准邓尼茨为吕特举行国葬,当时盟军已在德国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去纳粹化再教育运动,这样的待遇因之也是非比寻常的,事实上吕特就是最后一个荣享国葬的纳粹时代的军人。他的棺椁停厝在海军学院的荣誉大厅里,由6位获得骑士勋章的U艇艇长为他扶灵,邓尼茨在悼词中说:“沃尔夫冈·吕特,我们现在向你告别……我们——作为你的同志——失去了一位伟大的勇士、一个真正高贵的朋友,我失去了我的U艇部队中一位受人爱戴的资深老战士,我的全部身心曾属于你们,现在仍属于你们……你将是值得未来代代德国人大加效仿的杰出榜样,尽管我们今天依然苦涩艰难。你永远不会被人忘记;你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邓尼茨在1958年出版的自传《十年与二十天》结语部分的开头,曾将吕特视为海军乃至德国自身的一个象征,他是这样写的:“……集中在弗伦斯堡的海军军官们在海校的大礼堂里向他的遗体告别。这是一种象征性活动。从1909年以来,在米尔维克经过训练的皇家海军、帝国海军和德国海军的候补军官在他们的长官率领下就在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地方参加各种隆重的集会。在德国刚刚结束战争及前途渺茫之际,我们在这里举行葬礼,不仅是向吕特、而且也是向我们尊敬的海军表示我们最后的敬意。” U艇艇长克雷默在1984年也曾说过一句特别精辟到位的话:“……回顾起来,可以说,随着吕特国葬仪式的谢幕,第三帝国和德国海军也象征性地被一起带进了坟墓。”

摄于1945年初,德国海军学院院长吕特上校。

摄于1945年5月16日,经英国占领军批准,邓尼茨为吕特举办了国葬仪式。

摄于1945年5月16日吕特的国葬仪式期间,6名获得骑士勋章的U艇艇长为吕特抬棺,棺椁之后依稀可辨的是邓尼茨本人,他身后是吕特的遗孀伊尔莎。

摄于1945年5月,落入盟军之手的德国潜艇。

摄于1945年5月23日,英军士兵冲入邓尼茨位于米尔维克的政府驻地时的情景。

摄于1945年5月23日,英军士兵将邓尼茨末代政府的官员和军官们押走时的场景。

摄于1945年5月23日,邓尼茨临时政府被解散后,他与约德尔和施佩尔(Alfred Speer,穿风衣者)均被逮捕收监。图为英军士兵将三人押往弗伦斯堡警局时的场景。

摄于1945年5月23日,盟军将领正式通知解散邓尼茨临时政府并将其成员逮捕收监,图中右侧从左至右依次为海军上将弗里德堡(Hans-Georg von Friedeburg)、邓尼茨和约德尔,左侧从左至右依次为苏军少将特鲁索夫(Ivan I. Trusov)、英国海军上尉蒙德(Mund)、美军少将鲁克斯(Lowell Rooks)及英军准将弗尔德(E.J. Foord,站立者)。

1957年以来一直矗立在米尔维克的德国海军学院内的吕特纪念墓石。

1957年11月17日,在遗孀伊尔莎、亲属和朋友、前艇长同僚和老下级们的注视下,在仪表整洁的西德海军候补军官们整齐的队列前,一块纪念吕特的硕大纪念碑缓缓褪去了覆于其上的幕布,时至今日它依然矗立在距吕特身亡之处仅几码之遥的那颗大橡树下。纪念碑上镌刻着吕特的军衔、名字与生卒年月,还有一个日渐模糊的铁十字图案。

给吕特带来诸多荣誉的U-181自1944年3月16日远航印度洋以来,再也没有机会返回德国。它在1945年1月初奉命开往新加坡进行检修,5月6日被日军接管,7月15日奇怪地成为日本海军的伊-501号潜艇。8月15日,这艘潜艇在新加坡向盟军投降,次年2月16日被凿沉在南中国海。

辉煌与邪恶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第8位钻石骑士最高战功勋章获得者诺沃特尼少校 u+CxoKF7lPTeI5k0LfSZ0PhVutKAABOMaepziVYCuHqfBij4mv7ZwBTZI6CdDEQ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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