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逆境

1964—1965年的战略进攻连战皆捷，让越南社会主义民主共和国感到十分振奋。从中央军委主席、国防部长武元甲大将到四总部（总后勤局、总政治局、总参谋部和总技术局）都认为美国远征军在越南人民军铁拳打击下，并没有展现出“过人的战斗力”，之前对美军强大战斗力和现代化武器的担心是有些“多余”的。在这种情况下，越南中央军委提出了借助1965年战略进攻胜利的势头，继续在1966年扩大战果的计划。

然而，庞大的计划对应的是日益增长的物资运输需求。为了满足总部的要求，第559兵团急速扩编，形成军人16485名、交通工人1604名、青年冲锋队员7665名，计25754人的总兵力编制，装备46辆架桥冲击车、10辆凿岩车和压路机、738台各型运输卡车。为了适应新的战略形势，同时为了增强领导，根据新的任务和组织，政治局指定党中央委员、运输交通部部长潘仲惠同志担任第559兵团司令员兼政委，武禀上校担任副司令员，总后勤局副主任武春展大校担任第559兵团副政委，汽车管理局局长武文敦担任第559兵团参谋长。总部赋予559兵团在1966年旱季运输的任务是往南方运输14345吨物资，往老挝战场运送5919吨物资。

雄心虽大，却低估了美国空军的战斗力。从一开始，美国空军就集中机群，对12、20号和35号公路的各个重要节点实施轰炸，加上道路状况不佳，第559兵团开局不顺。1966年1月，第559兵团在美国空军封锁下，第一次受挫：原定本月送往治天地区的200吨物资只到了79吨，运往第五军区中部沿海省份的100吨物资只到了27吨。

为了抢通道路，保障第559兵团完成运输计划，越南中央军委决心不惜一切代价重点保障20号公路畅通，以20号公路为运输干线实施物资抢运。为了实现决心，河静省、广平省、宁平省抽调了4个青年冲锋队，与工兵4团、工兵10团、交通运输总局100多名干部工人合计7000人奋战在20号公路沿线。此外，总部还增调了6辆冲击架桥车和50辆嘎斯卡车，但道路打通作业在美国空军轰炸下进展缓慢。特别是春山到同先之间的20号公路段，耗费约1个月，好不容易在2月初打通公路，美国空军就发现了越军的行动，各式战斗攻击机蜂拥而至，大肆攻击这段交通线。负责保卫这段交通线的越军第20高射炮营4连用12.7毫米高射机枪英勇还击，虽然宣称击落1架F105“雷公”战斗攻击机，但根本没法阻止美军的空袭。

从1966年2月开始，美国空军突然加大了对20号公路和9号公路的轰炸密度，实施全天候空中打击，汪穆、斜空、班东、德姆等运输干线的各个重要节点都被美机封锁控制，遭到了连续的轰击，一时间变成了地狱封锁线。2月底，越军第52汽车营通过德姆、班东路段时，于斜空东面S形拐弯点被美机发现。结果，美国空军出动大机群对第52汽车营实施了连续2天的狂轰滥炸，一举炸毁了45台汽车。

虽然第559兵团迅速把所属的第12高射炮营和第20高射炮营（装备37毫米高射炮和12.7毫米高射机枪）部署到20号公路和9号公路沿线，遂行积极防空作战，宣称击落了3架美机，击伤美机一批，但却是杯水车薪，根本没法有效保卫20号公路和9号公路各个重要节点和路桥，以及各个汽车营行车队形。

落叶剂毁坏森林

卡车队

虽然559兵团指战员们竭尽全力，但2月的运输结果依旧令人沮丧：沿9号公路运输量仅870吨（约合计划量的32％），罗合仓库区232吨（约合计划量的23％），治天地区327吨（约合计划量的96％），沙云仓库区107吨（约合计划量的27％），第五军区中部沿海35吨。

截至1966年2月底，第559兵团在从1965年11月到1966年2月这4个月期间，仅仅完成了计划运输量的10%！灾情最严重的莫过于1965年11月刚刚在波莱美—德浪河谷地打了胜仗的西原军区，他们整整4个月的时间几乎没有得到物资接济，导致粮弹缺乏，一线部队几乎到了喝粥的地步。

为了挽救形势，总后勤局主任丁德天少将指示第559兵团司令部派红旗（ Hông Kỳ ）同志下去组织加紧给第5军区、西原和前方各个兵站运输物资，同时动用外汇在柬埔寨东北地区和老挝南部抢购1万吨大米、药品和1000吨汽油交给第559兵团。为了帮助第559兵团克服困难，1966年3月初，越南中央军委派总后勤局主任丁德天少将和总政治局副主任范玉茂少将（奠边府战役曾任第351工炮师师长）前往长山公路运输线检查和指导工作。总后勤局、总政治局机关的许多干部也随同前往。丁德天少将和范玉茂少将与第559兵团司令部一起研究，总结出了许多运输、保障交通、作战保卫运输走廊、政治工作和改善第559兵团生活条件的办法。

在一线检查指导工作的丁德天少将和范玉茂少将，根据旱季运输只剩2个月（3、4月）的情况，决心调整运输计划。鉴于往西原和第五军区的运输受阻，而通往柬埔寨和下寮的运输线仍畅通如前，丁德天不顾中央军委指示，暂停对西原军区的大规模粮弹运输作业，把粮食供应重点放在改善第559兵团内部伙食（559兵团不少部队也断粮了）和供给沿长山山脉行军南下的部队上；汽油主要供给沿长山公路的各个汽车营，其次尽力满足南部平原（B2）战场需求。总的计划是从北方往长山公路沿线各个兵站和559兵团各部队抢运3400吨大米，往斜产运进2500吨汽油，往南部平原运送2500吨武器装备，并在斜产预置1000吨武器弹药，往老挝战场运进2500吨各类物资。

从这道命令来看，明显看出559兵团已经放弃了1966年旱季对西原军区和第五军区的大规模后勤保障，转而把重点放在前线各个兵站仓库的预置和南部平原，以及南下长山部队和自身部队的供应。当然，丁德天也并没有放弃对通往西原军区和第5军区的运输路线抢通的努力。鉴于运输干线20号公路和9号公路屡遭美军轰炸破坏，特别是20号公路部分重点轰炸路段难以通行，丁德天少将决定集中力量，修建塔梅到芒诺之间的环形道和通往下寮的新干线——49号公路，绕过美军重点轰炸地段，让20号公路重新盘活起来。为了保障开通49号公路，丁德天少将把装备37毫米高射炮的4个高炮营（第10、14、16和18高炮营）调了上来。

至1966年3月底，塔梅到芒诺之间道路的通车使用，减少了斜空、班东、德姆公路的车辆密度。1966年4月3日，第98工兵团完成了49号公路的修复，立下战功：38个昼夜急速修通204千米，及时满足了从柬埔寨北运物资的计划要求。不过，塔梅到芒诺之间的道路通车和49号公路的修通，也没法掩盖1966年旱季运输的败局。由于559兵团的陆路运输在20号公路和9号公路遇到极大困难，导致给南方各个战场，特别是西原战场和第五军区的物资供应急剧下降，这不能不说是一次失败的运输战役。丁德天看到了问题的所在，那就是应该趁着雨季继续抢路，把力量放在抢修多条环形道、迂回道上，形成纵横环形迂回的综合多向道路，避免节点一遭轰炸就全线瘫痪的窘境。丁德天是这么说的，当然也是这么做的。他的决定为日后长山公路不断发展成综合性公路体系，变成一条打不烂、炸不垮的公路系统奠定了基础。

但是，南方战场毕竟还需要物资供应。旱季运输的失败，并没有让越南中央军委气馁。1966年5月4日，在雨季到来之际，越南中央军委主席、国防部长武元甲大将命令第559兵团把机械化运输部队（主要是汽车）撤回后方休整，在前线留下精干部队进行多种方式的人力运输，保障雨季期间对南方各个战场的弹药供应。

根据武元甲大将的命令，第559兵团把大部分汽车营、高射炮营、伤病员和在雨季期间用不上的部队共12270人撤回广平、义安、河静省休整。留在前线继续参加雨季运输战役的兵力共有16609人，包括7320名直接参加运输工作的兵员（汽车驾驶兵、自行车兵、水手、代马输卒），以及9289名各机关、仓库人员和工兵、步兵、防空兵（主要是保卫20号和17号公路的12.7毫米高射机枪营）。

为了完成雨季运输任务，第559兵团党委和司令部决定以1个Zil-157卡车连负责斜黎到诺卡登之间的运输，确保每日8吨的运输量。自诺卡登到斜空，和斜空到9号公路的重要节点——班东，运输工具主要依靠舟船（沿车邦河）和自行车。特别是在班东沿线的9号公路，第559兵团拟使用1500辆自行车昼夜不停地运输，确保日均运输量能在8吨范围浮动。自班东继续东进，采取人力背负或是自行车驮运方式进行。雨季的运输计划是给斜空仓库区运进37吨粮食，给治天地区运进8吨粮食，给5号兵站运进70吨粮食，给沿长山山脉南下行军进入战场的部队补给63吨粮食，给第五军区运进23吨粮食。

然而，雨季期间持续不断的暴雨引发的山洪、泥石流和道路多处塌方、路面淤积，Zil-157卡车和自行车都难以通过，559兵团只能完全依靠人力背负运输，而且兵团内部一再断粮，部队因生病和营养不良减员率达到了50％-60％，奋战在一线的各单位全部失去了战斗力。这样，继旱季运输战役失败后，第559兵团在雨季期间企图维持对越南南方各个战场的持续战役补给再一次受挫。

1966年运输战役的失败是美军在越南战场获得的第一个战略性胜利，也是越南人民军在整个抗美救国战争中面临的第一次严重挫折。虽然在1966年仍有5万大军源源不断南下进入南方各个战场，可物资供应的断链，让在南方作战的越军骤然陷入了极大的困境。趁着越军供应困难，美国远征军不失时机在1965—1966年对整个越南南方各个根据地发起了第一次旱季战略反攻。

美国远征军总司令威斯特摩兰上将，针对越南人民军采取的战略是“觅歼”（Search and destroy），他打算以1965—1966年的旱季为契机，进行第一次大规模战略进攻，先铲平在越南南方斗争风潮中发展迅速的各个“越共”主要根据地，完成对南方的越军主力的围歼，打断“越共”的脊梁，然后在1966—1967年展开全面清剿，预计用2年时间彻底扫平“越共”，“还南越一个太平”。

在内外交迫的困境下，越南社会主义民主共和国被迫调整了1966年度的战略计划，转入战略防御。对1966年的斗争方向，越南中央政治局指出： “消灭和消耗美军一部分重要力量，令其损失惨重，无法有效支援和挽救西贡伪军、伪政权。消灭击溃伪军、伪政权大部分力量，粉碎敌人继续进行侵略战争的能力。”

然而，美军毕竟是现代化装备，火力猛、机动性高，清一色机械化，作战兵力火力高速投送，这一切给各个根据地进行反围剿作战的越南人民军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在南部平原，美军对古芝县周围根据地继续扫荡，虽然遭到西贡—嘉定军区的古芝7营和约3000名乡村游击队的灵活而顽强的抵抗，最终被迫退出根据地，但这次行动还是给古芝根据地造成了很大的破坏：1000多座房屋被摧毁，2000多座房子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坏，成千上万顷良田受到化学武器的污染，几百座果园被铲平，越军的许多交通壕和地道被捣毁。

在第五军区中部沿海省份——平定省，趁着越军第3“金星”步兵师调出，美军和韩国国军首都师团大肆围剿平定省根据地，烧杀掠劫，给平定省带来了很大的灾难。仅在安仁县的金泰乡，韩国国军首都师团第26步兵联队就杀害了600多位平民，在富吉县的鹅果乡也杀害了150人，几千座房屋被铲平摧毁，损失上万耕牛，几万人无家可归。

在美军重点围剿的富安省绥和市（美国远征军在1965—1966年旱季战略反攻的五大重点围剿区之一），美军和韩国国军第9师团（白马师团）所属的第28步兵联队协同作战，对绥和市周围的和美、和城、和东、和新、和协、和春等县根据地进行残酷围剿。越军在绥和市周围根据地的兵力只有绥和377连、富安省特工202连、省特工14营，难以抵挡美韩联军攻势，只能采取游击战术以拖待变。当美韩联军烧杀掠劫至最终撤离根据地时，一共杀害了1583位平民，其中大部分是老人、妇女和儿童，破坏了几千座房屋，射杀了三分之二的耕牛，毁坏上千吨粮食。

在第五军区北部的广治省和承天省，美军和南越国军为了防范越军直接从边海河南下渗透，更是加强了扫荡和“平定”（即“绥靖”），加大了越军由北往南物资供应的困难的同时，还压制了治天地区的越军发展态势。

在越南南方战场反围剿连续吃紧的情况下，越南中央政治局和中央军委决定对南方各大军区的划分重新做出调整，以适应新的斗争形势。在这种情况下，两个新的战场出现了，这将决定整个越南战争的命运，也为日后著名的溪山战役埋下了伏笔。 d119yWa1b2UnEl+/CDu2n9nfjfXxGebhyHt0cAAWTs0ERxf56IY9fil0QbT/7n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