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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东征:文永之役

蒙古使节的战争威胁,与三别抄的预警消息相结合,让日本人明白这次蒙古人真的要打过来了。不过,日本对三别抄的结盟请求采取了日本传统的“默杀”(即不予回应,默然无视)。随后日本的使节团,跟着元人到了大都。

日本的使节团沿着朝鲜半岛,进入元朝首都大都(1271年忽必烈称帝,国号元)。日本使者沿途看到在高丽金州所驻扎的庞大元朝船队和军队。本就想侦查元朝企图的日本人却得到了元朝的安慰,说那是针对三别抄的,只要日本不插手,就没有你们的事。

元至元九年(1272年)四月,日本使节回国。元至元十年三月,第六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元朝使节抵达日本。四月,蒙古、高丽联合军,乘坐军舰一百六十只,军队一万二千人,攻破济州岛,三别抄残部除极少数人逃至琉球外,其余全军覆没。同年,南宋襄阳城失守,南宋国门洞开,主力尽失,已无继续抵抗能力。至此,元朝远征日本的一切障碍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长期去往日本的元朝使节赵良弼,这样告诉元世祖忽必烈:“臣居日本岁余、睹其民俗、狠勇嗜杀、不知有父子之亲、上下之礼。其地多山水、无耕桑之利、得其人不可役、得其地不加富。况舟师渡海、海风无期、祸害莫测。是谓以有用之民力、填无穷之巨壑也、臣谓勿击便。”他的意思是,自己在日本居住了一年多,看过日本的风俗习惯,居民好勇斗狠,喜欢用武力解决争端,不孝敬父母,没有上下尊卑的观念。而且日本国内多山地河川,少有平原耕地,就算打下来了,隔着大海,也没法役使当地人,得到了土地也不能创造多少财富。而且军队渡过海洋,不知道风浪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有很大的危害。跨海远征日本,就等于将本可以用在其他地方的力量,去填无底洞。性价比太低,不如不打。

赵良弼这样说是有其原因的。当时赵良弼身为正式使节,日本方却不肯让其直接进入本国首都,留置在九州太宰府。按通行国际惯例,这种行为本身是相当无礼的。元至元八年(1271年)九月十九日,赵良弼率团(第五次外交团)到达日本。但其实之前的九月十三日,日本京都就已经在讨论朝鲜残余抵抗势力三别抄的要求了。虽然日本“默杀”了三别抄的请求,但幕府其实已经开始进行蒙古来袭的战争准备了。当时,执政北条时宗命令东国御家人在九州一带镇压恶党,即不服从幕府方的地方武装势力。完成战场准备之后,元至元九年(1272年),北条时宗设置了“异国警固番役”,以蒙古军队入侵为前提,在筑前、肥前两国以及博多港可登陆的要害地区,调集军队进行军事戒备,由镇西奉行少贰资能、大友赖泰两人为总指挥。

『肥后小代文书』关东御教书「(上包)「北条相模守时宗 北条左京大夫政村」蒙古人可袭来之由、有其闻之间、所差遣御家人等于镇西也、早速自身下向肥后国所领、相伴守护人(名越时章)、且令致异国之防御、且可镇领内之悪党者、依仰执达如件、文永八年九月十三日 相模守(北条时宗)(花押)左京権大夫(北条政村)(花押) 小代右卫门尉(重俊)子息等」

南浦昭明(兴德寺藏)

赵良弼在九州长期滞留,对日方这些戒备肯定有相当了解。而其作为第六次元朝使节前去日本的元至元十年(1273年),日本渡海禅僧桂堂琼林从南宋回国。前文所提到的杭州径山寺主持虚舟便是其在南宋的师傅。回国前,虚舟将自己的法衣、顶相(宋元之际佛教流行的祖师画像)赠予琼林。南宋是蒙古的敌国,在南宋首都临安府(即今浙江杭州)附近学习的琼林,不可避免的受到宋人对蒙古态度的影响。蒙古人当时的残暴虐杀行为,也是受到佛教禅宗思想所抵制的。琼林归国后作为南宋方的代言人,对幕府方游说,进行反元活动。赵良弼在这种敌对氛围中进行具有蒙古特色的高压外交行为,结果也可想而知。

远公不出虎溪意
非是陶明谁赏音
欲话个中消息子
蒲轮何日到云林
外国高人来日本
相逢谈笑露真机
殊方异域无差路
目击道存更有谁

这是崇福寺主持南浦绍明写给赵良弼的诗。由前文所交代的,崇福寺本身就有很深的南宋禅宗背景,南浦绍明本人也是南宋留学回来的僧侣。赵良弼在大宰府滞留期间,经常与南浦绍明进行诗歌唱合。因此,软硬兼施之下,在当时襄阳还未曾失守,三别抄还在顽抗的背景下,高丽残党三别抄、日本、南宋之间在元朝使节面前的互动,使得赵良弼对忽必烈做出那样的回答,也就不足为奇了。赵良弼的“有用之民力”,在其当时的背景看来,是针对南宋和高丽抵抗组织三别抄的,忽必烈当时也采纳了他的意见。

但在三别抄和南宋相继败亡后,“日本民风剽悍、路途遥远,风险极大”的描述,却成为忽必烈决定东征日本的重要诱因。忽必烈的想法是:借着东征日本,把高丽剩余的武人们送去消耗掉,并且在征发船只的时候,还能顺便压榨一下高丽的国力,可谓一举三得。

元至元十一年 (1274年),元世祖忽必烈下令开始东征日本。蒙古的第一次东征,日本人所谓的“文永之役”爆发了。

然而对于习惯了疾如风般骑兵作战的蒙古人来说,海战是个陌生的领域。因此,第一次东征时间显得极为紧迫,准备也相当仓促。于是最后连蒙古人都感到此次船只不够了。于是这时蒙古人想起了一个高丽人。

这个高丽人叫洪茶丘,他的父亲叫洪福源。洪福源本来是高丽北部的守备军人。蒙古入侵的时候,洪福源投降了蒙古人,后因攻打祖国很卖力,因此做了耽罗军民总管府的管领,管理归附元朝的高丽军民。然而好景不算长,受到蒙哥汗重用的高丽宗室永宁公王綧,因不满洪福源欺辱高丽朝廷的行为,与高丽朝廷合谋,通过其蒙古王族的妻子,把这个为蒙古卖命远比为祖国积极的朝鲜人斩首了。

韩国西海地方渔船各部构造(水产试验场 渔船调查报告第二册)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世袭了其父官职的洪茶丘,自然对高丽政权百般刁难。例如元至元九年(1272年)七月,有日本船停靠到了朝鲜的金州。虽然此时高丽和日本还没有进入战争状态,但是气氛已然很紧张。庆尚道安抚使曹子一怕洪茶丘借题发挥,便让日本船离开了。可惜怕什么就来什么,很快,这事就被洪茶丘知道了。于是曹子一被洪茶丘逮捕,想拷问出“高丽和日本勾结的证据”。曹子一倒是颇有骨气,严刑拷问之下也没有承认本就没有的“高丽和日本勾结”。高丽遣使张暐,为曹子一鸣冤。洪茶丘看看事不可为,既然这次报复高丽朝廷不成,就拿曹子一当了替罪羊,于是曹子一就被洪茶丘所处斩。

这件事情,让蒙古人觉得让洪茶丘去压榨高丽人一定很有效率。于是,洪茶丘被任命为了监督造船官军民总管。在元至元十一年五月蒙古东征军到达之前,洪茶丘已经用以极高的效率,从祖国榨出了三百条大船,六百条小船,一共九百条军舰!

在这么短的时间造了这么多的军舰,对高丽而言是极大的负担。高丽所言“民甚苦之”,同时因为高丽的技术水平和工匠所限,这批船只并非当时最先进的南宋海船样式,而是使用了高丽本国较为落后的搭接板船只。与前者相比,后者强度明显要低的多。

五月,一万五千名元朝东征军到达朝鲜。这支军队的组成很复杂。据元史记载,这只蒙古军队是由“屯田军及女直军、并水军”组成,所以很难说里面到底有多少蒙古人。其后参与的高丽军队则有六千名以上,再加上六千七百名水手。因此这支军队,总体上是由少部分蒙古人指挥的,以女真、汉人、高丽人为基础的多民族军队。其中朝鲜人人数接近军队总人数的一半。

韩国各地出土船只构造(国立海洋遗物展示馆“群山十二东波岛海底遗迹”)

北条得宗过所船旗(京都大学综合博物馆所蔵)

虽说军队人数记载不同,然而去掉水手,军人不过二、三万人,其中的屯田兵也并非精锐战力。此次东征兵力不足,军队东拼西凑,言语各不相通,甚至战前还临时抽调了高丽首都守军四百五十八人。船队有九百条船,却只有六千七百名水手,平均一条船不到八人,小型船只尚可操作,但对远航的中大型船只来说,水手的数量就明显捉襟见肘。

可以说,从一开始,这只远征军就蒙上了一层阴云。虽说这支军队问题多多,但是也不是当时的日本所能抵御的。十月三日,元军从当时的高丽合浦港出航,两天后到达对马岛。弹丸之地的对马自然不是对手,守军全军覆没。稍作休整后,元军将对马付之一炬。十四日,元军登陆壹岐岛,守护代宗助国战败,城破自尽。十六日到十七日两天,元军攻打肥前松浦及平戸岛、鹰岛、能古岛。当地的武士集团松浦党虽然以水军闻名,但根本不是元军对手。交战不久,松浦党伤亡惨重,领地被毁。

虽说元军进展顺利,但是因为一开始在对马停留时间较长,结果给了日本幕府预警的时间。对马失守后,九州的御家人在向京都、镰仓急报的同时,开始向大宰府集结。等元军登陆九州时,日方已基本集结完毕。

此战日方军队数量难以统计,最多有兵力十万的说法。不过从此战中,以领地稀少而被称为“无足之御家人”的竹崎季长,都纠集起五名郎党(武士的随从)参战来看,其余大小领主的总兵力应相当可观。

二十日,元军在博多湾早良郡的百道原登陆,遭到了以少贰景资为首的日军迎击。此刻的日本并无多少大规模战争的经验,当时日本人习惯的战争模式是以各级领主(御家人)响应征召集结在一起共同作战,在战术上也要比元军要落后。此外,元军还携带了当时最先进的火药武器参与此次东征。然而,由于在对马耽误了相当长的时间,准备充分的日军在博多湾以逸待劳,弥补了其战术和武器装备上的不足。战斗中,元军副帅刘复亨中箭受伤,元军士气受挫,退回船上。

博多湾海岸列阵指挥的日军总大将少贰景姿(《蒙古袭来绘詞》前卷 绘2 第9、10)

鸟饲潟之战(《蒙古袭来绘詞》前卷 绘5、7、8·第17、23、27)

当天晚上,东征的蒙古军将领召开了作战会议,考虑到在付出副帅受伤的代价下,元军仍未能建立登陆场,而日军抵抗却是越来越顽强。去年攻打已经穷途末路的三别抄,蒙古、高丽联军尚且出动了一万二千人。此时攻打背靠本州的九州岛,日方远比三别抄兵力雄厚。日军于元至元八年(1271年)便已开始备战,元军却是元至元十一年(1274年)才开始赶造战船。再加上,东征军只有二三万人,一无人数优势,二孤立无援,虽靠战术先进和武器精良不落下风,但是其本质上,是与当时讨伐济州岛的态势是反过来的。而且由于隔海相望,即便战况不利,后方也无法及时派遣援军。于是,当晚多数将领建议就此撤退,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远征。而高丽军将领金方庆表示反对,认为虽然军队少而深入敌境,可以学项羽破釜沉舟、韩信背水一战,未必不能战胜日军,成功登陆。

敌国降服(筥崎宫伏敌门)

平心而论,如果继续作战,元军是的确有可能成功登陆,对于竭尽国力出资“赞助”这次战争的高丽,也好能有个交代。然而在元帅忻都看来,用数量有限、后援后勤同时断绝的远征疲惫之师,与日渐增多的敌人作战,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这是一支各种民族拼凑的军队,元朝也没必要对附属国有什么交代。于是当晚,远征军决定撤军。然而,赶工制作战船跟水手不足的恶果,在当晚的“会夜大风雨”给了元军以重创。元军“战舰触岩崖多败、军不还者无虑万三千五百余人”。第一次仓促上马的东征,就这样以一场滑稽的闹剧形式结束了。 DI10cVnXaK81/mF2xIAzVHdUyA3mdcsQ9Fynl3vUjY6xOGL0xQuJdCdm49IkxQ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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