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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真实的西线

踏上法国后,英国士兵们发现这儿的生活条件和本土的完全不同,战地生活条件也比国内的训练营要恶劣得多。这些毫无经验、新抵达的部队遇到了很多的困难,但他们还是迅速学会了要想在战斗中保存自己、有效打击敌人就得向老兵学习宝贵的战斗经验这一原则。

战场给这些年轻的英国士兵的第一印象就是贫穷而荒凉。周围根本找不到多少适龄法国男人,只有少数战争致残者,战地村镇所有的工作都是由妇女和年长的男人来做。当曼彻斯特同城团3营(3rd Manchester Pals)登上法国海岸,行军开赴内地时,帕迪·肯尼迪注意到沿途树上落下的水果烂在路边也没人来捡。在他们离开英国前,上级充分考虑到了法国战场的条件艰苦,做了十足的准备。因此,去法国的每名英军士兵都背负着从来没有过的沉重武器装备和物资。

当曼彻斯特同城团3营在一个贫穷的法国村庄驻足时,营里的一名“街道佬”开始整理物件,他把自己认为是累赘的东西都拿出来送给一个热心帮助他们的法国村民。不久,全营开始效仿,很快他们的负重就减轻了不少。当曼彻斯特同城团3营再次上路的时候,他们已和当地村民打成了一片。

1914年战争爆发后,英国远征军跨过英吉利海峡赶往前线,不到几天就投入了战斗。常备军各师和绝大部分随后赶来的本土军也是如此。当本土军和新军先头部队在1915年赶到法国战场时,他们参与战争的过程就较为循序渐进些。对这些步兵营来说,除了少数参加过法国战场的战斗而负伤回国休养,伤愈后加入新军和本土军的官兵外,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堑壕战的经验,更没有想到竟然一来法国就要蹲堑壕。

蒙斯战斗前的英军皇家燧发枪团4营

堑壕战对一支非机械化的军队来说,需要付出大量的劳力,绝大部分是挖掘和运土作业。虽然在战争进行过程中,协约国得到了众多劳工单位的协助,不少人甚至从中国不远万里而来,但这些劳动力还是远远不够。任何一个离开一线进行休整或训练的步兵营,都随时可能奉召返回一线填补劳力缺口。这是最苦的难以上手且耗费体力的劳动;对战前就从事体力劳动的士兵而言,挖堑壕不是什么难事;可对战前是职场人士或商业从业人员——零售商、文员和类似职业——的从军小伙子们(军官和资深士官除外),这都是一项苦差事。

为了迅速熟悉堑壕战,新抵达法国的各个步兵营首先抽出50多人——绝大部分是军官和士官——进入一线堑壕了解情况,然后引导大部队进入堑壕,在(前线的)一个作战经验丰富的步兵营协助下,逐步熟悉阵地,然后承担起战斗任务。

对英国新军来说,新上阵的部队初出茅庐,闹出了不少笑话。

比利·麦克法赞和他来自贝尔法斯特的伙伴们奉命配属给皇家沃里克郡团的一个营。一天晚上,皇家沃里克郡一个营和皇家爱尔兰来复枪团14营组织一支爆破队前往两军战线中间的无人地带巡逻。一名来自贝尔法斯特的年轻新兵在没有得到任何指示的情况下就怀揣3枚手榴弹上去了。虽然大家认为他是一名受过训练的投弹手,可实际上他从未投过实弹。抵达无人地带后,他和一名沃里克兵趴在地上,他开始检查手榴弹,却马马虎虎。生气的沃里克兵把手榴弹抢了过来: “别碰它们。你这样(粗心)会把我们统统炸飞的。” 幸运的是,最终大伙儿安全回来了。

但也不是所有新上战场的英军部队都那么幸运的。谢菲尔德城市步兵团1营的一名士兵在熟悉堑壕阶段就被打死,他的遗物很快被送回营集结地。

“我们第一次堑壕战的经历是1915年1月27日,德皇生日那天,相信我,这次行动是一次伤脑筋的经历,德国人为了庆贺这事,对我们的战线进行了一整天的猛烈轰击。” 爱丁堡城市团1营的列兵W.B.科尔比特回忆道。

从这时起,基钦纳的新军正式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

许多人也许认为在法国的英军的战地生活充满了激烈战斗,要么就是猛烈进攻要么就是拼死抵抗。实际上,平均每名英军士兵一年经历激烈战斗的日子不过两三天而已,绝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平淡无奇的堑壕战上了。

对他们来说,堑壕就是生命。堑壕系统大体由三条堑壕组成:前沿堑壕、支援堑壕和预备堑壕。所有类型的堑壕都修成直角Z形,最大限度减弱德军炮击效果;每个直行堑壕段(就是两个直角拐弯点之间的堑壕段)称为港湾。三条堑壕通过交通壕相连,整个堑壕系统从后方到前线还有一条隐蔽堑壕相连,对方从地面根本无法察觉。

堑壕系统只包括最基本的生活设施;地面挖的小散兵坑和掩体,只是是军官和资深士官的专利;其他人只能在堑壕侧壁凿个洞休息或是就躺在防水油布上了事。堑壕底部铺设着称为鸭板的原木板条。在正对德军的前沿堑壕带,还修筑了一个个火力点以保障英军可以抵挡任何进攻。

和联军一样,德军也修筑了绵密的堑壕系统,双方隔着中间无人地带对峙,无人地带的宽度从半英里到几码不等。双方都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前沿堑壕,有时还在支援堑壕和预备堑壕前围上厚厚的带刺铁丝网。

堑壕里的日常生活遵循着固定的模式。拂晓前,所有人都被号兵唤醒,并“准备战斗”(Stand to),士兵们纷纷进入阵地防范德军拂晓突袭。“准备战斗”往往伴随着“早怒”症(morning hate),双方都神经质地射击,朝对方打掉大量步机枪子弹。可双方(在射击过程中)都很小心翼翼地避免抬头,伤亡微乎其微。

备战时间一过,平静的时光随之而来。英国大兵们有的小火做早饭(通常是热咖啡或者牛奶),有的在堑壕里刮胡子和洗漱,刮脸和洗漱用水只能靠自己抬进堑壕;水总是很缺乏的。食物虽然很充足,可大部分都是单调无味的罐头食品;大家都对新鲜食物望眼欲穿。在部分平静地段,双方会不约而同地达成清晨休战的默契。双方都没有滥用炮火,因为这种行为除了招来对手的报复外,没有任何意义。

在剩下的时光里,英军将士们通常是准备放松一下或是好好睡个觉,却常常无法如愿:其他人走动,会踩到熟睡者的双脚;军官检查堑壕;上面布置的活儿;冷不防一发炮弹落下。

黄昏,“准备战斗”和“早怒”症又一次上演,然后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到来。部分单位甚至可以收到从后方送来的热腾腾的饭菜和朗姆酒。从理论上讲,英军士兵们每天都有权享受一份仔细定量过的浓烈朗姆酒,但部分军官却拒绝接受这个配给,部分原因是宗教问题,但最主要还是因为他们认为贪杯易出乱子。在部分离德军战线很近的地段,如果驻防的德军是一支比较友善的部队的话,很可能出现夜幕下高歌的景象。双方轮流引吭高歌,歌声穿过无人地带,回荡在双方阵地上。当然,在战线的绝大部分地段上,双方是长时间既看不到对手的影子,也听不到对手的声音。

第一次大战西线战斗的特点——堑壕战

当夜幕完全降临后,双方又开始忙碌起来:各营后勤人员忙着把口粮和物资送到最前沿部队的手上;同时修补白天受损的堑壕段。只有夜幕降临后,在地面走动才可以说得上是安全的。尽管如此,将士们还是很容易受到零星狙击火力杀伤。

与此同时,英军还要派出多个小组前去修补铁丝网,以及派侦察或巡逻队穿过无人地带去查看德军的铁丝网和防线,甚至偷听德军哨兵的谈话。在巡逻侦察分队和工兵分队忙活的同时,堑壕里值勤的哨兵也紧张守望,防范德军的偷袭。按照英军的规定,每名哨兵值勤两个小时就要下去睡会觉,轮下一个人值勤,这样才能保持体力和精力。当然,还是会有少数人在哨兵值勤岗位上睡着,这样的行为一经发现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如此这般,直到漫漫长夜过去,启明星升起,阳光撒遍大地,西线新的一天重新开始为止。

虽然双方都看不到对方,但零星交火却无法避免。由于双方将士都把自己隐蔽在堑壕里,直射轻武器的威胁降低到几乎为零的地步。在以往进行过的所有战争中,炮兵从未有过像这场静态战斗(堑壕战)那样的主导权。依靠良好的通观系统(包括炮兵气球、地面炮兵观察所和空中侦察机)和大量的炮弹,双方的炮兵都肆意凌虐着对手。待在堑壕里的双方士兵始终都没法摆脱在随时会来的炮火下突然死亡或是被炸得尸骨无存的恐惧感。随时可能突降的、疾风骤雨般猛烈的炮火袭击,对双方步兵来说,不谛为一个无法抹去的梦魇。除了下意识地蜷缩身子和强烈的求生欲望,他们在炮击下无能为力。

不过,在猛烈的炮击洗礼下,英国士兵很快学会了辨别来袭的德军弹种。德军150毫米高爆榴弹的特点是巨大的爆炸声和浓密的黑色硝烟,英军士兵将之称为“煤球”或是“杰克·约翰逊”(当时美国重量级世界拳击冠军)。除此之外,德军还经常把一种更轻型的火炮拉进他们的堑壕,这种火炮给英军带来了更大的恐惧感。常规炮弹在飞行过程中拖着长长的尖啸声,可以给英军充分的预警,而这种火炮发射的炮弹弹道平直且飞行速度高,经常是无声无息地就在阵地上落下,没法预警。由于它具有这种特性,英军士兵称之为“怀兹砰”(Whizz Bang)。德军有一种臼炮,专门发射一个据认为是填满废旧金属碎片的大型金属罐。英军在检查被这种炮弹杀伤的伤员伤势时,往往发现许多金属碎片竟然是德国人从旧钟表上拆下来的物件或是部分仪表盘上的金属器件。

在双方堑壕靠得很近的地段,双方也用手榴弹“轰击”对手。英军泰恩塞德苏格兰旅2营(2nd Tyneside Scottish)发明了一种原始的手榴弹投射法,该营的T.伊斯顿列兵回忆道:“ 投弹手用一个6英寸的木板和钉子,以及橡皮筋做了一个手榴弹发射器。每当这个发射器开始投射的时候,德国人都要到处隐蔽。 ”一天,英军的投弹手决定给德军开个玩笑。他没有投射手榴弹,而是给德国人投射了一堆果酱、猪排和豆类,还有牛肉罐头。过了一会儿,他说:“现在,我要德国号兵吹号让他们的担架员集合。”言毕,他给德军阵地投射了一枚真正的手榴弹。果不其然,德军阵地那边响起了嘹亮的军号声。

在前线和两军中间地带所有地质适合区都是矿区。利用这个地理优势,双方的坑道工兵都把地道挖到对方堑壕底下,然后埋放炸药实施爆破。爆炸摧毁了不少堑壕,炸死和掩埋了不少刚好在堑壕里守卫的对方士兵,并留下一个巨大的弹坑。爆炸落下的尘土和物件,又在弹坑周围形成高出地面几英尺的土堆,形成新的胸墙。部分埋设的地雷也会被坑道爆破引爆。但爆炸只是进攻计划中的一个环节而已,在实施坑道爆破后,部队要迅速冲上去占领弹坑,建立突入对方防线的桥头堡。

英国陆军皇家飞行队战机从空中拍摄的德军堑壕情况

比尔·索尔刚刚转调到谢尔伍德森林者第7营第1本土营,就随部队开赴一个矿区地带参加战斗。一夜,他奉命协助部分法军坑道工兵作业。突然间,响起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法军坑道工兵大喊:“爆炸了!爆炸了!”德军坑道工兵引爆了他们的炸药。索尔赶紧冲上地面,可在茫茫夜色中不幸迷失了方向,跌落到新爆炸形成的弹坑里,却发现这里已经被德军占领。索尔刚刚从英国来到战场,18岁的他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冷静地在德军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爬出弹坑,朝着自己认为安全的方向离去。突然间,在漆黑的夜幕中,一把左轮枪顶在他脑门上。幸运的是,他发现这是一名前来找寻他的军官,两人一起重返阵地。

战争是残酷的。即便是在所谓的“平静”时期,一个营每个月都要蒙受大约30人伤亡和同等数量的士兵战病的损失。轻伤和生病的士兵大部分都留在法国治疗,但重伤员必须送回英国。按照伤势等级划分,就是B级伤势才能回国。很快,英军士兵都知道了如何才能回国,那就是“B伤”(Blighty wound)。

经历了几个月沉闷的堑壕战,各营再花4到8天时间整理堑壕,然后返回后方集结地休息一阵。不过,在后方刚歇几个小时,他们就又得操练、训练或无休止地劳作。很多时候,各营在同一地点月复一月地驻防,直到堑壕完全成了他们的家为止。夏天,堑壕生活还好过点;可一到冬季,特别是潮湿地区,堑壕生活就特别痛苦。

由于英军在法国的防区靠近本土,因此他们受到众多军政要员参观视察。英军林肯郡步兵团2营从百慕大群岛抵达法国后,巴斯塔德上尉所在的步兵连就奉命参加特殊演练。在许多迎接英国政要的场合下,他们都要在巴斯塔德上尉的指挥下,担任参观访问的军政要员的仪仗队。英王乔治五世、法国总统庞加莱和法国陆军总司令霞飞将军先后视察访问过驻法英军部队。

来访的政要中,最受欢迎的莫过于英国皇室成员、年轻的威尔士亲王(即后来的爱德华八世),他做为一名现役军官供职于英国远征军总部。将士们都很钦佩他,因为他和绝大部分到访者不同,他坚持尽可能以非正式方式视察部队,而且常常亲临前沿堑壕。许多英军士兵(在值勤时)往往吃惊地发现亲王就出现在他的堑壕里,亲王一边和士兵们聊天,一边给大家递烟。

对于前线的英军步兵战士来说,他所在的步兵营就是他的家。虽然,英军一个步兵营通常编制是36名军官和1000名士兵,可在法国驻防了一段时间后,很少有步兵营兵力能够满编。组织上,中校担任营长;少校为副营长;副官由上尉担任,他同时也是营长的行政助手和团军士长(营里的资深士官)。

每个步兵营的作战主要力量是4个步兵连,通常每个连都由一名少校连长指挥;可在1916年,伤亡或升迁使大部分英军步兵连都只能由上尉来指挥。

经常视察一线得到将士们拥戴的威尔士亲王

在1916年,英军步兵连的编制是很大的,一个连在编240人,包括4个60人组成的步兵排,每个排由一名中尉或是少尉指挥。和少校一样,大部分中尉经常在战斗中倒下或更替,实际上每个排的指挥权基本都是少尉负责。每个排又由4个班组成,每个班由一名初级士官指挥。

除了步兵外,每个步兵排还有一些专业兵种:比如通讯兵,他们因往往能比排里其他人更早得知新消息或情况而备受羡慕;比如军乐兵,在战斗中往往负起担架兵的职责;此外,还有不少炊事兵、卫生兵、运输兵、文书、工兵等,因此一个步兵排的实际战斗兵力是50人,而一个营的实际战斗兵力约为800人。

这些专业兵一般情况下并不直接进入堑壕,也不参加战斗,而是留在后方一个村庄里(这是该营在后方的“家”)。虽然他们的地位看似并不重要,但却是步兵营永久的核心骨干。每当营里原来的战斗兵员损失掉,补充兵上来时,这些专业兵就会把老部队的精神传给他们。特别是当某个步兵营经历了大型战斗蒙受巨大损失,需要补充大量兵员时,这种经验传承和精神继承就显得尤为重要。

步兵做为主要战斗兵种,英军很重视他们的武器配置,哪怕每个部队实际只有80%的人真正上战场,可每名步兵都有自己的武器。军官的武器主要是左轮枪或剑,但这两样武器只有在近距离战斗中才能发挥作用,而且这两种武器的存在只能使英军军官成为德军射手显眼的目标。

士官和士兵主要使用点303英寸口径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并带一把长长的刺刀进行拼杀。李恩菲德尔步枪的有效射程可达1000码,在这个射程范围内精度很高,但1916年的英军士兵基本没什么机会使用它。有些英国士兵拿枪上战场几年,却没有哪怕一次瞄准射击敌人的机会。

除了李恩菲尔德步枪外,里维斯机枪和手榴弹(以发明者命名为米勒斯炸弹)也很有名。里维斯机枪虽然很有效,但射击过程中会经常卡弹,而且在进攻战斗中需要6个人操纵:1个人是射手,1个人要扛着机枪部件,还有4人要扛弹药。

米勒斯炸弹是进行堑壕战和肃清对方掩体的理想武器,它的爆炸威力超过了德军手榴弹。可德军手榴弹战斗部装载于一个短木柄上,虽然杀伤力不大(在进攻型手榴弹中),但投掷距离远,这是德军手榴弹相比英军手榴弹重要的优势。

掷弹兵,或者他们称为“投弹手”的,都是经历过特别训练的士兵(比利·麦克法赞,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往往在自己的袖子上插一枚小型手榴弹做为他们的兵种标志。据传闻,也可以肯定是谣言的说法,德军为了报复英军掷弹兵夜袭摸上来对堑壕砸手榴弹,凡是捕获的英军掷弹兵一律钉死在十字架上。由于这个可怕的传闻,英军掷弹兵在出击时都去掉了兵种标志,以免被俘受虐。

堑壕之间90度拐角,也称港湾(BAY)

英军的供应条件是比较完善的。每当冬季降临,英军将士都会获得不少御寒被服。1915年冬季,比利·麦克法赞所在的步兵连离开堑壕接受检阅就每人获发4件夹克,以备下次进入堑壕值勤时御寒用。尽管物资供应充足,但和法军不同的是,英军直到1916年春季才给一线部队发钢盔,意在减少头部负伤率。在钢盔到来前,英军士兵只能靠软帽保护头部。钢盔下发后,效果立竿见影。据统计,英军的头部负伤率减少了75%。虽然钢盔被证明是一种有效的护具,但一位曾经拒绝过下发朗姆酒的英军师长一开始也不允许使用钢盔。他认为,钢盔的出现会让士兵们怯懦。但这种说法很快就被证明是无稽之谈。

如果说一名士兵首要忠诚的对象是他所在的步兵营的话,那么他接下来就应该忠诚于他所在的步兵师。师级单位是当时英国陆军最大的战术单位,师主要由步兵和各个技术支援兵种单位组成,师长军衔一般是少将。主要作战力量由3个步兵旅组成,每个旅下辖4个步兵营,旅长的军衔通常是准将。1915年,当堑壕战成为常态后,英军步兵师编制又增设了第13个步兵营——先锋营,任务就是协助劳动和修筑作业。

英军各个步兵师都尽可能由相同类型的步兵营组成,确保常备军、本土军和新军的精神及传统都完整相承。虽然本土军部队力求保持他们步兵师的血统“纯洁”,但卢斯战役证明新军第一批步兵师不太可靠后,英国远征军只得抽调一些常备军和本土军步兵营跟新军第一批步兵师建制内的新军步兵营交换,稳定这批缺乏经验的新军菜鸟们。

在配属给各个步兵营的支援作战兵种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旅部直属的各个机枪连和轻臼炮连。原本,机枪和战壕轻臼炮都属于步兵武器范畴,归步兵操作。但随着重机枪和轻臼炮的发展演化,维克斯重机枪和所有臼炮逐步从步兵营编制中剥离,归为旅部直辖的技术支援单位。尽管如此,重机枪和臼炮,以及迫击炮仍然和各个步兵营密切配合,阵地仍和步兵营一致。

在一线步兵的背后,是师属炮兵群,他们装备4.5英寸榴弹炮、18磅野战炮和许多重迫击炮。所有的火炮都由皇家野战炮兵各单位操作。皇家野战炮兵也同样肩负和步兵密切配合的重任。在一线堑壕的每个英军步兵营都配有一个前进炮兵观察员和随行的通信兵,他们的任务是随时召唤炮火支援。

在英军各师编制内的皇家工兵单位也同样有两项职责。皇家工兵通信连任务是要保障师里各单位间的通信联络,同时给步兵和炮兵提供额外的通信保障。各野战工兵连的任务是监督和指导堑壕系统内各段堑壕、掩体及弹药库、仓库的修筑作业和维护。通常,工兵只是做个范例样板,挖一段标准堑壕和修一个标准工事,然后各个步兵营按照标准展开土木作业。

卫勤保障由皇家陆军卫生队(Royal Army Medical Corps)负责,活动在最前沿的是英军各个步兵营的医疗官,他在几名皇家陆军卫生队勤务兵的协助下,在堑壕的一个掩体里开设急救所。他的职责是进行最基本的急救处理;除开伤势最轻的,所有伤员都要后送到皇家陆军卫生队下一级处理单位——野战救护站(Field Ambulances),这里虽有手术队但却没有救护车。更为糟糕的是,野战救护站设备简陋,没法开展大型手术,也没法接纳大量伤员。他们的任务就是做最简单的手术处理,然后安排伤病员迅速转移到远离战场、处于德军远程炮兵射程外的属于皇家卫生队的伤患处理站(Casualty Clearing Stations)。

在1916年的西线战场上,英国陆军一个步兵师是一个可谓兵力和火力极为强大的作战单位,他们的步兵武器多达10000条步枪、204挺机枪(1914年仅仅装备24挺机枪)、40门臼炮和64门火炮。在兵力上,英国陆军一个师有19372人,拥有5000多匹军马,可轮式车辆不过61台,其中载重卡车只有3辆。

英军步兵师师长的地位很独特,他除了拥有将军军衔外,还指挥着一个编制稳定的步兵单位。许多师长深受将士们的爱戴,并经常在一线和士兵们同甘共苦。英国陆军第34步兵师(下辖著名的泰恩塞德爱尔兰步兵旅和苏格兰步兵旅)师长英戈维尔-威廉姆斯少将,就以“英基·比尔”(Inky Bill)的绰号为手下的将士所熟知。一天,三辆载有臼炮的马车在公路边上的一条沟渠里突然遭到德军的猛烈炮击。其中两辆马车安全逃脱了德军炮火打击,可第三辆马车的车夫却扔下自己的马车,跳到一边隐蔽去了,把装在车上的迫击炮扔下不管。“英基·比尔”见状,不顾暴露的危险从旁边的堑壕里一跃而出,跳上去亲自驾驶,把车和炮转移到安全地带。

世界名枪点303李恩菲尔德步枪

虽然步兵师是英国远征军作战的骨干力量,但他们同样还有许多勤务、行政以及作战支援单位。为了保障英国远征军总司令部指挥顺畅,在远征军总司令部和下属各个步兵师之间,自然还要建立集团军和军两个编制。集团军和军的主要职能,一是把远征军总司令部的命令传达给下辖的50个步兵师完成作战任务;二是协调各个技术兵种,支援各个步兵师战斗。

至1916年春,在西线的英国陆军共有4个集团军,平均每个集团军拥有4个步兵军,平均每个军下辖3个步兵师。虽然师的编制比较固定,所属的旅和营基本没有变迁,不过师的指挥隶属关系却时常发生变化,不断从一个军或一个集团军转移到另一个军或集团军。集团军和军仅仅是指挥机构,构成英国远征军总司令通达一线部队的指挥链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集团军和军在性质上,只不过是行政机构而已,确保英国远征军总司令部和前线各个步兵师之间的上通下达。对普通士兵来说,他们很少关心自己的步兵师在某个时间段到底隶属于哪个军。

至于英国陆军所关注的战争总体指导方向,主要掌握在英国战争委员会的手里。这是由当时组阁的自由党政府的政治家和民间智囊人士组成的机构。战争委员会先是向内阁负责,再向议会负责,并试图在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指导规划大英帝国的战争进程。对战争委员会来说,西线战场虽然是个大的战场,但也不过是他们负责指导的方向之一。当然,他们也严重依赖英国军方的意见,并经常需要和盟友法国沟通,因此战争委员会发出的命令往往含混不清,没有明确的指导方针。

战争委员会把战略指导方针转达给英国陆军大臣,然后通过他影响帝国总参谋长(the Chief of the Imperial General Staff ),并经帝国总参谋长之手把这些构想转化为战争行动。不过,同战争委员会一样,帝国总参谋长可不仅仅注目西线战场,他还对整个战争局势感兴趣。

另一条指挥链是英国远征军总司令直接从伦敦接收总体指示,然后根据伦敦的意见拟定全面作战计划。虽然远征军司令能直接和伦敦联系,但总司令每隔几个月才给政府呈报一份报告,而且内容仅仅是上一份报告至今英国远征军的概况而已。关于未来的作战计划,他也仅仅只给出些许细节而已。

如果说英国远征军总司令拟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可以不受伦敦方面的严密控制,那么他必须得考虑盟友法国的反应。虽然英国、法国、比利时之间并没有建立联合作战指挥部,但三个盟友之间还是有密切的联系。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初,英国远征军因为兵力规模太小,迅速被淹没在法国陆军庞大的兵力之中,影响力十分有限。随着英国远征军在欧陆规模越来越大,英军指挥官的地位也显著上升,不过在1916年对法军而言仍然只是一个级别较高的盟友而已,总体战略方向仍得仰法国人的鼻息。

不仅政治地位是这是,军事地位也是如此。英国远征军是在法国作战,隔着英吉利海峡和本土相望,由于和本土没有直接联系,英国远征军在佛兰德斯地区的任何独立作战行动都很容易被德军分割孤立和摧毁。1916年中期,英国远征军还是没有独立作战的权限,他们的作战往往还是受到法国通过英国政府对他们施加的影响。

对英国远征军来说,从总司令下达命令至传达到第一线普通士兵,一共要经过8层指挥链。也就是总司令—集团军司令—军长—师长—旅长—营长—连长—排长—班长—士兵。在这个指挥系统链中,只有旅长以下需要蹲堑壕。可往上,除了旅长经常视察战壕,师长也不时下去检查外,军长、集团军司令和远征军总司令的“大驾”却基本不会“光临”一线堑壕。对军长和集团军司令来说,他们对所辖部队的最前线情况并不感兴趣。在他们所辖防区内堑壕众多,根本不可能一一前往视察。除了少数象征性鼓舞士气的视察行动外,他们主要视察撤离一线在防御地带纵深训练或休整的部队,或者前往伤病员救护站探望伤员,以及前往所辖区的各师师部了解情况。军的防区西面临海,东靠前线,北接比利时,南入法国境内,状似一个长60英里、宽50英里的长方形,面积约和英国境内的林肯郡等同。与比利时皇家陆军的作战分界线在亨伯河,和法国陆军的作战分界线是瓦兹河。

这种片面视察带来的后果,就是英国远征军总司令、集团军司令和军长根本就没有任何堑壕战的经验,完全不知道一线将士的战地生活条件有多么艰苦,也没有参加过1915年夭折的进攻作战。当时,德国空军轰炸范围很有限,法国境内的危险作战地带仅限于德军炮兵最大射程范围内。在这种情况下,英国远征军总司令部、各集团军司令部和军部都设在远离德军炮兵射程范围外的地方,总司令、集团军司令和军长的生活处于绝对安全状态。这些远道而来的英国人并没有忘记享受,他们经常把司令部设在当地最好的酒庄,部分酒庄甚至是极为奢侈的。

在英国国内,许多人错误地认为英国远征军负责的是法国和比利时一大片重要的地方,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实际上,英国远征从防御正面宽度来看,截至1916年中期,英国远征军的防线正面宽度为85英里,法国陆军是300英里,比利时皇家陆军仅15英里。当然,单纯对比英、法、比三国军队正面防御宽度来衡量到底谁的贡献更大的做法有欠妥当。毕竟,法国陆军负责的防线的许多地段在整个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都相对平静,特别是靠近瑞士边界的区域,法国陆军的防线甚至嵌入了德国境内,但在整个战争期间都没有遇到对方的猛烈进攻,这里基本没有发生大的战事。而在英国远征军的北翼,比利时皇家陆军虽然兵力不足,没法发起一次强大的进攻作战,但仍能守住比利时一角,避免了全国沦陷。相对法国和比利时来说,英国远征军镇守的防御地带受到的德军压力要大得多。

法军和德军展开马恩河会战较量

英军据守的防线从比利时境内的伊普尔(Ypres)北面起,向南穿过朗斯(Lens)附近的矿区,过维米岭(Vimy Ridge),越阿拉斯(Arras)附近的斯卡尔普河(River Scarpe),最终通过索姆河地区和法国陆军防区相连。1914年,当德军在马恩河会战受挫,进攻势头被挡住的时候,这些地区主要由法国陆军部队据守,他们所负责的防区的大部分城镇通常地势较低,德军则占领对面地势较高的地方,居高临下三面对联军形成俯瞰之势。这些由英国远征军负责的城镇,从比利时境内的伊普尔至法国境内的阿尔芒蒂耶尔(Armenti è res)、阿拉斯和阿贝尔(Albert),在未来四年都是英国远征军对德军展开进攻作战的重要战场。

除了这些地带外,英国远征军负责的其他防线地段除了百无聊赖的堑壕战外,基本没有什么大规模战斗。在利斯河(River Lys)南面地段,四年时间也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战斗,直到1918年底,这里才重开战火。

在前线和海岸线之间是一系列海岸公路网,英国远征军总司令部所在地——蒙特勒伊(Montreuil)就坐落于此;同时,在这一地区还有英军5个骑兵师驻防,他们在等待着能有机会在开阔地一展雄风。在法国沿海的最大港口群——埃塔普勒(Étaples)、勒哈弗尔(Le Havre)和鲁昂(Rouen),英国远征军建立了一大批医院和补充兵营、仓库区,方便接收来自英国的补充兵和各种物资。

在1914年马恩河会战结束后,双方军队开始拼命修筑堑壕系统,采取类似于中世纪围困战的模式。所不同的是,双方的堑壕系统是沿着从英吉利海峡到瑞士边界全方位修筑的,根本没有迂回的空间。

对于当时的西线僵持态势,英法比德四国心态各异。

法国和比利时丢失了众多领土,所以他们的决心就是很简单的两条:第一绝不允许德军再前进一步,第二要迅速夺回丢失的领土。相对而言,英国的决心就复杂多了。虽然在道义上,他们需要和盟友采取共同的行动,但这毕竟不是在本土战斗,他们对进攻战斗的热情远远不如法比高昂。另外,英国远征军受到如下两个因素的影响,使之无法与法比两国一样具有坚定的迅速反攻信念。

首先,英国远征军的防区离海较近。在1916年,英军防线上没有一处离海超过50英里,许多地段离海只有25英里。一旦德军实施战役突破,就会迅速分割英国远征军和法国陆军之间的战线联系,甚至兜底切断英国远征军赖以和本土联系的港口。一旦出现这样的态势,英国远征军面临的就只有覆灭、投降或是狼狈逃窜,就像1940年敦刻尔克那样。因此,英国远征军的第一要务就是尽可能让德军远离海岸线。

其次,英国的国家尊严。战前,德国工业的迅速发展和帝国的扩张,特别是德国决定建立媲美英国皇家海军的公海舰队,被视为是对大英帝国未来的挑战。除了单独对德战争彻底胜利(英国单挑且完胜德国)外,其他战争结果都是英国在政治上和情感上无法接受的。

让英国为难的是,法国和比利时也是秉承着同样的政策——既要守住现有国土,又要发动进攻彻底击败德国人。

1914年底,德军在第一次伊普尔战役抓获的英军战俘

相对协约国复杂迥异的心态,德国对西线的态度却完全不同。1914年秋,德军卯足了劲要实施“致命一击”,可在马恩河却被法军给挡住了。虽然第一击失败了,但始终把速战速决放在战略头等地位的德国最高统帅部显然不会就此罢休。果不其然,1915年春季,德军在比利时的伊普尔又进行了第二次突破尝试,还是没有获得成功。这次失败,让德国人彻底意识到西线的胶着态势。从这时起,德军在西线转入战略防御,进行了漫长的堑壕系统修筑,很快在西线建成一条绵密的堑壕带,能够较为轻松地击退英法联军的突击。因此,德军最高统帅部从1915年开始在西线的战略就是利用一切手段坚决实施战略防御,等待战略转机——要么联军斗志崩溃,双方妥协和平;要么就是突然获得终极西线进攻战机,一举打垮联军获得决定性胜利。

由于德军是在对方国土上作战,突入法国和比利时战略纵深,在心理上具有很大的优势,因此他们在防线组织上可以灵活选择。他们准备牺牲几公里的不利地形,退到地形有利地带组织防线。一旦占领了新的指定防线,德军就开始系统修筑各种火力点和土木掩体,乃至永备工事,给未来联军进攻的悲剧埋下伏笔。由于英军不愿退却,他们只能被迫从地形不利的阵地,向俯瞰战场拥有制高优势和完善阵地系统的德军发动进攻。然而,英军的一切白昼举动都在德军炮兵通观体系下一览无余,于是在付出了几千条生命获得不过几米进展后,英军士兵终于明白自己白天进攻只不过是当德国炮兵的活靶子而已。

至1916年初,英军将领终于意识到他们把胜利想得太简单了。1915年的挫折让他们清醒地认识到,他们得再等几个月,直到英军实力增强到足以粉碎突破德军堑壕,出现运动战的机会,然后利用他们的数量优势,特别是骑兵赢得胜利。

在这一切设想实现以前,他们绝不允许他们的作战部队在消极的堑壕战中失去进攻精神。他们认为堑壕战是消磨斗志,因此在德军拼命加强自己的防御系统的同时,英军却阻止一线部队获得足够的修筑防线的资材。将领们对这种做法解释说,他们担心一旦将士们在堑壕里安全而舒适的话,就不愿意起身离开,参加战斗了。

平心而论,将军们都很讨厌堑壕战。这是一种违反一切战争信条和战术原则的消极战争模式。为了让部队保持进攻意识,英国远征军总部下令要推动组织有限进攻战斗的积极政策,哪怕遇到德军最低限度的战斗行动,英军都要加倍还击对手;当时,英军的信条是:“三倍还击!”事实上,德军更为完善的阵地体系和强大的炮兵让英军的“三倍还击”政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英军将领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如果真的意识到这点,他们可以挽救许多宝贵的生命。虽然部分将领意识到这种反击徒劳无功,并下达命令予以制止,可他们的命令却浪费在繁文缛节和层层传达的复杂指挥链中,“三倍还击”政策始终没能断根,让英军白白流了许多血。

参加战争的英国士兵们一开始都是充满一腔爱国主义热血,他们相信德国人是践踏了半个欧洲的蛮族人,强奸妇女、杀害婴儿,无恶不作。他们相信,英国拥有才华横溢的将领,政府和人民也是他们坚强的后盾。对许多英军士兵来说,第一次世界大战与其说是一场政治战争,倒不如说是对德国的讨伐。可当这些英国士兵抵达前线后,他们的看法也逐渐转变。虽然英国士兵和德国士兵隔着堑壕互不相见,但他们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对手也同样是忠勇的战士,德国士兵的拳拳爱国心丝毫不亚于英国士兵。德国国内民众和政府,同样也是德国士兵坚强的后盾。

在身临其境的感染下,英国士兵对德国士兵的态度逐渐发生了变化,认为对方也是和自己一样有血有肉的、爱国的、勇敢的战士,同时也对本国的政府和将领的看法有了改变,也就是说前线的英军士兵开始对自己的将领失去了信任。在对士兵的心态组织调研后,人们发现一开始抵达欧洲大陆时,英国的热血士兵们对自己的将领可以说是绝对忠诚和信任。然而,随着他们在一线泡久了,发现将领们一没法打破战场僵局,二漠视一线士兵的痛苦和流血牺牲。英军将领的这种“冷漠”态度,让士兵们逐步失去了对他们的信任。如果说1916年这种下对上不信任的态度才刚刚开始的话,那么到1918年就是愈演愈烈,不少士兵对一些将领失去了信心。

相比一线士兵一开始还对战争持有乐观和热情的态度,英国本土民众对战争幻想的破灭更快。罢工对英国工业的打击比其他因素严重得多。1915年和1916年,英国各大工厂共发生1200次罢工事件,累计损失500多个工作日,其中不少厂家还是弹药生产厂。尽管英国议会签署特别法禁止战时罢工,但由于急速攀升的生活成本,工人们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水平和要求雇主加薪,只得不断采取罢工。当然,罢工的理由多种多样,有些理由听起来甚至很可笑。但英国政府却无力阻止这些罢工行动,尽管英国法律规定没有经过工会组织的罢工是违法的。更让人无奈的是,英国国内的新闻报道实在是太“自由”了。诸如此类的罢工行动竟然不断见诸报端,传到海峡对岸的法国人,甚至是德国人的耳朵里。对英国政府的“办事不力”,德国战俘很“认真地”对英国人说,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在德国,那么“闹事”罢工的工人只有一个结局——对不起,你们统统得上前线,把辛苦奋战的士兵换回国休养。

第一次伊普尔战役后的梅辛尼村一景

英国士兵逐渐消除了对德国士兵的憎恨,对身后本国人民支持的幻想也逐渐破灭,正是在这种背景下,他们对战线相对平静时期接到进攻命令抱着抵触情绪。结果,前线渐渐出现了“自己活着,也让别人活”的态度;一些法军将领在两次大型战役期间的相对平静期就是奉行这个准则,减少了士兵们无谓的流血牺牲。

英国士兵们自然也喜欢法军这个政策,可他们的将领们却不接受。在1914年圣诞节,英国士兵和德国士兵就在没有官方承认的情况下,自发进行了一周的休战。双方士兵来到两军战线的中间无人地带,互相交换香烟和帽徽,一起合影留念,相互之间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射击!1915年元旦休战期结束,在英军将领下达严令后,类似事件再也没有上演。

1915年12月,道格拉斯·黑格将军接掌英国远征军总司令一职,一上任他就再度重申了严禁私自和德军休战的命令。结果,他上任以后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居然还是部下擅自停火问题。1915年圣诞节刚刚过去,苏格兰禁卫军( the Scots Guards)的两名军官就违反命令,擅自和德军“默契”停火,结果被送上军事法庭。其中,代理营长米勒·巴恩上尉无罪释放,但伊恩·科洪上尉却受到了申斥。虽然1914年圣诞节的休战停火不会重演,但在靠近朗斯附近的一个小村,双方仍然“默契”使用同一个水源达几个月之久。

第一次伊普尔战役后的梅辛尼村一景

“自己活着,也让别人活”的态度使僵持期间的堑壕战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双方都克制自己的挑衅行动,较为舒服地过日子。英国士兵并不惧怕战斗和牺牲,特别是有机会给予对手致命一击或是依托堑壕组织顽强坚守防御战斗的时候更是如此,但他们却无法理解在战线相对平静时期还要平白无故送死,而且伤亡代价还远高于德军。因此,将领们要求的“三倍还击”政策和一线英军士兵们“自己活着,也让别人活”的想法相互冲突,结果将领们的指示在下级没有得到完全执行。

当然,命令贯彻不畅的原因还和英军的指挥链特点有一定的关系。由于集团军和军所辖的部队经常变动,所以部队损失高低并不会对集团军司令和军长的仕途带来什么负面影响。此外,英国远征军总部的眼睛就盯着集团军司令和军长一级,因此他们不会也不敢对来自总部的命令有太大的抵制。

真正开始抵制这个政策的应该是师长一级。绝大部分英军步兵师师长内心都是热爱自己的部队的,都希望最大限度地保存本师的战斗力,以备大规模进攻时期到来时,让将士们有获得荣耀的机会。可另一方面,他们也处于两难的局面。对一名在法国服役的英军将领来说,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被解除职务,遣送回国。这种处分对于英军职业将领而言,是莫大的耻辱,这意味着他再也没有野战指挥权,对他来说这远比战死沙场羞耻得多。由此,不少英军步兵师师长为了避免耻辱地结束自己的军人生涯,只能选择屈从上级的意志,“弹性”执行上级的命令,避免了责罚。相反,士官一级却“积极”违抗“三倍还击”政策,他们并不害怕被剥夺军籍遣送回家,对他们来说离开前线,远离死亡的威胁,早日和家人团聚,避免家人的担忧牵挂并非坏事。 /v1MgbHhvQhiB3cL+P/ebcQnsHLvRGQpdESx+0TJTUs74D1bOduBlEaF4JeIGh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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