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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到了戴笠的招募信

江振新以为毛万里这次前来是来做伴郎的,十分高兴地赶回去告诉表妹,让她稍安勿躁,今晚就能成好事。表妹也是喜不自禁,穿着旧式的礼服,把肚子勒了又勒,吸着气收着腹坐在床边,等新郎官前来接亲。

一屋子人从上午等到下午,眼见着吉时快过去了,这才慌了手脚,让江振新再回去看看情况。

江振新开始有不好的预感,他没派差役去,而是亲自跑了一趟,到毛人凤的新居一探究竟。

新居里已经里里外外都是人,看热闹的,等着吃喜酒的,说闲话的,三三两两凑做一堆,可是问谁都说没见过毛人凤。江振新已经有些慌了,抓着一个小差役问:“毛科长呢?”小差役什么都不知道,眨了两下眼睛说:“毛科长一直和他弟弟在书房呢,还是我送茶进去的。”

江振新还是不放心,甩开小差役就往书房走,到门口啪啪啪就敲响了门。

围观的人都跟了上来,大家也都觉得时间差不多,新郎官该起身了。可是屋里竟是一点回响都没有。江振新一边拍门,一边高喊“齐五兄”,屋里却始终没人应答。他急了,就近抄起一条板凳就朝门上砸去,轰拉一声,门板掉了下来,他一脚踹到旁边去,走进书房,一眼就看分明了。

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桌上两盏茶还放着,一口未动。江振新连忙走到卧室去,里头的摆设还是整整齐齐的,他还是起了疑心,一把拉开衣柜,却看见毛人凤平素常穿的衣服包裹已经没有了踪迹。他又顺着小道走到后院,小门是从外面掩上的。江振新急了,抓住差役大喊:“快给我追!”

眼看要成亲了,毛人凤竟然逃婚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舍得不要这个陪嫁了整座县城的江表妹吗?

原来,他寄给毛万里的信送到老家,又转寄到南京,毛万里看完信大惊失色,千里迢迢前来,就是要阻止他结婚。一见面进了书房,毛万里拉着毛人凤说:“五哥,你从小教我做人应有远大的志向,不可久困一隅。怎么你如今却是要自己画个笼子,往里头跳啊。”

毛人凤说:“原本我是想人各有志,可是这些年过去了,我也懂得了人各有命。我并非蛟龙,不能遨游九天,做个戏水浅滩的虾子,倒也自在快活。”

毛万里又急了,说:“五哥,你这样就看轻自己了。你就算不是蛟龙,至少也是凤毛麟角的人物。就拿戴笠,就是那个戴春风来说,你们从小一道长大,同吃同睡,你肯定清楚自己的能力,绝对不在他之下。怎么如今,他就能直接在蒋委员长手下当差,一呼百应;你却要在这小地方看个县长的脸色吃饭啊?”

毛人凤说:“戴春风和我性格迥异,他从小就聪慧顽劣,喜欢找捷径走。所以他像一飞冲天的炮仗,是做大事的人。我可不敢飞高,怕跌下来摔烂了,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着踏实。说了这么多,你现在又是在哪里做事呢?”

毛万里说:“我就是在戴笠戴处长手下办事。他见到你给我的信,喜出望外,让我立刻邀请你去帮助他的事业。现在复兴社的架子摊得很大,在他手下做事的江山人也很多,可是戴处长总是抱怨没有得力的助手。如果你去了,他一定会重用你。我们兄弟联手,做出的成绩一定不在戴笠之下。”

听了毛万里的话,毛人凤没有露出喜色,只是低头沉思,慢慢计算着。

毛万里看他还不为所动,连忙从行李中掏出一封信来。

毛人凤接过来一看,心不禁砰砰地直跳,这个字体他简直太熟悉了,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齐五兄:

别来无恙!

光阴荏苒,时光如梭,自民国十三年,江山一别,至今已有九年。弟在九年之间,投身革命,效忠国家,至今事业小有所成。适逢毛万里来浙投考,得知你尚蜗居县城,做一小小科长,大丈夫生当立志,献身于国家、领袖,安可贪图享乐。齐五兄志大才高,如能出山,助弟一臂之力,弟将万分荣幸,定将付以重任,虚位以待。

戴笠

毛人凤看完信,脑袋嗡地一声,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美意砸晕了。毛万里握着他的手说:“五哥,你马上去跟对方说明,把亲事退了吧。”

毛人凤摇头说:“不,这门亲事是推不掉的,现在来不及,以后我慢慢跟你说。”

毛万里说:“那你就跑了,赶快跑,不跑来不及了。”

毛人凤拍拍他说:“慢慢来,不要急,越急越容易出错。我让人送杯茶进来,看到我们在屋里,外面的人就不会起疑心,我再去收拾一下东西,从后门走。等到他们发现,至少也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我们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夜里搭车出城,这就去南京投靠戴春风,哦不,是戴处长。”

毛万里佩服地点点头,说:“还是五哥考虑周全。有了五哥的帮助,党国的事业一定能够如虎添翼。”

毛人凤长叹一声,他最担心的就是得罪了县太爷,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座崇德小城。

毛万里跟着毛人凤,出后门循小道拐进了僻静的巷子。这地方绕来绕去的,不是当地人很容易辨不出东南西北,而毛人凤却十分轻车熟路,领着他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一户关得严严实实的木门前。毛人凤看附近无人往来,于是轻轻叩门,很快屋里就有了回应,两人迅速藏进屋内,门立刻关上,小巷又恢复了无人前来的痕迹。

毛万里打量着四周,低矮的茅草房,房子因为年久失修,都有些歪歪扭扭。院子里有一口井,和几摞柴火,也都是稀稀落落的,没人收拾。屋里一眼就能看到一张床,因为破破烂烂的屋子中,只有床上的铺盖却是崭新的。一个粗壮的中年女人站在门边,看着毛人凤满脸堆笑,像是老相识。

毛人凤走过去低声给中年女人说了两句什么,又往她手里塞了点钱。那女人点点头,拿着钱千恩万谢地出去了。

毛人凤非常熟络地带着毛万里往屋里一坐,又从灶间寻来刚烧的开水和洗好的茶杯,将就着泡点粗茶喝。毛人凤说:“六弟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我倒要问你,黄陂分别以后,你如何到了戴笠的麾下?”

原来,毛万里耐不得寂寞,颇有“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浪迹习性。他先回到浙江窝了一年,吃尽别人的白脸,仍没有混出一个模样,就又奔赴南京去投同乡姜绍谟,这姜绍谟也是江山县人,与毛人凤同是浙江一中的同学。当时姜任教育部总务司长,靠他的介绍,毛万里被安排在总务司当差。到了1932年,国民党政府重新改组,教育部长一职落到CC系手中,姜绍模不是CC系团体中人,只好下野,卷起铺盖回到老家。姜绍谟一走,毛万里失去靠山,在教育部呆不下去,只好跟着一起走。途经杭州,突然在报纸上看到浙江警官学校招生的广告,心想:闯荡几年,混得一文不名。如今灰头土脸地回乡,真是被人笑掉大牙,不如在此碰碰运气考警校。于是便下定决心报了名。

这时的社会已经到了民国,当警察不像清朝的衙役,只要会使枪弄棒就行了。报考警校,还得参加文化考试。毛万里虽然上了几年私塾,却是胸无点墨的大老粗,拿起枪杆子百发百中,拿起笔杆子却似千斤重担。毛万里暗想,如果真的按正常考试去考,那简直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暗想自己只有走走捷径,才有可能被录取。于是毛万里千方百计地打听浙江警校有没有熟人。一打听,熟人还真不少。

原来这浙江警官学校招生竟然是戴笠所为。当时,民族危机严重,蒋介石实行不抵抗政策,对内却镇压异己。为收集情报,蒋介石特命戴笠成立复兴社特务处,专门负责盯梢、绑架、暗杀等任务。戴笠正好要立“大功”以取得蒋介石的信任,所以蒋介石口风一露,戴笠出了门便张罗起来。组织特务处,首先要集中人才,招来家乡子弟兵,蒋介石自然一百个放心。于是,戴笠被老蒋指定为浙江警官学校政治特派员。戴笠有了这把尚方宝剑,立即保举胡宗南推荐的赵农文担任警校校长,往下的教导主任、训练主任等要职,一一换上自己的亲信,很快就在浙江境内搞出了一个独立王国。

一听是戴笠办的学校,毛万里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他从小和五哥善余最亲近,当然知道五哥和戴笠是拜把的铁哥们。当下他就写了一封信,满怀期待地送去。两天以后,有人找到旅馆,带着毛万里去见戴笠。

见到毛万里,聊起童年家乡的时光,戴笠立刻决定收留毛万里,他告诉毛万里不用去考试了,直接去南京鸡鹅巷53号特务处报到。毛万里摇身一变,成为戴笠的贴身人物。转瞬之间两年就过去了。特务处的势力越扩越大,毛万里也把毛善高的本名改了,凭着“毛万里”这样的名号一跃成为特务处数一数二的骨干人物。

看着戴笠一天比一天有势力,自己的五哥却不知境况如何,毛万里心中不免惆怅。他虽然几次有意说起家兄毛人凤,戴笠却不置可否,这让毛万里产生一种错觉,似乎戴笠不想让毛人凤前来帮忙。其实,毛万里误解了戴笠,戴笠与毛人凤一起长大,摸爬滚打十几年,相互之间达到无话不说的地步,怎么会不想让毛人凤来此沾沾自己的光,帮助一下自己呢?何况现在戴笠事业如日中天,特务处发展很快,规模今非昔比,不仅有了“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第二处”的堂堂招牌,据点也遍布全国各大城市。这么大的规模需要招募更多的人马,而那些能够出谋划策的亲信则更加急需。

戴笠也时常想到毛人凤,他对毛人凤的才干十分相信。俗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戴笠这些年戎马倥偬,急需一个知书达理的智多星作自己的三头六臂。但他知道人各有志,担心毛人凤不愿落下特务之恶名,反过来给他难堪。毛万里已经来特务处两年有余,他给他好吃好穿,总盼着毛人凤也会跟着来投靠。不料等来等去,却不见毛人凤有什么动静。

这边戴笠心烦意乱,等着毛人凤前来,又不便说出来。那边毛人凤在小县城里等着戴笠来信邀请,却总是空对明月清风。把一个毛万里夹在中间,想要让戴笠发话却不敢说,想要叫五哥来却怕戴笠不重用。三个人都是同样的心思,却生多了枝叶,反而变成不一条心了。

这天,刚好戴笠让毛万里写一份公文,毛万里拟了一稿让戴笠改了又改,改到第三稿戴笠不禁说道:“你五哥文采逼人,要是他能来帮我就好了。”

“那你为什么不请他帮忙?”毛万里嘟哝着。

戴笠长叹一声:“干我们这一行,脑袋时刻挂在裤腰带上,还要遭人诽谤,没有牺牲精神怎能行。”

那毛万里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明白戴笠是在试探毛人凤的态度,立即辩解说:“五哥常对我说,戴先生是当今少有的伟大人物,前途未可限量,家兄不是不想为戴先生效力,只是怕戴先生看不上。”毛万里的恭维之言傻子也能听得出,可是戴笠很爱听,他连忙说:“哪里哪里,我现在就给你写一封信,特准假三天,让齐五兄前来。”毛万里早已经打听到五哥的行踪,顿时喜出望外,于是出现了前文开始的那一幕。

“戴春风真的没有忘记朋友,邀我出山?”毛人凤仍然将信将疑地问。

“戴先生是个讲义气的人,他经常提起你的名字,又怎么会忘记朋友?为了表明自己‘苟富贵,勿相忘’,戴先生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戴笠。你知道这出自什么典故?”毛万里急于说明。

毛人凤当然知道这出自《左传》,原话是:“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戴笠,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意思是不忘贫贱之交。毛人凤暗忖:没想到戴春风还那么够义气,看来我是没看错人。崇德这个小地方,一混口饭吃还可以,要想出人头地,只能投奔戴春风手下。想到这,毛人凤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呈蒙春风兄如此看得起,那人探听消息回来,如果方便,我们兄弟二人今夜就去南京,越早走越好。” Evsei0XFo3IVy/g2dGpsHSeWhA8mUk4ntwNS3cMG26HaGgXFysvxP+7DcXlJx41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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