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16日,上海风雨交加,惊雷不断,就像当时的政治气象,搅得人心惶惶。
上海某处神秘的公馆内,被称为当时中国最美艳的女人—胡蝶正对着窗外暗自神伤。今天是她的情夫答应要来同她探讨结婚大事的日子。而这个神秘情人不是别人,正是中国最令人闻之色变的特务魔头戴笠。他们的关系已经闹到天下皆知,但是胡蝶却还没有跟丈夫潘有声离婚,这让两个人都感到有些难堪。可是胡蝶等得越是心急,时间仿佛就过得越慢。此刻,她正穿着半透明的白色丝织睡衣,用丰腴白嫩的手臂支着圆润的脸庞,愣愣地望着天空发呆。头上一缕乌黑秀丽的卷发披在脸颊旁,她也无心去拨开,只是用纤长光滑的手指轻轻缠绕。睡衣的蕾丝肩带从她娇嫩如雪的肌肤上轻轻滑落,她也无心去重新整装。
“出事了!胡小姐!”她猛然一惊,回头朝门口一看,匆忙跑进来的是被派来专门服侍她的女服务员。胡蝶脑中突然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闪过,但却仍然勉强维持着镇静,伸手到桌上去拿茶杯,漫不经心地说:“你慌什么?有什么事,慢慢说。”
“是老板,老板出事了!”
“啪”一声,白瓷的杯子砸在了地上。女服务员眼睁睁地看着少妇一下子面无血色地往后倒去,慌忙着急地上去扶住,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参汤,不容易才看着她醒转过来。少妇浑身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她微微睁开眼睛,脸上幽幽地滑落一滴泪,低声地重复着:“完了,全完了。”
当日一大早,军统上海办事处的三名少将,李崇诗、邓葆光、王一心冒着倾盆大雨,早早就来到这里等着迎接他们的老板—戴笠。一转眼2个小时过去了,戴笠的222号专机依然没有任何音讯。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了烟蒂。
李崇诗率先起身,通过机场电台向北平办事处查询,马汉三回电,说戴笠确实已经在3月16日从天津飞往青岛。他再询问青岛办事处,梁若节回复说,戴笠已经于上午11时45分飞往上海。按照正常推测,最迟到下午2时,专机也应该抵达上海,为什么直到现在飞机的行踪仍然是一个未知数?难道老板又像以前的那样,为了让人琢磨不透临时改变了计划,去了其他城市么吗?
三个人急忙返回位于市区的杜美路办事处,命令军统电台连续向北平、天津、青岛、南京等地的军统办事处和军统战查询,并且把情况如实报告给重庆局本部的指挥毛人凤。各地的电讯陆续返回,均无消息,他们既不敢回家,也不敢将戴笠失踪的消息透露出去,只是在杜美路的办事处苦守电台,等候奇迹的发生。尽管没有明说,但是座机失踪的消息,在青岛、南京、北平各地军统组织的高级特务中很快就传开了。这个意想不到的事件如同瘟疫一般,让知道此事的人脸上写满复杂的表情,把有人着急,有人兴奋,有人惶恐,也有人心中是五味杂陈。这人便是军统局代主任秘书,毛人凤。
当222座机失踪的消息犹如世界末日降临的阴影一样,阴森凄凉地笼罩在重庆军统局本部的时候,毛人凤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在过去,戴笠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毛人凤发电以告知自己的行踪。一来是便于从毛处获得最及时的情报和信息,二来也是为了便于让蒋介石查询自己的行踪。但是自17日中午戴笠离开青岛之后,两人就完全中断了联系,这是从来不可能出现的异常状况。
他不停地指示重庆总台向上海、南京、济南、天津等处询问,但是关于戴笠的一切消息此刻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从3月17日下午直到次日,毛人凤都紧张地坐立不安,通宵不敢离开办公室半步,唯恐错过了消息,引来上面的责罚。他的心里也思来想去,列了许多可能。照理来说,只要222号专机着陆,戴笠与军统局及各地组织联系并不困难。不但老板随身带有电台和报务人员,而且军统组织遍布国内,任何重要命令只要一两个小时之内,就可以通过近千座电台传遍全国。岂有可能在这数十个小时内,都和局本部联系不上?
所以毛人凤的担忧主要集中在两种可能性上,或者是失事,或者是专机迫降在了共产党控制的地区。这两种情况无论发生的是哪一种,对军统来说都将是巨大的损失。一个麾下有数十万下属的首领,一个胸藏无数重大机密的绝顶狡诈之徒,一个秘密组织的灵魂人物。这一切都将随着他的失踪,成为历史的转捩点。战局的未来会怎样,都因为这个人物的神秘失踪,而变得扑朔迷离。
但是,这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
毛人凤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诈的欣喜。毕竟一把手没了,他这个代主任秘书就可以再进一步升职,爬上更高的位置,获得更大的权力,搜刮更多的金钱……
毛人凤毕竟不是鼠目寸光之辈,他想到了自己会得到的好处,但也立刻想到了想要分一杯羹的也大有人在。这些人难免不会对自己再生排挤之心,仕途之路依旧步履维艰。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刻向上汇报,不要把责任留在自己这边。
3月18日清晨,毛人凤闯进蒋介石官邸,向蒋介石紧急汇报222号专机及戴老板失踪的消息。
蒋介石心中一凉,马上拎起电话,接通了航空委员会主任周至柔,询问222号飞机的去向。在确认专机失事之后,他内心一震,思索了片刻之后,他向周至柔匆忙发出指令:“现在我不管你出动多少人力,多少架救机,总之立刻给我沿青岛、南京、上海一线及周围寻找222号专机的降落地点。通知空军各机场协助查询,并且把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周至柔昨日已经从各方面得到不少关于戴笠座机失踪的消息。但是一大早就接到蒋委员长的电话,还是让他对事态的严重性和真实性有新的认识。他连忙答应着蒋介石的命令,手忙脚乱地布置下去。
蒋介石面色阴沉地放下电话,站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毛人凤已经有些双腿发颤了。毛人凤眼含热泪,低声地说了一句:“老板他……”
蒋介石举起手,制止了他说话,用柔和的口气说:“你马上选派1名将级特务,带上电台和1名报务员,1名外科医生,下午就搭机出发去他可能降落的地方寻找。如果发现222号专机,马上降落下去营救。如果不能降落,跳伞也要跳下去。发生任何情况,你第一时间用电台向我汇报。”
毛人凤一一答应下来,蒋介石看着他,变换了一张严肃的面孔,语气坚决地说:“记得,要想尽一切办法找到戴笠。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阴毒的口吻让毛人凤不寒而栗。他立刻双脚并拢,行了个军礼,响亮地答了一声:“是!”
毛人凤走后,蒋介石靠在舒服气派的办公椅上,心里却翻江倒海,忐忑不安。说实在的,他并不担心戴笠是不是出事。就算万一出了事,表面上看起来,他丢了个左膀右臂,但是实际上,这也为他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因为他不用再担心军统的势力过于扩张而对自己造成威胁。这比让他自己费心思除掉戴笠来得更加方便。换句话说,他甚至在潜意识里渴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但是,他却不能不防备飞机落在了共产党武装控制的地区内。戴笠一旦被共产党活捉,那么蒋介石勾结英美瓜分中国,反对国共合作,杀害共产党和爱国进步人士的罪行都将大白于天下。以戴笠所掌握的国民党内幕及情报,如果曝光,将会给蒋介石的统治带来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这是蒋绝对不能处之泰然的事。
蒋介石疲倦地闭上眼,焦躁不安地等待毛人凤发来的消息。在这短暂的休憩时刻,他回想了和戴笠从相识以来的诸多交往。撇开别的方面不说,戴笠也是这些年来他身边的一个难得的下属。光说“人才加奴才”这一个要求,戴笠就力压群雄,成了他最得力的干将。这些年要不是戴笠,他那些蝇营狗苟,暗中钻营的勾当也就不会那么顺利的进行,他和旧情人的鸳梦重温也就不会那么稳妥而甜蜜,他那些棘手的人际关系也就不会找到一个那么心照不宣的助手来实施。
“斯人已去,国复何如啊。”蒋介石感慨着,眼中也略微有些湿润。
空中的闷雷还在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声声催响了送葬的钟声。在这市井百态,人生炎凉的大千世界中,一个生命的消殒何以激起了如此激烈的反响?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才能以一人之资,动摇着一个民族的命运,牵动着无数人的悲欢喜怒?如果说每个人都像提线木偶,有人被操纵在其他人手中。但是一个人无论手中操纵了多少的木偶,最终也逃不过命运的捉弄和游戏。造物主一个喷嚏,人间的风雨足以让一架飞机迷失航向。造物主的手指轻轻一捻,13条生命便不分贵贱,统统逐浪逝去。
到了今天,我们已经知道1946年3月17日那起发生在南京岱山的撞机事件,夺去了包括军统头子戴笠在内的13条人命。但是在当时,消息一传开,所有人还是吃惊万分。至今还是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特务首脑到底是死于不可逃脱的自然灾害,还是人为布置的阴谋。历史就像撞机之后撒满山坡的碎片一样,不可收拾,不忍收拾。
现在,就让我们把这一片片的碎片重新拾起,尽量真实完整地组装回原貌,穿越过布满层层阴霾的历史的天空,去看看20世纪初的那一幕幕血雨腥风,风云变幻。那不只是一个人的传奇,也是一个时代的传奇。因为一个人只有在这样的时代里,才会长成这样的气度和品行。
但在1896年5月28日,当浙江省江山县保安村中的戴氏一家满怀喜悦地迎接这个新生的幼儿降落人世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得到,那个在襁褓中哭得满脸涨红,手舞足蹈的小男婴戴春风,就是后来在历史舞台上兴风作浪,改变多少人命运的军统魔头、嗜血魔鬼戴笠戴老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