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春风来到上海后,还是和从前一样,在码头帮人干干活,偶尔跟着青帮的朋友出去送送货,在赌场帮人跑腿或者做私人保镖。这样的生活总是饥一顿,饱一顿,毫无保障可言。
这天,他正倚在码头的栏杆上发呆,忽然看见有一张包货的报纸皱巴巴地躺在地上。他一眼就瞄到特别醒目显眼的标题——《蒋介石其犹龙乎?》
一看到“蒋介石”三个字,戴春风心里马上咯噔一声。他过去在上海打流的时候,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是那时候的戴春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成为中国政坛上一颗璀璨的新星。
他马上跳过栏杆,拾起报纸,铺在膝上使劲地按平,认认真真地读起来。他越看心情是越激动,深深悔恨自己当初没有慧眼识英雄。
原来1924年,孙中山先生在中国共产党和苏联的帮助下,在广州建立起了“陆军军官学校”。孙先生逝世之后,一直是蒋介石担任该校的校长,并且利用学校的便利条件宣传思想,拉拢青年学生,壮大势力。几年下来,竟然成了全国最有实力的政治人物之一。
这一天,戴笠在码头等货的时候听人说金园路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证券物品交易所。凡是去买股票、证券的股东,大多是有钱有势的人。他想,如果能在那里认识几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说不定会对自己的前途有所帮助。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从张冠夫家直奔金园路交易所。
一到门口,他就看见守门的几个是他认识的朋友,于是连忙打起了招呼,递上烟。原来这几个人都是青帮的打手。在他们的指引下,戴春风顺利找到了股东休息室。他明白这里聚集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只要能和他们攀上关系,那么他的一切愿望也都会成功实现了。
股东室和大厅那种混乱热闹的场面不同,而是更像茶馆或者赌馆。房间里摆着一排排的方桌,衣着整齐的股东围坐在桌边抽烟、喝茶、搓麻将或者聊天。在那些西装革履或者长袍马褂的股东中,也有不少身着粗布短衫的小伙计跑前跑后,为他们沏茶、倒水、递热毛巾。
戴春风刚走进去,就被一个人喊住:“小弟,帮我买包骆驼牌的烟。”
戴春风扭头打量,说话的那个人身穿长绸衫,看似儒雅斯文,满口是熟悉的江浙口音。他爽快地应了一声,接过零钱,飞快地买了烟又回来,毕恭毕敬地用手绢拿着,故意用家乡话大声说:“先生,您的烟。”
那个男子正在和人谈话,扭头看见一个服装整洁、面容机灵的小伙计用手绢递给他东西,而且说的还是他熟悉的乡音,马上来了兴趣。他看了一眼找回的零钱,并没有被这个小伙计私自扣下一两枚,于是很大方地把零头都给他:“这些你拿着吧。”
“我不要。”戴春风很诚恳地说。
“哦,为什么?”长绸衫男子转过来看着他。
戴春风叹口气说:“跑腿打杂非我所愿。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唯愿能够披挂上阵,为国杀敌。无奈报国无门,只能在各处打流寄身。”
听到这话,长绸衫男子立刻露出笑容,亲切询问他的姓名家乡。
原来,这个儒雅男人正是上海《星期评论》的主编,后来成了国民政府考试院院长的戴季陶。当时为了给国民革命军筹措经费,他和蒋介石、张静江等人拉拢上海商界名人开办了这个证券物品交易所,让政客和上海流氓头子从证券、股票、花纱价格的升降中大挣其钱。
戴春风善于察言观色,马上看出他不是一个普通商人,于是给他倒了茶水,和他攀谈起来。他听了对方的自我介绍,知道他也姓戴,马上改口叫他阿叔。戴季陶很高兴地把他介绍给周围的人认识:“这个是我刚刚认识的小同乡,也是我本家,姓戴。这位是蒋兆元,这位是陈果夫,都是我的朋友。”
戴春风看了看蒋兆元,他也不过30岁的样子,英俊端庄,气宇不凡。戴春风不由得被他的神采震慑住,对他鞠了个躬。他又看了一下陈果夫,他正举着一手牌,不耐烦地瞪着戴春风。他长得是面黄肌瘦,十足一副痨病鬼的模样。见戴春风在打量他,他大怒,骂道:“你这个小瘪三,看什么看!”
戴春风看他的年纪身份,料定他不会是一个大人物,于是也毫不客气地回嘴:“我就看你这个大瘪三。”
“你……”陈果夫扔了牌就要站起来揍他,被蒋兆元拦住了,“莫动怒,我看这位小老乡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也是我们革命事业需要的人才啊。”
戴季陶又掏了一些钱,放到戴春风手上,和蔼地说:“以后有需要还可以来这里找我们,能帮你的地方,我一定帮忙。”
戴春风感激地跟戴季陶行了个礼,又特意跟蒋兆元行了个礼,拿着钱就出去了。
但是过几天他再来的时候,却发现这几个阔气的大人物不见了。他问了青帮的人,才知道原来蒋兆元就是蒋介石。他原先在粤军中任职,但由于受到派系排挤,跑到上海一边搞证券,一边等时机东山再起。没想到时局变化迅速,他们很快又离开上海回到广州。这倒让戴春风满心的希望扑了个空。
戴春风暗暗下定决心。他决定到广州投考黄埔军校,成为蒋介石的门徒。再利用和蒋介石是老乡和旧相识的关系,一步步往上爬,实现抱负。但是马上他又犯了难,广州人生地不熟,自己又没有任何门路,这一路去,也不知道是吉是凶。
他正在犹豫,忽然身后有人喊:“戴春风?”他回头一看,也很惊讶地辨认着:“你是……毛善余?”毛善余呵呵笑着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咱们也好多年没有见了,走,找个地方喝酒去。”
这个毛善余便是日后的毛人凤,他和戴春风都是江山县的,两家相隔不远,还都是文溪高小的同学。酒酣之余,两人说起读高小的时候,一起结社团,搞宣传,游仙霞岭的日子,依旧历历在目。
毛善余刚刚从黄埔军校的潮州分校毕业,一听戴春风说自己想考黄埔军校,就连忙怂恿他去广州。他说:“你知道吗,我们过去的好几个同学都去了黄埔军校读书,像周念行和姜超岳。你别看他们过去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到现在全部脱胎换骨啦。”
戴春风笑道:“我相信,别说他们,就连你都变了。我印象中你总是沉默寡言,现在不仅话多,说起来还一套一套的,跟过去简直判若两人。”
毛善余呵呵一笑,一边拿纸抄地址一边说:“我给你几个黄埔老同学的联系方式,你去广州之后可以找他们。我看凭你的聪明和能力,考取黄埔军校肯定没有问题。到时候,我们这些老同学还可以一道打江山,得胜利,多荣耀啊。”
戴春风频频点头,也憧憬着毛善余所勾勒出的美好明天。他只恨自己迟了一步,不能早一步借东风平步青云。这一次,戴春风算是真正开始了他的人生旅途,走出了他所熟悉的江浙,走向了他心目中的革命圣地———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