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讨厌哈密瓜。不是因为过于甜腻的香气,也不是布满纹路的球体表面,而是将果肉咬在嘴里时那股无法言喻的诡异,软嫰的果实透过咀嚼后散开在口腔中的味道及口感,在每一次的咬合下,都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讨厌起哈密瓜呢?
犹记得小时候她曾吃过,也没有抗拒。记忆中,她还津津有味的吃着,并没有任何不喜欢的迹象,为何现在就不爱了呢,是因为年岁的增长喜欢也跟着改变?
讨厌的原因已经说不清楚,彷彿在很久之前的一个转折,就对它敬而远之。
因此,当她一进门发现家里多了颗硕大的哈密瓜,使她忍不住蹙眉,辛勤工作一整天所累积的疲劳顿时化为不满情绪,口气也极为不悦。
“为什么有哈密瓜?”
“哦,店里给的,已经太熟又一直没卖掉,再放下去会坏,店长就让我带了回来。”杨右肘撑地支着头,横卧在地板上双眼盯着电视画面回应。
“你可以不要拿啊,这么大一颗要吃到何时。”她将包包重重地往地上一放,瞪着那颗硕大的果实。杨从她放置皮包时的行为明白对方正不开心,转头看见满脸怒气的晓云。
“干吗啊,不就一颗哈密瓜,而且不拿白不拿,有免费的水果不吃吗。”
“要吃你自己吃!”
“拜托,这么大一颗我一个人哪吃得完。”杨从地板爬起,盘坐在小方几前。
“你不知道我讨厌哈密瓜吗!?”晓云火气上来,怒瞪着交往了三年多的杨。
“啊,我忘了。”
晓云见杨一副事不关己,气得抡拳打了他一下:“你这人到底有没有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不过就是忘了你不吃哈密瓜而已,有必要生气吗?”杨悻悻然地站起身,拎起小方几上的哈密瓜,往和客餐厅相连的厨房走,浑然未觉熟透的哈密瓜已经从内渗出汁液,凝结在底部,随着杨走路时的震动滴落下来。盯着他举动的晓云见状,立刻拔尖了嗓子道。
“滴下来了!”
“什么?”
“哈密瓜的汁液流出来了,快拿抹布擦!”
接受晓云的命令,杨“哦”了一声把熟透的哈密瓜放进了洗碗槽,顺手拿条抹布将沿路可能滴到汁液的地方擦拭了一遍。
熟得渗出汁液的哈密瓜,浓郁芬芳的果实馨香瞬间扩散到整屋子,每一处都闻得到,彷彿一开始馥郁馨香的气味就融合在墙面上,与屋子同为一体。
晓云对哈密瓜的香气并不讨厌,只要不是化学调合出来的香精都能接受,但杨带回来的这颗哈密瓜香气逼人,已经超出她印象中的味道。
“这颗哈密瓜的香味也太浓了。”晓云被果香呛得喉咙难受,起身把窗子外推,让屋里的空气流通。
“你开窗户冷气会跑出去。”杨道。
“味道太重了,闻得人都不舒服。”
“你不会连哈密瓜的味道都讨厌吧。”杨蹙眉瞥向晓云,“没见过像你这样讨厌哈密瓜的人。怪人。”
晓云懒得跟杨说话,翻了个白眼后继续拿起iPad看起网络剧。一则弹跳视窗从右下角跃出,危言耸听的标题试图抓住观赏者的目光,却仍然逃离不了被无情删除。
杨将熟透的哈密瓜放在砧板上,水果刀剖开的剎那瓜里散发出更甜腻的气味,熏得杨咳嗽不断。
原本已经馨香满布,现在整间屋子更是被香气熏得连人都要承受不了。晓云索性把冷气关掉,将拿打开的门窗全打开,电风扇风力开到最强,试着把味道驱散。
哈密瓜的气味在空气的流通下,渐渐消散,但仍然残留着部份香气。
切开的哈密瓜果肉因为过熟而糜烂,瘫在壳中,要不是外型仍在,果香证明,很难相信眼前这一坨烂肉会是许多人爱食的高价水果。
“看来是不能吃了。”杨道,无奈地将刀子放下。
“烂掉了?”
“不算太烂,只是会让人没胃口。”杨说的话让晓云产生了好奇心,放下iPad凑到杨的身边,见砧板上的两块剖面,顿时觉得恶心,掩鼻坐回到原来的地方。
杨见晓云的反应后,拉开台面下方的收纳柜,抽出垃圾袋要把它丢弃。丢进一块拿起另一块要丢时,深觉辛苦带回来不尝点太可惜,从沥水篮抽出一支汤匙,挖一块果肉吃,芬芳的果肉立刻为舌尖带来满足,于是一口接着一口,没多久就吃了大半,而胃也在此时饱足感十足,这才满意地把它装进垃圾袋里封起。
隔天,晓云一进门就见到厨房台面上放了剖开的哈密瓜,这让本就讨厌它的晓云更加气恼。为此,两人免不了又吵了起来。吵到最后,没有共识的两人只好各执一方,互不退让。
叮铃──
突如其来的门铃声让正在气头上的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杨转身走到玄关,透过门上的鱼眼看到屋外的人,接着道:“谁啊?”
“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一脸合善,穿着卡其色薄夹克的男子,语气柔软道。
“什么事?”
“我是邻居,从昨天晚上开始这栋楼就有一股味道,其他家我都询问过了,现在只剩下你们这一户。”
“奇怪的味道?”
“是的。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股很浓很呛的味道,虽不难闻但整栋楼都弥漫不散也很恼人,其他住户都说不是他们的问题,我也进去看过。所以……”
“我们也没有。而且……”杨狐疑地看着眼前相貌平平,称自己是同栋邻居的男子,猜测他话中有几分可信。
“可以让我进去看看吗?只要闻一下就好,我不会待太久。”
“这……”杨见对方相当有诚意的模样,细想家中也没有值钱的物品,于是点头答应,“好,你就进来看一下好了。”
邻居说了声抱歉后,走进了玄关。这栋大楼四面采光,一层八户,边间均为大坪数,有三十、四十坪大小,而中间的则是一中、一小的房子,分别为二十坪与十五坪。边间房子除了客、餐厅外就是是三加一房,中间的则是客厅厅相连外加有两间房,而最小的坪数除了客餐厅外只有一间房,但因房子都是挑高设计,因此还能弄个小阁楼当作储物间。
杨与晓云就是租最小的坪数。
由于房子小,一进门就能见到玄关走道与厨房,接着便是相连的客厅,卫浴与房间都是同一侧面。
邻居踏进屋子后不停抽动鼻子,就像狗在闻特定气味时的模样。
“请问你们家有放什么东西吗?”对方问。
被突然发问,杨一时间不能明白,晓云也盯着陌生人看。
“因为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杨被问得更加糊涂,晓云这时开口:“会是哈密瓜的味道吗?”
“哈密瓜?”邻居蹙眉。
“嗯,这两天我们都有买哈密瓜回来吃,大概是昨天吃完的厨余没丢的关系吧。”杨回应。
邻人眼神疑惑地看着杨,又看了看晓云:“现在哈密瓜就开始卖了?”
“嗯。卖场已经有了。”杨答。
“闻到的味道是有点像,可是又不太像。”
“因为昨天带回来的那颗瓜太熟了,所以闻起来不一样吧。”晓云道。
“是这样吗?”邻居歪着头。
“除了它我们这两天也没有买什么。如果有其他的话,应该之前就会反应。”
邻居点了点头,瞄了眼放在台面上的哈密瓜,思索着可能性。
“嗯,或许真的是哈密瓜的味道。想不到现在市场已经有在卖,这气味还真是浓,那么我知道了,就不打扰两位。”邻居说着向杨与晓云点头致歉,发现杨脚上布满了如藤蔓般青色血管,密密麻麻的煞是可怕。
“请问,你的脚……”
杨起先不明白,顺着邻居的话往自己双脚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晓云问。
“你这是静脉曲张吧,看上去挺严重。”邻居道。
“不知道,刚你说我才注意,原来自己的脚变成这样。”
“已经这么严重,你要赶紧去看医生。”邻居说完后离开。
晓云看着杨的双脚,浮肿的双脚上静脉纵横,连最细小的分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昨天还没发现,今天要不是邻居先看见,可能自己也未必细心留意。
“你的脚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晓云担忧问。
“大概是工作的关系,光是补货、上架、下架、盘点这些,换算下来每天光是走的路都有好几公里吧,有些货品又重,别说脚,我现在连肩和手都痠痛得不得了,可能五十肩也会提早报到。”杨边说边走回到客厅,屁股一坐下,双眼便盯着综艺节目,右手也没停下拿起切成块的哈密瓜放进嘴里。
“你这份新工作也太辛苦。”
“没办法,现在景气不好能找到份工作就先做,有好的工作再换,不然你一个人的薪水付这间房租也剩没多少,两个人的生活费怎么办。幸好这个新老板也不错,还会体恤我们,把卖不掉的水果赶紧塞给我们,可以省下买水果的钱。”
“新老板?你又换工作了?”晓云狐疑。
“我没换工作,现在这个老板是新换的,原来的老板可能去另一个地方开新据点。”
“现在连老板换人都这么潇洒,说换就换。”
“有钱人想得和我们不一样,据点多货物就能多进些,既可以降低成本又能分散风险,如果我也有能力当老板,也要开个十间、八间。”
“你啊,明天赶紧去看医生。还有,别再带它回来了。”
杨塞进一口哈密瓜,喉头闷哼一声算是回应。
第三天。
再度见到哈密瓜的晓云抓狂极了,对着杨就是一阵咆哮,非要跟他争出一个道理来。两人同住应该互相,在明知另一人的喜好下,却依然如故的随心所欲,这点让晓云气恼,深觉杨对她的不够尊重。
变得嗜吃哈密瓜的杨无法容忍晓云对他的苛责,于是怒火中烧,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你不吃也不能叫别人不吃,我有在家吃的权利。”
“你讨厌鱼,请问我什么时候买鱼回来过?连跟你出去吃饭都会顾及你的感受不点鱼吃,那不是权利的问题,而是你有没有尊重过我。”
“我可没叫你别吃、别点,你自己不选择,这也能说!?”
“是谁光闻鱼的味道就撇开头、恶心的?吃饭的时候面对一张欠债似的脸,我这不是平白找罪受吗。总之,你立刻给我拿出去!”
“现在你叫我拿去哪。”
“不管你是要丢还是要送人都不关我的事。”
“这瓜很贵,有得拿有得吃还挑剔。”
杨说到重点,晓云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天天有水果可以拿回家,而且还只有哈密瓜,卖场每天有多如繁星的进货量,总不可能只有一种水果,而放到烂得也只有一种。有哪一位老板会如此大方送水果,通常不是都在进退货时处理掉吗?
不管怎么说,都太奇怪。
两人为此争吵不休,双方各有各自立场,互不退让。晓云气得喊要离开,杨在气头上也不愿意拉下脸,于是两人说出来的话也更加犀利、得理不饶人。
晓云知道与杨达不成共识,拉着包包,抛下一句话:“你无法尊重我,那么就别在一起!”
“你太无理取闹了!”杨怒吼。
“随你怎么想,”晓云瞪眼瞧着已经吃得不剩一半的哈密瓜,“少了我,你就能天天吃它了!”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郑晓云你给我站住!”气极的杨一步并两步想要抓住晓云的手不让她离开,忽然,一个闷闷地爆裂声传来,让两人不明究理往声音方向看去。
血如水泉般喷洒,从杨的小腿喷出。
骇人景象吓得两人顿时不知所措。
“救护车!”杨道。
晓云慌乱地从皮包中掏出手机,拨打救护车专线。接着,便在救护车赶到前手忙脚乱下盲目寻找能够止血的东西,面纸、卫生纸、毛巾能、止血带等能用的均用上,却无法止住狂怒的血液往上冲。
五分钟后,救护车方才赶到。
医生判定是因为静脉曲张破裂导致,经过紧急处理已经没有大碍,但仍然必须在医院待上几日。
晓云向公司请了一天假,在医院折腾了整晚,回到家中见到已经干涸的血液,仍然心有余悸。血洒得客厅地板、桌面都是,通往玄关的走道上也是滴满了暗色血块,洁白的墙面上与血液形成对比,更让人觉得胆颤心惊。
面对大面积必须处理善后,晓云顿时觉得无力,有些懊恼昨晚跟杨如此大吵大闹,不过就是为了颗哈密瓜而己。
她走向洗手槽先处理昨天来不及放进冰箱的哈密瓜,一看,吓得她惊声尖叫,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哈密瓜布满了血液,果实已经烂得与外壳分离,瘫散在水槽各处,而它原本的纤维也在血液点缀下显得清晰,活像密布的网。血液与果实的气味溶合,形成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应该是昨天被溅到,加上本就熟透,腐败糜烂下才会变得如此恐怖诡谲。晓云为眼前的景象下注解,才能勉强把自己再推回到水槽边,带上塑胶手套开始善后。
花了半天时间,才把家里打换干净。水泥墙上的留下清除血块的痕迹,必须去买同色系的水泥重刷一次才行,否则房东不气死才怪。
晓云叹口气,换了件衣裳后,拎起装袋待丢的哈密瓜出门。
在一楼大厅遇到了上次的邻居,因昨晚的惊动,整栋楼都晓得有人被救护车抬了出去。
“还好吧。”邻居问。
“嗯,已经没有大碍。”
“昨天有听到争吵的声音,接着就有救护车来,大家都还在议论到底发生什么事。”
晓云听见邻居的话,集合住宅隔音不算太好,只要大吵大闹楼房就会扮演起传声筒的角色,加上回音的驱使下,其他住户就算不想知道,也会被逼得照单全收。
“是他的静脉曲张破裂,不过现在都没事了。”
“原来如此。前天见他的脚就觉得不能再拖,没想到这么快就出事了。”邻居道,“之前公司也有同事如此,一定要多加注意。”
“嗯,谢谢你的关心。”
“只是,你们还买哈密瓜吗?昨天的气味又比上次更重,水果有这么重的味道吗?”
“啊……大概是因为血的关系吧,昨晚都在医院刚刚才回来清,真是不好意思。”
“或许吧。不担误你的时间,赶紧去医院吧。再见。”
晓云和邻居打过招呼后,忍不住好奇看向手上拎着的垃圾袋,好奇对方口中所谓的怪异气味是什么,明明就只有哈密瓜的香气,就算再怎么浓郁应该也称不上难闻,但邻居的话却像有另一层意思。
凝视手中的厨余好一会儿,悟不出固中道理,索性迈步走向社区的垃圾集中区,把它给丢进资源分类里。
仰赖手机惯了的杨,躺在医院里百无聊赖的拿着遥控器将电视频道转了一轮又一轮,昨夜急忙被抬上救护车,晓云也跟着冲进车里,等待急救结束人清醒后,这才想起手机遗留在家中。
电视频道上均是些看不惯的节目,谈话性节目太正经八百,新闻频道又索然无味,每一台几乎播报着相同新闻,这几天无外乎什么杀人案件,他对新闻没有兴趣,只要事不关己也不太想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电影台放得也都是重播了好几次的华语电影,唯一能看的频道现在不是热门时段,自然也不是播放好看的影集。
他打了个大哈欠,意兴阑珊的把电视关闭,躺回了枕头上。医院有种魔力,会吸有病人的精力,不管睡了多久都不够,彷彿进入了冬眠般,只想要一味的入睡。
头沾到枕头的当下,病房门被推了开来。
外型消瘦,长相猥琐的卖场老板知道杨请病假,特意前来探望,还带着另一颗熟透的哈密瓜。
杨见到老板亲自来探病,整个人立刻坐直身子。
“你别起床,躺着就好了。”老板两条细眉与细长的双眼形成了八字型,皮笑肉不笑道,“早上你没来,问了其他人才知道你住院了。”
“谢谢老板关心,已经没事了。”
“我带了水果来。”
“老板太客气了。”杨不好意思回应,看着老板将手上的哈密瓜搁在一旁的矮柜上,想起昨晚和晓云的争吵无非就是因为它,等一下她来见到这颗又会气得抓狂吧!
“已经熟了,有刀子吗?帮你剖开来吃。”
“不用了,现在还不饿,而且也没准备刀子。”
“那真是可惜。”
折回到医院的晓云见到矮柜上的哈密瓜忍不住蹙眉,但有第三人在场,她也不好当场发作,只好忍受着。
老板见到晓云来,也不好再继续待着,交代杨好好休息再回工作岗位即可,这几日就算是请特休弥补。杨听见非常感激,连忙说声谢字,目送老板离开病房。
晓云表面上跟着点头道谢,但心里实则不舒服。阴阳怪气是最好不过的形容词,不是因为外表,而是对方从里透出带给人的感觉,除此外还有股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氛围在那人身上转绕。
怎么会有人会让人光是站在一旁就无法忍受。
偏偏,这样的人还当上了老板,管理一家卖场的营运。
她望向那颗哈密瓜,也许对方真的是面恶心善的人,不然怎么会天天都让员工带水果回家。虽然是已经熟透,但比一般人直接退回来得好多了。
只是……一间卖场员工也不少,让每人都带回家不太可能,不然就是要一次进大量的水果到卖场,可是既然哈密瓜在那块区域卖不太动,为什么又要大量进呢。
晓云想到邻居说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们卖场每天都进哈密瓜?”晓云疑惑。
“怎么可能天天进,那是前几天进的。”杨说。
“那是一次进了多少?你们卖场员工每人都有吗?”
“进多少我不知道,那不是我管的,我只负责上架、盘点架上货物、把仓库里的东西搬来搬去而已。哈密瓜也不是每人都有,大概是我考积不差,加上新老板需要拉拢人,所以才会给我吧。”
“只有你?”
“嗯……”杨思考了一下,“大约有四、五个吧。”
“在新老板之前都没有人拿水果回家?”
“怎么可能,前老板自己就爱吃,熟透的都是他自己拿去吃,怎么可能给我们。”
“你们之前的老板还真是够洒脱,说易手就易手。不过通常都是从店里的人提拔,所以新老板是年资久的员工升上去的。”
“空降的。听其他人说好像是旧识,所以把店交给现任。”杨说着,看着晓云问,“你问这么多干嘛?”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有什么奇怪,别想太多。”杨道,瞥头看着那颗哈密瓜,“不晓得医院能不能借到的水果刀,熟透的水果不能久放。”
“在这里也不方便吧。”
“不然怎么办?你又不吃,难道要送人。”
“为什么不行?”晓云说着,便拿起哈密瓜走出病房。正思考着要给谁时,脑海中浮现出邻居的身影。
医院待了几天,在医生的同意下可以出院。
杨走到户外,双手向上伸展,好似要把这几日待在医院里的苦闷一口气吐露出来。
明天就能够上班,这是躺在病床上时杨最企盼的。人很奇怪,当每日累得像狗似时恨不得能够休息个十天、八天,可一旦被迫休养后,心里却又不踏实,总觉得太过安逸并不是好现象,良心不安的情况会随着休息的天数增加,最后就会希望结束这趟漫无目地的漂泊日子。
回到家前,他先绕到工作的卖场。
熟悉的同事见到他,能暂时放下工作的都围在他身边打转,大家你一言我一句,除了身体安康之类的话外,杨这才知道他住院这几日,也有其他同事陆续请假,因此每人的工作量都增加许多,大家的脸上也显露出疲惫。
“我明天就能上班,大家的工作量就不会这么重了。”杨说着,目光瞥向生鲜区,布密纹路的哈密瓜跃入他的眼帘。想起晓云在医院时说的话,此刻他也觉得有些怪异。
“哈密瓜还没有卖完吗?是进太多了?”杨问。
“谁晓得。负责处理进货处理的是前老板,他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谁知道他当时下了多少量。不过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奇怪,其他东西还好,但每天都有哈密瓜进来,这瓜价高,附近的居民并不太吃,而且还有股怪味……”最后的一句,同事小四压低了嗓子说。
“怪味?”
“你闻不出来?”小四想到什么道,“难怪你每天都拿一颗回家,是因为你们拿得人都没闻出来。第一天看到这些哈密瓜,那些味道就让我难受,跟了一些人说后他们也闻到不对的地方。因为太难闻了,所以我也不想处理他,就你们那些没有闻出来的人会靠近。”
“能什么味道,不就是哈密瓜吗?”
“是吗?我小时候隔壁家的就是种哈密瓜的果农,盛产时还会拿几颗来给我们家吃,我可是从小吃到大,绝不是店里现在摆得这种味道。”小四本想继续说着,但后头传来呼唤的声音,便转开身去忙碌。
疑惑在杨的心中扩大,想到在住院前一晚邻居说的话,难怪真的是自己嗅觉有问题,没有闻出不同于其他哈密瓜的味道。住院这几天因为没有水果刀,加上晓云的原故,老板每天亲自送来的哈密瓜都在晚上被晓云带走,到是也有短暂的时间没有再吃到了。
他看着生鲜区上那叠在小山似的哈密瓜,走近,拿起一颗闻,顿时有种无法言喻的味道直扑而来,呛得他立刻放下来。
这就是小四说的味道?这么浓烈、张扬的气味究竟是什么,为何之前没有发觉。也难怪邻居会来按铃抱怨。
愈想心里的不安就愈狂妄,狠狠地掳住他所有的心思,拖他往坏处想。杨迈开步伐离开卖场,搭上出租车直奔住处。
刚回到家的晓云疲惫地将包包往客厅一扔,坐在坐垫上轻叹一声。这几天公司、住家、医院三方奔跑,疲倦感在今天涌现,好在中午时杨就自行办理出院手续,估计差不多也快回到家了。
已经累得不想起身的晓云,把包包里的手机掏出来,拨打杨的电话,请他在回家的路上买些食物回来。
电话尚未拨通,杨就已经开门进来。
晓云见他一脸惊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正要打给你,怎么了,表情怪怪的。”
“我问你,你有觉得每天我带回来的哈密瓜味道很怪吗?”
被突然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问,晓云蹙眉:“没有啊,味道很正常。”
杨接着便把绕去工作地点的事向晓云说了一遍,原本就对那位新老板长相感到不舒服的晓云,没等到杨说完话,也立刻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是我想太多,而是太奇怪,一个新上任的老板有必要每天亲自跑到医院,就为了给你一颗哈密瓜,要体恤员工可以请消假上班时再给,不然通常也都是包个红包当作慰问。”
“你说得有理。对了,我住院这几天你是怎么处理哈密瓜?”
“还能怎么处理,就送给了邻居了。反正我也是要回家,上次又因为我们的关系让他亲自跑来这里找线索,所以我就当作赔罪,送给了他。”晓云说着,眼珠骨碌转了一下,“不过有点让我觉得奇怪,一开始他不是认为味道很怪吗?但是我送他的那个晚上之后,隔天他见我竟然就问还有没有。”
“咦?”
“所以我想,或许就跟榴莲一样,味道虽然和一般的哈密瓜不一样、又呛,可是吃起来比其他的更好吃,你有吃过,是不是这样。”
杨思考着晓云的话,但现在竟然想不起吃瓜时的口感,那两天他明明就像着迷了般想要吃,就连工作时闻到味道就恨不得切开来,回到家后才会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
究竟是为什么当时如此沉迷那个现在已经想不起来的口感。
晓云手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微博新闻传来新的头条。她看了一下,又是这几天不断重复发送的新闻事件。
一个念头闪过,好奇心曲使下滑开手机,点了进去。是则离奇的凶杀案,死者已经死亡多日,照片上看得出来象是房间的地方,但形状诡异,大片的红色沾染了画面各处,从天花板上垂挂着一条条不是什么的东西。
杨好奇凑近观看,最后一张相片让他大叫出来。
死者是他的前老板,而地板上无数的突起物竟是一颗颗哈密瓜。
两人面面相觑,说不上来的寒气从脚底板蹿到脑门,恐怖的想象在他们脑海中不断涌现。
“你知道那位邻居住哪层楼吗?”
“他就住在我们正楼下。”
说着,两人冲出房门,奔过楼梯间来到邻居住处。一阵奇异的味道从里面传出来,几名看似消防人员的人在隔壁邻居通报后,请管理员叫了消防单位过来。
大门在消防人员熟练的破门技巧下,被成功的解开,顿时一阵恶心难闻的气味薰得大家退避三舍。大家掩鼻,但目光没有移开,往幽暗的房门内看。
杨鼓起勇气,跟在消防人员后头,晓云拉住他的衣角,走了进去。地板上爬满了无数的藤蔓,一颗颗哈密瓜在地上不断起伏、呼吸,怪异的景像看得大家直呼不可思议。有个房子,就像一个哈密瓜果园,供养果实养份的茎脉中透着一丝丝血丝,而仔细看,那些哈密瓜的纹路上也有些血丝的样子。
“找到人了!”一名消防人员呼叫,其他人往他的方向走去。
杨与晓云见到那名邻居,忍住了尖叫的冲动。
邻居整个人瘫软在地,形成了干尸。无数的藤蔓从他的颈、肩、胸、四肢等地冲出来,他成了这一屋子哈密瓜的养份。
杨此刻想了起来,那个口感是什么。
那些哈密瓜,有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