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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惊蛰开始,雨就没有停歇的打算。

盆地型的台北市气候闷湿,在接二连三的锋面影响下,现在宛如浸在一汪湖水里。加上吹南风使得地面反潮,形成屋外下绵雨,室内生水气的现象,使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阴郁潮湿的气候里。

坐在咖啡连锁咖啡厅里的张贞,目光透过落地窗,看着雨中街景。没日没夜的下雨天降低了人们出门的兴致,原本热闹的黄金地段,在先前不管是平日、假日都是人潮络绎不绝的景象,现在街上却只能看见三三两两的路人打伞经过,往日毂击肩摩的情况因终日绵雨少了许多。

就连这间国际知名的连锁咖啡店,从座无虚席到门可罗雀,这场执拗的雨让人潮锐减,生意也大受影响。

咳咳咳咳咳──

一连串喉咙间带着痰的咳嗽声传来,引起张贞些许好奇朝来源处看,一名穿着褐色外套的中年男子左手抡拳放在嘴前,一手不停在N B键盘上敲打。打从进到咖啡店里,就不时听见对方的咳嗽声,最令他感到不自在的,是对方没有基于公德心戴上口罩出门。

按耐着性子的张贞啜着最后一口咖啡,甩了一下腕表,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看来今天能不能依约定见面是个未知数了。

正当张贞已打算不再等待,约定的人远远得走了过来。

“抱歉,我来晚了。”江凌将椅子拖拉开来,一手压着裙底座下,经典的卡其色COACH手提包顺手搁在拼拢的双腿上。

“还好,没想到这么多年习惯依旧。”张贞嘴角上扬,反到让江凌不好意思。他接着问:“要喝什么,点了吗?”

“还没,怕你走掉就先上楼来。”

“我哪一次没有等到你就先走了。”张贞话中透露着无奈,看见一名服务生正巧走上楼,举起手将对方招了过来。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帮这位小姐点杯热拿铁吗?”张贞说着从皮夹挑出千元大钞来,服务生收下后,转身下楼。

“不好意思,我迟到还让你破费。”

“没关系,今天这场约会你带来的利润比这杯咖啡大,既然如此,我只请这杯咖啡算小气了。”

江凌闻言浅浅低笑,白色的OL套装将她白里透红的绞好面容衬得象是芙容出水般的清丽。

“这么说,还要拗你一顿大餐才算符合经济效益了。”

“说效益不好,利润比较合适。”

“不管是什么都行,总之让你请客了。”

“等事情结束后,一定请你。”张贞说着的同时,服务生上楼将咖啡与找开的钱搁在桌上离开。两人之间方才愉快融洽的谈话,也在此瞬间消弭,陡然换上的是对横昼在双方间的尴尬。

一时间,沉默形成一股窒碍凝聚在一小圆桌间。

“说吧,这次是什么案子呢?”张贞率先打破沉默。

“是一个独立的建案。”江凌收起浮荡在胸口的情绪,从手提包里取出A4资料夹,里头夹着今日要谈的工作。

张贞看着手头上的文件资料,是一处百坪的私人住家建案。

“这案子太小,公司说不接,我就想到或许你可以接。”

“私人的建案到是头一次接到,这可不是只要设计房屋构造而已,不知道行不行。”

“试试吧,辗转知到你现在独自成立了工作室,所以让你试试,往后一定也会碰到。”

“嗯,我尽力,谢谢你想到我。”

“别客气,如果你不接,我也会想要自己试试看。毕竟,身为一个建筑设计师只做室内设计有点……”江凌话没有说完,张贞点头明白,身为同业对无法将所学发挥出来,多少有些感叹。

“我会尽我能力做到。”

“张奕应该毕业了吧,他多少也可以帮忙。”

“他?”张贞苦笑,“他大学四年成天只会玩,今天要出门还赖在床上睡觉,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

“记得他也是学建筑设计,有机会让他碰碰也好。”

张贞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公司刚成立也请不起其他人,自己的弟弟多少还能使唤当个廉价劳工。

“咳、咳、咳──”江凌摀嘴轻咳。

“感冒了?”

“不是,只是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江凌说着用手摸了摸颈子,“我天生支气管不好,这种天气最容易发作。”

“多喝些温开水吧,你常要面对客户自己要多注意些。”

“嗯。”

正当两人谈话时,一个身影逐渐靠近,在接近他们的座位时连连咳嗽了几声,没有戴上口罩的客人虽然用手赶紧捂住了嘴,但飞溅出来的口水仍然喷到了江凌的脸上。江凌觉得呕心,立刻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擦拭。

顷刻,那人才走到江凌旁便呕吐起来,接着全身抽搐、倒下,这一连串令人骤不及防的事态变化吸引其他客人的注意,纷纷把目光凑了过来。

张贞立刻蹲下摇了摇对方的身子,见他没有反应,便把脸朝下倒卧的客人转过身来,对方的状况让亲眼目击的人大吃一惊,发出害怕的叫声。那人颈部与脸部都有灰黑色的斑块形成,其他肌肤也成了灰白,彷彿就像一具被冰冻过后的遗体。

二、

未知的病毒以雷霆之势袭卷而来,令人措手不及。仅仅三天,感染人数已破千人,转为重症者有三成,致死率也逐渐攀升,引发世界卫生组织与联合国的高度关切,也将此城市列为旅游警戒。

没有任何迹象,突如其来的新病毒让国内的医疗单位疲于奔命,忙着救人,也忙着研发新药剂,医研所从病毒爆发之后便没日没夜的研究,想要从中了解这位不速之客,从中获得有效控制的方法。国内外的媒体也以大阵仗的方向包围卫生署出入口,上百家媒体与采访车占用了车道,迫使交通打结,开车的民众怨声载道。而医院方面人满为患,大厅上全塞满了等待看诊的病患,医护人员在人群中穿梭,民间团体送上物资,让病患及家属都能有舒适的等候环境。

颜顺东从手术室走出来,焦心等候的家属一涌而上,他的沉痛回应又再次让一家人心碎,在手术室外恸哭。他带着沉重的心情迈开步伐,声嘶力歇的哭喊声汹涌地灌入他耳里。三日来几乎不眠不休的投入工作,一位又一位的重症患者,在团队的努力下,成为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

从医之后,他从来没有如此沮丧过。

“小东,你尽力了,休息一下吧。”一名同为外科医师的同事,从身后拍着他的肩打气。

“学长,你不觉得生气吗?”他满布血丝的双眼看着学长。

“生气也没用,在还没有厘清病毒来源,我们只能用既有的方式处理,现在只希望能查出它究竟是什么,才能对症下药。”

听见学长这么说,颜顺东也只能按奈着对此次事件的怒气。

“听说此次的带原者是一名自由工作者,专门帮企业撰写企画案。”

“嗯,有听说,不过还不能确定,毕竟一下子涌入大批病患,很难说就是他。加上这病毒的传染途迳、潜伏期多长、病源是什么都还不清楚。现在我们也只能全力控制它。”

颜顺东眉头深锁,在尚未得知病毒的原貌前只能消极应对,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再继续下去恐怕会引发更大的危险。

两人并肩走在衔接两栋院区的长廊上,通过中庭时,外头的雨势正猛烈的下着。

“还在下雨。”颜顺东见雨势未停,本就郁结的情绪更加的烦闷。

“嗯,这场雨已经下超过一个月,医院本身的中央空调能控制湿度,在医院的我们都觉得还好。但我太太已经在抱怨,不知道要下到何时,我都能感觉到身体都要发霉了。”

“真希望能快点停,一直在下雨心情也都会受影响。”

学长望了他一眼,叹口气道:“这几天你没有好好休息吧,医生职责虽是救人性命,但有时天命如此,我们也无能为力,看开些,打起精神来对你和病患都好。”语毕,又再拍了他一下肩打打气。

颜顺东明白对方的用意,点了点头。

“看你眼睛就没睡好,去休息吧。”

“好,我去洗把脸就去值班室睡一下。”语毕,向学长分别后,走向最近的厕所去。手伸向自动感应的水龙头后立刻涌出水来,掬水,往脸上冲了冲,驱散了些疲惫,仍驱散不了难过。

他看着满脸倦容的镜中人,双眼布满红丝,看上去挺吓人,伸出右手拉出几张擦手巾往脸上一抹,擦拭多余的水份后,将沾湿的擦手巾往烘手机旁下的垃圾筒扔过去。

擦、咚。

没丢准落在了外头,他吐口无奈的气息,走过去弯下腰捡拾。这才发现,墙壁与地板相接的硅利康已经发黑,不仅如此,就连相近处的墙面也有无数黑点。他向四处一瞥,才发现整间厕所边缘都是。是因为潮湿的关系?脑筋一转,打开其中一间格间,污黑的情况让他大吃一惊,以马桶座为主向外延伸的霉菌和水箱靠近的墙面都已被黑霉给占据。

他又再开启另一间,同样的情况,他后退几步看着眼前恶心的景象,目光瞥向厕所气窗,屋子的雨拍打着玻璃窗,是因为雨吗?

三、

张奕戴上耳机,双腿盘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计算机画面,右手食指飞快点击,左手在键盘上也没少给与指令。和工会的人结队厮打副本使他的肾上腺素激增,打了一整晚也不觉得累,反而愈打愈起劲,就连吃完的食物也懒得挪出时间收拾,任凭待在桌上。

“你少玩点吧。”睡眼惺忪的张贞从房里走出来,见到坐在计算机前面的弟弟忍不住叼念了一下,见张奕没反应,走到他身旁将耳机从头上扯了下来。没有防备的张奕被此举吓了一跳,两手也在同时停下来,转头看见张贞一脸不悦的神情,问他:“交代你做的事做完了吗?”

“唉唷,哥,你干嘛啊,我正打得起劲呢!”说完,想到方才打得正酣的游戏,回头时已经被敌方打得见阎王。看见好不容易打来的装备从角色喷飞出去,不满的情绪上升,怒道:“我好不容易才打到这宝物,被你这一搞全没了!还会害我被公会的人骂惨,这怪有多难打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一个虚拟的游戏角色被打死有什么好生气,现实生活比玩还重要。交代你的工作呢?”

“做完了!”张奕没好气回应,把已经交办好的工作从计算机旁拿起,丢向张贞。张贞接住张奕抛过来的图稿纸,瞪了他一眼,张奕轻挑的向他挑了一下眉,不予理会。

“你有空闲的话,就出去外面多走动吧。”张贞说着把图稿打开,检视着每一处。

“外头一直在下雨,要去哪里?几双鞋子都已经被打湿了,怎么出门。”

“至少出去走动一下吧,你毕业后成天就是打在线游戏,连个工作也不找。”

“我有找,只是还没找着而已。还有,我有出门买早餐,还顺便买了你的,算是有出门。”

听见弟弟的说辞,张贞忍不住瞅了他一眼。

“这样就算有出门吗?你待在那张椅子上的时间多长不知道吗?”

“唉唷,外头下雨到底要我去哪,电影院?那还不是坐着。”

“你可以去健身房,拿我的会员卡去。”

“我才不要,又不是想要变成像你那样的肌肉男,现在流行的是我这种……”张奕指了指自己白白净净的模样,和长他几岁的张贞结实的身材完全不同,受到现今传媒影响,花美男较受大众青睐。

张贞白了他一眼后摇了摇头,翻看绘上室设的描图纸,有些地方还是不尽理想,把东西放到张奕面前。

“这些地方修改一下。”张贞指了几处,张奕忍不住抱怨。

“又要改?这几天已经改了好多次,我又不是你员工,自己改吧。”

“我会付你钱,别啰嗦,你哥我不会因为兄弟关系放宽标准。”

张奕听见有钱可以拿,立刻改变态度:“你真的会给我钱?”

“反正你现也不打算找工作,算是给你点经验,以后再找就比较容易。”

“嘿,早说会给我钱嘛,那我就会认真点。”张奕喜孜孜的拿起描图纸,连人带椅的滑到制图桌上。

“你唷,还真是见钱眼开。”说着,朝厨房走去,“你不是买了早餐吗,在哪?”

“我放在电锅里温着。”

张贞步到大同电锅旁,插头拨掉,打开锅盖时,馒头上的布着大大小小的黑斑,令他直觉恶心。

“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不是放了好几天?”

“今天早上在巷口买的。”张奕头没抬,笔没搁地修正图稿,一个东西从在眼前落下,他一看,是个布满霉菌的白馒头。他吓了一跳,从椅上腾起。

“怎么会这样?”

“我还想问你,早上买的怎么会发霉。”

“不可能啊……该不会老板卖得是放了好几天的……”张奕想着今天早上也是吃同样的东西,胃便翻涌,欲呕的冲动直上咽喉。

“你是跟哪一家买?”

“就巷口那家老店,卖了几十年,不会现在吃中式早餐的人少了,就这么不卫生了吧。”

张贞蹙眉:“应该不至于,那家老板的个性不象是会卖隔餐的东西。”他看着眼那团布满霉菌斑点的馒头,愈看愈觉得恶心,正要把它拎起丢弃时,手机铃声响起。张奕见他转身没有把东西带走,在后头直囔着。

“喂,江凌有事吗?”

──没什么,就想问你情况如何。

“一切都没问题,打算明天就找业主出来看第一次的图稿。”

──你动作挺快的。

“当然,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张贞的话引来电话那端带着干哑的干笑,听出声音有异的他道,“声音怎么怪怪的?”

──没什么,一下子就会好。

“看医生了吗?”

──还没,只是有些不舒服,刚吃了点药和姜茶有好一些了。

“这几天感冒可不是什么好事……”张贞话还没说完,另一端便传来巨大的碰撞声,接着是一连串的惊呼,他立刻明白事情不对劲,喊道:“江凌、江凌你没事吧!”

四、

户外,雨仍然不停地落。因为潮湿,各地的公共区域也因为过于潮湿出现大量霉斑,公共厕所更是里里外外被霉菌包覆,远远看反倒像是一座座乌黑、可怕的敞开屋舍,而那股腐烂的气味更是薰得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死亡人数不断攀高,每小时都有人因此死亡,让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医护人员,更是连吃饭睡觉的时间也没有。各处涌进自愿的志工,仍然无法解燃盲之急。

颜顺东已经算不出自己有多久时间未閤眼,以如此忙碌的情况来看,让他最担心的不是没有休息时间,而是随时随地一个恍神就去见周公,最可怕的情况就是在开刀房无意识的入睡。

他旋开补充饮料的瓶口,一口灌了进去。

B群的效力会在几分钟后产生效用,单今天来算,已经不知第几瓶了。

他转转有些生硬的脖子,吁口气,从椅子站起,正要推开值班室的门,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迫使他跌回原处。

几天几夜的开刀与抢救,就算补足了维他命,仍然抵不过身体的诚实反应。他两手揉着两处太阳穴,想要藉此舒缓头晕的不适。

值班室的门被推开,他抬头,见到了久违未见的人。他放下手,注视着眼前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他问。

张贞见对方一脸倦容,明白颜顺东一定忙得连睡上一宿的时间都没有。他见张贞站在他面前没有要说话的意愿,便站了起来。

“这里是医生们的值班室,闲人不能进来。”他下逐客令道。

“江凌病了,现在就在你待的医院。”

“是一般感冒吗?如果是现在医院不适合她来,去一般诊所会比较好。”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般感冒,只是……她的症状看起来不像。”

颜顺东心惊,立刻迈开步伐,走得急切,几乎是用奔跑的速度。张贞跟着后头,什么话也不说,任由千头万绪在脑海里翻搅。

江凌跟许多等待病床的人一样,在大厅中躺在一块长垫上。高烧不退,意识模糊,吸呼道急促,全身布满着大大小小的黑灰斑。颜顺东一见就知道她得到的是时下最可怕的病毒,他不理其他医护人员的规劝,动用自己医生的职权,硬是将江凌安插进最前头的顺位里。

安排好江凌住在离病房柜台最近的单人房,为她打上了抗生素与退烧药剂,见她情况稍好些,交代好负责的护士,人便退了出去。张贞坐在病房外的等候椅上,颜顺东和他四目相交后,随即迈开步伐走。

“顺东,她怎么样了?”张贞唤住。

“目前施打了抗生素,还要再观察。”

“不会有事吧。”

顺东转头看向张贞,对他的芥蒂仍然横亘在彼此之间,为了遗忘往事他已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位昔日同窗,两人间的友谊也在那件事彻底瓦解,如今在再见面,却仍然是为了同一个人。

“还不知道,是你送她来的?又是怎么感染?”

张贞看向他,斟酌如何说才不会引起误会,想了片刻,还是说出来。

“五天前她来找我,是关于独栋建案的事,当时她人还好好的,只是有点咳嗽,后来有个人经过我们旁边,突然人就倒下了,我想应该是她有被对方的呕吐物溅到吧。今天,她再打给我时问了一下进度,人就突然倒下。是她同事送她来,我只是向他们询问了一下就知道她在这。我想起你也在这医院工作,于是……”

颜顺东听着,心理有些不是滋味,嘴角轻扬带着苦味道:“既然你们互相吸引,可以不用顾虑我,想见就见吧。”

“顺东,你误会她了,那件事是我的错,不该任意乱情迷冲昏了头……五天前是我们在那件事后第一次见面,不管你信或不信。”

颜顺东转向他,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任何破绽,或是一丝谎言的成份。此时,由他负责的病患的家属向他走了过来。

“医生,请问我母亲可以出院了吗?”

“还不行,虽然度过了危险期,但还是需要观查。”

“可是我母亲的病已经好了……”

“好了?我记得昨天才帮她看过诊,怎么可能今天就好了。”

“真的,我母亲今天就能下床走,也没有发烧,连她身上那些奇怪的斑点都退了。”

颜顺东觉得不可思议,立刻朝病房走去,张贞也跟上前。

推开房门,见到昨天还精神萎糜的病人正状况良好地在收拾自己的物品。颜顺东突然有种今夕何夕的错觉,脑中还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医生,我可以出院了吧。”病患问。

“你确定都没事?”

“没事,我现在精神好的很。”病患说着,把袖子卷起让他看,“瞧,那些斑都不见了。”

颜顺东看着妇人手臂上已经见不到任何黑灰斑,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会在一夕间有如此大的改变。他望了一下病房四周,想要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病情逆转,看着病房旁的矮柜,并没有其他不对的地方。

接着,他看着那台发出轰隆声的机器,这并非医院所有。

“这是……”

“哦,是除湿机,我母亲一直说房间湿,让她全身不舒服。所以我从家里带了过来,看能不能减缓一下她的不适。”家属道。

“什么时候带来的?”

“嗯……前天傍晚。”

“24小时一直开着?”

“对,”家属回应,接着又问:“带来不可以吗?”

“没有,我只是好奇。”颜顺东说着,脑海里浮现前天在厕所见到的情况,又想到病人身上那些黑灰斑,全身陡然一震,旋身走出病房。病患与家属、张贞一时间丈二金钢摸不出头绪,看着颜顺东疾步离开,张贞再度跟了上去。

和颜顺东在医院里拐了几个弯处,来到医院的检验室,室长见到他的模样象是有话要问,交代一下其他同事,便来到较为隐密的楼梯间。

“看你的样子,是要来问情况的吧。”室长道。

“嗯,我想知道检查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们怎么试都没有用。”

“不瞒你说,我们也觉得奇怪。因为经过蒒检后,并没有致命的病毒存在,有的……就只是单纯的霉菌。”

“怎么可能,霉菌是不可能会致死的。”颜顺东道。

“这就是棘手的地方,我们只能查出它的原形,但它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还不清楚。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一直不敢公布,否则以我们的医疗资源和环境,又有国际的帮助,怎么会查不出来。要怎么跟民众说这个病呢,只要潮湿就有机会感染,这是多可怕的事。”

“真的没有其他?”

室长摇摇头,接着说:“唯一不太相同的,就是它生长的速度快得惊人。我们目前能够想到的,就是它会对本身免疫系统状况的人加以攻击,而其中最容易被感染的患者就属支气管不好的民众。”

“啊……”张贞听见室长的话,立刻想起和江凌见面的当天,她所说的话。

“怎么了?”颜顺东问。

“上次和江凌见面,她就有说自己的支气管不好。”

室长瞅了张贞一眼后,眼神回向颜顺东:“看来你有实验的对象了。至于何时发布是上层要想的办法,只是他们要如何跟民众说才不会引发恐慌是个问题。现在这情况,医院已经人满为患,如果再出个什么事,会是很可怕的状况。”

“那要再等多久呢?”

室长再次摇摇头。

此时,走廊传来一阵女性的尖叫声。

听到尖叫声的人,纷纷走向全身发抖的护士。

吓到说不出话来的护士,只是双眼圆睁看着窗外。

大家不明究理的随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医院的外墙与庭院已经染成了一片黑灰,不仅如此,就连邻近的建筑物外观,也全成了一片黑灰。

五、

城市在过度的潮湿之下,市容开始改变。大量的黑霉肆无忌惮地疯长,弹指间,已经将3/2的城市纳入羽翼。从高空鸟瞰,乌黑的市容令人胆战心惊,气味更是难闻。腐烂与湿气混和,加重了恶心,为了防止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飘进屋里,户户都将门窗紧锁。

于是,湿气在室内里凝聚,更是让情况变得不乐观。霉,张着它无形的爪,迅速且毫不留情地掳住周边环境,将之收进自己的势力范围里。

市容出现如此大的异变,媒体如嗜血鲨鱼般非常咬出个人来负责不可,而民众面对眼前诡谲的景象产生恐惧,加上几年前SARS的阴霾再起,加重了人们对它的恐惶。

就在此时,引发大规模病毒感染的消息不胫而走,民众得知迅息,各地方卖场立刻涌现抢购人潮,除湿机与其所有除湿功能商品爆发性的需求让物品供不应求,甚而出现民众为了商品而扭打的局面。

面对医疗无法对症下药的结果,恐惧如同一张网,扑天盖地而来,袭卷每个角落。出现大批往南迁移的逃难潮,各交通要道因此呈现瘫痪,国道更是绵延数里动弹不得。

一切都在失控中。

恐惧如张网从天而下,网住城市中的每个角落,雨落下的声音都成了夺命的节奏,人们疯狂的程度超越了政府的想象,民众在街上爆发他们因恐惧而产生的怨气,首府五院成了他们发泄的对象,油漆、冥纸、鸡蛋、屎尿,所有能拿得出来投掷的全砸去。

庄严的首府五院外观添上各式颜色的与秽物,臭气冲天,就连雨也暂时无法洗刷贴在砖墙上的气味。

阴郁的天气仍然持续,在几天的绵雨后,今天转为了狂风爆雨,全城的湿度立刻再攀升,加上盆地地形,湿气全凝聚在城市中挥散不去。家家户户能用的除湿设备都已备上,仍然有敌不过霉嚣张的侵入,它们就像有纪律的士兵,快速且有效率的杀进松动的城墙关口。

全城进入了慌乱无章的局面,待不了家的、逃不出城的,全往附近的图书馆、捷运站里躲避,而各大医院已经挤不进爆升的病人人数,只好关上大门,将新病人隔在医院外,医院大厅挤成沙丁鱼的病人与家属,冷眼看着外头人们的哀求、怒吼,每个人都想要活命,面对生死悠关,同情在此刻会成为致命杀招。

张奕将一切看在眼里,全身徒然一震,人们在面对生死存亡时是何种面孔,他在此刻亲身体验。

大厅中有些人要求开门让外头的人进来,立刻被反对者制止,最后扭打成一片,场面混乱得难以控制。

最后,少数者全身挂彩,被多数不愿意的人制伏。

震撼的场面慑人魂魄,张奕站在楼梯上端看这一切。

“别看了,回去病房吧。”张贞道从后头拍着张奕肩膀,给予他些许的抚慰。张奕转向张贞,问:“那些在门外的人……”

“院方有院方的考量,你先回病房去,顺便看一下除湿机的水满了没有。”

“你要去哪里?”

“要去找顺东,江凌就麻烦你了。”张贞说着,往拥挤的人群走。

张奕叹口气,再瞄了眼杂嘈的大厅,上了楼去。

打了药的江凌已经昏睡了几天几夜,张奕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长着零星的黑灰斑点,看上去有比昨天还小些,不知是药的关系,还真的是除湿因素。

整间单人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与一张折叠床、矮柜和一台悬挂式电视,望一眼就能将所有景物看尽。百无聊赖下,只好拿起充好电的平板,继续玩起他的网络游戏。

哐啷!

玻璃敲击声传来后,接着是尖叫声与高分贝的吵嘈声。不明究理的张奕,心被这突然如来的巨大声响吓了一跳。他放下手中平板,走出病房往楼下走,在折返式楼梯的梯间看见大量人潮不断从被打破的玻璃门窗涌进来,而原来待在大厅的人们因外力进入,如骨排般被推倒。

现场医护人员费力的想要维持秩序,却不敌失控的民众,顿时间哀鸿遍地,老的少的都在过度的拥挤勉强站住身体。

张奕见到眼前一名年幼的小女孩因外力推挤,从妈妈的身边被挤开,往楼梯方向倒。

“危险!”他大叫,三步并两步冲上去,用身体抵住往小女孩身上压得大人们。

小女孩额头撞到楼梯止滑垫,身体上的疼痛又加上害怕,嚎啕大哭起来。小女孩的母亲立刻将她抱在怀里。张奕示意他们往楼上走。

“医生在哪!?快救我的孩子!”宏亮的说话声吸引张奕,他回头见到一名壮硕的男子全身被雨淋透,横抱着一名男孩不停在大厅里咆哮。男孩露出的肌肤上已经出现大量黑灰斑。

“医生都在为病人治疗,请耐心在这里等待。”护理长试着安抚男孩的父亲,却不见成效。

“你们这医院的医生都死了吗?我才不相信都去救人了,不然整个大厅怎么都会塞得满满的病人!”

“先生,是病人太多目前无法消化,还请你安静的等待。”

“还要等什么,再等下次你们又要把我们关在门外不让我们进来,不管,我要找医生救我儿子!”

“先生,你冷静一些……”护士长话还没说完,便见男子把孩子打直抱着,掏出手枪对空鸣枪。

惊见这一幕,在大厅的民众全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大家就像受惊吓的群鸟,伴着尖叫声想要逃离现场,顿时间场面混乱,许多的啼哭声也在此刻响起。张奕带着小女孩与母亲往楼上跑,其他人见状也不管楼上是病房,跟着往上冲。而救子心切的男子只想找出医生为儿子救命,发现许多人往楼上奔,心想医生应该也在楼上休息不肯下来,索性抱着儿子推开人群朝楼梯走。未上楼的民众,见男子上了楼,反而不敢靠近。

近距离接触的护士长被吓得心脏病发,在众目睽睽下应声倒下。

听见大厅吵闹声的颜顺东、张贞及其他医护人员纷纷赶到,只见到民众四处乱窜,大门玻璃也被人砸破,不明究理的他们只好抓一位护士问。护士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张贞担心张奕的安危,三步并两步往江凌待的病房跑。

张奕和小女孩三人回到江凌病房后,担心会有其他人无端闯入,想要锁门却发现医院病房的门上不了锁。

“唉!”张奕叹口气,只好把摺叠床挪了挪,正要把门堵上时,门被人推开来。

抱着男孩的男子闯进来,看了房内四周,喊道:“医生呢?”

“不……不知道……”张奕结巴回应。小女孩和母亲见到男子凶神恶煞,吓得抱在一起躲在墙角。

男子见状不是滋味,“怕什么,我只找医生。”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张贞站在男子后头问,见对方转过身来后,手上的枪跃进了他的眼里,顿时全身一征,寒毛直竖。

“我找医生给我儿子看病,他们到底都死去哪了。”

“医生们都在忙。”张贞压下恐惧回应。

“少骗我!这么大的医院哪有可能每个医生都忙到无法救人,给我去找出来!”男子大吼。

“你找我吗?”颜顺东道。

男子见到穿着白袍的颜顺东,立刻冲上前去,“快看我儿子!”

颜顺东看着那名已经昏睡的男孩,脸上已被大量的霉覆盖,要救,恐怕已经是回天乏术。

“你儿子这状况几天了?”

“几天?我怎么知道,我常常不在家,等我发现时已经是这样了。”

“家里没有其他人照顾?”

“有,我老婆。可是我回家时,她已经一动不动,我只好抱着儿子出来找你们。”

颜顺东看着眼前的男子,从圆形汗衫里露出的刺青,加上手上的枪,心里大概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家庭。

“现在病床都已经满了,开刀房都有在使用……”

“我不管!告诉你们,如果我儿子三长两短,我就让医院所有人都得陪葬。”

男子的话让其余人备感威胁,面对手里有枪性格又暴戾的人,没有人想要和他硬碰硬。

张奕眼看情形不妙,紧张道:“那个……这里有张空床,不介意的话……”

男子未等张奕说完,双眼立刻落在就在自己脚边的折叠床,二话不说就将床上的平板往地面扫,将儿子妥当放在床上。

眼看平板就这样被丢在床下,心疼的张奕不敢反应,只能口吃黄莲。

“医生,现在有床了,可以看诊了吧!”

颜顺东虽然心里百般不愿意,但面对病患身为医生还是必需把情绪收进心底,踏进病房准备帮男孩看诊。

咻!

黑在瞬间降临。

不论是白天夜晚,一直是灯火通明的医院,此时陷入了昏暗,只有院外的路灯及院内的紧急照明设备的灯光照耀。

工作多年的颜顺东从没遇过医院停电这件事,不管如何,医院保持明亮相当重要,就算电力吃紧,医院都是供电的第一位,现在却在毫无预警下停电,而应该启动的供电码达却没有运转。

张贞把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取出,蓝光灯让病房内多了些光线。

“我去看一下发电机。”颜顺东转身要离开,却被男子按住肩头。

“医生,请你看我儿子。”

颜顺东瞪了他一眼,张贞化解冲突:“我去就好了,你跟我说地点。”

“医院很大,不是经常出入的人找不到。”

“不管,反正你们医院人多,不差你一个去看。”男子示意颜顺东继续为他儿子病诊。

张贞瞄了眼颜顺东,后者只好叹口气,尽可能详细的告诉张贞地理位置,让张贞代自己跑一趟。

男子见张贞离开后,便催促着颜顺东。

“就算你不让我去看发电机,还是要让我去拿看诊工具,不然我要怎么帮你儿子看病。”

“我跟你一起去,省得你跑掉。”

颜顺东听见这话怒瞪男子一眼,正好要说什么时,张奕拉了他的衣袖,他只好咽下怒气,让男子跟着他身后离开。

男子前脚离开病房,张奕就迫不及待把摔在地上的平板拿起,忧心它的情况。

就在此时,张奕余角见躺在病床上的江凌起身,以为她醒过来要说些什么,不料近看发现她仍在熟睡中。

“江姐……你怎么了?”

沉睡的江凌没有回应,接着,她整个人像是被人拎起般,头垂着,身体站直,被无形的力量拉走。

第一次见到如此诡异的情形,张奕和小女儿及母亲三人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凌步下病床,飘着离开。

等到他回神后,立刻奔出病房,在昏暗的医院里见到衣袂飘飘的江凌,以冲百米的速度狂奔。

“江姐、江姐,你要去哪?”

江凌移动速度不变,让张奕跑得气喘如牛,他想要抓住她,却怎么也勾不到人。延徒,看见不少与江凌相同情况的病患在幽暗的医院里飘浮前进。

他看着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理不出头绪来,只能在这些人的身后拚命地跑。

上大学后运动量锐减的张奕,此时此刻后悔没有多听哥哥的话勤上健身房,否则现在还不至于才跑几分钟便上气不接下气。

拐了几个弯后,灯光只剩下照明灯和手机发出的蓝光,腐烂的霉味愈来愈重,潮湿的空气透着冰凉,熨贴在大家的皮肤上。张奕因流汗而毛孔扩张,湿气灌入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幽怨的哭嚎声不断从前方传来,在绵长的走廊上回荡。

愈靠近几乎肝肠寸断的悲泣,愈使听的人胆颤心寒。

最后,浓密的黑从底端伸长,张奕停下脚步,看着一个又一个飘浮的人被那黑吸了进去,而来不及抓住亲人的家属们,在墨般浓烈的走廊跪地哭泣。

那些人要去哪里?这黑又是什么?

问题在脑海中闪烁,但他无法从已知的知识中寻找到解答。

“张奕,快拉住江凌!”张贞一句命令使张奕回过神来,立刻冲上前把快要被吸进黑里的江凌拉住。然而张奕一抓住江凌后马上知道不妙,整个人往后斜躺以拔河的姿势抵抗,仍被那股强劲的吸力拉扯。

“往后退!”张贞来到身旁协助,奋力将江凌拉离吸力远些,同时不停唤着江凌。

“快抓住我儿子!”持枪的男子风风火火地奔来,张奕这才发现那名男孩也在其中,救子心切的男子一个箭步从他们眼前跑过。颜顺东落在后头,诧异张贞和张奕也在此地。

“你们……”他话还没说完,看见江凌被他们二人架住,也心领神会。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些人都会飘着?”张奕左右看着张贞与颜顺东,想要问出一个究境,得到的是片刻的沉默。

“先别管这些,顺东,你快去帮忙其他人。”张贞话一说完,悚心的凄厉声在黑中爆开来。

颜顺东快步来到男子身边,只见到为了救儿子,双手也被吸进了黑里,只是与那些沉睡病患不同的是,他的双手像被高速转速的机械砍得皮开肉绽。

“快放开你儿子!”颜顺东拉着他的手,却也被那吸力牵引,指头瞬间血肉模糊,他一声惨叫从男子身边弹开,痛苦地在地上滚。

其他家属见状,都被吓得不发一语,看着一具具沉睡病患要往黑里冲,保护的本能启动,全涌上前把那些飘浮的人往后推,推到安全点后与他们的亲友形成人墙阻止病患前进。

男子被一片片削进黑中,而他惨烈的叫声也随着被黑拉扯后消失。

震惊众人的一幕,撼动在场所有人,他们无法知道面对得是什么,那些被吸引进去的病患又会去哪里,而又为何只有沉睡的病患会如此,没有任何人可以解答。

阳光露脸。

昨日经历过的诡异现象彷彿像一场噩梦,然而却是真实得令人难以相信。那些被吸入黑里的病患,从此人间蒸发,现场只剩下哭泣家属和刑警、鉴识人员,及其他闻讯前来凑热闹的民众。

刑警根据目睹民众的说法,将发生的事逐一写在随身的小册子上。当他们盘问着一个又一个亲眼目赌的人,大家的说法大同小异,有事实却没有任何物证,负责的刑警们只能头大得蹙起眉,接着交头接耳,各自看着手上写满资料的小册子,不约而同望着眼前大片的黑块。

事件的发生不只一起,而是同时发生,折腾着本市与其他邻近城市的消防、警察人员,他们也亲眼看见超越现实的离奇景象。

于是,无法解释的现象,在网络上疯传开来,在穿凿附会下变成都市传说,接着与灵异怪谈勾结,超越科学解释范围的事件,最后都以怪力乱神做结尾。

采集不到物证的刑警们,最后只能抓耳骚腮离开案发现场。

屋外的明媚阳光驱散了终日的阴郁气候,在经过长时间的下雨天,蓝天白云在此时显得格外耀眼夺目。原本覆盖在建筑物外观的黑霉,彷彿见光死般,退得无影无踪。

来得快,退得也快的黑霉,从表面看来,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张奕坐在医院中庭的长椅上,抬头望向天空,他想要藉由阳光来消散缠绕在心中的恐惧。

张贞走到他身边,丢给他一个菠萝面包和一瓶牛奶后,在他身旁坐下。

“先吃吧。”

张奕拆开包装袋,咬了口面包,后怕在咀嚼当中甦醒,冷不妨打了个寒颤。

张贞拍了拍他的肩道:“事情都过去了。”

他看着虚大几岁的哥哥,问:“真的都过去了,不会再有?”

“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但至少晓得该怎么对付它了。”听着张贞的话,张奕笑了起来,心情也跟着轻松了些。

江凌和颜顺东朝他们走来,她的身上已经没有半点霉的迹象,当她知道了那件恐怖的事后,感对张奕对她的帮助,不断地道谢。

“别谢了,你能平安无事就好。”张奕道。

“虽然你这么说,但是不表示些感谢,就显得我这位姐姐不懂得人情世故。说吧,想吃什么,或有想要的礼物告诉我,能力可及的一定请。”江凌道。

“真的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吧!”

“嗯……”张奕想了一下,“现在想不起来,等我想到了告诉江姐。”

“好,我等你。”

张贞在旁看着颜顺东缠着纱布的双手手指,向他努了努嘴。

颜顺东举起双手:“指头被削了一些,不碍事。”

“对以后工作有影响吗?”

“有。”颜顺东坦然,“恐怕以后进不了开刀房,我会改走内科医生,只是还要花些时间准备。”

听见颜顺东的话,其他三人心情沉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知道大家为他担心,颜顺东开口道:“这样正好,外科的压力大,本来就想转调,是上天帮了我下这个决定。”

“顺东,你一定会是个好内科大夫。”张贞道。

“我之前也是个好外科医生。”颜顺东反击,惹得大家展开笑颜。

“那么,医生我可以出院了吗?”

“可以了,请快快出院,好挪出病床来给真正需要的人。”

“喂!说得好像我之前是强占病床似的。”江凌佯装生意捶打了一下颜顺东的臂膀,画面收进张贞眼中,心里五味杂陈了一番后,人离开长椅。

“我还有工作要赶,先回去了。”

还在大口吃面包的张奕听见,詑异地看着张贞一眼后,了然地站起身来,嘴里还塞着面包,“嗯,走吧。”

江凌想要说些什么,一时语塞,找不到话题。

颜顺东则是走到张贞面前,两人四目相交,后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既然误会解开了,就和她好好走下去吧。”

“我们还能像之前一样吗?”

“你在说什么,”张贞笑着,“我们一直都和以前一样没变,是吧。”

颜顺东想要再说什么,张贞呼唤着张奕,两人迈开步伐朝医院大厅走。

“张贞,图画好后告诉我吧。”江凌在后头道。

“会的,我不会和钱过不去。”张贞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中挥了挥手。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江凌望向无垠蓝天,又看了一下面前的颜顺东。

她笑着,顺势的勾着他的手。

“走吧,吃早餐去。” ivocEtLmZmv3kkcYD+auVnVcSw5V8UmAOJhx8mjc6tkOOhqAdaX01do5htbwgJ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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