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一个美丽的海岛国家里,有位老人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名叫马尔·萨洛蒙,是整个岛国上最富有的人。他正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枕着枕头,整个房间是那么的富丽堂皇。他睁大眼睛,眼睛里含着泪水,望着窗外夕阳西下。这时,夕阳就如同一团慢慢下沉的火球,仿佛要安歇在港口那边宁静的水面中。忽然,他动了动身子,似乎想要做些什么。
“我的儿子巴尔·萨洛蒙在哪里?”他虚弱地问道,他的手颤抖着在床单上摸索,想要找什么似的。
“父亲,我在这儿。” 他的儿子站在床边回答说,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但声音依然很坚定。
“我的儿子,”床上的老人有些艰难地说,“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当太阳降落到地平线以下,我的灵魂就要离开我虚弱的身体。我活了很久,也已经积攒了好多财产,这些财产都将是你的了。好好用这笔财产,像我教你的那样,我的儿子,你是个有学问的人,好好用它,要按照犹太教义里所说的去行事。还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我会的,父亲。”巴尔·萨洛蒙抽泣着回答。
“不要哭,我的儿子,”老人说,“我的一生就要结束了,而这一生并未虚度。我使你免受我早年经商积累财富时所吃的苦。那片大海马上就要把太阳吞没了,它看起来是那么平静,但是我的儿子,当心那片海,你看到的是欺骗人的假象。答应我,向我发誓,永远不要穿越海洋去那些陌生的岛屿。”
巴尔·萨洛蒙把自己的双手放到了父亲的双手上。
“我郑重地发誓,”他哽咽着说,“我将遵从您的遗愿,永不航海远行,永远待在这儿——待在我的故土上。这是我在您面前立的誓,我的父亲。”
“这是你在上帝面前立的誓,”老人又说道,“守护它,遵守它,上帝会保佑你的。记住你的誓言!看呐,太阳就要沉下去了。”
马尔·萨洛蒙靠在枕头上,再也不说话了。巴尔·萨洛蒙站着向窗外凝视,直到太阳消失,他开始静静抽泣,转身离开了父亲去世的这间房。
马尔·萨洛蒙是城里有名的慈善家,因此当讣告传遍整个城市,几乎所有的居民都跟随着他的遗体去了坟墓。巴尔·萨洛蒙继承了父亲的位置——这是这座城市的荣耀,也是他本人的荣耀。贫困的人们需要这么一位朋友,他的钱包向他们敞开,他的建议总是十分睿智。
就这样许多年过去了。
一天,港口来了一艘从远处海岛而来的陌生船只。那位船长说着没人懂的外语。而知识渊博的巴尔·萨洛蒙,作为城里唯一一位能懂得那位船长语言的人,前往作翻译。他惊讶地发现,那船货物是给他父亲马尔·萨洛蒙的。
“我是马尔·萨洛蒙的儿子,”他说,“我父亲已经去世了,他把全部财产都留给了我。”
“那么,您真就是世界上最幸运、最有钱的人了,”船长回应道,“我的轮船上装载着一大批珠宝玉石等等各种各样的财宝。要知道,作为马尔·萨洛蒙的财产继承人,这批货物仅仅是您父亲留在海那边小岛上全部财产的一小部分而已。”
“这就奇怪了,” 巴尔·萨洛蒙诧异地说,“我父亲从未向我提及那笔财产的事。我知道他早年的时候,在遥远的岛屿上做生意,但他没跟我说过他在那片岛屿上还有财产。并且,他临终前还告诫我不要离开这座岛屿。”
船长看上去也有些困惑了。“那我就不知道了,”他说,“我也是遵从我父亲的命令。我父亲是您父亲的仆人,一连好几年,他都在等巴尔·萨洛蒙回来拿走那批属于他的财产。我父亲临终前要我发誓,一定找到那笔财产的主人,或者是他的儿子,而这就是我要做的。”
他向巴尔·萨洛蒙出示了相关的文件,毋庸置疑,这批财产确实是属于他父亲巴尔·萨洛蒙的。
“您现在是我的主人了,”船长说,“我必须带您穿洋过海,取回您的财产。再过一年就晚了,根据我们国家的法律,您的财产一年后将会被没收。”
“我不能和你一同前去,”巴尔·萨洛蒙回答说,“我对上帝发过誓,我永远不会出海航行。”
船长笑了。
“说实话,我不理解你,就好像当初我父亲不理解您父亲,”他回答说,“我父亲常常说您的父亲是个古怪的人。说不定他临终前已经神志不清,遗忘了他的财产和宝藏。”
巴尔·萨洛蒙气愤地做了个手势,示意船长不要继续说了,但是这时他的心绪已经完全被搅乱了。他回想起那些年,父亲经常神秘兮兮地提起那些陌生的岛屿。他在琢磨是不是当时自己的父亲真的是神志不清了,才不向他透漏半点关于国外财产的事。接连几天他都和船长讨论这件事,最后船长终于说服巴尔·萨洛蒙和他一同开始远航。
“别担心您的誓言,”船长说,“您伟大的父亲一定是因为当时神志不清,才没有告诉你他全部财产的所在,向一位神志不清的人所发的誓是毫无约束力可言的。这是我们国家的律法所规定的。”
“不用再说了。”巴尔·萨洛蒙回答说,自此他打消了他的最后一丝顾虑。
他温柔地告别了自己的妻子、孩子和友人们,坐上那艘陌生的轮船前往海那边的岛。
前三天的航行一切顺利,然而到了第四天,船忽然停了,船帆懒洋洋地拍打着桅杆。水手们躺在甲板上无所事事,等着什么时候能来一阵微风。巴尔·萨洛蒙准备借机请他们吃一顿大餐。
就在他们享用这顿大餐的时候,忽然,大家感觉船开始行驶起来。虽然没有风,但船仍快速前行。船长跳到了舵旁,却发现船失控了,这让他大吃一惊。
“这艘船被施法了,”他大叫道,“现在无风无浪,但船仍然载着我们前行,就像在暴风雨中一般。我们就要迷路了。”
船员们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中,而巴尔·萨洛蒙根本没法安抚他们的情绪。
“船上的一个人给我们带来了厄运,”水手长直勾勾地盯着巴尔·萨洛蒙说,“我们必须把他推下船。”
他的伙计们同意了水手长的说法,一心要把巴尔·萨洛蒙推下去。
就在这时,船首的嘹望员激动地叫道:“在前面停!”
这艘船仍旧不听舵手的使唤,而是在另一片沙滩上搁浅了。整个船身从船头到船尾都剧烈颤抖着,但是并没有破碎掉。眼前是一大片荒地,上面没有石头,只散落着几棵孤零零的树。
“我们好像也没有什么损失,” 船长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说道,“但我不知道我们要怎么再度起航,我并未来过这座岛。”
船长找遍了所有的航海图和地图,都找不到这座岛的踪影。水手们愁苦地看着这片神秘的海岸。
“我们最好不要探索这座岛屿,是吗?” 巴尔·萨洛蒙问道。
“是的,是的,”水手长激动地大声回答,“看吧,还没有人踏上过这座岛。这座岛根本不属于人类,这座岛是魔鬼的领域。除非抛下那个带给我们厄运的人,不然我们会迷路的。”
巴尔·萨洛蒙说:“我会下船的,和我一同下船的人,我将送给他五十个银王冠。”
然而却没有一个船员为之所动,最后就算他出五十个金王冠,也还是没有人跟着他下船。最后巴尔·萨洛蒙决定独自下船,尽管船长强烈要求他不要这么做。
巴尔·萨洛蒙轻轻一跃落到岛上,这时船忽然剧烈摇晃起来。
“我说什么了!”水手长大喊,“巴尔·萨洛蒙就是那个给我们带来厄运的人!现在我们让船起浮脱浅。”
但是那艘船却纹丝不动。巴尔·萨洛蒙朝一棵树走去,并且爬上了树。不一会儿,他就返回了,手里拿着一截树枝。
“从树上看,这座岛从这儿得向外延伸了个几公里,”他向船长汇报说,“岛上没有人、也没有房屋。”
他准备再次登上船,水手们却拦住了他的路。水手长站在船头,手拿一把剑威胁他。
巴尔·萨洛蒙举起树枝准备防御,并随手用树枝抽打了一下船身,船又从头到尾摇晃了起来。
“这不正是这艘船被施法的有力证据吗?”水手们大喊。就在船长很严肃地命令他们,让他们记得巴尔·萨洛蒙是他们的主人,然而水手们依旧威胁巴尔·萨洛蒙。
巴尔·萨洛蒙为这些人的恐惧感到好笑,并再次用树枝抽打了一下船身——船身又一次抖动了起来。他第三次举起了树枝。
“如果这艘船真的被施了法,”他说,“第三鞭下去应该还会有什么情况发生。”
“嗖”的一声,树枝在空中一甩,第三鞭又打在了船头上。这次确实有情况发生。船几乎从沙滩上跳了起来,巴尔·萨洛蒙刚反应过来的时候,船已经飞速驶远了。
“回来啊,回来啊!”他大声喊叫着。他看到船长在用力掌着舵,想要返回,但是船却不听使唤。巴尔·萨洛蒙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船身越来越小,消失在天际,而他自己却留在了这座荒无人烟的岛上。
“这简直是世上发生在最富有的人身上最悲惨的遭遇了!”他自言自语道,说罢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其实还处于危险中。
一声吓人的咆哮让他向四处看去。使他感到万分惊恐的是,一头狮子正向他逼近。他飞也似地窜上树,匆忙爬进树枝里。狮子用身体猛烈地撞击着树干,目前看来巴尔·萨洛蒙还是安全的。夜幕降临了,狮子蹲在大树底下,显然是在等巴尔·萨洛蒙下来。整晚上狮子都守在那里,还时不时吼上一声。巴尔·萨洛蒙正握着一根最高的树枝,他不敢睡觉,因为他怕会掉下去,成了狮子的盘中餐。待到黎明破晓时,新的危险又临近了他。一只巨大的老鹰绕着树飞来飞去,还猛地冲向他,用鹰喙袭击他。随后这只老鹰落在了最茂密的树枝中。巴尔·萨洛蒙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从后面悄悄向前面的老鹰移去,他就在老鹰的后方。但是当他快要接近老鹰时,老鹰忽然张开了巨大的翅膀,为了避免自己被老鹰从树上扫下去,他丢掉了匕首,抓住了老鹰的羽毛。令他沮丧的是,在这时老鹰从树上飞了起来,巴尔·萨洛蒙用尽全力抓住老鹰的后背。
老鹰越飞越高,直冲云霄,俯瞰下去,地上的树都成了小点。老鹰快速飞过数公里沙漠,看得巴尔·萨洛蒙头晕目眩。他快饿昏了,担心自己抓不住老鹰的背。老鹰穿过海岛,越过大海,不眠不休地整整飞了一天。他从上面望去,看不到房屋,看不到船只,也看不到人烟。然而就在夜色降临之时,巴尔·萨洛蒙愉快地发现了点点灯火,这是一座被树木环绕的城市。就在老鹰飞近了一点时,他勇敢地向地面纵身一跃。他猛地向下落去。接连好几个小时,他仿佛都在空中降落。最后他撞到了一棵树上。由于他下落身体的猛烈撞击,树枝碎裂着落了下去,他的身体也随着树枝猛地落了下去。树枝撕碎了他的衣服,擦伤了他的身体,却在他跌到地面时救了他,使他免受重重的撞击。
巴尔·萨洛蒙发现自己落在了城郊,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去。令他无比欣慰的是,他终于发现了一座建筑物——那是座犹太教堂,然而教堂的大门紧锁。疲倦、疼痛和长时间饥饿令他瘫倒在教堂门口的台阶上,像个孩子似的抽泣起来。
忽然,有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借着月光,他看到一个男孩正站在自己面前。那是个奇怪的小男孩。他长着一对蹄子,他身上那看着像外套的东西是翅膀状的。
“我是犹太人,” 巴尔·萨洛蒙说,“我是希伯来人。”
“我也是,”男孩回答说,“跟我来吧。”
他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为他带路,样子十分奇怪。他们走到教堂的后面,小男孩忽然张开他那外套般的翅膀,从地面上一跃而起,腾空飞到二十多英尺高的窗户上。门忽然开了——令巴尔·萨洛蒙感到诧异的是,原来小男孩已经径直从窗外跳入房间内,从里面打开了门,小男孩示意他进来。一位看上去像拉比的老人站起身迎接他。
“愿主赐你平安。”拉比说着指向一把椅子示意他坐下。拉比拍了拍手,很快一桌食物便出现在巴尔·萨洛蒙面前。就在那时,巴尔·萨洛蒙饿得顾不上问问题了,他吃饭的时候拉比也没有说话。待他吃完了,拉比拍了拍手,饭桌消失了。
“现在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拉比对他说。
巴尔·萨洛蒙向他如实道来。
“唉!我真是个不幸的人啊!” 巴尔·萨洛蒙接着感叹道。“我因没有遵守誓言已经受到惩罚了。帮助我回家吧。我会报答你的,我也会继续弥补我的过犯。”
“你的故事的确很悲惨,”拉比表情十分严肃地回答道,“但你所要遭受的苦难绝非只有这些,你知道你现在所在的是座什么岛吗?”
“不知道。”巴尔·萨洛蒙回答说,他再一次陷入了恐惧之中。
“那么我来告诉你,”拉比说,“这座岛屿不属于人类。你已经来到尔格兹岛——一座魔鬼之岛、神灵之岛、精灵之岛。”
“但是你不是一名犹太教徒吗?” 巴尔·萨洛蒙惊异地问道。
“没错,”拉比答道,“在这个国度,我们也像你们人类一样有各种宗教。”
“那我到底还要经历什么呢?” 巴尔·萨洛蒙低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拉比回答说。“很少有人类会来到这里。我最担心的是,人类在这里会被判死刑。魔鬼们可不喜欢人类。”
“不幸啊!我是多么地不幸!” 巴尔·萨洛蒙哭喊道,“我彻底完了。”
“别哭,”拉比回答说,“作为一个犹太教信徒,我不喜欢充满暴力和折磨的死亡,我会尽力救你的。”
“太谢谢你了!” 巴尔·萨洛蒙哭着说。
“等事成了再谢我吧,”拉比和蔼地说,“其实我身体里流着人类的血脉。我的曾祖母是人类,她不幸来到这座岛上,并且被判了死刑。作为人类的后裔,我成了一位拉比。也许你会在这座岛上得到你的恩惠,他们也许会让你在这座岛上定居、生活。”
“但是我还是想回家。”巴尔·萨洛蒙说。
拉比摇了摇头:“你现在需要睡一觉了。”
拉比把手伸过去,遮住巴尔·萨洛蒙的双眼,巴尔·萨洛蒙立刻陷入深深的睡眠。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那个长着翅膀的小男孩正站在他的睡椅旁。小男孩做了个手势,示意巴尔·萨洛蒙跟他来。他们穿过一条地下通道,小男孩带领他进入教堂,让他坐在拉比的旁边。
“大家都知道你来了。”拉比向他小声说道。就在他说话之时, 巴尔·萨洛蒙听到了巨大的声响。那声音之狂野就仿佛许多人在尖声大叫。一群奇怪的家伙从各处窗户中穿过,涌进了集会大厅。那是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魔鬼——有的身子大头小;有的头巨大无比,身子却小得出奇;有的长着大大的双眼紧盯住他不放;有些长着又宽又大的嘴巴;有的只长着一条腿。它们围着巴尔·萨洛蒙,做一些手势、发出各种噪音来威胁他。拉比登上了布道台。
“肃静!”他命令底下的魔鬼说,顿时教堂里变得鸦雀无声,“你们这些渴慕人血的家伙,不要玷污了我神圣的教堂。我是这教堂的主人,无论你们想要说什么,都要等到早祷结束后。”
于是大家各自坐在稀奇古怪的角落,安静又耐心地等待着——有的落在座位后面,有的就像巨大的苍蝇那样紧紧抓着柱子,有的坐在窗台上,还有一些小个头的家伙抓着天花板上的椽子。早祷刚一结束,大家再次吵吵嚷嚷起来。
“把这个伪证犯交给我们!”恶魔们尖叫着说,“他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拉比费了很大功夫才让大家安静下来,他说道:
“尔格兹岛上的精灵和魔鬼们,听我说,这个人既然已经落到我手上了,我就要对他负责。我们的国王阿斯摩太一定要知道他的到来。我们不对一个还没有禀报上去的人定罪。我们一起去向国王汇报,然后公平地处置他。”
魔怪们开始表示反对,过了一会儿也开始同意他的提议。他们用刚刚各自进来的方式列队走出了教堂。他们认为用刚刚进来的方式从相同的门或窗出去十分必要。
巴尔·萨洛蒙被他们带到国王阿斯摩太的宫殿前,前后都簇拥着那群吵闹的魔怪和精灵。他们看上去怎么也有成千上万个,个个都指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们有的在地上蹒跚而行;有的蹦蹦跳跳;有的腾空而起,又忽然在地洞里出现了,一会儿又一头钻进泥墙里消失了。
国王的宫殿是一座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宏伟建筑,细看精细得就如同一件蕾丝作品。宫殿屹立在瑰丽的广场上,广场上有很多正喷着晶莹水花的美丽喷泉。国王阿斯摩太前来站在露台上,他刚一露面,所有的魔怪和精灵就都安静了下来,集体下跪。
“你来找我做什么?”他大声问道,声音震耳欲聋,拉比走上前,向他尊贵的殿下深深鞠了一躬。
“有一个人,还是位犹太教徒,落到了我的手里,”他向国王汇报说,“你的臣民都觊觎他的鲜血。你的臣民说他是个发伪誓的人。尊贵的陛下,我前来是想上诉的。”
“这个人是什么样子的?”阿斯摩太国王问道。
巴尔·萨洛蒙向前走了几步。
国王命令道:“跳到我这里来,好让我看清你。”
“跳啊,跳啊!”大家一起起哄。
“可是我并不会跳啊!” 巴尔·萨洛蒙看了看离地面高三十多英尺的露台说道。
“你试一试吧!”拉比建议说。
巴尔·萨洛蒙果真试了一下,他纵身一跃,脚面离地,然后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露台上了。
“跳得漂亮,” 国王说,“我发现你学东西很快”。
“我的老师们也总是这么说。” 巴尔·萨洛蒙回答国王。
“答得漂亮,” 国王称赞道,“那么,你算得上是一位有学问的人了。”
“在我的国家,”巴尔·萨洛蒙回答道,“人们都说我在有学问的人中也是出类拔萃的。”
“这样,” 国王说,“那么你能不能把你们人类以及人类世界的智慧传授给别人?”
“我可以的。”巴尔·萨洛蒙回答说。
“那我们倒要看看了,”国王说,“我有个儿子,十分渴慕你懂的这类知识。如果你能把你的知识储备传授给他,我就免你的罪。现在我批准对你进行审判的请愿。”
国王挥了挥手中的权杖,两个奴隶立刻抓住了巴尔·萨洛蒙的手,他感到自己被他们俩从露台上提了起来,两个奴隶带着他在空中飞了起来。他们一同飞过大广场,到了最大的那座喷泉上方时,他们松了手。巴尔·萨洛蒙感觉自己肯定是要掉到喷泉里了,谁知他却落到了一座建筑物的房顶上,这让他感觉十分诧异。拉比正站在他的旁边。
“我们现在在哪儿?” 巴尔·萨洛蒙问道,“我现在晕头转向的。”
“我们现在在法院,距离宫殿有一百英里。”
这时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门,他们踏进去,进入一个美丽的大厅。三位身着红袍、头戴紫色假发帽的法官正坐在法官席上。法庭里布满一大群魔怪和精灵,就像刚刚在教堂里那样各自摆着千奇百怪的姿势。巴尔·萨洛蒙被安置在法官面前的审判席上。一个只有六英尺高的小精灵,站在巴尔·萨洛蒙右边另外一个小的审判席上,开始宣读巴尔·萨洛蒙的生平。他读啊读,似乎无休无止。他读了巴尔·萨洛蒙从前所有的事迹。一丝一毫都没有落下。
“对于巴尔·萨洛蒙这个人的控告,”小精灵补充说,“起因是他违背了自己在父亲临终前立下的誓约。”
接着拉比为他求情,他声称这誓约是无效的,因为巴尔·萨洛蒙的父亲从未向儿子提及他海外的财产,并且在他临死前神智很可能是不清醒的。末了,他还补充了一条,巴尔·萨洛蒙是位有学识的人,国王想让他把自己的智慧传授给王子。
首席法官起身宣判了裁决。
“巴尔·萨洛蒙,” 他说道,“本来你应该因为不遵守誓言而判死刑。你犯了非常严重的罪,但我们不确定当时你父亲的神智是否清醒。因此,我们可以饶你一命。”
巴尔·萨洛蒙连忙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他随即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
“永远都不能回家。”首席法官回答。
巴尔·萨洛蒙离开了法庭,感觉十分沮丧。现在他安全了,魔怪们再也不敢骚扰他了,但是他现在却只想回家。
“我应该怎么回到我的府邸呢?”他问拉比。
“等你把你的学问都教给了王子,国王也许能允许你回到你的国家。”拉比回答。
“但是我也说不准——跟我来,飞起来,”拉比说,“飞啊!”
“看啊,你现在有翅膀了!”
巴尔·萨洛蒙发现如今自己身上穿着和其他魔怪一样的衣服了。当他伸开手臂,他发现自己可以飞,然后他快速滑翔到空中,朝自己从前的宅子飞去。他以为有了这对翅膀,就能飞回家了。
“想都别想飞回去,”拉比说道,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 “你的翅膀只能在这座岛上才能用。”
巴尔·萨洛蒙开始觉得目前最好先听拉比的建议,用心去教王子。王子是个聪明的学生,两个人很快成了好朋友。国王很开心,把巴尔·萨洛蒙当成他最器重的心腹。
一天国王对他说:“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一段时间,到几千公里以外的地方镇压一个造反的魔怪族,此行我必须带着王子。我把这座宫殿暂时交给你负责。”
国王给了巴尔·萨洛蒙一大把钥匙。
“这些钥匙,可以打开这里所有一千个房间的门——除了一间。那一间是没有钥匙的,你不能进去。你要当心。”
一连几天,巴尔·萨洛蒙都沉浸在游览宫殿中成百上千个房间的乐趣中。直到一天,他来到那所没有钥匙的房间门前。他忘记了国王的警告和他所要遵守的承诺。
“为我打开这扇门。”他命令他的随从,但是随从们说他们打不开。
“你们必须给我打开,”他生气地说道,“你们给我撞开。”
“我们不知道怎么撞门,”那些随从们回答说,“我们不是人类,当我们想要进入一个房间,只要穿墙而入就好了。”
巴尔·萨洛蒙不会这么做,然而他把肩靠在门上,门却很轻松地就开了。
他的眼前呈现了一副奇怪的景象。一位美丽的女子——恐怕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正坐在一个金宝座上,被很多仙女丫环簇拥着,他一进来,仙女们都消失了。
“你是谁?”巴尔·萨洛蒙非常吃惊地问道。
“我是国王的女儿,”公主回答说,“也就是你未来的妻子。”
“原来如此!那你怎么知道你会是我未来的妻子啊?”
“你没有遵守你和我父亲,也就是你和国王之间的约定,擅自闯入这个房间,”她回答说,“所以,你必须死,或者——”
“快告诉我,”巴尔·萨洛蒙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打断了公主的话,“快告诉我怎么才能保住我的命。”
“你必须向我父亲提亲,”公主回答说,“只有做我的丈夫可以让你免受一死。”
“可我在自己的国家有妻子有孩子啊!”巴尔·萨洛蒙非常心烦意乱地说。
“那你就再也不要想回去的事情了,”公主缓缓地回答道,“你再一次没能遵守你的承诺,不遵守承诺好像对你来说很容易。”
巴尔·萨洛蒙可不想死,他在恐慌中等待着国王回来。
他一听说国王回来,他就立刻急急忙忙出去迎接,重重地跪在国王面前喊道:“哦,国王,我见过您的女儿了,就是公主,我想要娶她为妻。”
“我不能拒绝你的要求,”国王回答道,“这是我们的法律——第一个看到公主面容的男人,要么娶她为妻,要么就得赐死。但是要记住,巴尔·萨洛蒙,你必须发誓要爱她,永远对她忠诚。”
“我发誓。”巴尔·萨洛蒙回答说。
婚礼的进行伴随着很多仪式。一千位仙女做公主的伴娘,陪伴着她出嫁。整座城市都张灯结彩,这一片光彩夺目的景象令巴尔·萨洛蒙有些眼花缭乱。
拉比主持了他们的结婚仪式。巴尔·萨洛蒙必须宣读誓言,还要立下字据保证永远爱公主,对她不离不弃。国王赠予了他一座美丽的宫殿,作为公主的嫁妆。婚礼庆祝活动足足进行了半年的时间。所有的精灵和魔怪们都轮流邀请他和公主前去参加自己的宴会、派对以及舞会——石窟里、洞穴里,广场仙泉底下,处处都有他们欢乐的身影。尔格兹岛上的居民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这么用心地快乐一回。
就这样许多年过去了,巴尔·萨洛蒙仍然很想念他的故土。有一天,公主看到他正静静抽泣。
“我的丈夫,你为何如此悲伤?”她问道,“是因为你不再爱我了吗,或者是因为我现在不美丽了?”
“不,都不是。”他说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他终于说出自己难过是因为太想再次回家看看了。
“但是你和我之间有一个誓约。”公主回答。
“我知道,”巴尔·萨洛蒙回答说,“我不会违背我们的誓约。允许我短暂地回去一段时间,我会回来的,来证明我对你前所未有的忠诚。”
听完这一番话,公主答应了自己的丈夫,允许他回自己的故土待上一年。一只巨大的黑色魔怪载着他很快地飞向他的祖国。
巴尔·萨洛蒙一踏上这片故土,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回尔格兹岛了。
“告诉你尊贵的女主人,”他对那只载他来的魔怪说,“我再也不会回去找她了。”
他撕烂自己的衣服,好让自己看起来很贫穷。他的妻子见到他高兴极了。她还以为他早就死了,之前为他悲痛哀悼过。他没有向她讲述自己的奇遇,而是告诉她船失事了,自己一直在做一名可怜的水手,到现在才摸索回来了。他很开心又能在人类当中生活;又能听到自己的母语;看到那些建筑物不再任由那些魔怪说变出就变出,说变没就变没。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开始感到自己在精灵岛上的旅程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与此同时,公主还在家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归期。时间很快到了年底。
公主派那只巨大的黑魔怪接巴尔·萨洛蒙回来。
一天晚上,巴尔·萨洛蒙独自在他的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遇到了那只信使。
“我这次来是要带你回去的。”那只魔怪对他说道。
巴尔·萨洛蒙禁不住大吃一惊,他居然忘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他怔住了,但是魔怪并没有强行把他带走,他看到逃脱的机会来了。
“回去吧,告诉你的女主人我拒绝回去。”他说。
“那我要强行带你回去。”魔怪说。
“大胆,你不能这么对待我,”巴尔·萨洛蒙说,“我可是你们国王的女婿。”
魔怪无可奈何地独自返回了尔格兹岛。
国王阿斯摩太对此十分生气,但是公主劝她的父亲再给她丈夫一些时间。
“我要想个办法让我的丈夫回来,”她说道,“我要派别的使者去接他。”
就这样,第二天晚上巴尔·萨洛蒙在花园里遇到一群美丽的仙女。她们尽全力劝说他跟随她们回去,但他还是无动于衷。从此,每天都有不同的信使到来——巨大丑陋的魔怪逼迫他,美丽的仙女劝诱他,调皮的小精灵和小妖精来找他的麻烦。巴尔·萨洛蒙几乎无时无刻都能看到在各个稀奇古怪的角落里,有着各式各样从公主那里派来的信使。除了巴尔·萨洛蒙以外,谁都看不见那些信使,人们常常看到他对着空气讲话,他的朋友开始觉得他的行为十分诡异。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国王阿斯摩太越来越生气, 他说再这样下去他就要亲自出马去找巴尔·萨洛蒙了。
“父亲,您不要去,我去吧,”公主说道,“我的丈夫是不会拒绝我的。”
公主挑选了一大群随从,她们在空中飞速前进,巨大的气流形成一道强烈的风暴,席卷着她们飞越过的岛屿。她们朝巴尔·萨洛蒙居住的岛屿俯冲下来,就好像一片浓重的乌云降落到地面;她们奇怪的呼喊声就仿佛飓风席卷而来时狂野尖锐的风声。她们的降落为这座城市带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巨大风暴。待她们落地,暴风退去了,刚刚仓皇逃到家中的人们又纷纷出来了。
巴尔·萨洛蒙的小儿子来到花园,又迅速跑回了屋子里。
“爸爸,快出来看啊!”小儿子哭喊道,“花园里全是这场风暴带来的怪物,爬着的、蠕动着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侵占了我们的花园——有蜥蜴、有蟾蜍、还有无数的小昆虫。树木、灌木丛、小路上全都是,还有些在夕阳下像小灯笼似的闪呀闪。”
巴尔·萨洛蒙走到花园里,看到那些并不是什么蟾蜍和蜥蜴,而是一大群魔怪、妖精和小精灵,而公主——他的妻子,正在玫瑰丛中,被一大群仙女侍者簇拥着,闪亮得像一颗星。公主向她的丈夫伸出了手臂。
“我的丈夫,”她恳求道,“我前来是想请求你和我一同回尔兹格岛。我想你想得好苦,等你等了好久,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止住我父亲的怒气。来吧,我的丈夫,和我一同来,大家会盛情欢迎你的归来。”
“我不会再回去的。” 巴尔·萨洛蒙回答说。
“杀了他,杀了他。”魔怪们一边激烈地比划着,一边尖叫着把他包围了起来。
“别动,不要伤害他,”公主命令道,然后对他说,“巴尔·萨洛蒙,好好想想再给我答复。太阳就要落下去,夜幕降临了,好好想想,天亮给我答案。跟我一起回去,一切都好;如果你拒绝的话,你就会得到你应得的报应。太阳升起之前好好想想吧!”
“如果日出的时候我还是不同意,会怎么样呢?” 巴尔·萨洛蒙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公主回答说,“一定好好想想,记住,我一直等你到天亮。”
“我已经回答过了,我拒绝你的请求。” 巴尔·萨洛蒙说完便走进屋里。
夜色降临了,伴随着花园里奇怪的悲伤音乐,灿烂的太阳又升了起来,金灿灿的阳光照耀着整个城市。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多,吵醒了城里的居民。大家看到了市场上奇妙的景象。他们看到市场上满是成百上千只小精灵、妖精、魔怪和仙女。优雅的小精灵在广场上跑来跑去,孩子们都欢欣鼓舞。古怪的小精灵爬上灯柱,蹲在市政厅的山形墙上。那座建筑物的台阶上是一队亮闪闪的仙女和魔仆,公主在它们的簇拥下,光彩夺目,美得就像黎明的曙光。
市长十分不知所措。他戴上象征自己官职的项链,为欢迎公主的到来做了一篇长长的演讲。
“感谢你们热忱的欢迎,”公主作为回应说,“市长您,还有这座城市善良的居民,大家请听我说。我是尔格兹魔岛的公主,我父亲阿斯摩太是那里的国王,你们当中的一位是我的丈夫。”
“那个人是谁?”大家听后惊讶地问道。
“他名叫巴尔·萨洛蒙,”公主回答说,“他还被自己对我发过的,不可打破的誓言所约束。”
“这不是真的!” 巴尔·萨洛蒙从人群中喊道。
“这是真的。看看我们的儿子。”公主回答说。接着一个可爱的小精灵走上前来,他长得和巴尔·萨洛蒙一模一样。
“我对你们这座城市的人们只有一个要求,”公主继续说道,“就是给我公义——像我们尔格兹岛上的人给过巴尔·萨洛蒙的——那时候他打破了对他父亲的承诺,出海到国外去,结果落到了我们的手中。我们饶了他的命,还为他要求一场新的审判。现在我只是要求你们也准许我的请愿,允许我在你们的法庭上说说。”
“公主,您的要求合情合理,”市长说道,“不能说来这里的陌生人就得不到公义。跟我来,巴尔·萨洛蒙。”
“他把大家带到了法庭。”这个城市的法官听了公主和她证人的所有陈词,公主的证人中就有那位拉比,他们也听了巴尔·萨洛蒙的陈词。
“现在真相大白了,”市长做出了宣判,“来自尔格兹岛的尊贵的公主殿下说的一切属实——然而巴尔·萨洛蒙在这座城市也有妻子和孩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坚决不能断绝的。因此巴尔·萨洛蒙必须和公主离婚,并且向公主退还在他们结婚时所收的嫁妆。”
“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律法,我很满意。”公主说。
“您有什么要说的吗,巴尔·萨洛蒙?”市长问道。
“哦!我也很满意,”他粗鲁地回答说,“只要能摆脱掉这个恶魔公主的纠缠,我什么都同意。”
听到这些粗鲁的话,公主羞愤交加,脸突然变得通红。
“你不该向我出此恶言,”公主骄傲地大声说,“巴尔·萨洛蒙,我爱过你,也一直忠于你。我接受你们国家的裁决,现在就要飞往尔格兹岛做一名寡妇了。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也是我的权力,就是献上我的最后一吻。”
“好啊,” 巴尔·萨洛蒙更加没好气地说,“你想做什么随便你。”
公主高傲地向前踏了一步,亲吻了他的嘴唇。
忽然,巴尔·萨洛蒙面如死灰,要不是他的朋友们扶住,他就摔倒在地了。
“为你所犯下的所有罪接受惩罚吧!”公主高傲地大喊,“为你毁掉的誓约和虚假的承诺——你对你主做的伪证,对你父亲以及我所做的伪证接受你的惩罚。”
她话音刚落,巴尔·萨洛蒙就死在了她的脚下。公主做了一个手势,她随行的小仙子和恶魔都冲出了这座房间,围绕着它们尊贵的公主飞向空中,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