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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脖子松鸡

松鸡妈妈带着它的一窝小松鸡,从长满树木的泰勒山的山坡上走下来,朝烂泥涧走去。烂泥涧其实是条清澈的小溪,不知道谁取了这么个名字,松鸡妈妈平时就在那里喝水。这十二只小松鸡虽然才出生一天,跑起来却很快,它们第一次跟着妈妈去喝水,都很高兴。松鸡妈妈低低地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带着它的孩子们,走得非常慢。树林里到处都有敌人,它不得不格外地小心,于是一边走,一边咯咯咯地轻声叫着,喊那些满身斑点的小茸毛球儿跟上来。

这些小家伙迈着短短的小红腿,看上去就像连滚带爬似的,有时被落下一点点的距离,便小声地哭泣起来。松鸡妈妈需要留意的地方实在太多啦,所有的灌木丛、小树林、乱草丛,还有广阔的天空。在这里找到朋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四面八方都可能冲出来它们的敌人。突然,松鸡妈妈发现一只凶恶的大狐狸正朝这个方向走来,很快它就能闻到小松鸡们的味道,或发现它们的脚印,情况非常危急,松鸡妈妈赶紧用低沉的声音喊着:“喀尔尔!喀尔尔!”就是躲起来的意思。

于是,这些出世才一天、比橡子大不了多少的小松鸡们分头躲藏起来,有的钻到树叶下面,有的躲在两棵草根之间,有的爬进一片卷着的桦树皮里,有的找到一个小洞……只有一只小松鸡没找到躲藏的地方,伏在一块黄颜色的宽木片上,平贴着身子,紧紧闭着眼睛,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看见它了。小家伙们全都停止叫嚷,四周突然变得静悄悄的。松鸡妈妈朝着大狐狸飞过去,在离那只可怕的野兽几米远的地方,毫不犹豫地飞落下来。

松鸡妈妈假装在地上摔了一跤,又拍着翅膀往前直冲,看上去就像翅膀受了伤,腿也跛了,无法再飞起来的样子。狐狸见附近突然飞 过来一只松鸡,心里非常得意,猛地扑了过去,以为肯定能逮住大松鸡,可是,松鸡妈妈出其不意地拍着翅膀逃掉了。狐狸不甘心,一个纵步追上去,以为这次一定能逮住大松鸡,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棵小树挡住了它,使它再次扑了空。

自以为诡计多端的狐狸还不知道,它跟松鸡比起来是多么的愚蠢。它一声怒吼,朝那根树桩子跳过去!这时,大松鸡的跛腿似乎好了一点,又飞起来一跳,滚到堤岸下面去了。狐狸鼓起一股气,拼命追赶不休。有好几次,它几乎要抓到大松鸡的尾巴,可非常奇怪的是,对方好像总是比它快那么一点点,这简直太不同寻常了!它可是一只跑得极快的狐狸啊!怎么却追不上一只翅膀受了伤的母松鸡呢?

狐狸非常不服气,鼓足力气继续往前追。它们俩一个逃,一个追,大约跑了四分之一英里的路,离泰勒山越来越远,当然也离小松鸡们越来越远。松鸡妈妈这下放心了,不用怕狐狸伤害她的孩子们了,于是转眼间翅膀灵活了,腿也不跛了,嗖的一声蹿上天空,似乎还嘲笑了狐狸一番,然后穿过树林飞走了。那只狐狸还没回过神,一时没想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母松鸡的伤莫名其妙地全好了?它呆头呆脑地站在那里,想了半天才知道自己被松鸡愚弄了。而且更糟糕的是,它还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止一次上了松鸡的当,可它依然弄不清这一切是什么原因,这样想着想着,狐狸的心里沮丧极了!

松鸡妈妈兜了一个大圈子,绕道回到孩子们躲藏的地方。它凭着记忆走到刚才踩过的那片草地上,在那儿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听听它的小茸毛球们发出的声音。没想到,孩子们实在是太乖啦,安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就连它的脚步声,也没有使谁惊动一下,令它又意外又惊喜。那个伏在木片上的小松鸡,依然闭着眼睛保持一动不动,松鸡妈妈觉得好笑极了,真是个天真的傻孩子啊!

它忍住想笑的冲动,大喊道:“喀利特!”意思是:“快出来吧,孩子们!”小松鸡们听到妈妈的召唤,一个个从隐藏的地方摇摇晃晃地跑出来。那个伏在木片上的小松鸡是最大的一个,它睁开圆圆的眼睛,跑到妈妈的尾巴底下躲起来,还小声地发出亲热的“唧唧” 声。这种轻微的声音,距离三英尺远的敌人根本听不出来,但松鸡妈妈在比那远三倍的地方就能听见。小松鸡们围着妈妈,叽叽喳喳议论着刚才的危险,都为有惊无险而感到高兴呢!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到当空,火辣辣地照耀着大地,它们都觉得非常口渴。要走到烂泥涧,还得穿过一片空地。松鸡妈妈仔细打量下四周,确定没有危险,才用大尾巴为它们遮住强烈的阳光,向溪边走去。

突然,一只白尾巴灰兔子从乱草丛里跳出来,把它们吓了一大跳。它们仔细一看,原来是老朋友兔子,这才放下心。松鸡妈妈告诉孩子们,兔子的尾巴跑起来像扯着一面白旗,只要看到这面白旗,就不用担心是敌人啦。又走了一会儿,喝水的地方到了。虽然愚蠢的人们称这是烂泥涧,这儿的流水却非常清澈可口。

小家伙们还没喝过水,不知道该怎么喝。于是,它们挨着水边站成一排,二十四只红脚趾、朝里弯的小腿上,顶着十二个金褐色的小圆球儿身子,还有十二颗超级可爱的金黄色的小脑袋。它们郑重其事地垂着小脑袋,学妈妈的样子喝水,每喝一口水,就叽叽喳喳地道谢一番。喝完水,松鸡妈妈用尾巴遮好它们,走走停停地把它们带到远远的草地那边。前段时间,它就牢牢记住那儿有个长满青草的大圆包,想把这些小东西养大,得需要好多这样的蚂蚁窝呢!

松鸡妈妈走到大圆包顶上,朝四面望了一会儿,然后使劲儿用爪子扒了几下,弄塌了蚂蚁窝。顿时,堆得很松的蚂蚁山破裂开来,一条条土坑道也坍塌了,成群的蚂蚁涌了出来,又白又肥的蚂蚁蛋也露了出来。这些遭到飞来横祸的蚂蚁,因为没有想出应对的好办法,开始互相埋怨,有的围着蚂蚁山毫无头绪地打着转。松鸡妈妈啄起一只白润透亮的蚂蚁蛋,咯咯咯地叫了几声,把它丢到地上,接着又三番五次地啄起来,再咯咯咯地叫几声,然后才把它吞了。

小松鸡们站在四周茫然地望着妈妈,一时没有明白妈妈的意思。后来,那只刚才伏在薄木片上的黄色小松鸡,突然领悟了妈妈的意思,也啄起一只蚂蚁蛋,在地上丢了几次,最后把它吞下肚,吃了出 生以来第一种食物。其他的小松鸡纷纷向它学习,不到二十分钟,连最小的松鸡也学会吃蚂蚁蛋了。松鸡妈妈又扒开一些蚂蚁坑道,扒出很多蚂蚁蛋,小家伙们争先恐后地抢着吃,一个个把肚子塞得饱饱的,实在吃不下了,才停住嘴。

松鸡妈妈又将它们带到小溪边,在一片被黑莓丛遮掩的沙滩上美美地躺了一个下午。那些清凉的细沙在小松鸡们的脚趾间流淌着,实在是惬意极了。它们跟妈妈学着侧卧身子,不时地用小腿爬一会儿,或者拍拍翅膀。不过,它们现在还没有长出大翅膀,只是做做拍翅膀的动作而已。在身体两边的茸毛里,有一小块肉片,那就是将来长出翅膀的地方。

黄昏时,松鸡妈妈带着它们来到附近的干草丛里。那里到处都是干爽的落叶,如果有敌人前来,一定会发出清晰的脚步声,枯叶就是天然的报警器。松鸡妈妈选的地方特别安全,带着小松鸡们隐蔽在枝藤交错的野蔷薇下,可以躲避所有来自天空的敌人。这些毛茸茸的小松鸡们紧贴着妈妈温暖的身体,在妈妈的保卫下,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安然地熟睡。

第三天,小松鸡们已经长得结实多了,不用再绕着橡子行走了,甚至连松果都能爬越过去,还在将来长翅膀的那两块小肉片上,长出好几根粗壮的血色羽茎。第四天,这些血色羽茎上面冒出很多毛尖儿。一个星期以后,这些浑身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就能飞得很有力了。

不过,不是所有的小松鸡都能健康地成长。可怜的小伦蒂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在生病,比别的小松鸡多背了一会儿蛋壳,还比大家跑得少,叫得多。有一天晚上,一只臭鼬鼠闻到它们的气味,跑来袭击它们。松鸡妈妈急得直喊:“喀维特,喀维特!”让小松鸡们起飞。可怜的小伦蒂却掉了队,等它们脱离危险,在长满松树的小山上聚集的时候,松鸡妈妈发现小伦蒂不见了,从此大家 谁也没有再见到它。

松鸡妈妈每天都在训练小松鸡,它们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知道了在小溪旁边的深草中有很多蚱蜢,树上光溜溜、绿油油的小虫是非常肥美的食物,地面上蚂蚁堆的大圆包是丰富的粮食库,草莓很美味,遇到黄蜂、蝎子、毛虫和蜈蚣的时候,最好别去碰。松鸡有句老谚语,大概是这么说的:“每月有每月的敌人和食物。”松鸡妈妈训练它们的目的,就是教会它们识别每个月的食物和敌人。

时间已经到了七月的草莓月。小松鸡们长得很快,松鸡妈妈已经不能再用羽毛遮住它们了。它们每天都要用沙土洗澡,有一天,它们到一片许多鸟儿经常用来洗澡的沙土里洗了一次澡,导致全家染上了疾病。起初松鸡妈妈就不赞成,可那儿的沙土非常细软舒适,孩子们又那么高兴,它就同意了。现在,全家都病得东倒西歪,萎靡不振,而且总是感觉肚子饿,虽然吃得很多,一个个却变得越来越瘦。

松鸡妈妈是最后一个生病的,症状来得非常凶猛,头疼发热,浑身软弱无力,感到极度的饥饿。它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使全家得了病,对那些鸟儿用来洗澡的沙土它本来就很怀疑,当然以后再也不会去洗了。其实,它不知道,那些沙土里夹杂着许多鸟类遗留的寄生虫,正是这些寄生虫使松鸡一家染上重病。

出于本能,松鸡妈妈怀着一种非常强烈的欲望,到处寻找一种能治病的食物,而这种食物到底是什么,它根本不知道。遇到能吃的东西,松鸡妈妈就要尝一尝,看看能不能缓解自己的病情。体内的燥热和焦急促使它去寻找最阴凉的地带。

松鸡妈妈果然在阴凉的森林里找到一棵毒性很大的黄栌,上面结满了毒果。如果是一个月以前,它肯定熟视无睹地飞过去,可是这一次,它尝了尝那些难看的果实,吞咽下又苦又辣的果子汁液。很快,它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变化,神志清醒了很多,全身都觉得舒服多了,似乎这种毒果很适合自己的症状。于是它大吃特吃,又回去叫来小松鸡,让它们都来吃这种毒果。

事实上,这是一种刺激性的泻药,正巧能排除松鸡妈妈体内的毒 素,让它顺利地度过了危险期。可是,有两只小松鸡病得太重,被寄生虫弄垮了身体,顶不住猛烈的药性,无情地被自然规律摒弃了。它们俩在小溪边喝了大量的水,第二天就一动也不动了。不过,这两只可怜的小松鸡却无意中为伦蒂报了仇。那只知道伦蒂下落的臭鼬鼠,发现了它们的尸首,以为是意外收获的美食,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精光,结果被小松鸡体内的毒药毒死了。

现在,只剩下九只小松鸡了,其中有一只大傻瓜和一只小懒鬼,松鸡妈妈不得不多照顾些。它格外喜欢那只最大的,就是曾伏在黄色宽木片上的那只小松鸡,因为它不但个子最大、身体最好、长得最漂亮,而且还最听话。松鸡妈妈每次发出“喀尔尔”的危险警告时,总有小松鸡不肯服从命令,执意朝危险的路上走,或者去吃可疑的食物。而对这只小松鸡来说,服从妈妈的命令是必须做到的,只要妈妈轻轻地喊一声“喀利特”,召唤它们来的时候,它从没有不响应。这种服从的性格使它在后来的独立生活中受益匪浅,并且享受到兄弟姐妹中最长的寿命。

八月是换毛月,小松鸡们已经长得有妈妈的四分之三那么大了。现在它们跟妈妈学会了很多知识,自以为聪明得很。小时候,它们不得不趴在地面上睡觉,那样松鸡妈妈可以用身体来保护它们。现在它们长大了,不再需要妈妈无微不至地呵护了,可以渐渐体验大松鸡的生活方式,改在树上睡觉了。这种生活方式非常符合大自然的生存规律,因为这个时期小鼬鼠、小狐狸、小臭鼬、小貂等敌人陆续会跑了,地面上的危险越来越多。松鸡妈妈每到太阳落山时,就喊着“喀利特”,召唤孩子们飞到枝叶茂密的矮树上去。

小松鸡们大都很听妈妈的话,只有一只固执的小傻瓜,总是赖在地面上睡觉。有一天夜里,大家被它的呼叫声惊醒,只听下面先是一阵扭打挣扎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没有声音了,接着一种吓人的啃骨头声响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听着格外地恐怖。它们瞪大眼睛朝下面的黑暗中望去,看见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还闻到一股霉臭的怪味儿,于是知道那个凶手是一只貂。

现在只剩下六只小松鸡了,它们总是在树上蹲成一排,把松鸡妈妈夹在中间。有几个淘气的小家伙,还时不时爬到妈妈的背上。松鸡妈妈从来没有停止训练它们。小松鸡们又跟妈妈学会了一项新本领——响声起飞。松鸡本来可以毫无声息地起飞,但有时候“响声起飞”非常重要:可以向附近的其他松鸡发出危险警告,可以吓唬猎人,可以使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在“响声起飞”的松鸡身上,让其他松鸡静静地偷偷飞走。所以,母松鸡要教所有的孩子,怎样和应该在什么时候,把翅膀拍得噼噼啪啪地飞起来。

到了九月,松鸡一家的食物由浆果和蚂蚁蛋换成了种子和谷粒,带枪的猎人代替了貂和臭鼬鼠,成为它们的新敌人。小家伙们见过狐狸的样子,也知道只要往树上一飞,就能让狐狸落空。不过,它们没有见过猎狗的样子,在九月的猎人月,松鸡妈妈最主要的课程,就是传授孩子们如何识别与躲避猎人。

猎人老克迪带着短尾巴的黄色杂种狗来到山谷,到处兜来兜去找猎物,松鸡妈妈最先发现猎狗,赶紧大叫孩子们飞起来:“喀维特,喀维特……”有两只小松鸡看到妈妈如此轻易地被一只“狐狸”吓得手忙脚乱,觉得非常没必要,没有跟着妈妈一声不响地迅速飞走,而是飞到一棵树上,得意扬扬地炫耀它们的英雄气概。

这时,那只“狐狸”跑到树底下,冲着它们“汪汪汪”地叫起来。两只小松鸡更加得意了,觉得妈妈它们实在是小题大做,真是可笑!突然,椴木丛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还没等这两只小松鸡回过神,只听砰砰两声枪响,它 们便应声拍着血淋淋的翅膀从树上掉下来,被那只黄猎狗抓住乱咬一通,直到克迪从灌木丛里跑出来,把它们拎走。

克迪住在多伦多北面一座靠近唐河的小破房子里。他没有什么家业和财产,几乎很少工作,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游戏,或过着随心所欲的户外生活。他自诩为打猎专家,理由是酷爱打猎,尤其看到猎物中枪倒在地上时,心里觉得格外畅快。可是邻居们并不怎么喜欢他,称他为“侵占公物的人”,一直把他当成在此暂住的流浪汉。克迪一年到头用工具或猎枪捕捉动物,有时随着季节变化也变换一下狩猎的方式。

大家都说,哪怕克迪忘了月份和日期,只要从松鸡的神态上,就能把时间猜个差不多。当然,这些情况说明他对松鸡的习性有着非常深刻的了解,也证明他曾经多次进行过违法捕猎。捕杀松鸡的合法季节从九月十五日开始,但克迪并不遵守,他年年提前两个星期猎捕松鸡,还巧妙地逃避了处罚,甚至还想方设法让记者把他登载在报纸上,将他描述成一个非常有趣的人物。

他极少开枪射击飞行的松鸡,他认为近距离射击更容易些,不过如果在枝叶繁茂的地方,进行起来同样很困难,所以当他猎到那两只松鸡后,没来得及追上松鸡妈妈和剩余的四只小松鸡,悻悻地回到自己的破房子里。就这样,剩下的小家伙们懂得了猎狗和狐狸的不同,同时对于“服从命令就是长寿”这条古老的教训,也更加深刻地铭记于心。

整个九月,松鸡一家几乎都是在躲避猎人和某些 死对头的状态下度过的。它们尽量选择栖息在硬木树细长结实的枝条上,躲藏在最茂密的树叶中,这样既可以提防空中敌人的袭击,又因为位置较高,能安全避开地面上的敌人。

很快,树叶开始大片飘落,十月是吃坚果的时候,叫橡子月,也是猫头鹰和苍鸮猖獗的季节。气候一天天冷起来,松鸡妈妈带领孩子们搬了家,栖息到最茂密的乔木枝叶中。只有一只小松鸡不肯听妈妈的警告,赖在原来那根光秃秃的榆树枝上不肯走,不到天亮就被一只黄眼睛大猫头鹰叼跑了。现在,只剩下松鸡妈妈和三只小家伙了,它们已经跟妈妈一样大,还长出一些颈毛,躺在薄木片上隐蔽过的那只比妈妈的个头还要大。

松鸡的颈毛相当于孔雀的尾巴,是它们最美丽和最值得骄傲的部分。母松鸡的黑色颈毛带着一层淡绿色的光彩,雄松鸡的颈毛更密更黑,上面的深绿色光芒也更加鲜艳。偶尔会有长得特别大、特别壮的雄松鸡,颈毛不仅特别浓密,而且由于一种特殊的强化作用,会显出一种深红的铜色,上面辉映着紫色、绿色和金黄色的虹晕,非常美丽。那只曾躺在薄木片上的、总是很听话的小松鸡,就长出了这种鲜艳夺目的颈毛,它就是后来河谷中大名鼎鼎的红脖子松鸡。

橡子月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松鸡一家在草地上一棵大松树桩附近晒太阳。忽然,它们听到远处响起一声枪响,红脖子受了惊,出于一种内在的冲动跳到松树桩上,像一匹活蹦乱跳的小马,耀武扬威地竖起尾巴,炫耀地拍动着翅膀,做出一副非常勇猛的样子。马上,它情不自禁地开始咚咚咚地啄击,这种有节奏的声音强壮而有力,以至于附近的树林里,随便哪一处都能听见这只大雄松鸡响亮的啄击声。家族中的其他成员又惊又喜地望向它,松鸡妈妈也是从这时候起,开始为它担忧了。

十一月的敌人最厉害。松鸡在成长过程中有一种奇怪的自然规律,在度过第一个十一月的时候,会染上一种疯狂的毛病,产生拼命飞翔的狂热,开始毫无目的地乱飞,就算最聪明的松鸡,也会做出各种各样愚蠢的事情。它们在夜里用最快的速度狂飞,有的被电线割成 两半,有的闯进灯塔困在里面,有的撞在火车头的前灯上……这种疯狂病拆散了松鸡的家庭,使它们避免永远与同族结婚,否则,它们会渐渐灭种。

小松鸡第一年发病最严重,死伤特别多,只要能活到第二年冬天,基本上就不会再发病,到第三年就绝不会再发病了。红脖子的妈妈一见深红色的枫叶开始飘落时,就知道疯狂月来到了。它没有办法抵挡大自然的规律,只能尽量带领孩子们待在树林中最清净的地方。空中有一群大雁向南飞去,这也是疯狂月来临的一个征兆。红脖子它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长脖子的鸟,不免有些害怕,但见妈妈没有一丝惧怕的样子,便安下心来,兴致勃勃地欣赏大雁的列队飞翔。

突然,它们的内心涌出一种想跟着雁群远走高飞的冲动,同时,随着距离十一月的月圆之日越来越近,到了满月那天,这一年的疯狂月终于开始爆发了,松鸡一家变得东分西散。身体最差的那只松鸡,疯狂得最厉害,红脖子也做了好几次反复无常的长途旅行,情不自禁地向南方飞去,直到遇见无边无际的安大略湖,才往回飞。到疯狂月结束时,红脖子又回到烂泥涧的溪谷里。松鸡一家经过这次浩劫,只剩它孤零零的一个了。

冬天渐渐过去,食物越来越少。为了寻找食物,红脖子不得不一天比一天飞得远。后来,它发现了两岸长满白桦树的罗斯得尔河,以及到处是葡萄和晚莓的富兰克堡和彻斯特森林。它还发现,由于某种不可思议的原因,带枪的人从不去富兰克堡的高墙里面。于是,它就在这里安心地住了下来,很快便熟悉了新地方、新食物,头脑也一天比一天聪明,外形也一天比一天漂亮了。在别人看来,它也许很孤单,可这根本不算是什么伤心事,因为它随便走到哪儿,都能看见一些快乐的麻雀。

麻雀是树林里最会寻欢作乐的鸟,秋季还没结束,它们就开始唱那首著名的《春天快来啦》,一直唱到冬季最寒冷的暴风雪来临时,然后是最难度过的饥饿月,最后大地真的好像开始了歌中所唱的景象:阳光渐渐暖和起来,融化了富兰克堡南面山上的积雪,露出一大 片长满鹿蹄草的堤岸。这些鹿蹄草所结的果子,是红脖子最喜欢的一种既丰富又可口的食物。

过了不久,一只蓝知更鸟飞来了,还唱着一首欢快的《春天来啦》。阳光的热量一天天增加,到了三月的清醒月,乌鸦王老银斑儿带着队伍从南方飞回来,并正式宣布:“春天来啦!”

这是鸟儿们新一年的开始,那些麻雀兴高采烈,一天到晚不停地唱:“春天来啦,春天来啦……”真不知道它们是否还有时间去找食物。红脖子也兴奋极了!现在,它明亮而锐利的眼睛的上方长出了玫瑰色的鸡冠,脚上那双笨重的雪靴也完全脱落了,精神饱满地在一根木桩上跳跃着,啄出一种“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朝着小溪谷传下去,激起山谷中深沉的回响,这是它迎接春天的欢乐声音。

猎人克迪的小房子就在山谷下面,在一个寂静的早晨,他听到这种擂鼓似的声音,不由得蠢蠢欲动,心想这下有雄松鸡可以逮了。他带着猎枪,偷偷地爬上山谷,还没等他看清楚雄松鸡的模样,红脖子就悄悄地飞回了烂泥涧。它在最初曾啄过的那根木桩上,啄了又啄,啄了又啄,一次次发出响亮的咚咚声。有个正要穿过树林的小男孩,吓得跑回家告诉母亲说,他在山谷里听到印第安人擂战鼓的声音,想必是要打仗了。

四月来临的时候,红脖子多么渴望有别的鸟儿来欣赏自己的羽毛,于是每天跳到枯木桩上,咚咚咚地大啄特啄一顿,然后竖起尾巴骄傲地在阳光下走来走去,炫耀自己漂亮的、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的颈毛,接着再去啄击木桩,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咚、咚、咚咚咚……”它是多么的孤独啊,可除了等待心中的希望,还能做什么呢?

有一天,也就是在最可爱的五月初,红脖子再次满怀希望与热情,咚咚咚地啄了又啄。突然,它敏锐的耳朵听到灌木丛中有些轻微的脚步声,于是猛地转过身,注视着那只羞答答的小雌松鸡。对方在它火辣辣地注视下,害臊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红脖子兴奋地冲过 去,一种全新的感情盈满它的内心,就好像正饥渴难耐时,忽然眼前出现一汪清泉。红脖子起劲地向雌松鸡炫耀自己艳丽的羽毛,竖起尾巴走来走去,发出一声低柔的咯咯声,向它大胆地求爱。

其实,雌松鸡已经注意红脖子好几天了,每天躲在一旁,在心里偷偷地赞美意中人。它站的位置离红脖子那么近,却没有被发现,这真叫它有些心灰意冷。好在红脖子终于觉察到它轻微的脚步声,它带着动人的害羞姿态,温柔地低垂着脑袋,显然红脖子已经赢得了它的欢心,那些凄凉孤独的生活永远过去了!

虽然这条山谷的名字并不动听,但对于恋爱中的松鸡夫妇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空气从没有这样新鲜过,阳光从没有这样灿烂过,溪水从没有这样甘甜过,麻雀也从没有这样可爱过……眼前的一草一木都变得那么美丽,似乎连危险都远离了它们。

红脖子在新娘布朗妮的陪伴下,度过幸福愉快的一天又一天。可是,红脖子越来越感到不安,它不明白为什么布朗妮总是在它啄树桩后才来见它,而且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后来甚至只有几分钟,直到来都不来了。心慌意乱的红脖子等了两天,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和疑惑,一阵风似的飞了出去,到处寻找布朗妮。它飞到小溪上游,在另一根老树桩上咚咚咚地啄个不停,又飞过小山,在一个峡谷里啄个不停,可是它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它心爱的布朗妮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它感到非常伤心绝望。

在布朗妮失踪的第四天,红脖子一飞回家,就听见灌木丛里有一种声音,它失踪的新娘又像第一次那样在这儿出现了,身后还跟着十只叽叽喳喳的小松鸡。红脖子高兴得一下子飞过去,把这些小家伙吓了一跳。它发现这些小松鸡跟妈妈比较亲,心里不免有些失望。绝大多数做父亲的松鸡,对孩子并不感兴趣,但红脖子不是这样,它对小松鸡充满了父子之情。所以它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情况,帮布朗妮一起照顾它们,想当初它自己的父亲,可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孩子,它连见都没见过呢。

这回,红脖子终于明白布朗妮为什么失踪了。在松鸡的世界里, 很少见到尽职的父亲。雌松鸡总是自己造窝孵小鸡,甚至向雄松鸡隐瞒做窝的地方,只在啄击的木桩那儿,或吃东西的地方,或用沙土洗澡的地方,和雄松鸡见见面。所以当孩子们出世后,布朗妮一直忙着照顾孩子,甚至忘记了它们出色的父亲,直到第三天孩子们长得壮实了许多,才把它们带到父亲身边。

这些小松鸡很快就跟父亲当初一样,学会了喝水吃东西,还会跟在妈妈后面不停地跑,红脖子则站在附近,或远远地跟在后面。它还记得当初妈妈传授的知识,并像妈妈一样不厌其烦地传授给自己的孩子,让它们尽可能地学会躲避各种敌人。

有一天,红脖子一家排成一队,从山坡朝小溪走去,松鸡妈妈和松鸡爸爸站在两头,快快乐乐地前进着。走了一会儿,红脖子想整理一下自己的羽毛,便飞到一根高树桩上停歇一下。这时,有只躲在松树上的松鼠窥探到松鸡的队伍,突然心潮涌动,想喝点小松鸡的血,于是忽地冲过来,想逮住排在最后面的那只小松鸡。

布朗妮站在最前面,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遇到了危险,就算它现在能察觉,也来不及救小松鸡了。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红脖子及时朝敌人飞了过去,用翅膀上的关节击中了松鼠的鼻尖,打得它头晕眼花、东倒西歪,连滚带爬地逃进一堆矮树丛里,躺在那里呼哧呼哧地直喘气,鲜血一滴滴顺着鼻子流下来。从那以后,这只松鼠再也没敢找它们的麻烦。

松鸡一家继续朝小溪走去,没想到又遇到了危险。原来,沙泥路上有一些被牛踩上的深脚印。有只小松鸡一头跌到一个脚印坑里,爬了半天没爬上来,便愁眉苦脸、哼哼唧唧地哭起来。松鸡夫妇非常着急,围着深坑兜着圈子,谁也想不出好办法。好在它们在泥坑周围踩来踩去的时候,坑边的沙土突然塌陷下去,形成一道长长的斜坡,于是小松鸡就势顺着爬了上来,赶紧藏在妈妈尾巴下宽敞的“客厅”里,与其他小松鸡们欢聚在一起。

布朗妮是个年轻漂亮的妈妈,既聪明又伶俐,虽然长得不大,但是照顾孩子们从不松懈,非常细心。它带着美丽的小松鸡们在枝叶交 叉的树林里穿过,带着它们一起咯咯地歌唱;它使劲儿把褐色的尾巴撑开,撑得几乎成了半圆形,让小家伙们有个宽敞的地方隐蔽。遇到危险的时候,它毫不考虑自己的安危,决不退缩,怎么做对小松鸡最有利,它就怎么做。

六月里的一天,它们碰到那个可恨的老猎人克迪。他带着枪,让猎狗蒂克在前面搜寻,渐渐地走进峡谷,来到布朗妮和小松鸡们的附近。当时,小松鸡们还没有学会飞行,红脖子非常着急,赶紧飞上前引开蒂克,逗得它傻头傻脑地追赶自己。可是,事情远没有红脖子想得那么简单,老克迪好像发现了它们的踪迹,一直朝小松鸡们走过去。布朗妮只好一边对孩子发出躲起来的信号,一边像红脖子那样,跑过去引开老克迪。

布朗妮的森林知识非常渊博,也很自信。它静静地走到离老克迪很近的地方,扇动翅膀跳起来,然后装出一副瘸腿的样子,一个跟头栽倒在落叶上。一开始,老克迪真的以为它受伤了,后来看到布朗妮在他脚边巧妙地爬走时,顿时明白了它的计谋,于是挥起枪狠狠地打了它一下。布朗妮非常灵巧,一下子躲闪开,一瘸一拐地跑到小树的后面,再次假装摔倒在地。老克迪挥起猎枪就是一下,又被布朗妮机智地躲过去。于是,老克迪恼羞成怒,朝布朗妮开了一枪,这一 枪的火力,足足可以打死一只大野熊,可怜这么一位温柔慈爱的松鸡妈妈,被打得血肉模糊,惨死在猎人的枪下。

这个残忍的刽子手知道小松鸡一定藏在附近,瞪大了眼睛四处搜寻。小家伙们十分听妈妈的话,不动也不叫,所以老克迪一只也没找到。不过,在他胡乱踩来踩去的时候,经过好几次小松鸡躲藏的地方,不经意间踩死了几只安静的小松鸡。它们刚经历失去妈妈的痛苦,就不幸惨死在猎人的脚下。

红脖子把猎狗引到小溪下游以后,赶紧飞回来看布朗妮和孩子们。这时候凶手已经离开,布朗妮也被带回去喂狗了。红脖子到处找不到妻子,只发现一摊还有热气的血迹,血迹四周散落着布朗妮的羽毛,顿时,它突然明白那声枪响是怎么回事了!红脖子的心一阵阵刺痛,充满了哀痛与恐惧,用萎靡的眼光呆呆地看着那块血迹,幸福的日子就这样远离自己了吗?后来,它终于想起没人照顾的孩子们,便回到它们躲藏的地方,深情地呼唤着。

只有六只小松鸡睁开亮晶晶的眼睛,跑到红脖子面前,另外四只小松鸡不幸被踩死了。红脖子呼喊了好一阵,确定能出来的都出来了,再也不能多喊出一只小松鸡了,才带着孩子们离开了这个可怕的地方,走到很远的小溪上游。虽然那里有芒刺的篱笆、浓密的荆棘丛,不是个方便活动的地方,但毕竟要安全很多啊!

小家伙们跟着父亲在一起生活,接受父亲对它们的各种训练,就像红脖子过去接受妈妈的训练一样。它将自己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传授给孩子们,也懂得怎么对付危害松鸡生命的各种疾病,所以整整一个夏天,小松鸡一只都没少。到九月份的时 候,小松鸡们都长成了大松鸡,红脖子上那闪闪发光的紫铜色羽毛,非常漂亮。

在布朗妮永久离开它们的这个夏季,红脖子停止了咚咚咚的啄击声。啄击不仅是它的情歌,也是它身强力壮的表现。九月的换毛季节一过,红脖子美丽的羽毛焕然一新,精神也振作起来,重新充满活力。它不由自主地跳上那根老树桩,咚咚咚地啄个不停。从那天起,它又开始经常啄击了。啄击的时候,小松鸡们围在身边看着它,有些性格跟它相近的,也跳到附近的树桩或石头上,啄出响亮的调子。

可怕的疯狂月又来了,黑葡萄也成熟了。红脖子的孩子们是一群精力充沛的松鸡,有着强壮的身体和丰富的智慧,所以,虽然在疯狂月里大家都变得疯疯癫癫,但不到一个星期就好了,只有三只小松鸡飞出后再也没回来。

开始下雪了,红脖子带着剩下的三个孩子住在峡谷里。起初雪下得不大,天气也不太冷,它们一家蹲在一棵枝叶低矮的杉树下过夜。后来,雪越下越大,来了一场暴风雪,气温下降得极快,雪很快堆积起来。到了第二天晚上,雪终于停了,红脖子带着一家躲到桦树底下积着厚雪的树叶下面,分别钻进雪堆里。寒风把稀稀落落的雪花吹进洞,给它们盖上洁白的被褥,松鸡一家待在洞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雪无论对于动物还是植物,都是冬季里一条暖和的天然被子,动物藏在雪下面,呼吸时空气很容易穿过雪层。不过,等它们醒过来的时候,每只松鸡都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道由它们呼出的水汽凝结而成的冰墙。当红脖子喊着孩子起飞的时候,它们毫不费力地将冰墙啄开,再顶到一边,叽叽喳喳地飞出来,跟着红脖子找食物去了。

天黑以后,它们又快乐地钻进雪堆,盖上柔软的雪被子,舒舒服服地睡起觉。可是,危险总是毫无征兆地出现。那天夜里,一阵大雪过后,又下了一阵雪珠,接着是雨夹雪,整个大地都盖满了冰雪。当它们睡醒了起床的时候,震惊地发现自己被封在一层厚得可怕的大冰块下面。冰块下面的雪还算比较松软,红脖子使劲儿往上爬,碰到结实的冰层后就再也无法往上爬了。它听到孩子们的挣扎和求救声,急 得心都要碎了。它拼命地撞击、挣扎,可除了碰伤自己的翅膀和脑袋以外,一点用处也没有。

自有生以来,红脖子经历了许多快乐和痛苦,遇到过很多意外的重大困难,可它从没气馁过、绝望过。而这一次,似乎要比它遇到的所有困难还要强几倍,时间一点点过去,它越挣扎,越变得软弱无力,耳边不断地响着孩子们拉长嗓音的求救声,红脖子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难道就要与亲爱的孩子们永别了吗?

现在,连敌人都没有办法找到它们了,可松鸡一家却躲不过饥饿的灾难。当黑夜再次降临的时候,这些被封闭在冰雪里的松鸡们,已经被饥饿和白费力气的试图逃生弄得筋疲力尽,不得不安静下来。一开始,它们非常担心被狐狸发现,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无法逃脱狐狸的利爪。后来,当又一个黑夜慢慢过去的时候,它们开始期盼能被狐狸发现,期待敌人能敲开这块冻得硬邦邦的冰壳,那样起码还有通过搏斗来赢得生存的机会。但是,等狐狸真的出现,在冰块上缓缓行走的时候,本能的求生意识使它们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冰下,直到敌人消失为止。

天刮起了大风雪,怒吼的北风卷起大量的雪花向前猛冲,一粒粒的雪点不停地摩擦着冰面,好像把冰层磨薄了一些,使冰下变得更加明亮了。红脖子开始不停地啄冰壳,啄得头也疼了,嘴也钝了,可一想起孩子们,它就强打起精神,坚持啄了一夜。等天再次亮起来的时候,红脖子快要累虚脱了,它发现经过自己坚持不懈地努力,在冰壳上啄出了一个比较明亮的白点,这大大地鼓舞了它。不过,它也发现孩子们不再挣扎、不再呼救、不再发出任何声音,这令它心急如焚。

红脖子支撑着虚弱的身体,一直不停地啄啊啄啊,三天以后,终于听到咔嚓一声,冰层被啄穿了!红脖子伸出脑袋、脖子,可惜宽大的肩膀还是伸不出来,但是现在它可以从上往下啄了,等于增加了几倍的力量,等它从冰牢里跳出来,重新获得自由的时候,内心的兴奋就像在疯狂月一样。只是不知道孩子们现在怎么样了。红脖子勉强飞到最近的堤岸上,匆匆吃了一些野蔷薇花的种子,使自己恢复些体 力,然后飞回冰牢那儿,一边跺脚,一边咯咯咯地呼唤着孩子。

好半天,没有任何声音回应红脖子,它又惊又怕,来回踱着脚步。突然,它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皮特,皮特。”红脖子按捺不住兴奋,赶紧用尖利的爪子抓破冰层,一只灰尾巴松鸡软弱无力地从里面爬出来,另外两只小松鸡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也没有找到它们还活着的迹象,连它们被冰雪封住的位置都不知道在哪里。尽管红脖子很难过,也不得不带着灰尾巴离开这里,寻找安全的地方过冬,现在,这个松鸡家庭只剩下红脖子和灰尾巴了。

冬天过去一半的时候,红脖子和灰尾巴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精力充沛的红脖子又像以前一样,跳到树桩上啄击起来。也不知道是啄击的声音,还是雪地上它们留下的脚印,使老克迪又发现了它们。他带着狗和枪,在峡谷里漫山遍野地搜寻着,想逮住这两只松鸡。其实,这只拥有紫铜色颈毛的大松鸡非常出名,在猎人月,有很多猎人都想逮住红脖子,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老浑蛋,想创造一个与众不同的奇迹一样。可红脖子有着丰富的森林经验,它非常明白应该在哪儿躲起来,什么时候需要不声不响地飞走,什么时候应该蹲下来,等敌人走了以后,再拍拍翅膀飞起来,一下躲到远距离的树干后面,再飞快地逃走,所以那些人都落了空,也因为如此,它更加扬名在外。

可是,老克迪一直不肯善罢甘休,好像不捉住红脖子就是今生的遗憾。他时不时地带着猎狗来搜寻,有好几次发现了红脖子的踪影,离得很远就急着开枪射击。幸运的红脖子似乎有神相助,总是被一棵树、堤岸或别的掩护物遮挡,根本没把这位“老朋友”放在眼里。每次老克迪听到它有力地啄木桩时,心里就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愤怒。

十二月是雪花月,红脖子和灰尾巴搬到富兰克堡的树林里。那里的食物跟古老的大森林一样丰富,特别是在东面的山坡上,有一棵六英尺高的大松树,最矮的树枝都超过周围的树木,高得连枪弹都打不到。夏天的时候,总有一只蓝鸟带着它的妻子到树顶来玩耍,散开自己美丽的蓝羽毛,载歌载舞,为妻子唱一首最动听的爱情歌曲。

红脖子对这棵大松树情有独钟,但不是因为高高的树顶,而是因 为树根下隐藏的食物。大松树周围到处都是低矮的毒胡萝卜,夹杂着一些蔓草和冬青树,积雪下还能扒到甜美的黑橡子,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活场所了!当贪得无厌的老克迪来打猎的时候,它们可以很容易地跑到大松树附近,再一下子飞到树干后面,让树干抵挡猎枪的子弹,然后安全地逃脱。

在合法的打猎季节,这棵大松树至少救了它们十几次。可是,老克迪知道了它们寻找食物的习惯,在那儿布置了一架新的捕鸟机,然后让一同前来的伙伴去把松鸡赶出来,自己偷偷地埋伏在堤岸下面。这时,红脖子和灰尾巴正在乱丛中觅食,发现危险的时候,红脖子马上发出警告,跑到大松树后面躲藏起来,打算有必要的时候就往树顶上飞。

灰尾巴与红脖子的距离有些远,它突然见到老克迪的黄猎狗朝这边跑来,吓得不知所措。红脖子先前没发现猎狗,这时一边急着发令,一边往小松鸡那儿跑,它发现有人举着猎枪在瞄准,又听到堤岸下面传来些轻微的声音,知道一定有人在那儿埋伏,赶紧叫小松鸡往这边跑。这时候,猎狗朝灰尾巴扑了过去,吓得灰尾巴惊叫一声飞起来,躲开那个猎人,却不小心跑进老克迪的猎杀范围。只听砰的一声,可怜的灰尾巴摔了下来,头破血流地死在雪地上,掉落的羽毛沾染了血迹,在一个洁白的冬日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现在的局势对红脖子来说非常危险,它已经失去了安全起飞的机会,只能低低地蹲在乱草丛里,那只猎狗离它不到十英尺远,红脖子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个陌生的猎人跑去与老克迪会合的时候,就在离红脖子五英尺远的地方走了过去。它一动不敢动,直到后来有了合适的机会,才悄悄溜到大松树的后面,安全地飞到空中,飞往泰勒山边幽静的山谷。红脖子恨极了老克迪,就是他一再杀害了它的亲人,剩下孤零零的自己。接下来,在雪花飘舞的季节里,红脖子又多次成功逃脱了危险。猎人们知道它是仅存的一只松鸡,都拼命地追捕它,使它的脾气变得一天比一天粗暴。

后来,老克迪发现用枪追捕红脖子等于浪费时间,于是等到积雪很厚、难以找到食物的时候,在唯一能找到食物的地方,布置了一排逮鸟的笼子。红脖子的老朋友,一只白尾巴的灰兔子,用尖利的牙齿咬断了好几只绊子,还剩下几只留在那儿。有一天,红脖子因为注意到远处的一个黑点,以为是老鹰,不小心踩进猎人的绊子,吊住了它的一只脚。

可怜的红脖子被痛苦地吊在那里,狠命地扑扇着自己强有力的翅膀,可是怎么也挣脱不了。它几乎挣扎了两天两夜,到后来越来越痛苦,只求能够快点死去,可谁都没有来。第二天的深夜,它挣扎的翅膀发出微弱的啪啪声,吸引过来一只大鸮,这才结束了它的痛苦。

北风顺着山谷吹下来,被风吹赶的片片雪花中,夹杂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那是红脖子散落下来的最美丽、最引以为傲的颈毛,它们一直往前飞奔,直到被风卷进河谷。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松鸡到富兰克堡来,树林里也听不到咚咚咚啄树桩的声音了,烂泥涧旁那根用来啄击的老树桩,自从不用了以后,也无声无息地腐烂了。 k3dn609kP4ZVMZ8xUwg4/IByqOT1mcuCpfivC32elrD4Na4aiXJmHyC+D+b8OP0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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