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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民区里的猫

每当汉姆林推着猫食车,拉长声音高喊着“猫——食,猫——食”的时候,几乎附近所有的猫都朝他奔过来。这个既粗野又肮脏的小个子,每走五十码路,也就是聚集相当数量的猫以后,他就要停下手推的猫食车,发出怪声怪气的声音,从车厢里取出一支肉叉,将上面喷香的煮猪肝分给围着他的猫。

别看聚集过来的猫一批又一批,加起来足有几百只,汉姆林熟悉它们中的每一只。哪只猫的主人付给他多少钱,哪只猫需要格外优待,哪只猫的主人欠了猫食钱……他都记得牢牢的。分到猪肝的猫一个个骄傲极了,瞪着眼睛将猪肝衔到安全的角落里,狼吞虎咽地美餐一顿。酒吧老板的那只戴着项圈、扎着华美缎带的捕鼠猫,整整吃了一大块,因为汉姆林可以从它的主人那里弄到酒喝。

推销员的那只猫,尽管它的主人不付钱,却因为情面关系受到特殊的照顾,每天能分得一块猫食。有一只白鼻子黑猫,像往常一样信心十足地奔了过来,却被汉姆林粗暴地赶走了。它怎么也想不明白,已经在这里领了几个月的猫食,为什么今天被赶走了?汉姆林对此却很清楚,只因为它的女主人不再付钱买猫食了。别看他没有把这些记在账簿上,他的脑袋里却记得一清二楚,从没出过差错。

除了手推车周围陆续前来的四百多只“贵族”猫以外,还有很多 猫跟在这些“贵族”猫的后面,汉姆林脑袋里的“社会登记簿”上没有它们的名字,但是这股诱人的香气,加上可能碰到意外的好运气,将它们牢牢地吸引住,使它们锲而不舍地跟在后面,憧憬能捡到一些残羹剩饭,或者能够抢到一些。

这些跟随者之中,有一只无家可归的瘦灰猫,它就是贫儿的妈妈。此时,它正在耍小聪明,为住在冷僻阴暗角落里的孩子们觅食。它一边注意着手推车周围,一边警惕着狗的袭击,有二十多只猫刚领完猫食,兴高采烈地各自散去,躲在一边享受美味。突然,有只跟灰猫身份相同的大雄猫,猛地扑到一只正要吃猪肝的小猫身旁,想抢走它的猫食。小猫只好扔下猪肝奋力反抗,见它们斗争得很激烈,灰猫妈妈伺机将猪肝叼走了。

它翻过后墙,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大吃一顿,然后又兜个圈子回到垃圾场,准备给孩子们哺乳,它们一家住在这儿的一个破饼干箱子里。突然,它听到一阵求救声,赶紧向家里冲去。只见一只又大又黑的雄猫,正在伤害它的孩子,它又急又怒,用尽全力向黑雄猫冲过去。

虽然黑雄猫的身材有它两个那么大,却像所有做坏事被人逮住了的猫一样,吓得赶紧溜掉了。灰猫往盒子里一看,一窝小猫只剩下了小贫儿。小贫儿长得很像妈妈,不过毛色更加鲜明,灰色的毛皮夹杂着一些黑色的斑点,鼻子、耳朵和尾巴上,还点缀着一些白尖儿。灰猫妈妈伤心了好多天以后,才集中精力照顾这个死里逃生的孩子。

黑雄猫干的坏事,让原本热闹的家里只剩下母女俩相依为命。没想到,经过一段时间的生活,灰猫妈妈明显体会到,这次灾难竟然带给它们比以前幸福的生活,虽然灰猫妈妈每天依然需要出去找食物,极少能从猫食贩子那里弄到什么吃的,但是家附近有些垃圾桶,即使找不到肉类食物,至少还有些土豆皮可以充饥,解除它们饥饿的痛苦。

一天晚上,灰猫妈妈闻到一股新奇的香味,是从胡同尽头的东河那边飘过来的,比汉姆林猫食车上的香味还要有诱惑力。灰猫妈妈好奇极了,循着香味来到河边的码头上,那里除了阴暗的夜色,一点遮蔽的地 方都没有。突然,传来一阵狂吠声,它的死对头,码头上的那只狗冲过来,得意扬扬地拦住了它的去路。这下,灰猫的退路只有一条,它只能跳到那艘发出香味的船上,被带到远方,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贫儿就这样变成了孤儿,它饿着肚子等着妈妈回来,等啊等啊,后来实在饿得厉害,就自己跑出去找食物。它在垃圾堆里到处找,只要觉得是能吃的东西都嗅了嗅,结果什么食物也没找到。后来,它爬上一道木台阶,一直走到马莱的鸟兽商店的地下室门前,门正好微微敞开着,它便偷偷地溜了进去。

屋子里充满了强烈的怪味,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笼子,里面关着各种各样的动物。一位黑人懒洋洋地坐在屋角的一只箱子上,看见有只小猫走进来,便好奇地盯着它。小贫儿东走走、西看看,走过关着兔子的笼子,来到狐狸的笼子前。它把脑袋伸进去嗅了嗅,接着钻进笼子里,朝饲料盆走去。这时,趴在笼子角落里的狐狸猛地冲过来,一下子抓住了可怜的小猫。小猫凄惨地叫起来,要不是那个黑人跑过来救它,就算猫有九条命,也得完蛋了。

黑人一时间没找到能利用的工具,又不能钻到笼子里,情急之下,他铆足劲,朝狐狸脸上吐了一口唾沫,吓得那只狐狸赶紧松开小贫儿,悻悻地跑回到原来的角落里,坐在那里既不甘心,又有些害怕地眨巴着眼睛。

黑人把小贫儿拖出笼子,经狐狸这么一吓,它的头有点晕,摇摇晃晃地找不到方向,好一阵才走稳。等马莱回来的时候,小贫儿正在黑人的腿上呼噜呼噜睡大觉呢!马莱是个伦敦人,专门靠倒卖鸟兽维持生活,眼睛总是盯在钱上,非常知道什么样的鸟兽才能赚到钱。显然,这只瘦小的猫对他一点用处也没有,于是,黑人让小猫饱餐了一顿,然后把它带到离店很远的地方,将它丢弃在一片堆满废铁的荒场上。

吃饱一顿饭,大约能维持一只猫两三天的需要,所以小贫儿浑身充满活力,在一堆堆废品周围好奇地游来荡去,还朝远处一个挂在窗户上的金丝雀笼望了几眼,以为是可以到手的美食。它爬上篱笆,发现那里有一只凶猛的大狗在看守,连忙悄悄地爬下来,找了一个既能 藏身,阳光又充足的地方,躺下来美美地睡了一个多小时。

突然,一阵轻微的鼻息声将小贫儿吵醒。它睁开眼一看,面前站着一只黑雄猫,粗壮的脖子,结实的爪子,还有那双闪闪发光的绿眼睛,令人望而生畏。这只大黑猫正是杀害小贫儿兄弟姐妹的凶手,就是因为它,一个大家庭只剩下小贫儿和妈妈,而现在,妈妈也不见了,小贫儿只能孤零零地独自流浪。

黑雄猫的腮帮子比以前多了一道伤疤,左耳朵也不知道被谁扯烂了。它的喉咙里发着低沉的吼声,两只耳朵朝后动了动,已经准备向小贫儿进攻了。可小贫儿早已忘记先前的仇恨,根本不认识黑雄猫了,孤单可怜的小贫儿突然见到同类,天真而快乐地迎过去。也许是它的单纯和信任打动了凶残的黑雄猫,最后敌人默默地转身走了。

天黑的时候,小贫儿觉得有点饿,便依靠嗅觉来分辨空气中各种各样的气味,并选定最富有吸引力的味道,循着看不见的气流前进,在废铁场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废弃的食物罐头,吃到些蛮可口的食品,又在一只放在水龙头下面的桶里喝了些水。吃饱喝足以后,它又有精神闲逛了,把时间都花费在熟悉废铁场上,开始一段悠闲自在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贫儿过得非常逍遥,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找废罐头吃,个头也一天天长大了。那只水桶经常放在老地方,即使不在,下面石板上也会有些小水潭,解渴是没问题的。不过,废罐头却不是总有保证,有一次,小贫儿三天没有找到食物,饿得头昏眼花。它顺着高高的篱笆搜寻着,突然发现一个洞,就从那里钻出去,来到宽敞的大街上。

还没等它走出多远,一只大狗汪汪汪地扑过来,小贫儿用极快的速度从洞口钻了回去,好在洞口比较小,大狗只能在外面吼叫,不能钻进来继续追它。可怜的小猫真是饿极了,好不容易在篱笆附近找到一些陈腐的土豆皮,才没有被饿死。

第二天,它再也不敢睡个没完了,一大早就起来四处寻找食物。有一些麻雀正在废铁场上叽叽喳喳地玩耍,以前它们也经常来这里玩 儿,小贫儿从没有过什么想法。可现在却不同了,饥饿的小贫儿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它们,仿佛麻雀们已经成为它口中的美食。不过,那些小鸟非常机灵,总是及时地逃掉了。小贫儿试过很多次,都以失败告终,于是它更加相信,如果能逮住这些麻雀,它们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后来,它实在饿得不行了,冒着危险从篱笆上的洞口钻出去,冲到大街上四处寻找食物。忽然,有几个男孩子跑过来,见到这只脏兮兮的小猫,拣起砖头朝它扔过去。小贫儿吓得心惊胆战,扭头就往回跑。有一只狗也跑来凑热闹,紧追着小贫儿不放。正当它无处躲藏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一座房子,门前有一道老式的栅栏,它赶紧“哧溜”钻了进去。

这时,楼上的窗口出现了一个女人,大声呵斥着赶走了那只狗,接着几个孩子扔给小贫儿一些猫食,让它美美地吃了一顿。它害怕再遇到危险,一直在那儿躲到夜深人静,才像个小幽灵似的,悄悄地逃回废铁场。

从那以后,它渐渐熟悉了远近地区的街道,还爱上罗马天主教会馆,认为那里是个供应废食品罐头的好地方,可以找到许多最美味的鱼肉屑。它还认识了那位猫食贩子汉姆林,学会跟在手推车后面等机会。它也遇到过码头上逼走灰猫妈妈的那只狗,还有另外许多凶恶的家伙,现在的小贫儿已经知道这些坏蛋能带给自己厄运,懂得了怎样躲开它们。

更让小贫儿得意的是,它发明了一种新的猎食手段,目标是大清早送牛奶的人放在人家台阶上或窗台上的奶瓶。原来,有一天清晨,小贫儿意外发现,一家门前新送来的牛奶瓶盖破裂了,聪明的它很快琢磨出如何揭盖喝牛奶,并且美美地喝上了一顿。牛奶的美味使它惊喜万分,欲罢不能。于是,每天清晨它都早早地出来,扩大范围寻找没有盖严的牛奶瓶,最后竟然回到了它出生的地方——鸟兽商店后面那片堆满垃圾桶和垃圾箱的垃圾场。

小贫儿实在太兴奋了,这才是自己真正的家啊!在废铁场里,即 使没有人与它争夺地盘,它也没有归属感,总觉得自己是个陌生人。可是在这里却不同,它的心里充满了归属感,出生地也许对所有的人或动物,都有着难以言说的吸引力。它安然地住了下来。虽然这里的食物并不多,一点水都找不到,但有时能抓住迷路的老鼠,还不至于太挨饿。

现在的小贫儿已经完全长大了,外形跟老虎很相像,浑身浅灰色,带有一些黑色的斑点,鼻子、耳朵、尾巴尖上还有四个美丽的白点,给它增添了不少独特的魅力。对于维持生活,它已经不在话下了,挨饿的次数越来越少,而且对于捕捉麻雀,一直保持着极其热烈的雄心。

八月里的一天,小贫儿正懒洋洋地躺着,享受阳光普照的惬意,忽然,那只黑雄猫趾高气扬地朝它走来,小贫儿一见,赶紧溜进垃圾箱里藏起来。黑雄猫跳到垃圾场尽头的顶棚上,迎面又上来一只黄猫。黑雄猫瞪着眼睛朝对方咆哮,黄猫毫不示弱,也瞪着眼睛大叫不已。

两只猫互不相让,耳朵朝后耷拉着,全身绷紧,两条尾巴猛烈地抽来甩去,喉咙里发出咆哮的怒吼,渐渐向对方逼近。这时,两只猫的鼻子只间隔三英寸远了,它们侧着身子停在那里,摆出准备厮打的架势,等待对方先袭击,只有尾巴尖还是不停地扭动。

突然,黑雄猫大声地吼了起来,想用叫声来隐藏自己的恐惧,并后退了一点点,因为,它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如此跟它挑战的对手呢!黄猫趁机前进了一些,它们的触须都要碰到一起了。接着,黄猫又逼近一步,它们的鼻子都快碰上了。

终于,两只猫混战到一起,滚啊、拖啊、撞啊,打得又凶又猛,一会儿这只在那只上头,一会儿那只在这只上头,不过还是黄猫占了上风。听到猫的嘶吼声,四周的窗户都打开了,人们为能够免费看一场激战而兴奋不已,纷纷呐喊助威,最后,两只猫在人们的呼笑声中,从屋顶滚了下去,一边滚,一边抓紧时间相互抓扯,尤其是那只黄猫,格外地凶悍,摔到地面上的时候,还在一个劲儿地厮打。

停止战斗的时候,两只猫伤痕累累,黑雄猫伤口流着血,爬上墙 头灰溜溜地走了。人们议论说:“快看,凯列家的大黑猫被黄猫比尔打败了!”比尔刚要离开时,忽然发现了藏在垃圾箱里的小贫儿。也许是因为异性相吸,小贫儿跟胜利者比尔成了最好的朋友。十月的时候,它生下五只小猫崽,变成快乐幸福的猫妈妈,这真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它从没感受到这种内心的满足,每天慈爱地看着小猫,小心翼翼地舔着它们。

有了孩子,生活的担子变得非常沉重,每天找食物占据了小贫儿的大部分精力。等孩子们稍大些,能到处爬来爬去的时候,它们总是趁着妈妈不在到处乱爬。小贫儿把所有的危险都抛在脑后,只要能找到食物吃饱肚子,就能喂给孩子们最美味的乳汁。有一天,倒霉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小贫儿不断遇到几次凶猛的大狗,还被马莱家的黑人砸过一次。整整一天没找到食物。第二天早晨,可算是时来运转,它不但找到一个装得满满的、没有盖子的牛奶瓶,美美地喝了一瓶牛奶,还在汉姆林的订户那里抢到一块猪肝,真是前所未有的一天啊!

小贫儿心满意足地向家里跑去。忽然,它发现家附近有一个褐色的小东西,以为遇到了类似老鼠的猎物,它已经吃掉过许多小老鼠了。小贫儿观望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这个短尾巴长耳朵的家伙是什么动物,也许是一只大鼷鼠吧?于是,它小心翼翼地向前靠近,那只迷路的小兔子却兴致盎然地坐了起来,没有丝毫畏惧地看着小贫儿。小贫儿见对方没有攻击性,立刻扑上前捉住小兔子,因为肚子不饿,没有吃掉它,而是拖回家,丢到小猫们的中间。

小兔子还不懂逃跑,跟小猫们在一起挤来挤去,等小贫儿喂孩子们的时候,它也跟着一块儿吃起来。从那以后,它也成了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小贫儿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同小猫一起抚养。两个月以后,有一天小贫儿不在家,马莱无意中发现这群小猫,便吩咐黑人去打死它们。黑人拿着一支猎枪,将爬出来玩耍的小猫一只只打死在垃圾堆里。这时,小贫儿叼着一只大老鼠,远远地向这边跑来。黑人看到叼着老鼠的大猫,认为会捉老鼠的猫应该留下,这才临时改了主意,手下留情,没有打死小贫儿。

小贫儿还不知道有生以来第一次逮到的大老鼠救了自己的性命,它像往常一样,期待着回到家里,看孩子们吃到美食后满足的笑脸。可是,没有一只小猫回应妈妈的呼唤,它有些奇怪地回到垃圾箱,不知道小猫们去了哪里。小兔子不肯吃老鼠,猫妈妈只好一边蜷起身子喂它吃奶,一边继续呼唤自己的孩子们。黑人听见叫声,循着声音找过来,看到一只猫正在喂兔子,边上还有一只死老鼠,不由得大吃一惊!

小贫儿见到黑人,耳朵朝后一耷拉,朝黑人怒吼着。黑人没有做出什么举动,转身走开了。忽然,垃圾箱上面的出口被盖上一块木板,整个垃圾箱都被搬到鸟兽商店。黑人兴奋地喊道:“老板,你快出来瞧瞧!咱们前段时间找不到的那只小兔子,竟然混到大猫家生活去了!这回你不会再说我偷着把它卖了吧?”

于是,马莱将小贫儿和那只兔子关进一只大铁丝笼子里,让顾客欣赏这个不可思议的美满家庭。不幸的是,小兔子没几天就病死了。小贫儿被关在笼子里,虽然每天不再为食物担心,吃得饱,喝得足,却觉得非常郁闷。它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宁愿死了,也不想这样失去自由。

刚开始时,为了招揽前来观赏的顾客,马莱命黑人将小贫儿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的毛又亮又滑,露出不同寻常的毛色。马莱从中看出商机,所以小兔子病死之后,小贫儿继续被留在店里。马莱是个矮个子的伦敦人,一直在地下室里出售廉价的金丝雀,日子过得非常窘迫,大家都瞧不起他。那个黑人肯留在店里帮忙,是因为马莱肯平等地对待他,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相处得很和谐。

按照黑人的看法,马莱是个非常善良而诚恳的生意人,不过他真是大错特错,因为大家都清楚,马莱主要靠收留或将偷来的小猫小狗养大来赚钱,店里那六只金丝雀不过是摆摆样子而已。他还经常对黑人说:“山姆,我的好伙计,你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你会看到我骑着自己的马!”马莱也不是没有雄心壮志的人,他曾经想过做一名出色的饲养师,只是他的雄心从来没有持久过。

马莱非常想参加尼克波克高等社会猫狗展览会,见识一下那些名贵的好猫好狗。可是,像他这种身份的人,连门都进不去,他那只混血波斯猫,就曾遭过极其傲慢的拒绝。他非常喜欢关注报纸上的“失物栏”,还对与饲养动物有关的报道很感兴趣,甚至将其收集做成剪报,于是有了很多如“怎样让动物多长皮毛”这方面的资料。

有一天,他盯着小贫儿与众不同的皮毛,突然想出一个鱼目混珠的好主意。他开始照着剪报上介绍的方法,近乎残酷地将小贫儿当成实验对象。他先给小贫儿的皮毛上涂遍一种药物,消灭它身上的跳蚤和虱子,然后不顾它张牙舞爪地咆哮,用热水和肥皂给它彻彻底底洗了一个澡。小贫儿被摆弄得恼火极了,冲着谁都怒吼,可是,当它在火炉边烘干身子的时候,那身美丽的毛皮全都膨胀开,既柔软又干净,一种奇异的舒适感瞬间传遍它的全身,它还不知道,这身毛色是多么的与众不同,简直漂亮极了!

山姆见老板取得了惊人的成效,更加用心地辅助老板,开始正式启动培养小贫儿的实验。剪报上说:“多给动物吃油腻的食物,再加上长时间地将动物身体暴露在冷空气里,是长毛最有效的措施。”正好这时候冬天即将来临,马莱把小贫儿的笼子挪到外面的空地上,只在下雨或狂风大作时才稍微给它遮掩一下,还喂它大量的油饼和鱼头做主食。

一个星期以后,成效十分惊人,小贫儿飞快地强壮起来,毛色越来越出色,越来越光滑,越来越浓厚,到冬天过去一半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一只漂亮得出奇的猫了。

马莱非常满意这次的实验结果,望着小贫儿身上罕见的花纹和斑点,他又做起功成名就的美梦,暗自思量了一会儿,对山姆说:“我们为什么不送它去参加即将开幕的展览会呢?当然,用流浪猫的身份去参赛肯定不行,但是我们可以给它取个非常好听的名字,最好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嗯,对于尼克波克来说,‘皇家’两个字最合适,咱们可以叫它‘皇家狄克’或者‘皇家沙姆’,听起来觉得怎么样?哦,不对,这些都是雄猫的名字,咱们这只乖乖是尊贵的雌猫,对 了,山姆,你出生的那座岛叫什么名字来着?”

“是阿纳洛斯坦岛,老板。”山姆赶紧回答。“天啊,这个名字多好!多么适合咱们这只乖乖猫!就这么定了,叫它‘皇家阿纳洛斯坦’,全展览会中独一无二的皇家阿纳洛斯坦,这个名字不错吧!”说完,两个人都得意地笑了起来。突然,马莱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说:“咱们还得给皇家阿纳洛斯坦弄一张血统调查书,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参赛。”黑人山姆极力配合老板,第二天,他们齐心协力地为小贫儿伪造了一份详细且附有家谱的血统调查书。

在一个阴暗的黄昏,山姆戴着一顶借来的大礼帽,把小贫儿和血统调查书交给展览会的门房。他曾在富人聚集的第六街当过理发师,不但口才不错,还能很快地装出一副马莱做不出来的体面而傲慢的气派。毫不夸张地说,小贫儿能够顺利地参加比赛,并使自己“皇家阿纳洛斯坦”的血统受到肯定,山姆的努力功不可没。马莱这下得意极了,谁能想到他竟然用一只捡来的流浪猫参赛,这简直太疯狂了!

展览会开幕的那天,马莱兴高采烈地来到会场,成排的豪华马车和黑压压的大礼帽,顿时把他镇住了。他胆战心惊地来到入口处,看门人见他穿得寒酸,打量了好几眼,见到入场券,才勉强放他进了门。大厅里一排排地摆放着参展的笼子,每个笼子前面都铺着高贵的天鹅绒地毯。马莱东瞧瞧西望望,沿着两边看遍了各 种各样的猫,见到很多获奖的猫,就是没见到小贫儿。他不敢打听自己的猫在哪里,要是被这些上流社会的人们发现了骗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一想到这点,他就止不住心惊肉跳,浑身颤抖!

里面展厅的过道上挤满了人,他决定放弃寻找皇家阿纳洛斯坦,肯定是裁判员看它不出奇,将它淘汰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混到了入场券,马上就可以去里面的展厅,看那些最高贵、最漂亮的波斯猫和安哥拉猫了。

高级猫都陈列在里面展厅过道的中央,用绳子拦了起来,严禁参观者靠近,两旁还站着警察维持秩序。马莱比较矮,没法看到展台上的笼子,尽管那些衣着华丽的人都在躲避他的靠近,他依然没办法挤到前面。一个高个子女人发出惊叹说:“天啊,快看,它是多么的漂亮!”旁边好几个人应和道:“是啊,多么出色啊!只有在最高贵的环境里生活多年,才能有如此高贵的气派!”

“我多么希望也有一只如此好看的猫啊!”“听说它有一份真正的血统调查书,它的家谱大约起源于法老时代呢!”“瞧它的样子多么悠闲,多么高贵!”可怜而肮脏的马莱从大家的议论中知道,那里展出的是一只最高贵、最罕见、最出色的极品猫。

展览会的主任带着《竞赛精华》杂志社的美术家来了,奉命给这只“展览会上的明珠”画一幅素描,而且马上要刊登。主任向大家招呼说:“对不起,这位太太,各位来宾,请诸位略微让一让,先让我们完成工作,谢谢大家!”有人问主任:“您好,主任先生,请问您能不能帮我询问一下出展人,将这只漂亮的猫转让给我?”

主任回答说:“这件事情我可不能保证,但我愿意帮您试试。据我了解,这只猫的主人是个不易接近的大富豪、大绅士。他的管家说,主人根本不愿意让自己的宝贝猫来参展。喂,这位先生,请你让让路。”主人吆喝着正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的马莱。其实,马莱只想看一眼这只超级名贵的金奖猫。

终于,他走近些,望见了那只笼子,还看到展示牌上的说明,上面写着:“尼克波克高等社会猫狗展览会,以金质奖章及绶带,授 予持有纯种血统调查书的皇家阿纳洛斯坦(非卖品)。出展人:著名饲养家杰·马莱绅士。”顿时,马莱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屏住呼吸,仔细地向笼子里望去。呀,在那四名警察守卫的、高高的镀金笼子里,趴在天鹅绒垫子上的猫,正是他的小贫儿!它身上的毛灰里带黑,油光锃亮,蓝幽幽的眼睛半闭着,朝那张图画上的一只猫望着,由于被一群大惊小怪的人们围着,显出一副厌烦的样子。

飘飘然的马莱在那里站了好几个小时。听着人们对小贫儿的赞美之词,他得意极了,又为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露面而有些失落。展会结束后,在“管家”山姆的交涉下,小贫儿被高价出售给别人,住到豪华的大房子里。

在第五街的新主人家里,它的一切行为都被贴上高贵的标签。它拒绝人们的爱抚,被认为是绅士般高不可攀的傲慢品质;它胆小躲开巴儿狗逃到餐桌中央,被看成是怕那只狗碰脏了它;它总试图去袭击金丝雀,被认为在北方家乡看惯了这种暴虐行为;它不喜欢那只铺着丝质垫子的睡篮,是因为这个睡篮太普通;它连麻雀都抓不到,是因为它从小到大一直娇生惯养;它时常迷恋废食品罐头,说明它有一点出身高贵的怪癖……总之,新主人觉得它非常高贵,尤其在它揭开牛奶罐的盖子时,表现出来的那副高贵姿态,令人赞叹不已,所以大家都非常宠爱它、欣赏它、赞扬它。

可是,小贫儿想家了,它一点都不快乐,只想离开这里,于是总在玻璃窗台上乱蹦乱跳,以为可以从那儿逃出去,结果却是经常一头撞到玻璃上。它被人严密地看守着,从来不许出去,每次看到那些废食品罐头,它都会想起过去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终于有一天,它趁着仆人清晨出去送垃圾的时候,溜出大门,飞快地逃跑了。它不知道家的方向在哪里,仅凭着自己的感觉前进。不过非常巧,它前行的路正朝着家乡的方向。

一路上,它在码头、车辆、人群、猫、狗当中躲来躲去,碰到各种各样的小危险。终于,在太阳再次出来之前,它迈着疲惫的脚步, 回到鸟兽商店后面的垃圾场。这才是它心中的家啊!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就像是家里在表示对它的欢迎。可是,它离开华丽的主人家,就等于失去了食物的来源,又累又饿的小贫儿只好迈着疼痛的脚步,跑到地下室附近找食物吃。

突然,地下室的门开了,黑人山姆看到小贫儿,惊奇地喊道:“老板,你快出来看看,我们的皇家阿纳洛斯坦回来了!”马莱喜出望外,用能装出来的最美好的声音呼唤它说:“阿纳洛斯坦,快过来,来,我给你好吃的食物!”小贫儿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像从前那样寻找感兴趣的食物。

马莱可不想放过这次发横财的机会,虽然他已经靠小贫儿发了一次横财。现在,他的地下室增添了好多舒适的设备,购入不少新的鸟兽,生意比以前好了很多。他们非常了解小贫儿的喜好,利用捕猫箱,布置了一些臭肉片和鱼头做诱饵,结果可想而知,小贫儿再次成为鸟兽商店的俘虏。马莱查了一下报纸,找到关于皇家阿纳洛斯坦的悬赏,数目是五十美元。

当天晚上,黑人山姆继续冒充绅士马莱的管家,带着小贫儿出现在第五大街那座华丽的住宅里。“先生,我的主人马莱先生向您致意,皇家阿纳洛斯坦最近出现在旧主人家的附近,马莱先生让我带它过来还给您。”当然,马莱先生肯定不会要报酬,不过肯定要给这位管家赏赐些什么,何况他已经很露骨地表示,希望能得到报纸上所说的那笔赏金,要是能再多赏些什么,就更好了。

这次逃亡事件后,小贫儿被看管得更加严密了,想找个逃出去的机会非常困难。它越来越想念自己的家,怀念挨饿的生活,眼前安逸舒适的生活丝毫提不起它的兴致,任何美味的食物在它嘴里都失去了味道。它费尽心机地等待着,渴望及期待着下一次逃跑的机会。只要出现机会,它会毫不犹豫蹿出去,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转过年以后,春光明媚的日子来到纽约,一些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大街上的流浪猫也整夜地叫嚷不休。住在第五街的新主人一家,打算搬到乡下住些日子。他们整理好行装,锁好门窗,将小贫儿 装在篮子里。“换换环境,呼吸些新鲜自然的空气,一定能减少它对旧主人的思念,让它变得快乐起来。”就这样,小贫儿来到千里之外的乡间别墅。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它特别亲切,都想逗它开心,可是,大家的愿望全部落了空,除了回到家乡,它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有一天,小贫儿溜进厨房,嗅到一种近于贫民区的味道。它惊喜极了,因为已经有几个月没闻到这种气味了!拥有这种气味的人是厨房里的那个大胖子女厨师,她知道主人最担心皇家阿纳洛斯坦逃跑,于是想出一个办法,对主人说:“虽然它总是想逃跑,但是只要坚持给它品尝一些美味的食物,它就会渐渐安下心来。”她按照自己想的办法,灵敏地捉住小贫儿,把它兜在大围裙里,在它的四个脚掌上涂了香喷喷的奶油。

小贫儿气极了,它非常讨厌女厨师的自作主张,不住地在她的围裙里挣扎着,可是它的力气远远不够逃脱。不过,当它被放到地上,用舌头舔着自己脚爪的时候,发现奶油的味道真不错。它花了整整一个小时,将四个脚爪上的奶油舔得一干二净。女厨师得意扬扬地看着它说:“这回它一定会变得乖乖的,再也不想逃跑啦!”果然不出她所料,小贫儿的确安静地待下来了,但是她并不知道,这只在贫民区长大的猫,只是对这间厨房、她身上的味道和装废菜的垃圾桶感兴趣而已。

主人虽然对皇家阿纳洛斯坦喜欢流连厨房很不满意,但见它比以前安定可爱了许多,也就放任它为所欲为了。两个星期后,他们给了它更多的自由,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不让它受到一点伤害,没有一个人大声呵斥过它,往它身上丢块砖头,更是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情。小贫儿过着王子般的生活,它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可是,它就是不快乐,非常不快乐!

有时,它也想自己为什么不快乐,到底想要什么呢?它吃得饱,喝得足,除了自由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可是它分明地感觉到,即使大口大口地喝着新鲜的牛奶,那牛奶也不是它期待的味道。只有在以前万般饥饿的时候,它费尽心机从牛奶罐里偷喝的牛奶,才是世界上最 鲜美无比的牛奶!

在乡村别墅的附近,也曾有过一个很大的垃圾场,现在已被大量的玫瑰花园所占据。在小贫儿看来,乡间的风景就是一片大沙漠,到处是令人讨厌的花园和草地,望不见其他的房子和烟囱。自从它来到这里,就没有找到过一个臭鱼头,也没发现过真正的废食品罐头,它认为这里是世界上最丑陋、最讨厌、最难闻的地方!如果它能够自由活动,肯定在第一天就逃跑了。

令小贫儿高兴的是,它现在一天比一天自由了,主人认为它很喜欢女厨师,一定会安心在这儿待下去。他们不知道,渴望自由的小贫儿从来没有放下逃跑的念头,它在等待合适的机会,回到它日思夜想的垃圾场。终于有一天,附近的码头上发生一连串的事故,把这只皇家阿纳洛斯坦对贫民区的热爱和想念激发到了极点,它再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那天,码头上运来一大捆断电线,充满一股浓烈诱人的贫民区气息。第二天,女厨师为这捆电线的事情出去了,一直没回来。晚上,主人的小儿子突然想恶作剧,在小贫儿的尾巴上系了一个罐头。当然,他的主要目的是喂皇家阿纳洛斯坦罐头吃,但小贫儿却非常讨厌他的这种胡闹行为,张牙舞爪地向他吼叫。这个孩子吓得大声呼叫,惊动了他的妈妈。女主人拿起一本书,对准猫扔过去。小贫儿机敏地避开,迅速逃到楼上,藏到一个很隐秘的地方,一直躲到深夜才出来。它一扇又一扇地试图推开那些纱门,终于,它发现有一扇门没有闩上,它再次找到逃走的机会,雀跃地奔进漆黑的夜色里。

它从没见过回家的道路,不过所有的动物都具有一种辨别方向的能力,凭着这个奇妙力量的指引,小贫儿朝着西边跑去,它坚信家就在那边。一个小时以后,它已经跑了两英里的路程,来到哈德孙河边。河边有条铁路,它没法走水路,只能选择往南走或往北走。对于选择方向,它的直觉非常明确——向南走。于是,它顺着铁路和篱笆之间的小路,撒着欢儿向南跑去。

猫在爬树或者翻墙的时候,动作迅速敏捷,但是在长途跋涉这方 面,它们远远不如狗,所以又过了一个小时后,小贫儿只继续跑了不到两英里的路程。它感到非常疲倦,脚爪也跑疼了,正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条大狗,紧挨着篱笆,在它耳边狂吠起来,吓得它拔腿就跑,拼命地往前奔。那条狗在篱笆那边紧追不舍,好在它无法越到篱笆这边,小贫儿只要顺着篱笆奋力往前跑就行。

过了一会儿,狗叫声渐渐变成一种低沉的喧闹声,紧接着声音越来越响,变成惊天动地的咆哮声,进而变成了可怕的轰隆声,还射过来一道亮光。小贫儿吓得心惊胆战,回头往后一瞄,天啊,一个长着雪亮眼睛的大怪物在它后面紧追不舍,一边咆哮,一边喘着粗气……小贫儿拼命往前逃,自有生以来,从没跑过这么快的速度!可是,那个大怪物还是追上来,幸亏小贫儿的位置比较阴暗,大怪物没有发现它,呼啸着朝前跑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这时,它与家的距离又近了半英里。

在铁路上奔跑的时候,小贫儿遇到好几次这种长着雪亮眼睛的大怪物,渐渐不那么害怕了。它还发现,这种大怪物其实很笨很蠢,只要悄悄往篱笆下一藏,或者静静地躺在地上,准保不会被它们发现。其实,这个大怪物就是火车,小贫儿不认识火车,以为这些大怪物正在追它。在天亮以前,它遇到好几次这种大怪物,所幸没有遇到一次危险。

天亮以后,小贫儿来到一小堆垃圾面前,它的运气还不错,在那里找到了一些未经消毒的食物。现在,它已经熟悉火车道上那个独眼的庞然大物,不再特意躲避它们了。接下来的一天,它在一座谷仓里度过,还捉到了一只老鼠,美美地饱餐了一顿。无论它多么疲累,都没有停下回家的脚步。有好几次,它因为岔道迷失了方向,走了很多冤枉路,所幸它都能及时觉察,回到朝南的路线上。白天,它总是避开狗和小孩子,躲藏在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到了晚上才步履艰辛地往前赶路,它的脚爪走得越来越疼,甚至要一瘸一拐地慢慢走。

一个星期就这样过去了,肮脏疲累的小贫儿来到哈兰姆桥上。它用了半个夜晚的时间,沿着河岸跑来跑去,除了几座桥,它没有发现 别的朝南去的办法,而且认为这里的大人和孩子对它来说非常危险,不得不决定到哈兰姆桥上去。它跳到桥上的枕木上,悄悄地往桥的那边溜去。刚走到三分之一的路程时,一个独眼怪物轰隆隆迎面跑过来,吓了它一大跳。好在它知道这个怪物很笨,眼睛像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就赶紧朝旁边的桥梁上一跳,趴在那里躲着。果然,大怪物没有理会它,自顾自跑过去了。

小贫儿又蹿回铁轨上,继续朝对岸跑去。忽然,迎面又来了一个大怪物,先前过去的那个怪物也又折了回来,也许是长得相像的另外一个,总之,小贫儿没有时间分辨这些,它现在被两个大怪物夹在中间,只能奋不顾身地从枕木上跳下来,降落,降落——然后扑通、哗啦,掉进深水里。

虽然此时正值夏季,水温并不凉,但是这个遭遇简直太可怕了!小贫儿好不容易浮出水面,还呛了几口水。它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那两个大怪物没有跟着追过来,才往对岸游去。小贫儿从来没学过游泳,却游得很好,这是因为猫游泳的姿势和动作,跟走路的时候一模一样。它不喜欢自己待的地方,想尽快“走”出来,结果顺利地游到对岸,湿淋淋地爬上泥泞的河岸。

等惊惶的心情平复以后,它觉得浑身无比地舒畅,心中升腾出一种愉快的胜利感,它的嗅觉和辨别方向的本能,再次帮它决定前进的方向。接下来的几天,它熟悉了东河码头上的种种危险,有一次还上错了渡船,好在又及时返回来。

一天晚上,它终于到达第一次逃跑时经过的地方,这下它的方向更加明确,跑起来也格外迅速有力。历尽千辛万苦,它终于又回到熟悉的街道。它的脚步那么雀跃,心情那么愉快,只要再转个弯,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老家啦!可是,小贫儿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条街竟然不见了!以前那些东倒西歪、七零八落的房子全都变成了废墟,连它熟悉的气味也消失了,只有一些残余的柱子和人行道的标志使它坚信:它原来的家就在这里,鸟兽商店在这儿,以前的垃圾场也在这儿。 小贫儿难过极了,沮丧极了,它不顾危险,放弃了一切享受,只想回到家乡,可它的家已经不存在了!它在寂静的垃圾堆上游来荡去,既找不到食物,也得不到安慰。废墟

的面积非常大,霸占了以前好几条街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后面的河边。它以前见过火灾,确定这不是火灾造成的,而且这一切看上去很像是在路上遇到的那群大眼怪物干的坏事。它不知道,这里即将建造一座大桥,原先的一切都拆迁了。

太阳出来以后,它决定先找个容身之地。隔壁有条街还存在,而且没有太大的变化,它对那边也有些熟悉,所以打算去那边歇脚。等它到达那里一看,街边的角落挤满了流浪猫,使它有些不开心,更有些意外。现在,就算它愿意跟它们挤在一起,每天的食物也成了大问题,每次有人扔出来废食品罐头时,总有很多猫冲上来一起抢,这里正在闹饥荒呢!小贫儿忍耐了几天后,实在无法在此继续生活,便跑到第五街去找它作为皇家阿纳洛斯坦的家。可是,那里却大门紧闭,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它在那里等了一天,最后跟一个穿着蓝外套的大个儿人闹了些不愉快,只好在晚上又回到拥挤的贫民区。很快,九月和十月过去了,街上饿死了很多猫,还有一些猫因为体力太弱,遭到天敌的残害。可怜的小贫儿不畏艰险,坚强地存活下来。这时,那片废墟场上正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每天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工人。有一座它回来时已经几乎盖了一半的高楼,在十月底全部完工了。

这天,小贫儿正挨着饿,于是偷偷地溜到新大楼门前的一个铅桶那儿,想找些食物吃。可惜,铅桶是这里的一种新玩意,是用来大扫除的,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食物。小贫儿很失望,不过也有一点令它欣慰的地方,桶把上有一股它非常熟悉的气味。正当它仔细研究气味所属的时 候,那个把铅桶放在这里的、开电梯的黑人又出来了。他穿着一身蓝衣服,身上发出的气味与桶把上的味道一模一样。黑人惊喜地盯着小贫儿,大声说道:“这不是皇家阿纳洛斯坦吗!过来啊小灰猫,喵,喵,喵,快过来吧,我看你一定很饿了!”这个黑人原来是山姆!

山姆拿来自己的午饭,分了一份给小贫儿,“来吧,亲爱的小猫,过来吃吧!”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多么美好啊!可是,小贫儿并不信任他,毕竟曾两次在他手里失去了自由。山姆只好把食物放在地上,自己退回到大楼的门前。小贫儿嗅了嗅食物,确定没有异样,才安心地叼起食物,躲到一边像个小老虎般大口地吃起来。从那以后,它有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每当它饿肚子的时候,就到这里来找山姆。它越来越信赖山姆,他成了小贫儿唯一的朋友。

有一天,小贫儿的运气好极了,找到一只超大的老鼠。因为刚吃饱,它便衔着死老鼠,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留着以后食用。在路过新盖的大楼时,它遇到死对头——那只码头上的狗,于是不由自主地朝大楼门前狂奔,希望它的朋友山姆能出来帮忙。很巧的是,黑人山姆正好开门送一位绅士出来,他们俩都看到了这只衔着老鼠的猫。

“哎呀,这只猫捉到好大一只老鼠呢!”那位衣着华丽的绅士惊叹道。山姆赶紧回应说:“是啊先生,这是我的猫,老鼠一见它就被吓得心惊胆战!不过,这里的老鼠都快被它捉光了,所以它现在瘦了很多。”绅士听了问:“哦,可别饿着它啊,你能养得起它吗?”山姆马上回答说:“猫食贩子每天都来这 里,两毛五分钱一个星期,先生。”山姆很聪明,他知道这个巧妙的提议可以使自己捞到些外快。果然,绅士慷慨地说道:“那就这么定下吧,你为它买猫食,费用由我来承担。”

从那以后,每当老猫食贩子汉姆林再推着猫食车,拉长声音喊着“猫——食,猫——食”来到美化的新街区时,那些猫又像从前一样蜂拥而至,接受它们应得的那份香喷喷的食物。现在,小贫儿再也不用渴望地跟在那些猫的后面等机会,它每天都按时来到这里,理直气壮地享受猫食车上最大的一块食物,因为山姆将那笔意外的收入平均分配了两份。

它现在的生活过得非常完美,既没有失去自由,也不用为食物担心,这是它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更令它得意的是,它成功地满足了自己长期以来想逮住麻雀的雄心,而且逮到的还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其实,从那以后,小贫儿一只老鼠也没捉到过。黑人山姆为了证明它的勇猛,每次有需要的时候,都会帮它弄来一只死老鼠展览,以免它从绅士那里失去生活来源。小贫儿又生过几次小猫,山姆猜想其中几只的父亲是那只老黄猫,当然他猜得不错。有时候,山姆依然会很“无情”地卖掉这只皇家阿纳洛斯坦,他这么做只是需要存一些钱实现自己的理想,他很明白这只热爱家乡的猫一定会偷着跑回来。小贫儿也懂得宽恕他了,有时甚至很配合地跟着他一起干。

小贫儿很喜欢在大楼里溜溜达达,有一次,它在顶楼上听到猫食贩子的声音,还想办法按电梯的按钮,叫山姆开电梯送它下去。在吃猫食的几百只猫中,毛色光滑漂亮的“皇家阿纳洛斯坦”被公认是最出色的猫,猫食贩子对它保持绝对的尊重,连当铺老板娘的那只喜欢吃奶油和鸡肉的猫,也没有它这样的地位。不过,尽管它过着非常安逸的生活,有着很高的地位、尊贵的名字、纯正的血统证明书,但它最喜欢的,还是在傍晚时偷着溜出去,到贫民区里兜兜圈子。它永远跟以前一样,无论在内心还是精神上,都是一只贫民区里的猫。 D+7cXux/enEdLskeQQ/8+9ZqA7/gKzHlKGViD5Kc/RjpGd/Ai5FCwO5i02YiMut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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