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故事)
叙利亚今年十二岁,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是个头发黑黑、脸孔白皙的漂亮孩子。他的爸爸是一名铁路工人,叙利亚是家里的老大,他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全家人都靠爸爸微薄的工资养活,所以生活很艰难。叙利亚的爸爸很爱自己的孩子,并不觉得他们是自己的负担,特别是对叙利亚,几乎是要什么就给什么,但在学习上,对他的要求十分严格。爸爸经常督促他要用功读书,这样他从学校毕业后,就能找一份好工作,使家里的生活好过一些。
爸爸的年纪大了,工作又很辛苦,过度的操劳使他显得特别苍老。为了赚钱养家,爸爸白天在铁路上工作,晚上还从别处接一些抄写文件的工作,每天都抄写到深夜才睡觉。最近,他又揽了一批活儿。帮一家杂志社给订户写寄杂志的签条,要用很大的正楷字写,每五百张签条给六角钱。这份工作比较辛苦,爸爸每天吃饭的时候总叫苦:“我的眼睛最近越来越差了。这样熬夜,会让我少活几年哩!”
有一次叙利亚对他爸爸说:“爸爸,让我替你抄写吧!我一定认真写,保证写得和您一样好。”爸爸始终不答应,他说:“不用,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我不想浪费你一点儿时间,哪怕一小时也不行。”叙利亚知道爸爸的脾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但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留心了一下,爸爸每次要工作到半夜,才回卧室休息。有好几次夜里,十二点钟一敲过,就马上听到拖动椅子的声音,接着便是爸爸轻轻走回卧室的脚步声。
一天晚上,叙利亚等爸爸睡了以后,下床悄悄穿好衣服,摸着黑,蹑手蹑脚地走到爸爸写字的房间里,把油灯点着,只见桌子上方是空白的纸条和杂志订户的名册,叙利亚拿起笔,模仿爸爸的笔迹写起来。他心里既高兴又有些害怕,高兴的是自己终于可以为家里做一点儿事了,可是又害怕被爸爸知道了会不高兴。所以他一面写,一面侧着耳朵听动静,怕被爸爸起来看见。写了一会儿,纸条渐渐多了起来,他手也写酸了,就放下笔,把手使劲搓了搓,提起精神又继续写。直到写了一百六十张,算起来值两角钱了,才把笔放回原处,熄了灯,又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去睡。
第二天吃饭时,爸爸的心情很好,拍着叙利亚的肩膀说:“儿子!你爸爸还真是没有老呢!昨晚上比平时多做了三分之一的工作哩!我的手也不觉得酸,眼睛也不累。”
叙利亚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偷着乐呢,看来还没有被爸爸发现。原来爸爸有个习惯,每天晚上只是机械地照册子上抄写,十二点的钟声一响起,就停笔休息去了,直到早上才去数条子的数目。
叙利亚心想:“爸爸不知道是我在替他写,还以为自己没有老呢。好!就这样干下去吧!”
每天晚上,等十二点钟声一过,叙利亚又悄悄起来帮爸爸抄写。他一连写了好几夜,都没有被爸爸察觉到。只是有一次,爸爸在晚餐时说:“真是奇怪!最近灯油忽然费得多了。”叙利亚听了暗暗发笑,好在父亲也没说别的,此后,他仍旧每夜都起来抄写。
但是,每天都是半夜起来抄写,时间长了,他就有些睡眠不足,早上总起不来床,上课的时候也昏昏欲睡的,晚上复习功课时总打呵欠。
有一次,叙利亚在复习功课时,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这可是以前从没发生过的情况呀。“喂!起来,好好复习功课!”爸爸拍着他的肩膀叫道。叙利亚睁开眼睛,强打着精神接着看书。可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晚上,他每次做功课时都会打起盹儿来,而且情况越来越糟糕,他不是趴在书上睡着了,就是早上起不来床。每次复习课本的时候,总是不停地打着呵欠,一脸的倦容,好像对功课厌倦了似的。
爸爸注意到他这个样子,就多次提醒他要用心学习,后来甚至都动怒了,虽然他从来都不责骂孩子。
有一天早上,叙利亚又起床晚了,他睡眼惺忪的坐在那里吃早饭,爸爸忍不住对他说:“叙利亚,你最近的表现太让我失望了。你和从前相比,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你要记住,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呢。明白吗?”这是爸爸第一次责骂他,叙利亚的心里十分难过,他想:“是的,爸爸说的对!最近的身体的确很糟,功课也落下去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马上停止了!”
这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爸爸很高兴地宣布:“大家都听好了!这个月比上个月多赚了六元四角钱呢。”说完,他从抽屉里拿出一袋糖果来,说是买来庆贺一下的。弟弟妹妹听到后都拍手欢呼起来。叙利亚见家人这么高兴,心里受到鼓舞,便暗暗地想:“好啊!我晚上再继续抄吧,白天我争取多用点功读书就是了。就这么定了。”
爸爸又接着说:“多挣了六元四角钱,当然很好,只是这孩子……”说着,视线转到了叙利亚身上,皱着眉头说,“我实在拿他没办法,太让我失望了!”叙利亚拼命忍住眼里涌出的泪水,一声不响地忍受着爸爸的责备,心里委屈极了。但是一想到可以为家里人做些事,又不由得高兴起来。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仍是坚持晚上的抄写工作。可是,每晚都在熬夜,他的身体根本就扛不住,白天总是打不起精神,脸色也变得很差。这样又过了两个月,爸爸常常都要责骂他。
有一天,爸爸去学校找老师,向老师询问他在学校的情况。老师说:“这孩子,成绩还不错,也挺聪明的,就是学习没以前用功了。上课老打呵欠,好像总是没睡醒的样子,思想不集中。给他布置的作文,也只是短短地写了一点就交上来,字也写得潦草了,他本来表现挺好的。”
那天晚上,爸爸把叙利亚叫到书房,严厉地对他说:“叙利亚!你知道爸爸为了这个家,有多么的辛苦吗!我这么拼命地工作,是为了什么?你知道吗,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你还是家里的老大呢,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妈妈和弟弟妹妹吗?”
“啊!不是这样的!爸爸,你不要这样说。”叙利亚难过极了,眼里含着泪水,他想把一切都告诉给爸爸,可是爸爸立刻打断他的话头,说:“你应该很清楚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全家人要省吃俭用才能维持下去。我现在不是在做双倍的工作吗?本来我还指望着这个月铁路局会发二十块钱的奖金的,都算好了要怎么用了,可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奖金已经没希望了。”
叙利亚听了爸爸的话,就把刚才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心里反复说:“哎呀,不能说,还是一直瞒下去,继续帮爸爸做事吧。对不起爸爸的地方,就从别的地方去补偿吧。学校的功课是非学好不可的,但是更重要的是帮助爸爸减轻负担,养活家人。对,我这么做是对的!”
又过了两个月,叙利亚仍然继续熬夜工作,白天疲惫不堪。爸爸开始还很严厉地责备他,到了后来,就对他慢慢地冷淡起来,很少和他说话,甚至不愿意看到他,似乎觉得他已经没有指望了。叙利亚心里难过极了,有时候爸爸背过身不理他的时候,他几乎要扑过去跪在地上请求爸爸的原谅。心里的极度悲伤和身体的劳累,使他的身体更加虚弱,脸色更加苍白。学校的功课也越来越赶不上了。叙利亚心里也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定要停止晚上熬夜不可。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常常对自己说:“从今天晚上开始,半夜再也不起床了。”可是十二点的钟声一过,他的决心就又动摇了,好像睡着不起来,就是对家人的不负责,偷用了家里的两角钱一样。于是又忍不住爬起来,悄悄地走到书房去。他想,爸爸总有一天会明白这一切的,那时,爸爸会原谅他的。所以他仍然每天晚上熬夜工作。
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妈妈发现叙利亚的脸色实在太差了,就关心地问:“孩子,你哪里不舒服吗?”接着又转头对爸爸说:“叙利亚好像病了,你看看孩子,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孩子,你怎么啦?”妈妈显得很担忧。爸爸瞟了叙利亚一眼,说:“就算生病了也是他自作自受,他以前用功学习时,可没这么多毛病。”
“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呢,他或许就是因为生病了才把功课落下的。”妈妈心疼地说。
“我反正不想再管他了!”父亲说。
叙利亚听了爸爸的话,心里好像刀割一样,以前他只要咳嗽一声,爸爸就会非常担心,对他问长问短的,可是现在竟然不管自己了。“爸爸确实已经不爱我了,他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爸爸,没你的爱我是活不下去的。无论怎样,请您不要这样说。”叙利亚伤心地想。他想,还是把一切都告诉爸爸吧,不再瞒着他了。叙利亚又暗暗下定决心:“只要爸爸仍然像以前那样爱我,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像从前一样用功。我晚上不再抄纸条了,这次我是真的下决心了!”
尽管已经下了决心了,可是一到夜里,他就又习惯性地起了床,走到书房里,看到桌子上的空白纸条,心里有些难过。他想,这是最后一晚了,再多抄几张,就当对这几个月来的夜间工作留个纪念,于是就拿起笔开始抄写起来。忽然,他的胳膊一动,不小心把一本书碰到了地上,发出“啪”的声响。叙利亚被惊了一下,全身的血液都好像突然集中到心脏里来。他想:“要是把爸爸惊醒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向爸爸解释呀?虽然早就想告诉爸爸的,可是如果爸爸知道了这一切,会为自己冤枉了儿子而感到后悔和惭愧地。”叙利亚心里顿时慌乱起来,他屏住呼吸,侧着耳朵,仔细听着房间里的动静,没有听到什么声响,家人都在静静地睡觉,心里这才镇定下来,于是又接着抄写起来。屋外,不时传来警察走动的脚步声,还有渐渐远去的马车声。过了一会儿,又传来货车通过时的“轧轧”声。响声过后,外面又安静下来,只是远处会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叫。书房里,只能听见叙利亚刷刷的写字声。
叙利亚认真地抄写着,他并没有察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爸爸已经站在他的身后了。原来,书本掉地上的时候,爸爸就被吵醒了。爸爸在床上仔细听了半天,才下床去查看,正好那时货车经过,把他的脚步声和开门声掩盖了。
现在,爸爸就站在叙利亚的身后,他那白发苍苍的头俯在儿子的小脑袋上面,看着那钢笔尖在纸上飞快地移动。过去的一切事情,他全都明白了。他的心中充满了懊悔和爱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里满是泪水。
叙利亚忽然觉得有一双颤抖的手抱住自己的头,吓得“啊”的一声叫起来。接着,他听到爸爸哭泣的声音,忙转过身来,抱住爸爸的腰说:“爸爸,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爸爸含泪吻了吻儿子的脸说:“儿子,该是我向你认错才对!我什么都知道了,一切都清楚了。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啊!”说着他心疼地抱起儿子,走到自己的卧室。这时,妈妈也醒了,爸爸把叙利亚递到妈妈的怀里说:“快亲亲我们的好儿子!可怜的孩子,为了帮家里赚钱,这几个月来没好好睡过觉,可是我还一味地责骂他!”
妈妈把叙利亚搂在怀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的宝贝,快去睡觉吧,让爸爸抱你过去睡吧。”于是,爸爸从妈妈手里接过孩子,把儿子抱回他自己的床,替他放好枕头,盖上棉被。叙利亚催促爸爸说:“爸爸,谢谢你!你也早点睡吧,我没事的,快去睡吧,爸爸。”爸爸摸了摸叙利亚的额头,说:“乖孩子,你先睡,累坏了吧。”叙利亚冲着爸爸笑了笑,就闭上眼睛,他实在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睡吧,宝贝,做个好梦!”爸爸低下头,吻了吻他的脸说。
叙利亚这几个月来,只有今天晚上睡得最香,睡得最踏实,梦里的他很快乐。早上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了,忽然,他发现床沿上靠近自己胸口的地方,横着爸爸白发苍苍的头,原来,爸爸昨晚没有离开,就在床边睡着了,这会儿他正睡得很熟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