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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绝妙玩笑

在巴黎拉丁区,四个青年经常形影不离,他们中有一个是图卢兹人,叫斐利克斯·多罗米埃;一个是利摩日人,叫法梅依;一个是卡奥尔人,叫李士多里;一个是蒙托邦人,叫勃拉什维尔。

他们都是学生,是一些无足称道的青年,不善,也不恶。他们每个人都有情妇。勃拉什维尔爱宠儿;李士多里钟情于大丽;法梅依奉瑟芬为天人;多罗米埃有别号“金发美人”之称的芳汀,她确实有一头让人羡慕的美发。

那四位少女情妇个个都是美女,虽然她们在谈情说爱里流连忘返,但她们并没有完全丢下针线活儿。她们多多少少还保存着劳动人民的朴实气息,在她们心里,也开着一朵诚实之花。宠儿、大丽、瑟芬,她们三个人,是有自知之明的姑娘,她们比芳汀人生经验要丰富些,自然也放得开些。芳汀,则是位自爱的姑娘。

芳汀是从平民底层走出来的孩子。她为生活而工作,谨慎保持她的童贞,直到最后遇到多罗米埃。她是个漂亮姑娘,牙齿洁白,头发浅黄。和那些富裕人家的姑娘一样,她嫁妆里也有黄金和珍珠,只不过她的黄金是她的头发,珍珠是她的牙齿。

这些对于多罗米埃来说,不过是逢场作戏;对芳汀而言,却是真心付出。在先贤祠的高坡一带,在演绎过多少悲欢离合的长街曲巷里,芳汀多次逃避多罗米埃,但逃避却正是为了遇见他。拉丁区曾目睹那场情梦的肆意滋长。

这四个青年学生整天形影不离地耗在一起,他们推举多罗米埃为首领,因为他办法多。多罗米埃是那种老油条学生,他有钱,凭他四千法郎的年息,他在拉丁区可以为所欲为。三十岁的多罗米埃从不爱惜身体,一味寻欢作乐。尽管他时常疲劳过度,但他自命不凡,勇气可嘉,敢于怀疑一切,在某些人看来,他是位英雄。

有一天,多罗米埃把那三人拉到一边,指手画脚地对他们说:“她们四个曾要求我们送她们一件稀奇玩意儿,她们也提了快一年了。我们也曾爽快地答应了她们。直到现在,她们还常常提起这件事情,但我们的父母同时也常写信给我们。两面夹击,我认为时机已经来临。我们来商量一下吧。”

说到关键处,他们把声音放低了些,鬼鬼祟祟地交头接耳,有趣得让一阵奔放兴奋的笑声从他们四人口里同时迸发。通过这次密谈,他们决定在下周日举行一场特别郊游,四位姑娘,就是他们的邀请对象。

四对年轻的情人尽情享受着在乡间的欢愉。这四位姑娘天真无邪地谈笑着,互相闹个不休,不时还和身旁的青年们撩撩打打,热闹得像一群逃出牢笼的小鸟。芳汀,不那么随便和放得开,但她也无比欢欣。微笑时,她那口洁白的牙齿,简直是一道光彩夺目的风景。她手里拿着一顶别致的小草帽,草帽白色的长飘带垂落着,她一头炫目的金发蓬松着,随风飘舞,似乎是为仙女遮羞而来。

午餐过后,他们又骑毛驴又荡秋千,一个个都很高兴。后来,他们又坐上船,渡过塞纳河,跑上了俄罗斯山,蹓完俄罗斯山以后,他们难耐疲倦,想到了晚餐,八人在蓬巴达酒家的一个房间里歇了下来。那房间有两扇窗户,宽敞却丑陋,里面有壁厢,厢底有床。在窗边,外面的河水和河岸浮现在眼前,八月明媚的阳光投射在窗口上。房间有两张桌子,一张堆积着如山的鲜花以及男人女人的帽子,这四对情侣则占据了另一张,在一堆喜气洋洋的餐具周围,他们团坐着。桌上,啤酒罐和葡萄酒瓶乱放着,秩序混乱;桌下,更是乱得不忍落眼。

就这样,四对青年人把这次郊游从早晨五点进行到了下午四点半。太阳西下,他们兴致也减了。在用餐时,他们闲聊了好一阵。突然,宠儿仰起头,两条胳膊交叉着,直盯着多罗米埃:“够了吧!快拿出那些古怪玩意儿吧!”

多罗米埃回应:“正是啊,时机已经到了,各位先生,请注意,现在是送各位女士古怪玩意儿的时候了。诸位女士,请稍等片刻。”

在勃拉什维尔的提议下,四位男青年在每个人情妇的额头上郑重地吻了一下,然后,他们都把一个手指放在嘴上,鱼贯而出。

宠儿觉得这样就已经很有意思了。

芳汀低声叮嘱:“别离开得太久,别忘了我们在等你们啊。”

四位美丽女孩留在房间里,她们伸着头,靠在窗边两两闲谈。在她们的注视下,那些年轻人携手走出了酒家。他们还没有忘了回过头来,笑嘻嘻地与她们挥手告别,然后,就在爱丽舍广场周日特有的那种尘嚣中消失了。

在他们背影消失的瞬间,芳汀喊道:“不要去得太久!”

瑟芬幻想着:“你们说,他们会给我们预备什么玩意儿?”

“我想一定是漂亮的玩意儿。”大丽表示。

宠儿发表高见:“我希望那玩意儿是金的。”

她们隐约看见有辆车子停了一下,随即又飞奔远去了。这事惊动了芳汀。“这真奇怪!”她说,“我还以为客车是从不停地呢。”

宠儿认为芳汀有些大惊小怪:“假如我是旅客,我和客车司机打招呼说:‘我得去前方,您经过河沿时,停会儿车,让我上车。客车后来见了我,就捎上我了。’这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芳汀,亲爱的,你与现实生活有些脱节了。”

四位青年离开约一个钟头后,还是宠儿反应快,她如梦初醒。

她提醒大家:“喂,他们要送给我们的玩意儿在哪儿?”

大丽也反应过来了,觉得那玩意儿闹了半天也该露面了。

芳汀觉得他们耽搁得太久了,正叹气时,伺候她们进行晚餐的服务生手里捏着一封信,走进了房间。

“这是什么?”宠儿问。

服务生回答:“这是那几位先生留给各位的一张条子。”

“为什么当时没有送来?”

“因为那些先生们吩咐过的,”堂倌说,“要过了一个钟头才交给几位太太的。”

宠儿把那张纸夺过来,那确是一封信。

她觉得奇怪,信上没有写收信人的姓名,但写着:这就是古怪玩意儿。宠儿连忙拆开信,念道:

呵,我们的情妇!

你们早就知道,我们是有双亲的。双亲,你们可能不大知道。换个你们能明白的叫法,那就是父亲和母亲。我们的那些亲人、长辈,还有那些慈祥的老公公、老婆婆们,他们总是在告诫我们,让我们别做浪子,为我们宰牛烹羊,盼望我们回去。因为我们是有品德的人,所以我们决定服从他们。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已在五匹快马的带领下,回到双亲的身边了。我们走了,永远走了,公共客车把我们从泥泞和陷阱中解救了出来。泥泞和陷阱,就是你们这些美丽的小姑娘!我们要回到我们的社会去了,我们有我们的天职和秩序。祖国需要我们,我们也将做家长,做长官,做乡吏,做政府顾问。你们要尊敬我们,明白我们正做着一种牺牲。小姑娘们,快为我们哭一场吧,然后赶紧去找我们的替身吧。如果这封信伤害了你们,你们就向它报复吧。永别了,可爱的小姑娘们!

这两年来,我们曾带给你们无数幸福,请别埋怨我们。

勃拉什维尔 法梅依

李士多里 多罗米埃

附告:餐费已付。

信念完后,四位女孩面面相觑。首先打破沉寂的还是宠儿。

她喊着说:“好啊,这玩笑确实开得不坏。”

“很有趣。”瑟芬说。

宠儿又说:“这主意一定来自勃拉什维尔,这倒使我更爱他了。人总是这样的:人不在,心还爱。”

大丽表示反对:“这是多罗米埃出的主意,一看便知。”

宠儿接口:“要是这样,那多罗米埃万岁!勃拉什维尔该死!”

大丽和瑟芬附和着宠儿。

随后,她们开怀大笑。芳汀只好随着大家笑。但当她回到自己屋子里时,她哭了。这是她第一次爱人,她在心里早已把多罗米埃视为自己的丈夫了,她是如此爱他!这可怜的姑娘这时已是一个孩子的妈妈了。 pRDfGreK4GHmWmTTbthB0QrahH35M7bGyI2TK6vC/J5oeHFOxkj1inrqKPnDIG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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