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万人之中遇见那个望穿秋水的人。
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偏偏迟了那么一步,但徐志摩还是赶上了。
尽管那时的陆小曼已经嫁给了王赓,但她貌美如花,她如花美眷,他注定要为了她再争取一次,为了爱而努力一次。这样才不负那岁月的眷恋,赐予他们在今生今世的情缘。
他说:“别说得罪人,到必要时天地都得捣烂他那!”
陆小曼遇到的这两个男人——王赓和徐志摩。
他们好像一对反义词,志摩浪漫,王赓实在;志摩理想主义,王赓现实主义;志摩热烈,王赓沉稳;志摩狂热,王赓冷静。
他们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们都爱着陆小曼,那么的浓烈。
只是,王赓的爱更加含蓄,更加内敛,更加温柔。
与徐志摩热烈的爱相比,他更愿意将爱默默的埋在心中,用行动去表达,他不追求形式,更在乎现实的需要。
然而,现在的陆小曼,单纯的物质享受已经远远不能够满足她了,天真烂漫的年纪,怎么能甘于平庸的婚姻?平淡的生活?她也需要精神上的安抚,灵魂的陪伴,她内心的空虚寂寞,只有自己懂。
人往往是如此,当物质得到满足的时候,才开始追求精神上的依靠。
其实,陆小曼这些精神的亏空是因为王赓的从容。
王赓让陆小曼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满足她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忽略了精神的陪伴,这让陆小曼似乎觉得这些生活都是理所应当的,而那精神的空虚寂寞此时成为了她心中最大的枷锁。
王赓责任心很强,在其位必然要尽心尽力,在西点军校的学习生活中,也养成了严格的作息时间,他少娱乐,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和学习;而陆小曼天性活泼,这样的生活实在不适合她。
当她认识了徐志摩,才仿佛找到了灵魂的伴侣一般,这个男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性情。
徐志摩心灵纯净,心无杂念,竟然直接来到王家来找陆小曼。而每每徐志摩来的时候,王赓都在忙着批改公文,或者公务缠身,便头也不抬一下的说:“志摩,我忙,我不去,叫小曼陪你去玩吧!”如果小曼想出去玩,而志摩又恰好在跟前,王赓又会对小曼说:“我没空,让志摩陪你去玩吧!”
王赓毫无戒心,因为他信任妻子,信任朋友。
然而,徐志摩和陆小曼在明月清风间,共享那华美的流光,早已经落入尘网,难以自拔。
再加上王赓对他们的放心,甚至为他们创造了很多相处的机会。
他们一起跳舞,一起讨论艺术,一起看书,还一起演戏。他们如此般配。
有一次,小曼邀请志摩来观看他们票友拍戏,演的正是《春香闹学》这一段,临时邀志摩上台来和她搭戏,小曼演春香,徐志摩帮他提老学究的词。
一来二去,小曼竟提议,这个老学究就让志摩来出演吧,吓得徐志摩急忙挥手示意不行。
但陆小曼执意要他出演这次义演,义演在上流社会是一种体面的活动,陆小曼经常会登台唱一段,这次徐志摩如果能参演,一定会吸引不少观众,陆小曼仿佛已经看到那受欢迎的场面,激动不已。
徐志摩看小曼似有撒娇仪态,心中一动,便摇摇头,答应了。陆小曼就是这样任性得让人无法拒绝,乖巧得楚楚动人。
那段时间,几乎每天徐志摩和陆小曼都待在一起,对词,唱戏,四目对流,顾盼间满是绵绵的情意。那一场义演非常成功,楼上楼下坐满了来捧场人,一部分人是冲着徐志摩来的,一部分人是冲着陆小曼来的。
曲终人散,小曼拉住徐志摩催他赶紧卸妆,然后便拉住他顺着后门走了。徐志摩心下正是奇怪,问到:“你的车不是在前面停着么?”
“我们不坐车!”说话间便来到了后园子,原来小曼竟不知从哪里借来的脚踏车,耍着性子要徐志摩载她回去。
夜风中志摩载着小曼,穿过多少条街,多少个巷,仿佛这条路被无限延长,没有尽头一般,前面坐着这个风情直率的女子,自己梦中的女神,此时此刻离自己竟咫尺的距离,他多么想她吐露自己的真情,多么想告诉她希望时间就此停留,希望梦绵延无期。
然而若是梦便有醒来的那一霎,若是曲便有终了人散的时候,徐志摩下了车,希望最后一段距离可以陪着小曼走走,这样或许能够将美好时光延长些,再延长些。
“如果让你许一个愿望你许什么?”小曼突然问道。
“下雪,你呢?”
“我想遇见一个糖炒栗子的。”小曼天真烂漫的望着他。
“你的愿望比较容易实现。”志摩苦笑,自己仍然活在诗篇之中,夜半无人,只有爱人在身边,莹莹落雪,飘落在她的额发上,该是多美好。
“糖炒栗子叻!糖炒栗子!”可巧,两人走着走着,真的遇见了。“你看,我说你的愿望比较容易实现吧。”徐志摩温柔的看着满心欢喜的小曼,说着便去买了一纸袋的栗子,“给,正好暖暖手。”
小曼捧着那袋栗子,向捧着一束光,温暖着她的手,更照亮了她的心。
突然间,有些雪花飘然而至,徐志摩惊愕的抬起头看那浩瀚的天穹,如若这不是苍天的有意安排,怎么会这样了他的情缘。徐志摩像个孩子一样看着小曼笑了。
天雪萧萧,似知君意。
一切情,不在言语,在心上。
一条路,两个人,就这样并着肩走着,雪花在空中飘飘洒洒,竟然不知觉的引着这二人来到了徐志摩的公寓来了,志摩生了火,红色的炉火照着小曼的脸庞,发上的红花映着那炉子中的红。心中有多少话想说,一时竟然只是四目相对。
徐志摩又何尝不想将心事向那心中的爱人倾述,她就坐在面前啊。但那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他又能奈何?不觉自怜自叹。
小曼见桌上正好有一坛子酒,便道:“这么冷的天,我们喝些酒吧。”
志摩拿过前些日子老蹇落在这的那罐子酒,不声响的满上两杯。
“来!酒逢知己千杯少!”小曼举杯笑道,那神态落落大方又含情脉脉。
“难得这样一个下着雪的夜晚,”志摩像是痴了一样,呆呆的说,“有暖着手的炭火,还有暖着胃的酒。”
“还有暖着心的知己。”
这一句话像是扎在志摩心上一般。还有暖着心的知己,她已经将自己视若知己了么?为什么要将这样温暖的话来刺激他呢?她愿意来陪伴他一起去触碰自己的一颗真心,去感受那些五味杂陈么?
“幸福的时候你觉得心里是麻的,浑身都痒丝丝的,可是你伸出手,怎么也扫不到那痒处。相思的时候,是酸,单抽这一根神经,像抽纱似的,它是跟呼吸联系在一起的,你每呼吸一次,它就抽动一次,除非你不呼吸,可是你也办不到。再严重一些就觉得痛了,它是跟着心跳来的,有时候痛到仿佛全身的气力都作用到那一处,除非你命令心脏不再跳,但你也办不到!最了脱的莫过于心死了……”
两个人就这样促膝长谈,举杯畅饮,不知觉的天就亮了。他们只是那样说说话,只是那样喝喝酒,时间还是轻悄悄的走了。小曼走了,留志摩一个人在屋中发呆。
那种说话隔着一层纱,看着她还要躲闪的心情痛苦至极,为什么命运让他们相遇,却偏偏相遇的这样迟?但毕竟是遇到了,他难道要仅仅因为这荒谬的时间、姻缘的捉弄、世俗的嘲讽便继续错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