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曼每天沉溺于享乐中,那是无奈的生活留给她唯一的路。
然而天不绝人愿,有一个人从茫茫人海中翩翩而来,化作蜷曲的玫瑰花蕾,伸出绵绵情丝牵住她的心。
天定的缘已经在向她靠近,彼时,将遇而未遇,就像春天的萌芽,一切仍在含苞,他和她,只等相识的那一霎。
关于徐志摩和陆小曼是如何相遇的故事,有太多的版本。
其实关于这些文人墨客,才子佳人的风花雪月事不必拘泥于历史,他们无论如何相遇,他们总是遇见了。
或者在王赓回来的欢迎酒宴上,或者是在华灯初上的舞池中,或者是在街头小巷里,或者是在舞榭歌台上。这些所有想象中的美好,是邂逅也罢,是注定也罢,不过都是我们的猜想。
暂且,让我们放下严谨,放下史料,就跟随那一缕月光,追随那段扑朔的历史,回到那剪流光。
那天晚上,陆小曼刚从戏院回来,月光清扫她满身的疲惫,在那昆曲中,小曼将自己放流,徜徉在古人的爱情纠葛之中,她才似乎感受到生命的一些滋味。
每次等到曲终人散的时候,她才退场,在那古老的的戏院里,挥手告别一段段清梦,走出戏院的大门,又回到现实的凄凉。
王公馆的老妈子这个时候听到太太搭乘的汽车熄火的声音,连忙出来迎接,第一句话便是“先生回来了。”
“先生回来了……”小曼喃喃道。
有一丝欢愉掠过心头,这次分别已经多久没见了?
上次见面还是春天吧,现在却已经是秋高气爽了。小曼绕过沙发远远的忘了一眼书房,门没有关,王赓依然还是老样子,只是人瘦了些。
昏暗的灯光幽幽的映着王赓的脸庞,那年一袭白纱,一捧红玫,站在面前的正是这张英俊的脸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离自己越来越遥远了呢?即使就像现在这样,就在眼前,但还是感觉虚幻的像一泉粼粼的月光。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你为什么如此不解风情?陆小曼对王赓一点点失望,最后成为绝望。在她的生活中,王赓渐渐褪去一幅画,一道光影,一溪云。
第二天一早,王赓邀请了胡适、徐志摩、刘海粟这些老朋友小聚,关于这场聚会,陆小曼出没出席说法纷纭,但无关紧要,王赓、志摩都是梁启超的学生,他们在北平又都是年轻俊杰,缘分早在天书中写好,相逢的注定会遇见,陆小曼和徐志摩或许是在聚会上,或许是在舞会上,或许是在王赓家中,或许早一步,亦或是迟一步,但一切刚刚好,这就是缘分。
陆小曼陷入婚姻之火,梦中之身,孤独而无奈,斟一壶酒,轻抚几下琴弦,声音荡漾出去,好像自己无处安放的心声。
徐志摩,此时此刻也正在经历着失恋的苦痛。他从英国一路追随林徽因,为了爱情,他不顾世俗的压力,毅然决然与怀有身孕的张幼仪离婚,终于争取了一个清白之身,可是他太不了解林徽因了。
林徽因要的不仅仅是人身的清白,还有名声的清白,完美无瑕的她怎么能允许自己背负第三者的恶名?
她的狠心,她的离开,她的决绝,让人恨,也让人叹息,但孰是孰非,没有人可以来断定,因为错过才昭示着新的一场相遇。
可是对于爱情,徐志摩十分执着,他从伦敦回来,即使看到林徽因和梁思成此时已经出双入对在各种场合,他仍然寻找合适的机会向林徽因表达爱意。
梁启超看着爱徒和爱子为了林徽因矛盾重生,为了避免意外的发生,决定让林徽因和梁思成一起赴美留学,等到学业完成后回来结婚。
这对徐志摩来说,是一个残酷的打击,这段时间,是他人生中最失意的一段时期。
他的心情无比烦闷,对于他来说,最魅人、最根本的希望是爱情,对于他来说,最根本的绝望也是爱情,只有将爱与真看做毕生追求之物的人,才会理解其中的有多少痴情。
胡适每每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拿着一支烟,谈的最多的还是林徽因,看着那些缭绕烟雾好似梦长,一切宛如康桥水中央,波心荡,冷月无声,那是这场梦的起点也是欲说还休的终点。
他说:“Kissing the Fire”(吻火),胡适惊愕的看着他,心中不忍这样的青年才子在感情的炽火中烧身,便将他推荐到北大做教授,教西方文学,希望可以转移一些注意力。
徐志摩说:“教了书才让我感觉到自己在学问上站不住脚,我是该踏踏实实的做点事情了,回来这两年,时间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想起来就叫人心慌。”虽然这样说,但他仍蒙着自己的那半个灵魂,一心追求另一半灵魂。“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灵魂之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一阵秋风吹落了秋叶,又翻了个跟头无影无踪了。
他终于要走进了她的故事了,她失意的心遇到了另一颗失意的心。应该相逢,应该紧握,然后一起走进那个注定的结局。心路坎坷,渐行渐远,那是尘世黄昏的钟鼓,仿佛马上就要来临一个黎明,一个希望,一个传说叫做幸福。
她遇到他,他低头轻轻的说:“不管快乐还是不快乐,人顶重要的就是活得要真。”
那句话像一只手,拂去了陆小曼埋藏在心里的那座空城上的皑皑尘土,不知是哪里来的钥匙,竟然打开了那道门,她还没有来得及去挡,所有的秘密已经被这个男人一览无余,或许徐志摩看她的第一眼便已经看到城内的秘密,打开门只是让她自己面对这个沉封的自己,一个真实的自己。
是啊,她有多不快乐,她心中记挂着多少烦恼,她埋藏了多少愿望,多年来谁曾真正的关心过,倒是被眼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子一眼洞穿。
那一眼恰似一波温暖的春风,拂过女子的心潮,荡漾开来,回旋而去,遇见一个让你心动的人,不用太多的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将心融化了,化作一抹娇艳的红,随着海河不息地奔腾,爬上树梢高高地翘望,追着云月焦急地找寻,心思全部寄托给你,不留一丝一片给自己。
因为这份“真”,小曼开始懂得了真正的爱情。
徐志摩不同于王赓,王赓在她的眼中是一个只知道升官发财,从来不会花费时间在人心上,而徐志摩是他见过最纯洁最纯粹最真挚最善良最美好的人,他那些为爱的宣言,为自由的勇气,为诗的浪漫,所有的一切在她的眼中都是真诚的,不掺杂半点虚伪的,而这些正是她一直渴望追寻的。
是徐志摩的出现,让她又有了爱的勇气,寻真的力量。她在《爱眉小札》(序)中写道:“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无意间认识志摩,叫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认明了我的隐痛,更用真挚的感情劝我不要再在骗人欺己中偷活,不要自己毁灭前程,他那种倾心相向的真情,才使我的生活转换了方向,而同时也就跌入了恋爱了。”
而徐志摩也完全被陆小曼迷住了,他说:“弱水三千,我只取她那一瓢饮。”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终于被他寻到了,遇到了,他说:“我有时真想拉你一同死去。我真的不沾恋这形式的生命,我只求一个同伴。”徐志摩就是这样,为爱痴狂,因为他的爱热烈而执着。
徐志摩则在自己的日记中叙述道:“我不在时你想我,有时很热烈的想我,那我信!但我不在时你依旧有你的生活,并不是怎样的过不去;我在你当然更高兴,但我所最要知道的是,眉呀,我是否是你‘完全的必要’,我是否能给你一些世上再没有第二人能给你的东西,是否在我的爱你的爱里你得到了你一生最圆满、最无遗憾的满足?这问题是罪重要不过的,因为恋爱之所以为恋爱就在他那绝不可改变不可替代的一点;罗米乌爱玖丽德,愿为她死,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女子能动他的心;玖丽德爱罗米乌,愿为他死,世上再没有第二个男子能占她一点子的情,他们那恋爱之所以不朽,又高尚,又美,就在这里。”
徐志摩一生在追求真爱,他期待有一位倾心的女子与他作伴,与他的灵魂相依。当陆小曼出现,他纵身坠入爱河之中,那种美妙和情景纷沓而至,他不自觉的将自己比作罗米乌(罗密欧),将陆小曼比作玖丽德(朱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