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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拂一袖寒凉

回到北平,那里才是陆小曼天性释放的地方。

看不见,有多少的爱慕,在音乐律动间流转。望不穿,有多少青睐,在轻歌舞步中簇攒。

在那婀娜的笙箫里,在那落花的从容间,她像一曲曼妙的歌,落在湖面,化身一朵涟漪,渐渐荡漾开来,她随着感觉让自己去释怀,每天高雅而姿态万千地游走在这个上流社会,她永远都是焦点,和朋友们去舞厅跳舞,去戏园吊嗓子,有时还会参加义演。

生活像金花一样妖艳,只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心也渐渐落在手中,轻轻柔柔的一个声音总是能从远方传来,好像是一种呼唤,似真亦幻,越过天之涯,海之角,风之翼,云之间,然后在记忆中一点一点散开。

也许正是这声来自内心的声音让小曼渐渐转变,冥冥中,早有安排。

爱情早就有人下了定论,它逃不过时间和距离的考验,天长地久的誓言需要长相厮守的陪伴,你若在身边,便无比心安,哪怕魂早已经飞过山海,但他只需在你耳畔蜜语甜言,那也感到实在。

相反,人若在天涯之巅,哪怕心和你离得再近,魂贴在你的身边,你也只怕会孤单落寞。

真爱若能经过这样的锤炼便固若金汤一般了吧?但谁愿意冒这个险呢?毕竟我们连自己也无法尽信,又哪敢去要求别人?

小曼独自在北平生活,与王赓更是很少见面,没事的时候,小曼会陪母亲和她的那些官太太打牌。牌桌上,总是绕不开那些官话连篇,但有句话是真的,陆小曼嫁得好。

每次听到这里,陆母总是装作不在乎,脸上的像花开一般的笑容早就已经将她出卖。每当这个时候,小曼会应景的插上一句,当官有什么好,也没时间在家陪我。

那两个中年贵妇便会哈哈一笑,努努嘴:“嗨,等到你到了我们这个年纪,根本就不需要他,只需要他能给你拿回来钱就知足了!”

其实,小曼早就习惯了身边的人谈论她的婚姻,她的家庭。

无论走到哪里似乎都有一些这样的女人,好像比她自己还了解她一样。然而那些只不过是些逢场作戏的话,她已经开始讨厌她的婚姻,她不愿意跟这个话题再沾染半点关系。

她拥有一个看上去无比幸福的婚姻和令人羡慕的高官丈夫,但这不是她所期待的,她不仅需要这些奢华的物质,她更向往那些心灵相伴。

每一个清凉静幽的夜,在那缓缓的灯光里,她安静的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梳理着那些春来冬去的心事。王赓,似乎只剩下一个幻影,开始模糊,最后,记忆中只剩下了“海军联欢社”的大门,那个他们成婚的地方,像是一个牢笼一般,将自己束缚住。

肠成结、泪盈襟。千回百转的孤独,化一声沉重的叹息,一声长似一声愁。

从小,陆小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也自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无论走到哪里,总是满面春风,笑语盈盈。

那些豆蔻年华,流淌在翩翩舞袖中,挥洒在一抹夕阳的乌衣巷中,消逝在朱雀桥边的兰花草里,她走过的地方,都是灯火辉煌和艳丽风光,她不愿将自己的心事付诸人前,让那残损的婚姻为她染一枚污色,她暗藏那惆怅于心中最深的地方,为自己的心塑了一座城,一座没有人光临过的心中之城。

时间久了,自己竟然也忘记了钥匙放在哪里。在那个不识爱恋迷梦的年纪,好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自己便是王太太了。

王赓从美国留学回来,带着美国化的生活习惯,还有那些军校的做派,什么时候工作,什么时候玩,分得再清楚不过了。

一个星期七天,只有周日的时候略作调整,其他时间全部都在埋头工作,甚至连新婚时,他也手不释卷,一副老学究的模样。而小曼天生便是那林间的野鹤,她喜欢玩乐,喜欢交际,喜欢流连于歌舞升平天上人间。小曼越来越孤独寂寞,越来越感到这是一个梦魇。

然而父母要求她做一个好妻子,每个人都可以对她品头论足,在这个封建礼仪的国家,她感到绝望。

她受的是开放的西式教育,却还要回到古老的框框里面生活,她接受的是母亲那套纲常伦理,却也受着西风的长久熏染,她早已经不是母亲那个年代的传统意义上的名媛熟女,而是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并勇于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对于新女性来说,早就已经看透了她母亲那一代,女人的悲哀,一生的无奈,或者不仅仅是为了丈夫和孩子,男女是一样平等,她也拥有追求个性的权利。

她在日记中写道:“从前多少女子,为了怕人骂,怕人背后批评,甘愿自己牺牲自己的快乐与身体,怨死闺中,要不然就是终身得了不死不活的病,呻吟到死,这一类的可怜女子,我敢说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自己明知故犯的,她们可怜,至死不明白是什么害了她们。”

陆小曼渴望爱人,也渴望被爱,若是遇到那样一个知心的爱人,死也甘愿吧。她宁愿对镜贴花黄,在戏中演绎别人的人生,在歌声中忘记自己,在他人的故事里魂断天涯。

看着青铜镜后面的鸳鸯戏水,她自怜自叹。看着镜中的自己,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香腮染赤,云鬓浸墨,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却无人欣赏,等到暗香已去,更是只留她自顾叹息了。

她渴望的是一段真正的爱情,然而当她真正明白自己的心的时候,却已为人妻,有一种冲动想要去为幸福而搏,但是幸福在哪里?真爱的在哪里?一切还只是一场梦空空,身后的力量也时而强烈,时而虚化。陆小曼只能自怨自艾,消极反抗。

她在自己的日记中说:“其实,我不羡富贵,也不慕融化,我只要一个安乐的家庭,如心的伴侣,谁知连这一点要求都不能得到,只落得终日里孤单的,有话都没有人能讲,每天只是强自欢笑地在人群里混。”

婚姻,对于那些有情人是神仙眷侣的爱巢,而对于很多人则是牢笼,对于陆小曼来说,婚姻正是这样一座围城,她每天都在忍耐着压抑、窒息、痛苦。

山一程,水一程,无人陪伴,无人欣赏,只能孤单一人看那来往的行人,倾城的月光,饮那无尽的惆怅和哀婉,只是心中还有一丝的期许,在那芳菲时节,有人能走进她的孤城。 UOU18Iwzb7HVgr0Ag0x3DkZltTyVFh/Hq5AI77ofekwj842nNb1y8FztRgbxTbx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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