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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在小雷村附近,红军的一个团乘坐着用木板和原木扎成的木筏渡过了顿河。

大雷村哥萨克连闹了个措手不及,因为这天夜里大多数哥萨克都在喝酒玩乐。天一黑,妻子们就纷纷到连队防地上来探望当差的丈夫。她们都带了吃的东西,还用罐子和桶带来了老酒。到半夜时候全都喝得烂醉如泥。掩蔽所里一片歌声、妇女们醉醺醺的尖叫声、男子汉的哈哈大笑声和口哨声……有二十名哥萨克,本来是站岗放哨的,也参加了吃喝,只留下两名机枪手看守机枪,还给他们留下一桶老酒。

满载着红军的一条条木筏,悄悄地离了顿河右岸。红军一过了河,就拉成散兵线,一声不响地朝着离顿河有五十丈远的一个个掩蔽所走来。

掌管木筏的红军飞速地划着,去接另一批等着渡河的红军。

在左岸上,有五六分钟的工夫,除了时断时续的哥萨克的歌声,什么也听不见。后来,手榴弹轰隆轰隆地爆炸起来,机枪也哒哒地响了,步枪一下子就砰砰啪啪乱响起来,还有远远传开去的、断断续续的呐喊声:“乌拉——啊——啊!乌拉——啊——啊!乌拉——啊——啊!”

大雷村连被打垮了,只是因为在漆黑的夜里无法追击,这个连才没有全军覆灭。

受到少量损失的大雷村连的哥萨克和妇女们一起,失魂落魄地在草地上乱跑,朝维奥申方面跑去。就在这时候,木筏从右岸运来一批又一批的红军,第一一一团第一营的半个连带着两挺机枪,已经在暴动军巴兹基村连的侧翼发起进攻。

新开到的后续连队冲进突破口。但是他们往前推进却异常困难,因为红军都不熟悉地势,有的部队连向导都没有,行动起来像瞎子一样,在漆黑的夜里不是遇到水塘,就是遇到灌满了春水、无法蹚过的河沟。

指挥进攻的旅长决定在天亮以前不再进行追击,以便在天亮前调集预备队,集中在维奥申的进口处,在炮队轰击过以后,再继续进攻。

但是在维奥申,已经在采取紧急措施以堵塞缺口。值班参谋一听到通讯兵跑来报告红军渡河的消息,马上就派人去请库金诺夫和麦列霍夫。把卡耳根团的几个骑兵连从黑村、高罗霍夫村和杜布洛夫村调了来。格里高力·麦列霍夫亲自担任这次战役的总指挥。他调了三百人上叶林村方面去,为的是加强左翼,如果敌军从东面来包围维奥申的话,就可以协助鞑靼村连和列别亚仁村连抵挡敌军的进攻;把维奥申的外来户民兵和旗尔河上一个步兵连调到西面顺河而下的一段,去协助巴兹基村连;在一些危险地段配备了八挺机枪;在夜里两点钟左右,格里高力就亲自率领两连骑兵布置在“焦树林”的边缘上,等候天亮,打算列成骑兵阵势向红军冲锋。

北斗星还没有隐去,朝巴兹基河湾开拔的维奥申外来户民兵在树林里遇上了退却的巴兹基村连,把他们当成了敌人,经过短时间的交火以后,外来户民兵就跑起来。民兵们都慌慌张张地把衣服和鞋袜扔到岸上,洑过维奥申镇和河湾之间的大水塘。不久就发现了这个错误,但是红军已经接近维奥申的消息,却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了。原来躲在地窖里的难民,纷纷从维奥申向北方逃去,于是把消息到处传了开来,说是红军好像已经过了顿河,冲破了防线,正在进攻维奥申呢……

天蒙蒙亮,格里高力得到外来户民兵逃跑的情报,就朝河边跑去。民兵们知道是发生了误会,已经回头往战壕里走了,一面大声谈论着。格里高力走到一堆人跟前,用挖苦的口气问道:

“洑水过塘的时候,沉下去不少吧?”

一个浑身水漉漉的、边走边拧衬衣的民兵很不好意思地回答说:

“洑起水来就像梭鱼一样!哪儿会沉下去……”

“谁都免不了出点儿洋相。”另外一个只穿着短裤头的民兵实事求是地说。“我们的排长就真的差一点儿沉下去。他不愿意脱鞋袜,因为解裹腿很费事,所以就带着裹腿下水了,可是裹腿一到水里就松开,缠住了他的腿……他就大喊救命!恐怕在叶兰镇上都能听得见!”

格里高力找到民兵连的连长克拉姆斯柯夫,吩咐他把民兵带到树林边上去,布置在那里,以便在必要的时候,从侧翼射击红军的散兵线,吩咐过以后,便朝自己带的两个连走去。

在半路上他碰上司令部的传令兵。传令兵勒住呼哧呼哧直喘的马,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说:

“好不容易找到您呀!”

“你有什么事?”

“司令站要我通知您:鞑靼村连已经抛弃阵地。他们害怕被包围,正在往沙地上退……库金诺夫叫我口头通知您,叫您马上赶到那儿去。”

格里高力率领半排哥萨克,骑着最快的马,出了树林,上了大路。跑了有二十分钟,他们已经来到秃水塘旁边。吓慌了的鞑靼村的哥萨克们在他们左边的草地上乱跑着。有一些老兵和老练的哥萨克不慌不忙地跑着,尽可能离塘边近些,借塘边芦苇来掩护自己;大多数人看样子却只抱着一个念头:赶快跑到树林子里去,所以丝毫不顾那稀稀拉拉的机枪子弹,对直地朝前跑。

“撵上他们!拿鞭子抽!……”格里高力怒冲冲地瞅了两眼,喊了两声,就第一个放马去追同村人。

跑在最后面的是贺里散福,他一瘸一拐、迈着像跳舞似的怪模怪样的步子慢慢跑着。他在头一天晚上打鱼的时候,被芦苇扎破了脚后跟,伤得很重,所以他不能放开两条长腿飞跑了。格里高力把鞭子高高地举到头上,朝他追去。贺里散福听见马蹄声,回头看了看,不觉加快了脚步。

“往哪儿跑?!……站住!……听见没有?给我站住!……”格里高力拼命喊叫。

但是贺里散福根本不想停下来。他更放大了脚步,像脱缰的骆驼一样狂跑起来。

于是,气得发了疯的格里高力哼哧哼哧地骂了两声娘,又对马大喝一声,跑到贺里散福跟前,痛痛快快地照着他那汗淋淋的脊梁抽了一鞭。贺里散福被打得弯起身子,就像兔子躲避追赶那样,猛地朝旁边一跳,坐到地上,不慌不忙、仔细地抚摩起脊梁。

跟随着格里高力的哥萨克们,跑到逃跑的人们的前面,把他们拦住,但是没有用鞭子抽。

“抽他们!……抽!……”格里高力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摇晃着他那根很漂亮的鞭子。

他骑的马打着转转儿,一再地直立起来,怎么都不肯往前走。格里高力好不容易拨正马头,去追在前面跑的一些人。他在奔跑中瞥见,司捷潘·阿司塔霍夫在一丛树棵子跟前停了下来,还一声不响地笑着;又看见安尼凯笑得蹲下身子,两手作喇叭形,用尖得像女人一样的声音叫道:

“弟兄们!能逃命的,赶快逃吧!红军来啦!……追上来啦!……逮住啦!……”

格里高力又去追赶另一个同村人,那人穿一件棉袄,跑得又快,又不肯停歇。格里高力觉得那微微佝偻着的身形异常熟悉,但是没有工夫去仔细辨认,老远就吆喝起来:

“站住,狗崽子!……站住,我劈了你!……”

那个穿棉袄的人忽然放慢脚步,停了下来,等他一开始转身,一开始用他那特有的、格里高力从小就熟悉的姿势表现他的极其气忿的心情,格里高力还没有看清他的面貌,就认出是父亲。

潘捷莱·普罗柯菲耶维奇的腮帮子像抽筋一样直哆嗦。

“你的亲爹成了狗崽子啦?连你的亲爹都要劈死吗?”他用声嘶力竭的尖嗓门儿叫道。

格里高力一看到他的眼睛里冒着异常熟悉的、狂怒的火焰,自己的火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便使劲勒住马,高声说:

“背后认不出来嘛!爹,你嚷嚷什么?”

“怎么会认不出来?连亲爹都认不出来啦?!”

老头子发脾气发得很荒唐、很不是地方,所以格里高力就面带笑容,走到父亲跟前,宽解说:

“爹,别生气!你身上的棉袄我没有见过,另外,你跑得那么快,就像一匹被撵急了的马一样,不知为什么连腿都不瘸啦!我怎么能认得出来呢?”

于是又和往常在家里一样,潘捷莱·普罗柯菲耶维奇冷静下来,虽然还在断断续续地喘着粗气,但是火气已经消了,他说:

“你说得对,我身上的棉袄是新的,我把皮袄换下来啦,穿皮袄太累赘;瘸腿吗……这会儿怎么能瘸腿呢?伙计,这会儿顾不得腿瘸啦!……死来到眼前,还管什么腿不腿……”

“哦,离死还远着呢。回去吧,爹!你没有把子弹扔掉吧?”

“回到哪儿去?”老头子又火了。

但是格里高力这一下子提高了嗓门儿,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我命令你回去!在战场上不听从指挥,按军法该怎样处治,你知道吗?”

这话发生了作用:潘捷莱·普罗柯菲耶维奇摸了摸背上的步枪,就很不情愿地往回走。他跟上一个往回走得比他还慢的老头子,叹着气说:

“瞧这些后生小子们,都成了什么样子啦!没有哪一个儿子肯敬重老子,或者,比如说,保护老子离开战场,而是有意……叫老子去死……噢噢……不,去世的彼特罗,愿他在天堂幸福,就好多啦!他的脾气才好呢,可是格里什卡这个混小子,虽然是个师长,虽然有功劳什么的,却不是个好儿子。脾气坏透了,碰都不能碰。等我老了,这小子一定要折腾得我不能安生!”

没有怎么费事就把鞑靼村的人拦住了……

过了一会儿,格里高力把全连集合起来,带到隐蔽的地方;他也没有下马,就干脆利落地说:

“红军已经渡河,正要进攻维奥申。已经在河边打起来啦。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我劝你们不要瞎跑。你们要是再跑的话,我就命令驻在叶林村的马队,把你们当做叛兵砍了!”格里高力拿眼睛扫了扫穿着各种各色衣服的同村人,带着明显的蔑视口气说:“你们连里有很多坏家伙,就是他们在造谣生事。你们不要命地跑,吓得拉一裤子屎,算什么当兵的?!还算什么哥萨克?特别是你们这些老头子,给我小心点儿!既然是来打仗,就不能把脑袋藏到裤裆里!现在就排成纵队,跑步到那边去,再从树棵子那儿到河边去。然后顺着河边到谢苗诺夫村连那儿去。和谢苗诺夫村连一起去进攻红军的侧翼。开步走!快!”

鞑靼村的人一声不响地听完他的话,又一声不响地朝树棵子那儿跑去。老头子们都很不高兴地哼哧着,不时地回头看看飞跑起来的格里高力和跟在他后面的哥萨克们。紧跟在潘捷莱·普罗柯菲耶维奇后面的奥布尼佐夫老汉赞叹说:

“上帝送给你一个这样英雄的儿子!一条真正的好汉!他抽贺里散福那一鞭多狠呀!一下子就把一个连收拾好啦!”

潘捷莱·普罗柯菲耶维奇怀着当父亲的得意感,高高兴兴地附和说:

“没说的!这样的儿子天底下难找!满满的一大串十字章,怎么,这是开玩笑的事吗?就拿去世的彼特罗来说,愿他在天堂幸福,虽然他也是我的亲儿子,而且是大儿子,却不是个好儿子!简直太老实啦,不知他妈的怎么搞的,就是不能成器。他的心就像老娘们儿一样软!这一个却完全像我!甚至比我还厉害!”

格里高力率领原来的半个排朝加尔梅克滩走去。他们走进树林子,认为已经进入安全地带,但是顿河那边的观测哨还是看见了他们。一个炮兵排开了炮。第一发炮弹从柳树顶上飞过去,噗嗤一声落到泥沼地上的树丛里,没有爆炸。第二发炮弹打在路旁一棵老黑杨树露出来的树根上,冒起一片火光,哥萨克们听到轰隆一声,溅了一身黑黑的泥土和烂木片儿。

格里高力的耳朵都震聋了,他不由地用手捂住眼睛,趴到鞍头上,觉得有一种低沉的、很不清脆的拍打声,好像是打在马屁股上。

哥萨克们的马听到这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就好像听到口令一样,都往下一蹲,朝前冲去;格里高力骑的马却很费劲地直立起来,朝后倒退了两步,就开始慢慢地朝一边歪倒。格里高力急忙跳下马来,抓住马笼头。又飞过去两发炮弹,后来树林边上安静下来。硝烟慢慢地向草地上落下;散发着新翻起的泥土、碎木片、烂木头的气味;远处的密林里有几只喜鹊在惶惶不安地喳喳叫着。

格里高力的马打着响鼻,慢慢蜷起哆哆嗦嗦的后腿。那黄黄的牙床子疼得龇了出来,脖子伸了出去。光溜溜的灰鼻子上冒着红红的血泡儿。马浑身猛烈地抽搐着,枣红色的绒毛下面一阵阵地在哆嗦,像一道道的波浪。

“马不行了吗?”一个哥萨克跑过来高声问道。

格里高力望着越来越没有神的马眼睛,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去看伤在哪儿,直到那马不知为什么晃晃悠悠地动弹起来,挺起身子,忽然跪了下去,把头垂得低低的,好像有什么事要请求主人饶恕似的,这时候格里高力才多少往旁边闪了闪。那马低声哼哼着,歪倒下去,还想抬起头来,但是,看样子,最后的力气已经在渐渐消失:渐渐不哆嗦了,眼睛渐渐直了,脖子上冒出冷汗。

只有靠近马蹄的毛还微微跳动着。已经磨坏的鞍翅轻轻在抖动。

格里高力侧眼看了看马左边的腹股沟,看到了皮开肉绽的、很深的伤口,热乎乎的黑血像泉水一样朝外直冒,他也没有去擦眼泪,就结结巴巴地对那个下了马的哥萨克说:

“你给它一枪吧!”他把自己的匣子枪递给他。

他骑上那个哥萨克的马,朝自己带的两个连那边跑去。那里已经打起来了。

天一亮,红军就发起进攻。红军的散兵线在一片雾气中站立起来,一声不响地朝维奥申方面走来。右翼,红军在一片灌满了水的洼地旁边耽搁了一小会儿,后来就把子弹带和步枪高高地举在头顶上,蹚过了齐胸深的水。过了不大的一会儿,河边山上的四个炮兵连的大炮整齐而又雄壮地响了起来。一发发炮弹刚刚像扇子一样往树林里落,暴动军就开火了。红军已经不是一步一步往前走,而是端着步枪在跑了。在他们前面半俄里的地方,有一颗榴霰弹在树林里咔啦一声爆炸开来,炸裂的树木纷纷往下落,一团团的白烟朝上飞去。有两挺哥萨克的机枪发出短促的扫射声。红军第一道散兵线里开始有人倒下去。在散兵线里,忽而这里,忽而那里,身背背包卷儿的人被子弹打倒的越来越多,有的趴倒在地上,有的仰面朝天倒下去,但是其余的人并不卧倒,于是他们离树林越来越近了。

在第二道散兵线前面,有一个光着头的高个子指挥员,身子微微向前探着,掖着军大衣的底摆,迈着大步轻快地跑着。散兵线有一小会儿工夫放慢了脚步,但是指挥员一面跑着,一面回过头去,喊叫了两声,于是大家又跑起来,那吵哑而可怖的“乌拉”声越来越高亢了。

这时候,哥萨克所有的机枪都开火了,树林边上也响起猛烈的、不间断的步枪声……格里高力带着两个连站在树林出口处,在他的后面,巴兹基村连的一挺重机枪连续不停地扫射起来。红军的散兵线震动了,卧倒下去,开始还枪。打了有一个半钟头,但是暴动军射击的火力非常猛烈,红军的第二道散兵线支持不住了,站了起来,和渐渐跑到跟前的第三道散兵线混到了一起……不一会儿,草地上就到处是向后乱跑的红军了。于是,格里高力带着两个连飞跑出树林,列成阵势,进行追击。旗尔河那个连全力奔驰过去,切断了红军退向木筏的去路。在沿河的树林外面,在河边,展开了肉搏战。只有一部分红军冲到木筏跟前。他们把木筏挤得满满的,划走了。其余的人都被逼到河边,继续抵抗。

格里高力命令两个连都下了马,又吩咐看守马匹的人不要走出树林,就带领两连哥萨克朝河边冲去。哥萨克们一棵树一棵树地往前跑,离河边越来越近了。有一百五十名红军用手榴弹和机枪打退了逼上去的暴动军步兵。木筏又朝左岸划来,但是巴兹基村连的哥萨克用步枪把划木筏的人差不多都打死了。留在这边的红军的命运已经定了。很多人灰心丧气,扔掉步枪,打算洑水过河。卧倒在岸边的暴动军纷纷用枪打他们。有很多红军因为没有力气洑过河心的急流,淹死了。只有两个人平平安安地洑了过去:其中有一个身穿蓝条子的海军服,看样子,是一个游泳高手,他头朝下从陡立的岸上跳下去,扎进水里,等他露出水面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河中心了。

格里高力藏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柳树后面,看着那个水兵三下两下就洑到了对岸。又有一个人平平安安地洑了过去。那人站在齐胸深的水里,放完了所有的子弹,又拿拳头吓唬哥萨克们,喊了两句什么,便斜着身子朝前走去。子弹在他周围嗖嗖直响,但是没有一颗打到这个幸运儿身上。他在过去拴牲口的一块地方上了岸,抖了抖身上的水,就不慌不忙地爬上土崖,朝有人家的地方走去。其余的红军都卧倒在河边的沙丘后面。有一挺机枪不住气地对他们扫射,一直打到散热筒里的水完全开了。

“跟我来!”等机枪一停,格里高力便小声发出口令,抽出马刀,朝沙丘冲去。

后面,哥萨克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冬冬地迈动了脚步。

离红军不过五十丈远了。放过三次排枪以后,一个黑脸膛、黑胡子的高个子指挥员从沙丘后面站了起来。一个身穿皮夹克的女子搀着他的胳膊。指挥员受了伤。他拖着打伤的腿,从沙丘上走下来,端正了手里的上着刺刀的步枪,用沙哑的喉咙命令道:

“同志们!前进!打白党!”

勇士们高唱《国际歌》,成群地朝前冲去。决一死战。

在顿河边牺牲的一百一十六人,都是国际连的共产党员。 iuLUwzy67ki3dxSutt/DXTxB85mqRfK1WC1InUW4dHfMAIklvWnmjLYlJ60clY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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