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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克西妮亚十七岁嫁给了司捷潘。她是从沙土地带,从顿河那边的杜布洛夫村嫁过来的。

在出嫁前一年的秋天,她在草原上离村八俄里的地方耕地。有天夜里,她的父亲——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把她的手捆起来,强奸了她。

“你要是露出一句,我就宰了你;你要是不说出去,我给你买一件长毛绒褂子和一双长筒套靴。你给我记住:一有什么苗头,我就宰了你……”他对她连哄带吓唬。

当天夜里,阿克西妮亚只穿一条撕破的衬裤,跑回村里。她倒在母亲的脚下,呜呜地哭着把事情讲了……母亲和哥哥——哥哥是阿塔曼团的士兵,刚刚退伍回来——套起车,把阿克西妮亚带上,就朝父亲奔来。为八俄里的路程,哥哥几乎把马赶死。他们在停车的地方找到了父亲。他醉醺醺的,睡在一件铺开的褂子上,旁边有一个空酒瓶。阿克西妮亚眼看着哥哥从车上抽下一根车杠,用脚把睡着的父亲踢醒,简单地问了几句,就用包了铁皮的车杠朝老头子的鼻梁打去。他和母亲两人把老头子打了有一个半钟头。一向温顺而且上了年纪的母亲发狂地狠揪已经失去知觉的丈夫的头发,哥哥拼命用脚踢。阿克西妮亚躺在大车底下,把头蒙起来,一声不响地哆嗦着……天亮前,把老头子拉回家。他怨声怨气地哞哞哼叫着,拿眼睛在房里到处扫,寻找躲藏起来的阿克西妮亚。血从扯掉了耳翅的耳朵里直往枕头上涌。傍晚他就死了。家里人对外人说,他是喝醉了酒从车上滚下来跌死的。

可是过了一年,媒人就坐着漂亮的四轮马车来向阿克西妮亚求亲了。司捷潘个头儿高高的,脖子挺挺的,身材十分匀称,姑娘一下子就看中了,双方就定好在秋天开斋时节举行婚礼。秋末的一天,已经开始冷了,到处能听到愉快的冰响声,这一对年轻人举行了婚礼;从此阿克西妮亚就成了阿司塔霍夫家的少当家的。婆婆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家,害过一种很厉害的妇女病,害得身子佝偻起来,吃过喜酒以后的第二天,她一大早就把阿克西妮亚叫醒,把她带到厨房里,胡乱拨动着火叉,说:

“听我说,我的好儿媳妇,我们娶你来,不是叫你享清福和睡大觉的。你先去挤牛奶,然后到灶上来做饭。我老了,没有力气操持了,你就把家管起来吧,家里事情都是你的了。”

也就在这一天,司捷潘在仓房里有计划地把年轻的妻子狠狠打了一顿。朝肚子上打,朝胸膛、朝脊背上打;打得叫人看不出来。从这时起,他就经常到外面去喝酒,跟守活寡的风流娘儿们鬼混,几乎每夜都出去,每次出去,都把阿克西妮亚锁到仓房里或者小屋子里。

在生孩子以前的一年半时间里,他一直是对她又打又骂。生孩子以后,他安生一些了,但还是不怎么心疼她,依然很少在家里过夜。

家务繁重,养的牲口又多,阿克西妮亚十分劳累。司捷潘懒得干,他总是把头一梳,就出去找伙伴们抽烟、打牌,扯扯东家长西家短。照料牲口是阿克西妮亚,屋里屋外也都是她。婆婆帮不了什么忙。忙活一下子,就要躺到床上,把焦黄的嘴唇抿成一条缝,用疼得直打翻的眼睛望着顶棚,哼哼着,缩成一团。在这种时候,她那到处是难看的大黑痣的脸上就会冒出无数的汗珠儿,眼睛里汪着泪水,而且泪珠儿会一颗又一颗、连续不断地流下来。阿克西妮亚就放下手里的活儿,躲到角落里,又害怕又怜悯地望着婆婆的脸。

一年半以后,婆婆死了。那一天早晨,阿克西妮亚的产前阵痛开始了。但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孩子出生前一小时,婆婆走着走着,死在旧马棚的门口。接生婆为了让醉醺醺的司捷潘不要到产妇跟前来,从房里跑了出去,这才发现阿克西妮亚的婆婆已经蜷着腿躺在地上了。

生过小孩以后,阿克西妮亚跟丈夫亲近了,但她对他并没有感情,纯粹是一种女人的怜悯心,再就是一种习惯。孩子不到一周岁就死了。生活又恢复原来的样子。当麦列霍夫家的格里什卡拦路调戏她的时候,她心慌地感觉到,这个黑黑的、和蔼可亲的小伙子有一股吸引力吸引着她。他顽强地、带着牛那样的倔劲儿拼命地追求她。这种顽强劲儿搅得阿克西妮亚心慌意乱。她看出,他不怕司捷潘;她内心感觉到,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理智上不希望这样,拼命抵抗,可是她自己发觉,不论是过年过节,还是在平时,她都更仔细地打扮自己,尽管自己不承认,实际上却总想经常让他看到。每当格里什卡的两只黑眼睛直勾勾、火辣辣地盯着她的时候,她心里又温暖又愉快。每天清早起来去挤牛奶,她都要笑,而且,还不明白是为什么,心里就念叨起来:“今天有高兴的事。什么事?格里高力……格里什卡……”这种占据了她的心的新感情使她很害怕,心里觉得好像是踏着三月里千疮百孔的冰面穿过顿河,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送司捷潘入营以后,她决心尽量跟格里高力少见面。那次拉网捕鱼以后,她又把这一决心加固了一番。 RMOpc43dSgqc2i2iWKlFjoaBNwbvFHA24iWfCjgVIZHnp+yqmY2W33A4fJiBxk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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