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是的,她渴望见到他们所有人,渴望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荷兰!唉,过去那些年,充满激情的渴望越来越强烈!唉,她曾经多么寂寞,多么怀念荷兰,怀念海牙,怀念她的亲人!过去那些岁月,那些充满渴望的漫长岁月,她成了被家人驱逐的逆子,成了一位流亡者。在国外,她耗费了20年!其中5年,她嫁给德斯塔弗雷。这5年在罗马生活,然后……唉,她在生活中犯下一个错误!唉,自从犯下那个错误,她就不断地渴望!孩子出世后,她继续不断地渴望……是的,她渴望了13年!在那段时间里,她只见过妈妈两次,而且只有几天,因为妈妈出门旅行非常困难,因为她自己不敢回海牙——那么近,那么近的海牙!
她的兄弟,她的姐妹,她的全家一直拒绝接受她,一直不能原谅由她引发的丑闻,不能原谅她对他们姓氏的玷污……
嫁给德斯塔弗雷时,她还是21岁的女孩。他是爸爸的密友:他们一起上大学,同属一个俱乐部。当时,德斯塔弗雷任荷兰驻罗马特使,是一位外貌帅气,身强体壮的老人。她认为,他相当称职,正如爸爸常说的那样,他虽然不像爸爸一样是政治天才,但是富有才华。她是爸爸最疼爱的女儿。德斯塔弗雷像年轻人似的爱上了她,让爸爸感到非常愉快、非常自豪。在一年一度的休假期间,在回到荷兰,回到海牙时,他总是离不开亚历山大街。她还记得爸爸露出的笑容——在和她谈到德斯塔弗雷,暗示将要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当时,爸爸已经当了5年总督,他们在海牙已经生活了5年……她还记得那段总督时期——12岁到17岁,她的5年少女时代。她还记得辉煌的一切——巴达维亚(今雅加达)和茂物的豪华住宅、芝帕纳斯的乡村别墅、她那么小就参加的舞会、那些比赛、那些侍从武官、那些巨大的金色遮阳伞 、那些伟大的殖民总督所拥有的一切豪华排场和部分皇室特权……之后,在海牙度过一段比较平静的时光,但是依然有热闹的招待会,有款待东印度及国内名流的大型晚宴。贝莎随范纳格尔从东印度回来,她自己被引荐入宫……她热爱那样的生活,因为在她的少女时期,除了周围迷人的诱惑,她一无所知……爸爸也很享受那富丽堂皇的环境。她以为,他是一个具有强大政治能力的男人,却从未意识到爸爸升职凭借的是机智圆滑,是平平庸庸,是政治信条中恰到好处的难得糊涂——在决策时刻可能需要的拐弯抹角和遮遮掩掩,是良好的教养,是他的口才——毫无意义的句子脱口而出,是当时司空见惯的高谈阔论,是他的文雅与随和,是他和蔼可亲的微笑,以及他拥有的所有个人魅力。她一直认为父亲有地位,现在仍然这么认为。当时,她自己也渴望地位,渴望各种世俗的虚荣——那是她的血液中蕴含的东西。作为年轻的女孩,她热爱光辉灿烂的头衔,热爱光线充足、宽敞的房间,热爱精致的四轮马车,喜欢看见佩戴勋章绶带的男士和身穿宫廷服装的女士,喜欢在国王和王后面前,深深地行屈膝礼。那时,威廉明娜小公主还是婴儿……因为德斯塔弗雷的缘故,有时,来参加她们家招待会的会有外交使团成员,以及与那些外交官关系密切的海牙特殊圈子成员。在海牙,这一小群人不管去哪里,不管谁在歌剧院大声说话,都有人羡慕地盯着看。他们趾高气扬,傲气冲天,因聪明狂妄而瞧不起自己小圈子以外的所有人和所有事。海牙公众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奉承和赞颂他们,更加激励他们炫耀自信。她没有看到所有这一切,尤其当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如果某位西班牙侯爵或某位德国伯爵,或者公使馆的某位成员在她父母的招待会上露面十分钟,都会让她感到目中无人。如果“这个圈子”中的某某夫人、某某千金 只露面5分钟,康斯坦丝也会假装满不在乎地炫耀3个月。她的虚荣心与生俱来,在巴达维亚和茂物又得到滋养。在那里,作为总督的年轻女儿,她收获颇丰。此时,在海牙,她羽翼丰满,首先要努力争取受到邀请,进入“那个圈子”的客厅。虽然她和贝莎曾经被引荐入宫,虽然她的父母仍然有那么多关系,但是要达到这个目的非常困难。在“那个圈子”里,她经常遭到冷遇,还不得不忍受粗言恶语。但是,她具有爸爸的机智,因而能继续奋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给某某夫人留下名片,写上后来连自己都感到脸红的谄媚的话。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向某位千金屈膝弯腰,愉快地谈话,可是除了受到冷落,什么也没得到。她发现,在海牙和在巴达维亚不一样,虽然你已经是巴达维亚的最高名流,但是要得到海牙非常高贵的“那个圈子”的承认并不那么容易……
现在,在参加第一次家庭晚会之后,在儿子熟睡的时候,她坐在宾馆的房间里,平静地笑对这一切……是的,爸爸一直笑容满面,因为德斯塔弗雷非常爱她。她自己也觉得有这位佩戴勋章绶带的外交官追求是件开心的事。这位60岁的老人总是笑咪咪的,彬彬有礼,看上去不超过50岁。他向爸爸提亲,她接受了他。当时,她感觉非常快乐、非常幸福,有点激动,也有点得意,在令人愉快的庆贺气氛中,更为自己感到庆幸。此时,因为德斯塔弗雷的缘故,她真正成为“那个圈子”的一员了,而同时,她已不再那么需要“那个圈子”,因为她要去罗马了,要在奎里纳尔宫和“白色”罗马世界那样的圈子里生活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拥有一位魅力十足的丈夫。他不年轻,却依然充满激情地爱上她,爱上他年轻漂亮妻子的虚荣。尽管德斯塔弗雷的事务有点复杂,但是她有了称号,有了足够的钱。她发现,罗马宫廷的舞会比海牙的盛大宴会更豪华。在那里,她被介绍给各种各样的大人物。虽然事实上意大利的贵族比海牙的贵族更排外,但是她进入了由外交官和外国人组成的灿烂耀眼的圈子。不过,她受到现实的打击——在国外不像在海牙歌剧院或在斯赫弗宁根的阳台,外交使团成员那么受人瞩目。这个现实几乎惹恼了她——本来她很高兴轮到自己引人注目了。可是,在罗马这样的大都市社会,作为荷兰大臣的妻子,她再年轻漂亮,穿着再考究,也不如西班牙公使馆的某某女侯爵,或者“那个圈子”的某某夫人、某某千金在海牙有地位。在罗马,人们不会盯着她看,这简直是令人失望的事……此外,她越来越强的虚荣心经常受伤,使她感到内心空虚,产生无聊的感觉。德斯塔弗雷怀着一位老人对年轻妻子忐忑的爱,永远彬彬有礼、举止文雅,处于热恋状态,生怕很快失去对妻子的吸引力,结果却更让她不愉快,扰乱了她的神经……
当时,无聊和隐隐的不满比这种状况更严重……从那时起,生活就为康斯坦丝打上了烙印。作为42岁的女人,她现在常常在反思自己的生活时感到压抑和悲哀。她让自己的生活,一个女人的生活,再次从眼前滑过。从东印度的童年开始,她再次看到茂物显赫与辉煌的生活,她批评自己在海牙少女时期的虚荣,认为首次婚姻是她生活中的重大错误,认为与范德韦尔克发生的一切是生活中第二个不可挽回的错误……她的生活已经被扭曲得无法补救了。她已经由虚荣转为放纵,不计后果地在那种生活中逢场作戏。最初她认为那是炫目的反射,是镜子、蜡烛、绸缎、珠宝、称号和勋章的反射,是戏剧的场景,只是与身穿礼服、高雅而有品味的天下美男调调情,开开玩笑——哪怕并非总是那么风趣。他们装腔作势、故弄玄虚地表示重视有关国王和国家的重大事务——那些事务仅由柏林、伦敦或圣彼得堡的两三个超人搞定,其他大多数人,那些衣着考究的人,他们要做的重要决定与仪式、访问、以及名片是否折角 有关,只是一些有关礼仪的琐事。此乃他们全部生活的中心,也是他们的妻子生活的中心。康斯坦丝同样要为所有这些事做出重要决定:为这位殿下服丧三个星期,为那位殿下服丧八天——只是添一点白色而已,非常简单。她整天这样无事瞎忙,根本没有时间反省。在罗马,作为荷兰大臣的妻子,她满怀虚荣地领导着这个处处涉及排外罗马贵族的世界性圈子。她太忙了:上午见美发师和裁缝,忙着购物;下午参加六个访问和慈善演出;晚上参加宫廷舞会,接着吃点晚餐。她忙得影响到自己的健康,经常面色苍白,感到疲惫不堪。但是,只要看到自己的名字和其他人的名字一起出现在报纸上,她就不会发出一句怨言。在所有这些空虚的诱惑面前,在所有这些空虚的喧嚣之中,她遇到荷兰公使馆年轻的新秘书范德韦尔克——当然,她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他——她允许他向自己示爱,只是因为她的几个朋友宣称他在向她示爱,因为一本正经充满激情的调情似乎是这个游戏的组成部分。接着,她用非常优雅的语言向范德韦尔克抱怨自己的生活空虚,讲述各种有关灵魂饥饿和生活乏味的烦心事,却根本不知道灵魂饥饿或生活乏味是怎么回事,也忘了那天下午必须去见裁缝,参加两个招待会,晚上还要举办自己的招待会。后来,她模仿法国小说的片断,效仿同一个原型,表演一两个情景,认为是时候为自己的生活增加一点文学色彩了。他,一个帅小伙,个头不高但是很结实,强壮但是不笨拙,有一双稚气的蓝眼睛,漂亮的圆脑袋犹如众神使者赫耳墨斯的头,棕色短发微微卷曲,依然非常年轻。他想,向上司的妻子表示一点爱意看起来不错,当然,不能再往前走了……然而,在罗马这样的环境,他们想玩火而毫发无损是不可能的。看到那么多法国小说中的情节在周围上演,不知不觉地,他们不仅有了现代小说中男女主人公或一对时尚演员那样的感觉,而且意识到他们自己也是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她的丈夫是一个老的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因为听了她的朋友们的闲话,他们先是一句恭维,一句调侃,然后是手掌轻触皮肤,引起温暖的感觉,不只一次,是许多次,接着是纵情的华尔兹、亲吻……渐渐地,似乎不可避免地,他们双双滑向罪恶。起初,她对自己感到极度惊讶和恼怒,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玩弄生活的危险……特别是当从未恋爱过的她爱上和她在客厅里表演喜剧的男人,并且认真起来的时候。此时,她那充斥虚荣和虚假魅力的灵魂迸发出真情实感——她爱上了范德韦尔克。她爱他,不是因为精神、心灵或性格等任何品质,她就是爱他,怀着成年女性所有的盲目冲动,像年轻女人爱上年轻男人一样爱他。她对他的感觉原始而简单,却是全心全意,是真情实感。在此之前,她只关心“那个圈子”里的某某夫人、某某千金、宫廷礼仪的光彩绚丽、宴会、服装、装饰以及有关访问和名片的各种重要事项。现在,她关心的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不为婚礼,不为勋章绶带,也不为表达祝贺的拜访,只因为她可以将他拥在怀里。她的内心涌动着某种真实的感觉。那种感觉如此陌生,使她焦虑不安。他们的爱使人担忧,他们的爱变得不快乐,仿佛预感到他们所有隐藏的命运。两个人都听见了,听见了他们命运的沉重脚步声。在他们会面时,在他们最热情地拥抱时,他们仿佛听到外面监视他们的人发出的沙沙声……听到他们命运的沉重脚步声。从法国小说中似乎非常适合他们的老套私通开始,他们的爱转变成他们生活的真正悲剧。她有心怀忌妒的敌人,忌妒她,是因为她准备的晚宴比她们的好,忌妒她,是因为她有一件漂亮的裙子。德斯塔弗雷先是收到匿名警告信。接着,他的一位男仆当面告诉他,这位女士和那位秘书先生调情……他跟踪到他们约会的地方。在那里,他找到范德韦尔克,而康斯坦丝只来得及从后楼梯逃下来。在这场该死的混乱中,范德韦尔克要想否认无异于认罪……
毫无疑问,丑闻立刻在荷兰、在罗马传开。随后是离婚。康斯坦丝受到家人的指责和驱逐,离开了,好似无家可归……她总是想象是丑闻导致爸爸去世——一年后,他中风,慢慢憔悴,最终去世。由于最心爱的女儿玷污了他这位清白体面的贵族和政治家,他的心受到沉重的打击,碎了。她被抛弃,无家可归,只得到德斯塔弗雷给她的一点补贴。后来,当她不用这笔钱也能过下去时,就拒绝了……
接着,她看到范德韦尔克来找她,来到佛罗伦萨,来到她寻求庇护的地方。但是,他并非自愿来找她,是他的父亲让他来,强迫他来的。因为他的父亲不能容忍他自行其是,让这个女人独自受苦。父亲对他说,她已经把自己交给他,轮到他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她了——他的姓氏,他的职业。
亨利·范德韦尔克从小受到教育,要无条件服从父母。他的父母都是不折不扣、笃信宗教、坚定的荷兰贵族家庭的后代。在这些家庭看来,海牙的“圈子”是肉中刺,因此,他们怀着正义感,面对上帝和人类,严格而谨慎地判定这件事是责任。此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他们的继承人再次证明自己是孝顺的儿子。他服从父母的命令,辞去职务,中断自己年轻的职业生涯。他找到康斯坦丝,告诉她,是父母让他过来找她。在共同的苦难中,他们似乎仍能找到对彼此的爱,依然保留着最初的激情。她过于绝望,无法沉静下来深思,也无法拒绝他提供的逃避方式。根据荷兰法律,他们不能马上结婚,于是,他们尽可能快地前往伦敦结婚。康斯坦丝给亨利的父母写信,表达了她的感激之情,但是他们没有回信。他们拒绝认识她,拒绝见到她。他们把自己的儿子奉献给了她,因为他们是笃信宗教的人,是诚实正直的人,但是他们的内心强烈反对康斯坦丝。诚实和正直要求两位家长做出牺牲,但是他们永远不会原谅她……
亨利和康斯坦丝曾经在英国生活,在意大利旅行,最终定居布鲁塞尔。他们的儿子出世,岁月流逝。慢慢地,在布鲁塞尔,他们有了熟人,交了朋友。一年年过去,那些熟人和朋友渐渐散去。在布鲁塞尔,他们极其激动地见过范劳妈妈两次,每次几天,但是从未见过其他家庭成员。孤独的时光持续下去,两个人都把他们的生活看成巨大的错误。此外,因为虚荣心作怪,康斯坦丝很讨厌他们过的枯燥生活。亨利比妻子小4岁。他总是后悔在父母的要求下,为了这个女人牺牲了自己的未来。他们在婚姻这个狭窄的监狱里彼此束缚。激情逝去,爱的错觉绝望地破灭,他们永远无法适应对方。在婚姻中,没有互谅互让,就没有幸福。无论他们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都会产生冲突。他们的生活永远不合拍,总是磕磕绊绊,步履蹒跚,敷衍行事。一方说的每个字都好似对另一方的攻击,他们没有办法忍受对方了。最近,他们根本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会吵起来。当然,夹在他们中间的孩子依然是他们爱情的结晶。然而,孩子并没有让他们团结起来,却成了两人忌妒的理由。他们因自己的孩子而互相不满。看到儿子依偎在她的怀里,他无法忍受;看到儿子坐在他的膝上,她无法忍受。她亲吻儿子时,他的脸色会变白;他带儿子散步时,她会因忌妒而哭泣。但是,他们没有想过分手,而且认为这个想法很荒谬。他们这么做不是为了世界,主要是为了他们自己。他们会继续承受他们共同的束缚,直到在仇恨中死去。
他们那种无法忍受的生活状态,足以促使康斯坦丝产生思念荷兰的情绪。由于他们的熟人散去,在布鲁塞尔的最后几年,她一直那么孤独,那么悲伤,那么绝望,那么苦涩,对亨利充满厌恶、仇恨和妒忌,因而她渴望得到安慰,得到某种爱——张开双臂欢迎她、理解她、可怜她的爱。有很多天,在和亨利吵架之后,她一句话都不说,直到阿德里安伸手搂住她,让她靠在他稚嫩的胸前哭泣。孩子的其他方面很健全,但是父母毫不避讳的冲突非常强烈地扰乱了他的神经,以致他经常生病。
为此,亨利和康斯坦丝深感恐慌,都表示为了孩子,要离开孩子,以免让他看到两人不可避免的冲突。但是,他们都过于脆弱,在难以忍受的生活中,阿德里安是他们唯一的安慰,因而谁也无法下决心离开,两个人都只是承诺,为了让孩子不再受折磨,以后会设法克制自己……
渐渐地,康斯坦丝越来越多地谈起荷兰,承认思念所有留在身后的人们。她思念他们所有人:她的妈妈,她的兄弟,她的姐妹。她渴望真挚的感情,渴望亲情,渴望孕育温暖、疼爱和同情的庞大亲戚圈子,他们将向她展示友好的态度——在茂物,在海牙,她早就熟悉的友好态度。范德韦尔克也开始体会到陌生的怀乡之情——促使一个男人向往自己的出生地、自己的语言、自己的家族的那种情感。他厌倦了国外生活,但是,他赞同康斯坦丝的观点,确实因为听到艾迪随口说的一个词——艾迪也经常念叨荷兰这个词。现在,这位父亲开始考虑孩子的未来……可是,他们必须首先知道家人是否能接受他们。范德韦尔克给父母写信。康斯坦丝给范劳妈妈写信。他们怀着流亡者所有的谦卑写了两封信,在14年之后,再次请求原谅。他们说,他们渴望再见自己的祖国,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再享受家乡生活的甜蜜幸福。他们都感觉到有一条根深蒂固的神圣纽带把他们拉向荷兰,仿佛那里有某种东西,是他们成长为儿子的父母之前所需要的东西……亨利的父母没有回信,没有立刻答复他的问题——那么多、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是否能够原谅他,是否会接受他的妻子。她,最终成为他们的儿媳妇,她,最终成为他的儿子、他们的孙子的母亲。范劳妈妈给康斯坦丝寄来一封信,一封亲切而充满慈爱的信。康斯坦丝亲吻着这封信,幸福地哭了。妈妈写道:她的孩子要来找她了,一切都可以原谅,一切都可以忘掉,兄弟姐妹们将张开双臂接受她。她表达了自己的喜悦之情。因为行走困难,老母亲讨厌旅行,虽然到布鲁塞尔的行程只有两三个小时,但是她不愿意离自己的孩子那么远。不管怎么说,康斯坦丝是她的孩子。此刻,康斯坦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等不及亨利父母回信,就带着阿德里安先走了。亨利留下来,安排一些业务上的事。一个星期后,他会跟来。
荷兰,就在那边,那么近,却那么长时间难以到达。对他们来说,那里是久违的希望之乡、和平之乡、幸福之乡。在那里,他们将为自己,也为他们的儿子,找到多年来一直渴望的一切:父母和亲戚,老朋友和老熟人。而且,他们现在意识到,他们焦渴而饥饿的灵魂梦寐以求的正是这一切的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却令人愉快的荷兰环境。两人好像突然有了一致的想法,肯定地认识到,为解决生活的各种纷争,为自己,也为儿子,为养老,也为成为儿子合格的父母亲,他们必须回到祖国。许多年来,那些被长期忽略的神奇纽带遭到否认,但是最终重新确立,把他们与祖国联系起来,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