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3
“多琳,”康斯坦丝问道,“爸爸的肖像在哪里?”
“在小客厅。”
“噢,这么说,妈妈给它移走了。我想看看。”
她和多琳穿过客厅,经过一个个牌桌……她注意到,阿道菲娜和鲁伊范纳尔舅舅所在牌桌的谈话立刻停止,她的妹妹提高声音说:
“我发牌吗?红方块!”
“他们在议论我。”康斯坦丝想。
她和多琳走进小客厅。那里摆着一张小牌桌,上面有牌和筹码,但是没有人。酒壶、玻璃杯、三明治和蛋糕已经准备好,供一会儿使用。
“爸爸,”康斯坦丝轻轻地喊道。
她抬头看着那幅巨大的肖像。那不是艺术品,那是按照三、四十年前那种标准而呆板的表现手法绘制而成。尽管总督制服上金光闪闪,缀满勋章,但是康斯坦丝认为那是一幅难看的涂鸦,色调暗淡,没有层次。肖像上一副严厉的面孔和一双无情的黑眼睛,描绘出一个高大威严的男人。
“我……我曾经认为这幅肖像非常精美。”康斯坦丝说,“爸爸有这么严厉吗?”
她的目光定在父亲的脸上……她肯定是他最喜爱的女儿。她嫁给他的朋友,比她大很多的男人德斯塔弗雷。这件事曾经让他感到很愉快,因为迎合了他的雄心壮志……可是后来,后来,他病了。不久,就在那件事发生后不久——在她和范德韦尔克结婚后不久,他去世了。哦,天哪,是她杀死了他吗?
她把多琳拉到身边。
“告诉我,多琳……爸爸病了很久吗?”
“是的,康妮,很久。”
她们不说话了。她们想到父亲,想到他的雄心壮志,想到他出人头地的渴望,想到他的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们也能出人头地、身居高位、有权有势……
“唉,多琳,多奇怪……爸爸的儿子一个都不……”
“你什么意思,康妮?”
“没什么……我不知道……”
爸爸一直帮助范纳格尔……她的思维在跳跃。
“多琳,卡雷尔还是市长吗?”
“噢,不是了,康妮!卡雷尔和卡蒂尤在海牙生活很多年了。”
“杰瑞特是……上尉?”
“是的,在轻骑兵部队。”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恩斯特呢……什么都不做?”
“你知道的,恩斯特一直相当奇怪。他真的很怕见人。他收集物品,各种各样的物品:陶瓷,书籍,老地图……”
“保罗呢?”
“保罗什么都不做。”
“真奇怪!”
“什么?”
“他们谁都不做能让自己出名的任何事——爸爸的儿子一个都不……”
“可是,康妮,他们都很善良!”多琳生气地说,“哦,是的,恩斯特相当古怪,当然了,保罗什么都不做也不对……”
“我不该这么说,多琳……但是,爸爸希望看到他的孩子们出名……”
多琳感到恼怒,同时也很困惑。出名,出名……康斯坦丝站在那里看肖像,她在心里喃喃自语:出名,出名……谈到出名,康斯坦丝做得可够好的!是啊,她曾经缔结伟大的婚姻——德斯塔弗雷,那位荷兰驻罗马特使,老外交家,爸爸的朋友……是啊,毫无疑问,她曾经很出名。事实已经很好地证明,她的婚姻引人注目。她的确出名!康斯坦丝真的还能那么自负,或许是因为她现在是范德韦尔克男爵夫人?一桩美事,和范德韦尔克闹出的丑闻!出名,出名……嗯,是的,他们中没人出名。可是,不可能每个人都当东印度总督吧……康斯坦丝一直有那种虚荣心。她毫不客气地谈论或猜测她的兄弟们,她多年未见的兄弟们,让多琳无法忍受。真的,她无法忍受,因为他们是兄弟,是家人,是范劳家人,她真无法忍受……她一直支持康斯坦丝,因为康斯坦丝是姐姐,也是范劳家人。可是,康斯坦丝不应该用她的“出名”,她的“出名”,抬高自己,贬低他们……好吧,就算兄弟们没有出名,可也没什么可以攻击的地方,绝对没有。可是,康斯坦丝有!多琳的声音突然显得非常冷淡。她问:
“我们该回客厅了吧?”
然而,康斯坦丝陷入沉思,没有注意到这冷淡的语气,她挽起多琳的胳膊。可是,再次经过阿道菲娜的牌桌时,她听到阿道菲娜用吃惊的语调迅速喊道:
“无将!”
“咝!咝!咝!”鲁伊范纳尔舅舅从牙缝里挤出咝声,他输了。“这把臭牌!康斯坦丝,这局结束,你来打吧?”
康斯坦丝确定他们还在议论她。
“不,谢谢,舅舅。我今晚真不想玩……”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弱下来……她停了一会儿,可是,没人再说话。她倚靠着多琳的手臂,漫无目的地走开了……在那些房间里,她感觉满足,也感觉陌生。在那些房间里,她看见了最后那一天——她和德斯塔弗雷结婚的那一天,在那里的自己。她看见喜宴上的自己,看见后来道别的自己……从那以后,她的自己人变成了她的陌生人。
她像小孩子似的找到正和鲁伊范纳尔舅妈说话的妈妈,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握住她的手……
“哎,康斯坦丝,你回来了,真好!”舅妈用浓重的东印度口音热情地说,“对妈妈来说,这太好了,亲爱的宝贝!你现在住在哪里?”
“舅妈,暂时住在德印第斯宾馆……等范德韦尔克从布鲁塞尔过来,我们就会去找房子。”
“我很想见见你丈夫。”
康斯坦丝微微一笑……
“你经常去东印度吗,舅妈?”
“是的,孩子,几乎每年都去,舅舅喜欢去……为了达朗诺根糖厂的生意。使用返程票回家。哦,很简单,坐法国邮船……根本不麻烦……阿利玛,我的女仆……她什么都知道……知道巴黎,知道海关办公室。她什么事都能做,帮舅舅买票……你应该看看她。穿的像位夫人,胸衣等等都很华丽。你会笑到流泪!你在布鲁塞尔住了多长时间?”
“我们在布鲁塞尔呆了8年。”
“我想,和巴黎比,布鲁塞尔很小吧。你们怎么去了布鲁塞尔?告诉我。”
“呵呵,舅妈,”康斯坦丝笑了,“我们必须在某个地方生活啊!另外,我们经常旅行。我们经常去里维埃拉。可是,我突然非常思念荷兰的家,想妈妈,想你们大家。于是,我向范德韦尔克提起搬回海牙的事。他也很渴望回到自己的祖国。还有阿德里安,我的儿子,他现在13岁,我们想让他接受荷兰式教育……”
“你的儿子会说荷兰话吗?”
“当然会,舅妈。”
“他将来想做什么?”
康斯坦丝犹豫了一下。
“他将来有可能进外交部。”她低声说,不由的想到在罗马的日子,想到德斯塔弗雷,想到分隔了她和家人的一切。
“真的?”妈妈非常感兴趣地问。
“是的,范德韦尔克希望……”
康斯坦丝依然握着妈妈的手。范劳夫人笔直地坐着。康斯坦丝回来,她显得非常高兴。
“玛丽,”舅妈说,“你知道我认为你哪里可笑吗?你酷爱自己的孩子,酷爱他们。可是,那么多年以后,你又和自己的女儿见面了,却让她住在德印第斯宾馆!为什么?告诉我。”
“我去布鲁塞尔看过康斯坦丝一两次。”范劳夫人郑重地声明。
康斯坦丝笑了。
“舅妈,妈妈就是这样,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对她来说,阿德里安,我的小艾迪,太闹了……虽然他是非常安静的男孩。”
妈妈平静地微笑着,没有说话。是的,她喜欢这样,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今天还跟你舅舅说呢。”舅妈继续说,“要是不显得太唐突的话,我自己会请康斯坦丝和我们住在一起。‘那个玛丽,’我说,‘她有一套大房子,却让自己的孩子住在德印第斯宾馆!’玛丽,我无法理解……康斯坦丝,你一定要来,和我一起吃米饭,带你的丈夫和儿子来。你喜欢米饭 吗?”
“喜欢,舅妈。我们会很高兴。”
康斯坦丝和舅妈站起来。康斯坦丝走向暖房——子侄辈男男女女坐着玩圆桌游戏的地方。不过,他们现在已经不玩了。康斯坦丝收住脚步,没有进去和他们说话,因为他们又匆忙拿起牌,继续玩起来。
她转身离开,心想:
“他们在议论我……”
仆人们端着托盘进来:
“谁要三明治?舅舅,我为你调杯饮料,好吗?”多琳问。她不停地在各个房间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