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谈到梦与精神疾病的关系时,说的一般是下面三类:
1 )病因和临床的关系,比如梦表现、引起一种精神病态或者在梦后遗留一种精神病态; 2 )因精神疾病而造成的梦的变化; 3 )梦与精神疾病之间的内在联系和相似性,它们都表明二者之间在本质上有亲缘关系。这两种现象间的多种关系曾经是早期医学工作者最热衷的题材,斯皮塔、拉德斯托克、莫里和缇西收集的文献表明,这一题材如今再次成为热点。对这一主题的最新关注来自桑特 ・ 德 ・ 桑科缇斯( Sante de Sanctis )。对我而言,关于这一重要主题仅仅提一下就足够了。
关于梦与精神病之间临床和病因的关系,下面的观察可以作为典型范例。克劳斯援引了霍尔鲍姆( Hohnbaum )的报告,其中说道,疯病的初次发作常常来源于恐怖的、让人害怕的梦,它的中心思想跟那个梦有着紧密联系。桑特 ・ 德 ・ 桑科缇斯带来对妄想狂病人的相似的观察结果,他解释说在有些病例中,梦是“精神失常的决定性因素”。强烈的、有着妄想型内容的梦可以一次就使人陷入精神疾病中,有时候精神病是通过一系列梦发展起来的,在这一过程中这些梦逐渐克服了怀疑。桑科缇斯有过一个病人,他在做了一个震动情感的梦之后,先是有过几次癔症发作,然后陷入了一种恐惧、忧伤的状态。缇西援引了菲力( F é r é )的报告,里面有一个因癔症而瘫痪的病人,而其最初的原因就是一个梦。在这些例子中,梦被看作是精神错乱的病因,但是如果我们说,精神错乱首先表现在梦里,在梦里有了首次发作,这也是合理的。另外一些例子表明,梦中有一些疾病的症状,或者说精神疾病只是表现在梦里。托马耶使人们注意到焦虑梦,他认为这类梦可以被理解为癫痫突然发作的等价物。埃里森对夜间的精神错乱进行了描述(根据拉德斯托克),患有这一疾病的人在白天看起来完全健康,而在夜晚却会有规律地出现幻觉、躁狂症发作等等。类似的观察也可以在桑科缇斯(一个酗酒的人像做梦一样,妄想出一个指责他妻子不忠的声音)和缇西那儿找到。缇西报告了大量对最近的病例进行的观察,其中那些带有精神疾病特征的行为(比如那些来自妄想型假设和强迫型冲动的行为)就是来源于梦。吉斯莱恩描述了一个病例,那个人的睡眠被间歇性精神病所代替。
总有一天——这大概是毫无疑问的——医生们会在研究梦的心理学的同时,也研究梦的精神病理学。
特别清楚的一点是,人们能在精神疾病恢复的情况下观察到,即使白天功能一切正常,而夜晚做的梦还有可能还是带有精神疾病的特征。根据克劳斯的说法,格雷戈里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个事实的人。缇西援引了麦卡里奥的报告,里面描述的是一个躁狂症病人,他在完全痊愈后一星期,在梦里重新感受到了由他的疾病带来的意念和强烈的冲动。
迄今为止还很少有人研究,梦生活在慢性精神病影响下发生的作用。正相反,梦和精神疾病这两种现象之间存在一致性,这内在的相似关系却早早地就受到了关注。莫里最先指出,卡巴尼斯是对它们之间关系做出评述的第一人,后来是莱吕、摩罗,特别是哲学家梅因 ・ 德 ・ 比兰。这种比较肯定可以追溯到更早时。拉德斯托克在一个章节中收集了很多格言,里面也讨论了这个问题,并且认为梦和精神错乱是相似的。康德说过:“疯子是醒着的做梦者。”克劳斯说:“疯狂就是清醒状态下的梦。”叔本华把梦称作短暂的疯狂,而疯狂则是长时间的梦。哈根把精神错乱看做梦,但是这种梦不是由睡眠引起的,而是由精神疾病引起的。冯特在《心理病理学》中说:“事实上疯人院中所有的现象都能在梦中被梦到。”
斯皮塔列举了这两种现象间具体的相似之处(跟莫里的观点很像):“ 1 )自我意识丧失或者受到阻碍,以致于根本不能了解自己目前的状况,因此对任何事情都不会感到惊奇,并且丧失了道德意识; 2 )感觉器官的感知能力发生改变,具体说就是在梦中能力削弱,而一般来说在精神错乱中则大大增强; 3 )想象间的连接只遵循联想和再现的法则,也就是说顺序排列是自发的,想象们(夸张和幻觉)各自所占的份额是不合比例的,所有这些都导致了下面这点: 4 )个性的改变和逆转,有时会发生性格特征的倒转(倒错行为)。”
对此拉德斯托克又补充了几点:“大部分的幻觉和错觉发生在视觉、听觉和总体感觉的领域。跟梦里一样,嗅觉和味觉提供的元素最少。——像做梦者一样,发烧的病人在说胡话时会陷入到遥远过去的回忆中;人在清醒、健康时忘记的事情,会在睡眠、生病想起来。”梦和精神疾病像来自同一个家庭一样,只有人们认识到它们表情和长相间的具体相似点时,对其相似点的研究才具有价值。
“一个受着身体和精神双重折磨的人梦到了他在现实中没有的东西:健康和幸福。所以在精神疾病中幸福、宏伟、崇高和富有的轻快图景也会出现。如果认为自己拥有财富和想象自己的愿望被实现,而这些愿望在现实中被拒绝或惨遭失败,是造成精神错乱的主要心理原因,也是所说的胡话的主要内容。一个失去了心爱的孩子的女人,就在做母亲的喜悦中胡言乱语;失去财富的人认为自己特别富有;一个受欺骗的女孩认为自己被温柔爱着。”
(拉德斯托克在这里的叙述是对格里新格敏锐观察的总结。后者清楚地揭示了梦和精神疾病共有的一个特征就是愿望的满足。根据我自己的研究,这一点是梦和精神病心理学的关键所在。)
“ 思想之间的怪诞联系和判断力的虚弱是梦和精神错乱的主要特征。 ” 如果冷静判断,对自我精神活动的过高估计是毫无意义的,而它却都出现在那两种现象中;梦中意念的快速奔涌与精神疾病的意念流吻合。两者都缺乏时间概念。梦中的人格分裂 —— 比如说自我认知分裂为两个人,陌生的那个自我纠正真实的自我 —— 跟我们所熟悉的幻想型分裂症是一样的;做梦者也会听到自己的想法被陌生的声音说出来。甚至稳定的疯想也能在典型的、一直重复的病理梦那里找到相似之处。说胡话的人在病愈后,他们时常会说他生病期间就好像做了一个不缺乏愉悦的梦,他们甚至会告诉我们,有时候他们在生病期间能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做梦。而这种情况在睡眠梦中是时常发生的。
拉德斯托克同许多其他作者一样,在总结他的观点时认为 “ 精神错乱是一种异常的病理现象,可以被看做是一种加强了的、正常做梦状态的周期性反复。 ”
与梦和精神错乱的对比相比,克劳斯试图通过寻找它们的病因(更确切地说是兴奋来源)来进一步发现它们之间的联系。他认为,二者之间的共同基本元素是机体感受,是躯体刺激感受,是所有器官提供的总体感觉。
梦和精神错乱之间的共同之处延伸到其具体特征细节,这一无可置疑的共同处是梦的医学理论最坚实的基础。根据梦的医学理论,梦是没有用处、具有干扰性的过程,是精神活动减弱的表现。但是人们不能期待,在精神混乱方面能对梦做出最终解释,因为众所周知,我们对梦的来源的认识还处于一个让人不满意的阶段。但是,我们对梦的理解的改变,也许可以影响到对精神混乱的内在机制的理解,当我们试图揭示梦的秘密时,也可以说我们在为解释精神疾病做出努力。
跋 1909 :
在这里我需要做出说明,本书没有收录第一版和第二版之间的有关梦的问题的文献。读者对此也许会有些不满,我也没少受其影响。通过目前的引入性的一章,我已经实现了自己对有关梦的问题的文献进行阐述的目的,继续进行这份工作不但将花费我额外的精力,而且也不会带来什么有用的指导。因为在这期间的九年,既没有产生关于梦的问题的新的、有价值的材料,也没有出现对这一主题有启发作用的观点。在我的书面世之后,大部分的作品都没有提及或考虑过此书。当然,所谓的 “ 梦的研究者 ” 给予它的关注最少,因为这些科学家们不愿意学习新东西,这里有一个典型的例子,安纳托里・佛朗时说: “ 博学者不好奇。 ” 如果在科学中人们也有报复的权利,那我大概有理由忽视本书发表后的那些文献。出现在科学期刊上的零星几篇报道充满了不解和误解,在这里我只能要求那些评论家再去读一遍本书。也许我的要求也可以这么说:请他们去读一下本书。
已经决定采用精神分析疗法的医生和其他一些人,已经发表了大量的梦例,并且在我的指导下对其进行了分析。如果它们不仅仅是对我的结论的肯定,我就将其结果收入到本书中。桑特・德・桑科缇斯关于梦的内容丰富的专著在出版后不久就被译成了德文,其时间与我的《梦的解析》相同,因此我和这位意大利作家不能够相互学习借鉴。其实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他这部靠勤奋完成的作品完全缺乏思想性,通过它人们甚至都不知道我在自己的书里研究了什么问题。
我想到的只是与我的梦的论文稍有牵涉的两部作品。一个年轻的哲学家赫尔曼・斯沃博达的,他把由威尔・弗里斯提出的生物周期性( 23 天或者 28 天)扩展到心理现象上,在他想象力丰富的工作中,他试图通过这把钥匙解开梦的谜团。梦的重要意义被低估了,在他看来梦可以被解释为所有记忆的集合体,在夜里其表现为对生物周期的第一次或第 N 次完成。通过与这位作者的私下交流,我以为他自己并没有严肃看待他自己的理论。但是好像我这个结论是错误的、在后面我将举出斯沃博达的一些观察,但是它们并没有给出让我信服的结果。一个令人高兴的巧合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我发现了与自己核心理论几乎完全相符的一个关于梦的观点。从时间关系来看,这个观点并没有受到我的书的影响。在文献中他是惟一的与我持相同观点的独立思想者,对此我欢欣鼓舞。这本书中有有关梦的段落,它是 1900 年发布的第二版《一个现实主义者的幻想》,作者是林库斯( Lynkeus )。
跋 1914 :
上述辩护写于 1909 年。自那时起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在《梦的解析》中所作出的贡献已不再在文献中被忽视。但是现在的情况使我不可能再将目前的汇报进行扩展。《梦的解析》已经提出了一系列新的论断和问题,研究者们以不同的方式对它们进行了解释。他们引用了我的研究,在我发展出自己的观点之前,当然不可能展示那些作者的作品。那些有价值的新文献,我将在下面的讨论中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