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道的凉茶有三怪:红皮、高价、铁罐卖。
如果真的将自己的凉茶产品定位为一种去火的草本植物饮料,陈鸿道应该首选绿色作为底色包装。在口感上也不应太甜。但陈鸿道的凉茶不但采用了大红的底色,连口感也极甜。加多宝凉茶的产品设计思路最初是以可口可乐为样板的,一开始就带有娱乐营销的倾向。还记得加多宝早期的广告吗——“不要害怕什么,尽情享受生活,怕上火,喝王老吉!”
红色装潢还可以理解为一种“顺势而为”,顺着王老吉的“吉”字做文章。比如红罐王老吉一开始在温州就主打宴会市场,甚至一度成为当地婚宴的标配饮料。后来广药收回王老吉商标后,又进一步将王老吉的“吉”文化发扬光大,推出了礼品装的凉茶产品,在其包装上印了一个超大的“吉”字。
加多宝的凉茶价格非常贵,最初加多宝定价为一罐零售价3元,比罐装可口可乐这样一个主流产品基准价格高了75%左右。20世纪90年代零售价已经高达3.5元,当时东莞普通工人一个小时的工资也就这个价。我家楼下便利店的加多宝卖到5.5元一罐,同一间便利店卖的娃哈哈桂圆莲子八宝粥才卖3.5元。
早期的加多宝凉茶确实是铁罐卖的,这也是最令人费解的,因为铁罐容易生锈,且铁制容器不宜放汤药。
让我们探究一下其中的原因吧。
加多宝的一份员工手册的扉页有这样的文字:“加多宝是一家港资企业, 1999年以独资形式在中国广东省东莞市长安镇投资设立第一家工厂。”
也就是说,在1999年之前,是加多宝的草创时期,没实力自建工厂。产品来自代工或者与他人合作的工厂。
陈鸿道更早的时候曾经自创鸿道牌八宝粥,但这个创业项目最终以失败告终。
众所周知,八宝粥罐子都是马口铁做的。马口铁又叫镀锡铁,是电镀锡薄钢板的俗称,英文缩写为SPTE。中国过去用这种镀锡薄板制造煤油灯的灯头,形如马口,所以叫“马口铁”。
一般代工厂商的加工费用可以有账期,但包装的马口铁必须自己采购。鸿道八宝粥在市场上遇冷停产之后,会不会有一批马口铁砸在手里?
红罐王老吉凉茶一开始并没采用成本更低、更时尚的铝制易拉罐,而是采用奇怪的马口铁三片罐,这是一种已经被市场淘汰的包装形式。这种罐子不但手感很硬,而且易生锈。并且,凉茶作为一种汉方药饮,装在铁罐里,会给人一种怪怪的感觉。熬过中药的人都知道,为了避免汤药与铁发生化学反应,只能用砂锅而不是铁锅熬药。就算罐内可以有涂层,作为一种即饮即抛的饮料,也应该选用成本更低的铝制易拉罐。
后来的模仿者,因为陈鸿道奇葩凉茶的成功,连马口铁三片罐这种复古包装也重新拾起来了,他们认为这种罐子会更受欢迎。
这很可能只是陈鸿道为消化积压的马口铁,被迫采用的包装。如果这种猜测属实,这也可看作一种顺势而为。目前,加多宝凉茶是铁罐、铝罐并存,逐步用铝罐渐渐取代铁罐,铝罐不仅环保,成本也比铁罐更低。
其实,高定价也是顺势而为的产物。
1995年,陈鸿道和广药签了王老吉商标的使用合同。当时他只要稍微争取一点,就能以极低代价获得瓶装授权。但耐人寻味的是,陈鸿道只要了罐装凉茶这项。而商标的租赁费用,第一年只要区区60万元。
陈鸿道的创业思维,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精益创业。
就算没有积压装八宝粥的马口铁,陈鸿道仍然会选择用马口铁罐子装凉茶。尽管铝罐更便宜、更物美价廉、更环保,但在通常情况下,只有产量较大的企业才有机会选择用铝罐。每年产量在几千万、上亿罐以上才有可能上铝罐生产线。像陈鸿道这种实验性产品,也只能选择在先进国家已经被淘汰的包装工艺。
作为一款实验性产品,陈鸿道的凉茶初期产量不会太高,他对代工厂商没有任何议价权。
由于马口铁罐子成本更高,加之是代工生产,所以当年的红罐王老吉的成本居高不下。这让红罐王老吉一开始就被迫采取了高定价策略。
一般快消品,降价容易涨价难。近些年通货膨胀很厉害,很多厂家都不敢轻易涨价。从长远来看,加多宝的高定价策略为自己留下了非常大的利润空间。
等加多宝小有成就,建了自己的工厂,采用了更物美价廉的包装后,高定价和低成本之间就会产生一个更大的利润空间。
这样才能给每个中间商带来巨大的财富,包括经销商、邮差商、批发商和那些终端的销售员、理货员……
加多宝的经销商完成销售任务后,按照销量返点,总体上能够保证每箱5元左右的利润,而“邮差”一般可获得每箱4元的利润,最终零售终端商的利润大概在每罐1元钱。可以说,每罐参与者都能获得可观的利润。成功会使他们心存感激,于是又增强了他们捍卫加多宝的决心。
陈鸿道能够切入凉茶生意,既有内在商业敏感性的因素,也有外部推动的偶然因素。
此时,陈鸿道并没有将所有的精力倾注在凉茶上,他同时也在用加多宝这块牌子搞加多宝牌绿茶、红茶、乌龙茶。
农民出身的陈鸿道,像他的父辈一样,洒下一把种子,看最后的长势,然后才去“间苗”——拔去病弱的,留下茁壮的。随着凉茶生意越做越好,陈鸿道逐渐关停了其他产品线。
2002年,加多宝和广药加起来的凉茶份额为1亿元左右。而百事可乐在中国已经有200亿左右的市场份额。
经人介绍,陈鸿道以每年50万元的薪水从百事可乐公司请来一位销售主管,让他来掌舵加多宝的销售工作。
正是由于“盘子”太大了,百事可乐将每个渠道都分开管理。于是乎,百事可乐的销售总监只能独当一面,懂现代渠道的,却不懂餐饮渠道,懂餐饮渠道的不懂批发渠道……
可是,这位销售总监走马上任后,才告诉陈鸿道:“陈生,我只懂现代渠道,不熟悉其他渠道。那谁擅长餐饮,那谁比较懂批发,还有那谁是特通高手,另外那谁是小店高手,另外,那谁对市场策划特擅长,要不你把他们都请过来吧?”
如果你是陈鸿道,你会怎么想?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第一反应是自己被愚弄了,非给对方点颜色看看,警告他自己不是个傻子。这也是一般人的正常反应。
奇怪的是,陈鸿道并没有展露出不悦,而是采纳了这位“二把刀”销售总监的建议,总共请来5个年薪50万元的销售总监,另加一个年薪50万元的市场策划。
这件事情很快被作为一则笑话在业内传开了,人人都说陈鸿道是个冤大头。就有凉茶一个单品,而且只有罐装,却把渠道分得那么细。为了一个年销售额不到1亿元的盘子,却请了6个年薪50万元的家伙,搭建了个年销售额200亿元的班子。这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愚不可及!
陈鸿道最擅长的是什么?仍然是把坏运气转化为好运气。
如果把人力视为成本,那么陈鸿道确实是个冤大头。如果把人力视为资源,那么陈鸿道赚大发了。
为什么说陈鸿道最神秘的是驭人术呢?就体现在这一点。一般人害怕驾驭不了下属,所以视为成本。但鸿道之志和其他小厂商真的不一样。
其实,别说年薪50万元,你要年薪1000万元我也可以给你,只要你能每年给我创造至少2000万元的利润。你来到我的公司,我难道还没办法让你卖力奉献?换成冠冕堂皇的话就是:“企业唯一真正的资源是人,管理就是充分开发人力资源,以做好工作。”
很多人只会把这句话拿来唱高调,却永远不懂得如何实施。陈鸿道这个人不但有比较大的格局观,还非常具有亲和力。据说,陈鸿道从来不会主动辞退高管,即便有些高管能力不济,最多也就是被调换到不重要的部门。有些加多宝的高管会怀念和“陈生”在一起的日子,陈鸿道要求管理团队每天早上一定要吃早餐,周末没事可以去远足。
经营一家凉茶铺并不难,难的是开100家口感一致的连锁凉茶铺。两者对管理水平的要求,有着天壤之别。比复制一百家凉茶铺更难的,是运营一个占领全国销售终端的凉茶品牌。
仅仅一年之后,这种架构就展露出了它的优势,随着2003年非典的到来,陈鸿道的人才储备很快就派上了用场。在2003年,加多宝的销售额接近了6亿元。当年那些笑陈鸿道傻的同行开始看傻了。
加多宝的销售额逐年翻番。加多宝最大的包装供应商中粮包装控股的董事长王金昌回忆说:“2005年在西湖边上陈鸿道问我,能不能每年向加多宝提供5亿只铝罐,为了满足陈鸿道的要求,我们只能马上向海外订购生产线,甚至先购买二手设备加大产能。”多年来,加多宝的市场份额可以用“裂变”来形容,销售额直逼200亿元!
这个成绩的取得,既有偶然的因素,也有一定的必然性。既有外部的推动,也有陈鸿道自身的悟性。
加多宝十多年前运作市场的打法,就是按照做200亿元生意的盘子来设计的。所以,加多宝的销售体系一开始就带有百事可乐的DNA,也兼收了一些其他饮料厂商(比如娃哈哈、康师傅、可口可乐)的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