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钧是我国享有国际声誉的外交家。在一次招待会上,有位记者问他:“您是中华民国初年三大美男子之一,对此您有什么感想?”
顾维钧故作惊讶,诙谐答道:“我不知道啊!在我年轻的时候,没人告诉我;现在我年老了,不能算是美男子了吧?”
如此一说,回避了谈“美男子的感想”这一不好意思的问题,又引起了满堂的欢笑。(文俊《巧答妙对365》)
这则故事的主角顾维钧,字少川,是民国时代的风云人物。他早年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获法学博士学位。他不仅才华出众、善于言辞,而且仪表堂堂,是民国时代有名的美男子。因为有才华,又是美男子,所以他一生婚姻生活也很不平凡。早在12岁入上海英华中学读书时,其父在当时的上海道尹袁观澜幕府任幕僚,同为袁府幕僚的张衡山,看好顾维钧,认为他有无限前程,于是将其女许配给顾维钧,并供他留学美国。这顾维钧果然优秀,在美留学期间就担任了美国东部各州中国留学生联合会主席。回国后,岳父张衡山介绍他去见当时的国务总理唐绍仪。唐绍仪十分赏识顾维钧的才干,就推荐他做了袁世凯总统府英文秘书和翻译。由于进入上流社会,出入社交场合增多,他竟在社交场上结识了唐绍仪的千金唐梅。而且,二人一见钟情,坠入爱河。而有了这层关系后,顾维钧便更是青云直上了,在北京两年,便官至外交部情报司长。唐梅爱上顾维钧后,为了排除顾维钧与张小姐的婚姻关系阻碍,通过其父唐绍仪的种种手段,最后逼张小姐退了婚。张小姐落发出家,其父张衡山抑郁而亡。他的老友唐绍仪竟然动用权力手段从他手里夺走乘龙快婿,他怎能不生气呢?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唐小姐横刀夺爱,与顾维钧生下一子一女后不久即死于时疫,不知道这是不是报应?但是,顾维钧确实从这桩婚姻中获益很大。1915年,年仅27岁的他便出任中华民国驻华盛顿公使,这是前此未有的。后来,顾维钧又在伦敦社交场上结识了“糖王”黄奕柱的千金黄蕙兰,娶为继室。黄奕柱可了不得,是英伦华侨中的第一巨富,死时积财达五百万英镑。这桩婚姻对顾维钧影响也很大,帮助也是多多的。1926年顾维钧要组阁,事前有人问章士钊说:“你看这事能成吗?”章士钊痛快地回答:“以顾夫人的多金,顾少川要当总统也不难,岂仅是一个国务总理!”同年10月,顾维钧果然组阁并当了代理国务总理,并兼外交总长。
不过,话又要说回来,顾维钧能够在官场上平步青云,除了婚姻上的帮助外,他本人的能力也确实没得说,特别是他在中国外交史上的重要作为是任何人都无法抹杀的。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美英法意日五国代表在法国举行了一个巴黎和会,核心就是瓜分战败国德国在海外的属地。日本乘机要求承认其在中国山东的特权,由于种种特殊原因,美国提议先听取中国的意见。这是一个意外的机会,对中国至关重要。顾维钧临危受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没有讲稿,凭口直言,将日本对中国传统侵略的政策,以及提出“二十一条”强迫中国签约的经过陈述一遍,并指出日本侵略山东不仅违反了公道与国际公法,而且必将危害他日远东及世界和平,有违巴黎和会的本意,将为造成第二次世界大战种下祸根。整个发言如行云流水,情切意深,听众无不为之动容。发言完毕,美国总统与英国首相首先向其表示祝贺,并说整个发言是对中国观点的卓越论述。坐在前排的代表也有很多人跑来同其握手,整个场面同日本代表发言后的冷场形成鲜明对比。当然,最后列强还是制订了对中国不平等的方案。但是,由于顾维钧的坚决反对,最后代表团拒绝在和约上签字,并拒绝参加和会闭幕式。由于国内民众的强烈反对压力,当时的政府最终决定拒签,但这一政府命令是和会闭幕式结束以后才到达的。巴黎和会之后,顾维钧声名大震。在巴黎和会国联委员会中当选为“小国”五名代表之一,参与拟定了国联公约。1920年11月,又作为中国代表出席了国联第一次代表大会。1945年3月,顾维钧作为中国代表,出席了在旧金山召开的联合国组织会议,并代表中国政府于1946年6月25日在旧金山退伍军人纪念堂举行的签字仪式上第一个签字,使中国成为四个发起国中第一个在联合国宪章上签字的国家。
顾维钧自民国初年从哥伦比亚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回国,到袁世凯总统府任职开始,一直到1956年退出政治舞台,前后四十余年间,虽然中国政治形势风云变幻,无数官僚就像走马灯似的在政治舞台上匆匆而上,匆匆而下,但顾维钧却总是以职业外交家的显赫地位立身,坚如磐石,是一棵真正的不老松,抑或说是一个政坛的不倒翁。这实在是不容易,恐怕不仅仅是靠运气,而是很大程度上源于他的外交能力以及他的人格魅力。即以上引他应对记者问的一番话,就可以看出他善于辞令、低调做人的人格魅力。他是民国初年公认的三大美男子之一,这个人人皆知,他怎么能不知道呢?可是,作为一个中国人总是以谦虚为美德的,而作为一个男人即使长得不错,往往他也不以美貌来炫人。所以,记者问他:“您是中华民国初年三大美男子之一,对此您有什么感想?”这问题真是叫他为难。如果矢口否认说自己不是美男子,所以对此没有感想,这似乎太过于矫情,给人一种不够诚实、虚意谦逊的感觉。如果说自己是美男子,并发表了感想,似乎更不恰当:一个大男人以自己的美貌而沾沾自喜,会给人联想到中国古代的“面首”之类。再就中国的文化传统来说,即使是一个有品位的女人也是不轻易来张扬自己的美貌的,这和西方的文化传统不同。毕竟顾维钧是个著名的外交家,应答记者刁钻古怪的问题,向来是有经验的。于是,他运用“装聋作哑,答而非答”的表达策略,巧妙地回答说:“我不知道啊!在我年轻的时候,没人告诉我;现在我年老了,不能算是美男子了吧?”他说他不知道,因为年轻时没人告诉他,从而巧妙地绕过了自己年轻时是不是美男子的问题。这样他的话里,既没有否定他是美男子,也没有肯定自己是美男子。接着,他又说,现在年老了,不能算美男子了。这话说得别人更是没法驳掉,因为一般人对于美男子的判定,总是指年轻时代,没有人说某个老头子是美男子。同样,这话还是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美男子这个问题,让人思索,让人回味。你不能说他没有回答你的问题,也不能说他回答了你什么。这样的回答,虽然不能令提问者记者满意,但也没有抹记者的面子,还给其他听众以一种幽默解颐的愉悦之感,从而凸显了一代外交家彬彬有礼、谦逊优雅、风趣幽默的风范。让人不由得生出感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