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达从美国旅行回来,刚要走进伦敦市区的高级别墅,就在她拿出钥匙插进锁眼的瞬间,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了……
突然,她感觉身后有人匆匆跑了过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转动了钥匙,就在门开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火焰扑面而来,整个房间被炸飞了。
这不是电影剧情,当然也不是现实场景,这只是存在于阿曼达脑子里的幻象,她经常产生这样的幻觉,朋友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阿曼达今年28岁,是一位单身贵族,住在伦敦市中心的高档公寓内,她的身边从不缺少追求者,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够长时间忍受她。
这一切都源于她有被害妄想症。试想,如果你总是怀疑你的男朋友要杀你,或者没事就幻想房子被炸飞了这么刺激的场景,谁能够跟你一起?
斯内德是阿曼达的上一任男友,相处时间2个月零7天,期间他曾13次试图“刺杀”阿曼达。当然,这都是阿曼达想象出来的,斯内德后来无奈地说,我的“刺杀方式”比好莱坞大片都疯狂。
两个人通过Facebook相识,在约会之初,阿曼达就怀疑网上交友的人看重的是她的财富与美貌,但是她还是通过Facebook找到了七位男友,可惜时间都不长。这一次的倒霉蛋是斯内德,他们在约会的第一天就闹出了笑话。
当晚,两个人都盛装出席,来到一家很上档次的西餐厅,身为基金经理的斯内德同样很有钱,而且颇具风度,可谓一表人才。
两人相谈甚欢,然而一个服务生走过,可能是因为阿曼达的美貌而多看了她一眼,这下好戏就开始了。阿曼达的眼睛诡异地转了一下,然后开始重新打量这家西餐厅,虽然已经来过无数次,但是她依然不放心。查看完四周的环境,她又开始打量斯内德,并不时扫视身边的人。
这时,阿曼达突然对斯内德摊牌,开始了一番匪夷所思的质问:
“你到底是谁?”
“约我有什么目的?”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三个问题把斯内德问住了,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突然,阿曼达抓住刚才那个服务生,说道:“我观察你很久了,你一直在偷偷看我,你们的负责人是谁,到底有何目的?”
阿曼达故意提高嗓门,她这样做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关注,从而提高安全感,她知道“凶手”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下行凶的。
这场闹剧很快就结束了,然而斯内德却红着脸说不出话,要知道,这家餐厅的顾客都是上流人士,很多人都跟他熟识,这下真是下不来台。
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第一次约会就搞成这样,竟然还产生了感觉,保持了联系。但继续交往了两个月后,斯内德实在无法忍受,终于提出了分手。而阿曼达并没有伤心,因为她已经习惯了,似乎她因为男友的离开而感到更安全,因为又有一个想要“图财害命”的家伙被她打败了。
阿曼达不仅经常幻想自己被害,还常常为身边的人担心。某天,她的助理在晨会后被老板点名叫去办公室,阿曼达竟然拉住助理的手,让她小心点。阿曼达的分析很有意思:“你小心点,去办公室不要关门,老板今天为什么突然要找你?最近性骚扰趋势又升温了,你要保护好自己。”
助理听后不知所措,感觉很不好意思。实际上,老板只是找她说点私事,两分钟就出来了。
一天,阿曼达来到女朋友琳达的公寓,琳达因为天热要去冲凉,这时阿曼达的妄想症又爆发了,由于当晚她刚看过希区柯克的电影,她在琳达沐浴时突然拉开浴帘四处检查一番,并说道:“我担心有人会来杀你,尤其是在你淋浴的时候。”这下可把琳达吓得不轻。
阿曼达的妄想症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她的人际关系也因此变得很差,她自己也非常痛苦,因为陷入妄想中并不是一件让人感到兴奋的事情,她在周围人眼中已经由“神经质”上升到“精神病”级别了,她也倍感折磨。
被害妄想症是妄想症中最常见的一种,它是精神疾病的一个重要病症。主要是指患者往往处于恐惧状态而产生胡思乱想的思维障碍,坚信自己遭受迫害,此时病人表现得极度谨慎和处处提防,还时常将相关的人纳入自己妄想的世界中。
任何人都可能偶尔出现被害妄想症,突然间变得疑神疑鬼,产生受迫害的非理性幻想。然而,如果这种情况经常发生,那么就比较严重了,应该引起足够重视。对所有人而言,缺乏安全感和孤独寂寞的人最容易出现妄想症,他们最初觉得“没人关心我”,后来演变为“有人要害我”。
身处战场的士兵更容易出现此类病症,由于他们每天都面对非常危险的环境,所以更容易出现被害妄想症。保罗·福塞尔在《世界大战与当代记忆》一书中记载道: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士兵认定在他们后方耕地的法国农民暗中给德国炮兵发信号,为德国炮火指点英国阵地的位置。
当时,那些英国士兵恐惧至极,在他们眼中,迎风而动的风车,牵着牛的农夫,晾衣服的妇女都成了令人惊恐的暗号,许多人受不了压力几近崩溃。
诸多案例都证明,被害妄想症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患者深受其害,尤其在婚姻生活中,如果一方得了被害妄想症,那么离婚的可能性非常大。
老王的媳妇就患有被害妄想症,只是没有前面提到的阿曼达那样疯狂,所以从没引起重视。一天晚饭后,妻子边收拾屋子边告诉老王说明天同学聚会,老王正在津津有味地看足球赛,随口说了一声“嗯~”,没想到老王这句漫不经心的应和招来了妻子一连串的抱怨:“我就知道你不想去……就知道看球,从来都不陪我,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老王今天也过得不顺,在单位挨了批,回家看球都不踏实,于是跟妻子吵了起来:“你个老娘们没事找事,不打架难受是吧,离就离!”
像这样的争吵隔三差五就会出现,老王非常头疼,他从头到尾也没说过不去参加聚会,而妻子却持有既定偏见——老公从来都不想陪自己,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这就是典型的被害妄想症,无中生有的猜忌,是导致关系破裂的罪魁祸首。一个人如果带有预设的负面立场,很容易产生被害妄想情绪,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对方感受到的只有敌意。
英国《镜报》在前不久报道了一条新闻,一位叫做黛博拉·罗森的英国女子自爆长期被好色的“鬼魂”骚扰,这种骚扰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家庭生活。
黛博拉向记者详细讲述了这一灵异事件:
一天,黛博拉做完家务正在午睡,突然发觉椅子微微晃动,而且震感越来越剧烈,忽然桌布连带着盘子掉在了地板上,盘子摔得粉碎。黛博拉从午睡中惊醒,她看到一股雾气在窗边漂浮,渐渐地幻化为三个陌生的人影。
黛博拉详细描述出三个人的样子,30多岁的白人男性,身穿白衣黑裤;另一个也是30多岁的白人女性,穿着长裙;还有一个大约5岁的小女孩。
黛博拉吓坏了,拼命跑出屋子,呆呆地坐在外面的草地上。直到几个小时后丈夫凯文回到家,发现黛博拉时她还在颤抖,仍然没有从惊恐中解脱出来,她甚至都不敢迈进房门。
当黛博拉的情绪平复之后,将详情告知丈夫,而凯文则建议她去看看精神科医生。于是,黛博拉来到了医院,医生给她开了抗抑郁药物。
服药之后的一段日子,黛博拉的病情稳定,但没过多久她又看到了鬼魂绕着房子飘来飘去。这一次,黛博拉的幻想症更为严重,她经常能感觉到被鬼魂猥亵,她觉得鬼魂用脸紧贴着她的面部,粗重的呼吸让她喘不过气,并抚摸她的大腿。黛博拉说鬼魂一次比一次粗野,有一次甚至脱下她的裙子并把她按在沙发上。
自从黛博拉开始出现幻觉以后,她和凯文就开始分房睡了,两人经常出现争吵,长达23年的婚姻关系也出现了裂痕。黛博拉觉得凯文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对自己越来越不好,她总是故意找茬争吵,甚至偷录凯文打电话的录音,结果第二天对峙时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凯文的声音。
凯文和黛博拉都饱受鬼魂的骚扰,他们请来了驱魔师,又找来了有特异功能的史蒂文,结果效果都不持久。最后,他们决定搬离这里。黛博拉说“我可能有精神上的问题吧,谁知道呢?至少我彻底远离那个性骚扰的鬼魂了。”
很显然,黛博拉确实存在精神问题,这是典型的被害妄想症,而且黛博拉的症状已经十分严重了。
被害妄想症,是诸多妄想症中的一种,它们都隶属于精神分裂症的范畴,而妄想正是精神分裂症最为典型的症状。在后面的章节,我们会专门为大家介绍有关于精神分裂症的种种,因此在这里只是简单地探讨一下妄想症。
通俗地说,人之所以会产生一些妄想或者说是幻觉,主要是因为大脑不听使唤,左脑接受了来自右脑的错误指令,因而产生了歪曲的理解和判断。
这些理解与现实极端不符,可是大部分患者自己却意识不到,他们偏执地认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自己,也无法帮助自己,因为他们看不到这些,“只有我看得到”。这类患者多数时间都处于焦虑之中,无法放松自己,越是焦虑,就越容易出现幻觉,可怕的声音,可怕的人等等。
让人难过的是,大部分的被害妄想症患者都伴随有自残或伤人的行为,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事情。因此对于他们来说,入院治疗是最好的方式。庆幸的是,这种疾病具有一定程度的外显性,身边的人很轻松就能看出来。
在电影《初恋50次》中,原本玩世不恭的海洋公园兽医亨利被一位叫做露西的美丽姑娘彻底吸引了,他决心不顾一切地去追求露西。可是亨利却发现,外表清纯可爱的露西似乎“有点问题”,她无法记住头一天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每天睁开眼睛,露西的记忆都是新的,她必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但到了每一天的结束,所有的记忆又都消失了。
亨利坚持不懈地追求着露西,对于他来说,露西是生命中最熟悉的爱人,而对于露西来说,亨利是一个新鲜的,如初恋般的美好的恋人,也的确,露西的每一天,都是初恋。
故事到了最后,当然是圆满的大结局,观众感叹爱情的美好和动人的同时,也不禁怀疑起剧本的真实性。现在,我们就要来说说,表现在露西身上的奇怪症状,到底是真的呢,还是编剧幻想出来的?
实际上,露西这个角色是有原型的,她所表现出来的定时失忆的症状,在神经学上被称为苏萨克氏症候群,这是一种在医学上非常罕见的病例,迄今为止,全球已知的患有苏萨克氏症候群的人,也仅有240个。
英国的《每日邮报》就曾报道过这样一个案例。一名叫做杰丝的19岁女孩,原本是艺术学院的学生,她性格开朗,外表娟秀,在班里属于很活跃的学生,经常参加舞台剧的表演。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她以后也许能成为著名影星。
一天下午,当杰丝正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候,突然晕倒了,同学们吓了一跳,赶紧将她送往医院,几个小时后,杰丝醒了过来,她眼光陌生地朝着周围扫视了一圈,随后捂着头,脸上呈现出痛苦的表情。医生赶紧询问,杰丝嘴里只反复地叫喊道:“我的头好疼……”经过一番紧急治疗,杰丝的头痛缓解了一些,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杰丝失忆了!
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对闻讯而来的父母,她也认不出他们是谁,她的头脑混乱不堪,说出来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大家都很紧张,医生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然而,询问了一圈,同学们都否认杰丝在晕倒前脑部遭受过撞击,“她是忽然就晕倒在地的!”大家提供的信息几乎一致。
难熬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杰丝的父母在混乱中勉强休息了一下,他们期待着,女儿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之后,能够完全地恢复过来。可是第二天,每个人都失望且惊恐。杰丝醒来后,依然对周围的一切表示出了陌生感,更为奇怪的是,她也同时忘了头一天发生的事情,既不知道自己在表演舞台剧,也不知道自己忽然晕倒了。她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同时也满布无知。
第三天,情况没有发生任何好转,杰丝从睡梦中醒来,又完全忘记了前一天的事情,她的记忆似乎只能保持24小时,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全新的一天。
医生们感到束手无策,既无法知道引起杰丝失忆的原因,又没有什么好的方法来对其进行治疗,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的杰丝和她的家人,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法来应对这一切。杰丝身边多了很多笔记本,她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记下脑子里所有的想法和新的记忆,以便第二天核对。
只是突然的一场昏迷,杰丝一家的生活被完全地改变了。就连杰丝自己都沮丧地说,她没有了过去,只有现在。遗憾的是,这种状况持续了十多年,还是没有改变。
光是记忆受损,这并不是苏萨克氏症候群患者唯一的痛楚,实际上,他们还要承受很多不定期发作的、病理性的疼痛。杰丝的每一天虽然都是一个真正全新的开始,但这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只要她试图回忆点什么,脑袋就会剧烈地疼痛,这种疼痛显得如此不堪忍受,杰丝甚至会抱着脑袋往床沿上撞。
不但如此,她发现自己的视物能力也出现了问题,写日记时,会看不清纸上的字,出现重影。她完全无法忍受过于明亮的光线,白天也拉上厚厚的窗帘。而且,尽管她很努力地在听身边人所说的话,可是往往听不太清楚,脑袋里会有嗡嗡的干扰声,就像有无数只苍蝇不停飞舞着一样。这些不适的感受,几乎每天都在折磨着杰丝,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而可怜的她却根本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临床学上,苏萨克氏症候群是极少发作的病例,发病原因不详,但多半是由外力的创伤引起的。因为无法确认病因,而且患者非常罕见,因此苏萨克氏症候群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有效的治疗方法。
但总不能因为没办法治疗,就对不幸患上这种病的人放任自流吧!
当然不会。在医学还不能完全地找到解决途径的时候,我们可用一些辅助性的办法来帮助罹患这一疾病的人。
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写日记了。对于苏萨克氏症候群人来说,生命就只有24个小时,因为到第二天睁开眼睛,他又变成新的自己了,既忘了过去,也没有能力展望将来,即便展望了,也会很快地被忘记。这个时候,用笔将一切写下来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当第二天醒来,翻看头天写的日记的时候,也许会从一些细碎的片段中,拼凑出些许记忆,这对于康复是非常有帮助的。
而且,患者身边的人,也可以通过患者的日记来观察其心理和生理的变化,调整对待他的方式,从每天的一个点,慢慢连成线,再扩展成面。
其实,与苏萨克氏症候群患者相处,未必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生活中很多人苦于记得太多的不愉快、不如意,并会因为难以忘怀而陷入困顿,可这样的苦恼在苏萨克氏症候群患者身上就完全不会存在。即便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烦恼也会在睡了一觉之后烟消云散。因此,对苏萨克氏症候群患者的关注,其实就是一种对自己的修行,在帮助他们的同时,我们也可以改良自己的生活。
我们虽然无法完全地、科学地解释苏萨克氏症候群的成因,但它毕竟是属于失忆的一种,这样我们便可以从熟知的失忆症中,找到些线索。
在电影《被偷走的那五年》中,女主人公因为一场车祸而丢失了五年的记忆,到后来,又因为血块压迫脑神经,手术失败而高位瘫痪,真真赚足了观众的眼泪。电影中女主人公车祸后所患的便是失忆症。
失忆症只是一个泛泛的名称,实际上它包含了很多种类型。从失忆的原因上看,失忆症可以分为心因性失忆症和解离性失忆症。前者通常是因为脑部遭受创伤引发的;而后者则更复杂一些,因为记忆、意识、身份或者对环境的正常整合能力遭到破坏而引发的生活受困,患者常常会忘记自己是谁,或者分离出很多个“我”,这种现象接近于多重人格障碍,我们在后面的章节中会详细介绍。
心因性失忆症也有不同的失忆表现,且失去的记忆也各种各样。有的患者会忘记了过去的经验,比如在重大车祸死里逃生之后,有的人从此便无法开车,与其说他忘记了驾驶的基本技能,不如说是潜意识在控制着他去逃避坐在驾驶室开车的状态和感觉,因为那会勾起不堪回首的记忆。因此这种失忆方式多半是心理原因造成的。
有的患者所失去的记忆是某一段时间内的,就像《被偷走的那五年》中女主人公便是失去了近五年的记忆,对于五年前的事情,她记得清清楚楚,但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后来的这五年。
还有一种情况,是患者忘记了那些重大的事情,通常这些事情都是悲伤的,令人沮丧的,承受不了的。这种失忆也称为“情节性失忆症”。
第四种情况也比较常见,患者在遭受到一些刺激之后,出现短暂性的失忆,没有事件区分,也没有年代的区别,总之就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然而这种情况会随患者情绪的平复逐渐消失,最后会恢复完整的记忆。
如果不是身在其中,也许我们很难理解失忆症患者以及他身边人的痛苦。不要以为失忆只是不记得那些人、那些事那么简单,他们同时会遗忘了一些技能,对抽象事物的理解能力和表达能力都会出现障碍,他们会变得暴躁、迟钝,而且合作能力大大降低。
他们拥有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混沌的,画面、色泽、美感,好像都已经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甚至有时候,连看对面的人,也会恍惚,脑海中会浮现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这样是一个人”的可笑概念。
也许我们永远无法知道失忆症患者的世界,就像如果他们得不到有效的康复,就永远不可能再回到正常人的世界中一样。但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在他们那断篇的,无法拼凑完全的记忆世界里,悲伤和抱怨存在的空间非常有限,而他们的快乐程度也会远远高于正常人。
当你的脑神经出现了问题,哦,可能,你永远也无法在脑神经没有问题的时候想象那些场景。因为中风或者其他原因导致的脑神经问题有时候会让人变得无法分辨自己身体的部分,而这种近乎“神经病”的表现总会让常人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先不要露出过度错愕和同情的表情,很多时候,病人的世界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孤独和可怕。在我们的眼中,他们显得不正常甚至可怜,但也许在他们的眼中,也同样无法理解,为什么我们会那么“可怜”。
当皮格博士走进奥利弗医生的诊所时,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了。作为一名在音乐和作曲方面天赋异禀的人,皮格博士从不会在别人面前掩饰他对音乐的热爱,哪怕是陌生人。
皮格博士长着一张圆圆胖胖的脸,笑呵呵的,非常有亲和力。奥利弗医生几乎在30秒内就喜欢上了这位音乐博士。可是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呢?为什么会走进神经科医生的诊所呢?
“哦,他们都说,我的眼睛出了点毛病。”皮格博士坦然道。
奥利弗医生仔细观察,发现皮格博士的确有些奇怪,他们分明在对视交谈,但皮格博士的眼睛却在奥利弗医生的面部不停地扫视,从左眼,跳到嘴唇,目光不停地移动,而且充满了困惑之感,像是无法分辨这些五官一般。
“好的,博士,麻烦您脱下左脚上的鞋子,我给您做一些检查。”
奥利弗医生用一把钥匙轻触皮格博士的脚底,但皮格博士没有任何反应,连正常的条件反射都没有。奥利弗医生开始意识到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好了,博士,您现在可以穿上鞋子了。”奥利弗医生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到办公桌前,他要把自己的初步推断记录在案。
两分钟之后,他抬起头,错愕地发现,皮格博士并没有穿上鞋子,而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左脚发呆。
“需要我帮你吗?博士。”奥利弗医生问道。
“帮我?……额,可是帮我什么呢?”
“穿上您的鞋呀。”医生回答。
“您能帮我把我的妻子叫进来吗?”皮格博士有些羞涩地说。
当皮格博士的妻子来到他旁边坐下,奥利弗医生注意到,皮格博士开始艰难地穿鞋,只见他抱着自己的左脚,不停地去靠近放在一边的鞋子,他的动作奇怪且滑稽,因为他一直试图把脚套在鞋子外面。
“亲爱的,这个才是你的脚。”他的妻子指着皮格博士的左脚说道。
“哦,可是我觉得,这个应该是我的鞋才对。”
这是一个艰难的穿鞋过程,终于那只鞋子被正确合理地穿到了皮格博士的左脚上。他站了起来,和奥利弗医生确认了下一次问诊的时间,然后准备离开。这时候,又一幕滑稽的情景上演了,只见皮格博士一把抓住妻子的头,然后像握住帽子一样往上提,试图把这颗头戴到自己头上,而他的帽子,则好好地放在他眼前的桌子上。
“亲爱的,你在干什么呢?”妻子问道。
“我应该戴上帽子,然后离开了呀,别忘了我下午还有课要上呢。”皮格博士认真地回答道,从他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他是故意抓着妻子的头开玩笑的样子。
他的妻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把皮格博士的帽子交到了他的手上,然后朝着奥利弗医生摊了摊手。
这个场景,让奥利弗医生决定了,下一次的诊疗,要亲自上门拜访。
一个星期后,奥利弗医生敲开了皮格博士家的门。
他们交谈得很愉快,并且分别弹唱了几首曲子。由此,奥利弗医生判断,皮格博士大脑中主管听觉信息的颞叶部分不存在任何的问题,而且,鉴于音乐与记忆和情感的密切关系能够推断,皮格博士的音乐皮质区功能也非常健全。
随后,奥利弗医生拿出了几张多面体的图片。皮格博士看到后笑了,轻松地说道:“医生,我想这些图片我完全能够辨认,比如您手上现在拿着的这张图片就是一个十二面体,下一张呢,它是个立方体……”看来,皮格博士完全能够清楚地区别抽象形状。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呢?奥利弗医生建议,不妨一起看一部老电影。
电影开始播放,奥利弗医生关掉了声音,只留下不断晃动的画面和表情丰富的演员,然后,奥利弗医生开始与皮格博士讨论起了片中的女主角。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位在美国家喻户晓的女明星,但皮格博士似乎并不认识她,而且,关于剧情,皮格博士的评论与实际内容风马牛不相及,追究原因,奥利弗医生发现,原来皮格博士完全无法判断演员们的表情,他甚至分不清谁是谁,连是男是女都说不好。
没错,皮格博士无法辨认脸孔特征,在他的眼中,只有一些简单的特质,比如大鼻子、龅牙之类的,可完全无法将这些信息组合起来,奥利弗医生还发现,当皮格博士注视着他们的全家福时,他甚至无法从照片中认出自己。
奥利弗医生最后进行了一项测试,他将自己的手套递给皮格博士,让他说说这是个什么东西。
皮格博士接过手套,攒在手里,用一种非常陌生的眼神盯着手套,半晌,他说道:“嗯,这是一个表面平整的东西,还有,还有几个小口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这么说,像是用来装东西的。一共有……对,一共有五个小口袋。”
皮格博士的描述非常到位,可是,即便是五岁的孩子,见到眼前的这个东西,也能脱口而出是手套,他们不会如此描述,是因为他们根本无需用局部的特征去拼凑,手套这个物体在他们眼前是非常直观的。可是,皮格博士却失去了这种直观的辨别能力,他迷失在了一个毫无生机的抽象世界中,没有了视觉上的自我,他也就无法将这个世界逼真地呈现出来。
奥利弗医生最后的诊断是,皮格博士的感知和认识发生了障碍,而且牵连到了整个宏观系统。
从临床学角度上来说,可以确定皮格博士患上了失认症,虽然奥利弗医生并不知道,这究竟是皮格博士大脑自身病变引起的,还是因为受到了外力的创伤。
所谓失认症,指的是我们所感觉到的物象,和我们头脑中有关的记忆材料无法形成联接,就像一条被冲垮的桥梁,无法连接河岸两边一样。患者辨别某物的时候,无法用常人特定的渠道去辨认,也许他能够通过其他的方式辨认,但往往曲折且可笑。就像皮格博士,他无法一眼看出眼前的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能依靠一些局部的特征来拼凑。而这样的结果,就是经常容易闹笑话,完全驴唇不对马嘴。
如皮格博士的表现,只是失认症中的一种。实际上,他并非特例。在20世纪50年代美国的一份医学杂志中,也曾介绍过一个类似的病例。患者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遭遇了一次严重的车祸之后,他失去了识别面孔的能力,当他的妻儿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无法认出对方,只能根据声音来判断究竟是谁在跟他说话。
对于其他的人也是一样,所有的面孔在他面前,都是一些毫无意义也没有任何组合规律的物体。他只能够辨别出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同事,因为这个同事的眼睛一直巴眨不停,非常明显。还有一个就是他的主治医生,因为医生的左脸颊上有一颗很大的痣。
照镜子的时候,他时常怀疑镜中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虽然他完全可以肯定那就是自己,但还是需要巴眨眼睛,吐吐舌头不断地确认。
医生把他作为特例来进行研究,并进一步发现,他连在梦中的视觉影像也随之消失了。所有需要依靠视觉去判断的东西都变成了一堆碎片,而他则像电脑一样,冷漠地、程序化地将这些碎片拼凑成或正确或错误的物体,因此医生将其戏称为“像电脑一样的人”。
但电脑毕竟只是机器,而且是由人来设计的机器。与人有着很大的不同,人是感情的动物,需要有丰富的内心世界和视觉感受。如果他们是彻底失明了,情况反而容易解决,凭着触感和听觉去不断地完善自己的生活,这是大部分后天失明的人在努力做的事情。
但失认症患者却不同,他们的视神经没有任何问题,看得清远处和近处的东西,却不知道那是什么,这种感觉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痛苦。
不过,我们的皮格博士却没有这样的感受。他甚至不觉得自己“病了”。对于无法组合起来的面孔、景色和物体,他通常都用自己乐呵呵的表情一笔带过。他毫不在意自己究竟能不能够正确地穿上自己的鞋,戴上自己的帽子,他只在意,新作的乐谱中是否有哪个音符不和谐。
在皮格博士家与他们夫妇共进晚餐的时候,奥利弗医生发现,当食物端上桌,皮格博士就开始旁若无人地一边哼歌一边吃东西,不管是使用刀叉,还是直接用手抓起水果,这些动作他都完成得非常流畅,一点也不像是认不出来这些食物的样子。但是如果这个时候,有门铃、电话铃声等干扰了他的歌唱时,他整个人就变了,目光呆滞,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吃东西。他傻傻地盯着餐桌,试图找到桌子上这些奇怪的东西之间的联系……
据妻子介绍,如果皮格博士能够一直哼着歌,他就不会出现那些诸如把脑袋当成帽子,把脚穿在鞋上的奇怪举动。但这也并不代表他的生活完全正常。事实上,每一天,皮格博士都离不开妻子的照顾。
早晨醒来,妻子就微笑地鼓励他开始唱歌,然后妻子走进卫生间,为他准备好洗漱用的东西,再折回来,帮他找好当天要穿的衣服,摊开铺在床上,组成一个人形。只要不打断皮格博士的歌声,他就能顺利地把这些事情完成。
在别人看来,皮格博士的失认症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每个人对他的太太都表示同情。但皮太太却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幸。每一年,皮格博士的音乐和画作都会在学校展出,这是皮格博士的成就,也是一家人的骄傲。
疾病和创伤之间的连续性对正常人来说,是显而易见的,而且我们很难用一种极具说服力的语言或事实去告诉大家,也许我们会从创伤中获取一些意外的惊喜。但实际上,当创伤造成了不可弥补的疾病时,也许能够巧妙地为患者建立另外的世界。
我们不妨再来说说皮格博士。除了音乐,他对绘画的喜爱和造诣也不容忽视,在他的家中,挂满了他在不同时期创作的作品。然而奥利弗医生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皮格博士的作品风格简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早期的作品很写实,充满了生动活泼的韵味;到了中期,自然写实之风不见了,进而变成偏重立体、几何的构图手法;到了晚年时期,皮格博士的绘画简直可以说是一团混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欣赏。
然而,奥利弗医生换了一个角度去思考便发现,皮格博士晚期的作品,越来越像是毕加索的风格,将抽象元素纳入图画中的能力被运用得游刃有余。也许,那根本不是皮格博士刻意学习的结果,而是随着他视觉失认症的不断恶化,对于现实中具体事物的感知能力逐渐消弭,在抽象主义方面的想象力却逐渐增强。也就是说,皮格博士完全是“意外”地获得这种艺术创作能力的。
可是在这里,我们需要着重讨论的是他失去的那部分能力。当然还需要为大家介绍一下他患病的原因,那是因为他大脑的视觉区域长了一个肿瘤,为此,他的视觉也在不断退化。
根据他平时的表现我们可以看出来,对于眼前的事物,他能够做出很多认知性的假设,但却无法作出判断,或者说无法很快地作出判断,他总是要拼拼凑凑,不断假设之后,才略带迟疑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但不管进化论的观点,亦或者是心理学中的经验主义,还是哲学理论都认为,“判断力”是人类拥有的最为重要的能力之一。人可以没有所谓的“抽象态度”,但不可以没有“判断力”。一旦失去了判断力,人将面临着死亡。然而在机械的古典神经学中,却未曾见过关于“判断力”的任何论断或研究。这门学科一直在发展,但“判断力”这个概念却一直没有被提上议程。
不可否认,大脑的工作方式的确和电脑类似,可是构成我们生命本体的“心智”却要比电脑的工作程序复杂得多,也富含感情成分,人性化十足。我们的大脑能够为我们分类、整理信息,并作出判断和感知,一旦失去了这个功能,人就会变得像电脑一样了。
皮格博士与其他罕见患者的病情恰恰提醒了我们,这一领域的确需要更多的人给予关注并投入到研究中来。在人变得像电脑一样冰冷可怕之前,是否能够找到一个科学有效的方式,去抑制这种病态的发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