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在妈妈的极力主张下,杰奎琳进入了巴尔的摩最著名的加里森中学(Garrison Junior High School)。
这所成立于1924年的女子中学,被评为全美最优秀的中学之一。杰奎琳回忆起自己的中学时,骄傲地说,“无论家里遇到多大的困难,对我的教育永远是全家第一位的。”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杰奎琳的教育都带着各种“常青藤联盟”的光环。
杰奎琳的父母并未接受过高等教育,父亲没有上过高中,母亲也因供弟弟们上学,高二便辍学了。和众多经历了特殊年代而痛失高考机会的中国父母一样,杰奎琳的父母将自己未实现的“大学梦”全都寄托在了杰奎琳的身上。“从上学开始,我的目标就特别明确,就是考大学。为什么要考大学呢,考大学为了什么呢,其实我爸妈也不知道。”
与憨厚寡言的父亲相比,杰奎琳的母亲是个利索豪爽的女子,家里的大小事务基本都由她一手操办,“慈父严母”是这个家庭最真实的写照。在对杰奎琳的教育上,他们也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方式。“我爸从没跟我说过‘不’字,‘你真棒’就是他的口头禅。”相较于父亲慈祥的鼓励式教育,母亲对杰奎琳的管教则苛刻严格,是个典型的美国“虎妈”。在母亲的威严之下,“不做完作业绝不许出去”是最基本的家规,而“全A生”则一直是杰奎琳对自己的最低要求,因为只有这样自己的“虎妈”才会对她点点头,露出些许的微笑。“我一直觉得我妈当时从来没对我的成绩满意过,就算是第一名,她每次也只会说‘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尽管杰奎琳为了获得母亲的赞美表扬而努力地学习,成绩优异,但她还是几乎从未被母亲肯定,这也成为了她幼年最大的遗憾。直到很多年以后母亲病重,杰奎琳才在医院的监护室里,第一次看到了母亲对自己竖起大拇指。“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是她的骄傲。”
在20世纪40、50年代的美国社会,像杰奎琳母亲一样的美国“虎妈”其实并不少见。二战后,美国已经成为“世界霸主”。为保持地位,美国政府开始重视教育,要求教育能为其在各方面输送人才,增强知识与技术的支持。于是,持续50年的美国教育大改革拉开帷幕。
美国早期教育基本上脱胎于英国的教育模式,以教会学校为主。这场大刀阔斧的改革,掀起了公立学校运动:公立小学取代了教区学校、慈善学校和贫儿学校;文实中学 曾一度取代拉丁文法中学 ,后又被公立中学取代;州立大学开始大力发展……公立学校的普遍建立,私立学校的渐成气候,使得美国教育被教会和教派垄断的格局被打破,它得以摆脱欧洲教育的影子,建立起特色的教育体系。与此同时,一系列政策的出台,也有力地促进了教育的发展,更新了教育理念。1944《退役军人重新适应法》规定退役军人入学者的学费和生活费由联邦政府供给。1957年,苏联人造地球卫星试验成功,震惊美国朝野,随后通过的《国防教育法》更将教育与国防安全相提并论。规定“由联邦政府增拨大量教育经费,加强普通公立学校的数学、科学和外语教学,加强现代技术教育,资助高等学校的教学与科研,奖励科学研究,建立‘国防奖学金’培养第一流的科技人才,以增强国防能力。”
杰奎琳(右1)中学时参加文艺会演
教育改革推行之后,美国全社会“教育至上(the supremacy of education)”的主流价值观逐渐形成,加上“望女成凤”的父母的热切期盼,杰奎琳的中学生活和如今众多美国少年相比并不算轻松。不过爱好广泛的杰奎琳从不满足于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橄榄球场、篮球馆、体操室随处可见她活跃的身影,八年级时她又成为了文学社的骨干成员。
文学社是由杰奎琳的英语老师创办的。“当时加入文学社就是因为我特别喜欢文学,而且他的课讲得特别有意思。”不过文学社对社员的要求非常严格,每天早上7点便开始活动,社员们聚集在一起一同讨论最近的重大新闻事件,分享对于刚刚读过的名著的心得体会。在薄薄晨雾中,杰奎琳知晓了国内外的新闻,养成了每天关注新闻的习惯,同时还认识了马克·吐温、杰克·伦敦、海明威……虽然争先恐后加入文学社的学生很多,但真正能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杰奎琳自豪地称自己是当时唯一一个整学期没有逃过晨读的学生。“我当时就是觉得我应该坚持,但没想到真的就坚持下来了。”一天之计在于晨,早晨的时光短暂而珍贵,它可以让人总结过去、计划未来、沉淀已有的收获、开始新的目标。后来每次遇到困难,杰奎琳都会想起这些苦读的清晨。“每次一想到当时那么小都能坚持下来,就觉得眼前的困难一定能熬过去。”
瘦小的杰奎琳在八年级时进入了成长高峰期,一年蹿了有将近十厘米。不仅杰奎琳在变化,整个学校也悄悄地发生了蜕变。八年级开学不久,杰奎琳班级中就迎来了一位新同学。
午休时间刚过,有些疲倦的杰奎琳趴在桌上正准备闭上眼眯一觉,班主任突然推开了教室的门。
“大家好,今天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她叫格洛丽亚(Gloria)……”
老师的介绍让原本嘈杂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杰奎琳抬起头,惊讶地张开了嘴——站在老师旁边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姑娘,她梳着高高的马尾辫,一双大大的眼睛不安地环视着这个陌生的教室。
格洛丽亚是杰奎琳的第一个黑人同学,也是整个学校招收的第一个黑人学生。随后,不同肤色的新面孔开始不断出现在白人集中的中学校园中。“忽然之间,我们就开始有了非洲同学和黑皮肤、黄皮肤的新教授……”
八年级的杰奎琳陶醉在结交新朋友的兴奋中,她并不明白整个美国社会正在发生巨变。当时的美国社会一直严格执行着黑白隔离政策,秉持“隔离但平等”的原则。作为美国人数最多的少数民族,黑人长期受到种族歧视,处于社会最底层。二战后,随着亚非国家有色人种争取民族独立斗争的胜利以及工业化的进展,大批黑人流入城市,黑人的地位问题成为全国性问题,黑白种族的矛盾日益突出。
就在杰奎琳升入八年级的那年春天,一个特殊的案件震动了美国社会的神经。一名叫作琳达·布朗(Linda Brown)的黑人孩子控诉美国托布卡教育委员会,“关于公立学校所实行的种族隔离教育是违反《宪法》的”。八岁的琳达·布朗正读小学三年级,根据当时“不同种族分开教学”的体制,她每天不得不步行1.5公里绕过火车调车场去堪萨斯州托皮卡市的黑人小学上学,而无法在离她家仅有七条街之隔的白人儿童公立学校就近读书。经过几轮艰难的上诉,1954年5月,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判定教育委员会的种族隔离教育违法。从此之后,美国中小学正式废除了种族隔离制度。美国黑人民权运动的序幕被缓缓拉开。随即一年后,阿拉巴马州蒙哥马利市的黑人公民,发起了全面罢乘公交车运动,以反对公车上的黑白隔离措施,标志着黑人民权运动的开始。三年后,马丁·路德·金组建南方基督教领袖会议,随后在南方21个主要城市组织集会,发动黑人争取公民权利。
除了以非洲学生为主的黑人同学,杰奎琳身边也开始出现亚裔学生的身影。在当时的美国社会,亚裔居民并不多,亚洲留学生更是少之又少。1882年美国排华法案的发布,使得华人被美国主流社会排斥,在美国生存空间被极度压缩。不过随着华人以及当地美国社会对此法案的争论愈加强烈,20世纪中期后,华人开始重新活跃在美国社会。
“我当时发现很多国际生,尤其是亚洲学生特别害羞,很少说话,从来不主动发言,但他们都很聪明,学习好……我当时就特想同他们聊天。”不过,当时的杰奎琳绝对不会想到,这种即兴的“聊天”想法竟在日后变成现实,甚至成为她不断奋斗的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