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停留过的或许只是记忆,但对于我来说,是我难以忘记的生命。
暑假快到的时候,夜暖的爸爸坐着班机从美国飞回来了。她没想到,爸爸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参加一个朋友儿子的生日宴会。她一直感觉,在自己十几年的人生里,爸爸只是一个临时演员,他给予她很好的物质生活,却连一点点时间都不愿意施舍给她。包括她上次住院,爸爸回来的时候也只是轻声地问了一句:“没什么大碍吧?”
夜暖从来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依偎在爸爸身边撒娇,她只会安静地点点头说:“没事。”
所以一个生日宴会能让爸爸连夜坐飞机回来,这一定不简单。“谁的生日这么隆重?”“蓝氏集团少主的生日,到时候你陪爸爸一块去。”“我可不去。”夜暖不同意。“必须去。”爸爸的语气不是恳求或询问,而是命令,“这次我们家必须借助蓝氏的财力。你到时候给我乖乖的,不要出丑。”夜暖最讨厌他这种态度,长期以来她面对这种态度的唯一方式就是无视。
当夜暖坐在地下室里,托着腮对尹珊珊说这事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你说我老爸没事跑回来给别人的儿子过生日,有没有搞错?他亲女儿的生日他都已经N年没回来庆祝过了。”“看来这个人一定是你爸的大主顾。”尹珊珊一语道破天机。“估计又是假借生日之名,上演巴结权贵的老套路。”“以你爸的实力,还需要巴结别人啊?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尹珊珊分析道。
“嘁,生意场上无朋友,只有利益。”“其实你老爸对你不错了。你不是要学画画吗,他立马把一间画室给你买下来;你有段时间想骑马,他把一马场给你买下来。他除了没有陪在你身边,他什么没做过呀。你就将就他一回怎么了?”
“不是你爸你说得轻巧,你说我和许孟笙的事都闹得全校皆知了,他也没回来过,我病得都快成残废了他也没回来,这会儿要做买卖了,坐航空母舰似的回来了。”
许孟笙在旁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放下正在拨弄的琴弦问道:“你们在讨论的是夜暖的亲爹吗?是吗?我怎么听着不太像啊。”
“我十多年了,都还怀疑这事呢。”夜暖苦笑,“最烦参加这种傻得要命的活动了。”
“可惜轮回乐队不能去,如果他们能去表演就好了,保准一首歌下来,全场上了年纪的人都脑溢血突发……”
“怎么说话的?我们是搞表演的,别说得好像我们是催命的。”“你们那音乐,听不懂的可不就觉得在催命?”尹珊珊说。“催命你还天天来!”陈暮说。“我不是为了你……”尹珊珊说了一半突然脸红了。一室的安静,接着笑声轰然响起。
这下陈暮红了脸。
生气归生气,夜暖还是不敢拂逆她爸爸的意思,只好乖乖地在那天穿上新买的连衣裙,打扮得美美的前往“塞纳河畔”大酒店参加爸爸口中蓝氏集团公子的生日宴。
名门的生日宴,无非就是商贾聚集,觥筹交错,灯光旖旎。
夜暖挽着爸爸的手,看着来来往往的宾客。开场音乐响起,有一个女孩子似一条漂亮的美人鱼般滑入舞池中央。她穿了一条火红的长裙,非常白的脸上抹着无比艳丽的口红,戴着假睫毛,画着粉色眼影,站在舞池中间跳开场舞。体态曼妙,目光潋滟,唇边只是挂着微微的笑,却能吸引无数人的眼球。歌曲完毕,她微微地向大家鞠躬,径直朝夜暖的方向走来。“你是陆夜暖吗?”她居然能一下子叫出夜暖的名字。夜暖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点点头。她从头到脚打量夜暖,目光锐利且不友善,夜暖也禁不住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只是一条巴黎定制的粉色裙子,荷叶边,裙身缀着一颗颗白色珍珠,并不招摇。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妖艳的女生怎么会用一种敌视的目光看着她。“挺普通的嘛。”女生下了结论,转过头,对着刚走进来的一个人说,“蓝希哥哥,她到底哪里好?”夜暖转过头去,看这个女生喊着的蓝希哥哥,一个风度翩翩的英俊男人,头发整齐平整,穿蓝色的西装,颇有绅士风度。他的英俊和许孟笙不同,许孟笙是狡猾而温暖的,他是冰冷且阴鸷的。等等,夜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似乎有点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蓝董,这位一定是蓝公子了,真是年轻有为啊。”夜暖的爸爸立刻上前和别人寒暄。夜暖这才知道,这就是今天生日宴的主角。
“佳妮,你这小机灵鬼,跑这儿来胡闹什么?”蓝希很宠溺地拍了拍刚才那个女孩子的头。
“我不过就是看看……”她望了夜暖一眼。夜暖心中画了无数问号,她根本不认识这位蓝氏集团的少爷。这小姑娘到底在打什么哑谜?“鬼灵精。”蓝希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夜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她了,她今天令人意外地让他觉得耀眼。“我知道……”女生诡异地笑了。“夜暖,叫人。”爸爸在一旁催她。她极不情愿地说了句:“幸会。”
“好久不见。”蓝希对夜暖像是不陌生,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口香糖,“请你吃。”
熟悉的画面一下子闪入夜暖的脑海中——是他,那个总嚼着口香糖,穿花衬衫、四角裤的Aaron。
夜暖睁大了眼睛,蓝希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Aaron就是蓝希吧?”夜暖用力地点点头。谁告诉过她了,究竟谁告诉过她了!“你们早就认识了吗?”夜暖的爸爸问。夜暖飞快地摇头:“不认识。”她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的关系。音乐在此时响起来,佳妮挽着蓝希的手说:“蓝希哥哥,我们去跳舞吧。”
“佳妮乖,哥哥一会儿陪你跳。”“好吧。”佳妮显得有点儿失望。
蓝希把手伸到夜暖面前:“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跳支舞。”“当然,这是我们夜暖的荣幸。”爸爸把夜暖推过去。夜暖没办法推辞,只好随他步入舞池。灯光暗下来,彩色的光开始旋转,夜暖故意踩错步子,蓝希只是皱了皱眉头。
“那天没仔细看你,今天看你,才发现你真漂亮。”“你穿上西装,也挺人模狗样的。”夜暖扯扯嘴。“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这是真情流露。”夜暖不甘示弱。“你现在应该知道我的名字了吧?”“嗯。”夜暖答了一声。“我上次给你的口香糖呢,吃了吗?”蓝希问。“丢了啊。”夜暖早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就那么不重视我给的东西吗?”“又不是金银珠宝,又不能卖钱。”
蓝希的眉头锁紧了些,眼前这个小女孩满不在乎的态度几乎要让他抓狂。“你真是能惹怒我暴躁的神经。”蓝希的声音有些冰冷,他将夜暖的手轻轻地举到自己面前,夜暖手臂上的疤痕一览无余。蓝希有些惋惜地说:“这么漂亮的手,被一道疤给毁了。”
“不用你管。”夜暖想抽回手,可是蓝希紧紧地钳制住他,让夜暖动弹不得。
“别着急……”蓝希握住夜暖的手,俯下身,快速地将他的吻印在夜暖有疤的手臂上。
夜暖被蓝希这个动作吓得愣住了,下意识地抽回手,狠狠地在蓝希脸上打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和灯光开启的声音同时响起,所有人都看到夜暖狠狠地打了蓝希一个巴掌。
“你干吗啊你?”佳妮先扑过来,要打夜暖。佳妮的手被一个人抓住。
——是许孟笙。夜暖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怎么说出现就出现。“啊,好痛……你是谁啊你……”“我是谁不重要。”许孟笙将佳妮的手甩开,目光沉着地把夜暖一把拉到自己旁边,另一只手握紧拳头朝蓝希走过去,整个人好像随时都要爆炸似的。“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不过我如果没记错,我没请你来吧?”“暖暖,这是谁?”夜暖的爸爸也走过来了。夜暖似乎感觉到许孟笙在下一秒就会暴发出来,她很怕他又一时冲动,于是她不顾爸爸在场,立刻握住许孟笙的手,希望这样能缓解他此刻的愤怒。然后她对蓝希说:“蓝公子,这是我的朋友许孟笙,他是来接我走的。谢谢你今晚的招待,我们先告辞了。”夜暖几乎不敢看任何人,只是拉着许孟笙朝外面走去。许孟笙本来握紧的拳头缓缓地松开,只是一路上依然沉默不语。夜暖的长裙拖了一路,许孟笙黑着脸出门走到他的摩托车前,丢给夜暖一个安全帽:“戴上。”“许孟笙……”夜暖想解释。
“你这个蠢女人,闭嘴!”夜暖从未见许孟笙这么凶过。夜暖只好乖乖地戴上安全帽,坐在摩托车后座。“抱紧了。”许孟笙骑上车,把夜暖的手拉到自己腰间。夜暖瞬间羞红了脸,还好她坐在后面,许孟笙看不到。许孟笙的车子呼啦啦开得飞快,夜暖只看到旁边的景物一闪而过,耳边风声呼啸,她吓得只敢把耳朵贴在许孟笙的背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许孟笙的腰,一点都不敢松开。
车子开了很久很久,开进了葵大里面,门口的门卫都拦不住许孟笙。最后许孟笙把车子开到了葵大的操场,夜暖这才敢睁开眼睛,松开紧紧抱着许孟笙的手。
整张脸已经被风吹得通红,头发也被吹得散乱。她从车上跳下来,看着面色铁青的许孟笙。
许孟笙把车子往草坪上一推,整个人肆无忌惮地躺在草地上,然后开始对着天空喊:“陆夜暖,你这个笨蛋。”
夜暖有些手足无措,只好就着草地坐下,她推推许孟笙的肩膀:“你干吗生这么大的气?”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许孟笙一下子坐起来,面对着夜暖,“我怕你被人欺负特意去‘塞纳河畔’找你,正好看到蓝希那家伙对你……我能不气吗?你是我的绯闻女友,你在那儿和别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啊!”
“你自己平时那么多女生来找你,我也没说你不成体统,这会儿你倒说起我来了。”夜暖为自己抱不平。
“你这个蠢女人,你是要气死我吗?”许孟笙对于夜暖的反抗有些愤怒。夜暖抬起头,看到许孟笙生气的样子,两道浓眉斜斜的,突然就笑起来。“你也有生气的时候啊?”夜暖一直以为许孟笙从来不会生气的。“你还笑!我英雄救美你懂不懂?”“你分明就是不放心我,还死不承认。”夜暖歪着头看许孟笙。许孟笙像是被夜暖说中心事,一时有些语塞:“你……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顶嘴了?不管是不行了。”“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是我的谁……嗯……”许孟笙在夜暖说话的瞬间用力地吻住她。男生的唇非常柔软,一动不动地保持一个简单的姿势,像是某个神圣的仪式。四周在这一刻寂静异常,漆黑的夜晚,夜暖似乎感觉到葵远刺骨的风一直钻入自己燥热的体内。
夜暖“哇”地一下就哭了,似孩童被抢了玩具般不依不饶地哭。许孟笙吓坏了,伸手帮她擦去眼泪:“对不起,对不起。”许孟笙觉得是自己的举动吓到夜暖了,这也是他第一次情不自禁地吻一个女孩,所以无比慌张。
夜暖哭得更大声了,在操场上练习跑步的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你这个坏蛋,你这个浑蛋,你欺负人。”夜暖的小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许孟笙的身上。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只要你不哭,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真的吗?”夜暖睁大了眼睛,眼泪汪汪地看着许孟笙,经过刚才这一哭,把先前在生日宴上的委屈都发泄完了。她并不是气许孟笙吻了她,她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做怎样的反应。
“嗯,随便你怎么样。”“那你背着我,在操场上走一圈!”“什么呀?这么幼稚!”许孟笙非常排斥。
“你……你……你不肯……”夜暖的眼泪马上又要流出来了。“好好好。我的姑奶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许孟笙半蹲在地上,无奈地说,“来吧。”夜暖擦掉眼泪,咧开嘴笑了起来,用力地跳到许孟笙的肩膀上:“黄巨人,出发!”
于是许孟笙驮着夜暖,在葵大的操场上一步一步地走着,夜暖把头伏在许孟笙的肩上,手臂紧紧地环绕着许孟笙的脖颈,似乎这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姿势。
夜暖又看到许孟笙脖子上那枚冰冷的银色挂坠,这是夜暖第二次近距离地看这个东西。
“这是什么?”夜暖问。“拨片。”“干吗用的?”“弹吉他的拨片。”“从哪儿来的?”
“这是一个秘密哦。”许孟笙并没有直接回答夜暖,“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揍蓝希?”他换了一个话题。
“我不想你再惹什么麻烦在身上!他那种人,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所以你宁可自己心里憋着委屈,也要拉我走?”许孟笙停下来。“和你相比,这并不算什么委屈。”夜暖想了想回答。许孟笙停了很久,没有说话,夜暖看不到许孟笙的表情,只感觉许孟笙似乎陷入了思考中。“你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事?”良久之后许孟笙问了一句。夜暖被许孟笙的问话噎住了,只好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你别告诉我,葵远外国语学校的花花公子许孟笙正在感动啊。我会害怕的!”许孟笙轻轻地笑了起来,没有接夜暖的话,只是把夜暖往身上推了推。许孟笙知道,有夜暖在身边,心永远都是温暖的。快要到的时候,夜暖从许孟笙的背上跳下来,谁料裙摆太长,她一下子踩到裙摆,朝前倒去。许孟笙一把抱住要跌倒的夜暖,夜暖常年手脚冰冷的身子一下子被温暖包围着。
夜暖有些错愕,她没想到自己会出这种洋相。“许孟笙……”
“嘘,别说话。”许孟笙打断了夜暖的话,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好熟悉的感觉。你上次生病,我就是一直这样抱着你的。”
夜暖静下来,他靠在夜暖的耳边说:“陆夜暖,你这个傻丫头,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千万不要跟别人跑了。我会舍不得的,会伤心的,会拿着刀和他拼命的,知道吗?”
月光下,夜暖的心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像是身体某个角落里的冰冷被生生地融化了。
她一度那样感激过上帝,感激上帝赐予她这样一个男生,在她觉得淡漠的岁月中,给了她光明和希望,也给了她始终不敢渴望的爱。
那时候她天真地以为,这就是全部,她和许孟笙会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可惜人生有各种无法预知的可能性,所有你以为会陪伴你一生不离不弃的人,都有可能因为各自的秘密、仇恨、嫉妒、利益,狠狠地捅你一刀,离你而去。
夜暖以为她爸爸会因为她那天荒唐的举动而气得暴跳如雷或者找许孟笙来痛骂一顿,但是爸爸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葵远,去了香港。
陆宅没有掀起夜暖想象中的波澜,夜暖从开始的忐忑,变成有点儿失望。尹珊珊安慰她:“这样也好,有足够的空间给自己,不用面对父母的唠叨和禁锢。”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夜暖的成绩从班级第四十名一下子跃入班级前十八名,这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夜暖这才发现,她以前不是不会学习,是没有花心思在学习上。
连尹珊珊都大叹爱情的魔力是伟大的。夜暖请朋友们在葵大校门口新开的烧烤店吃饭。那是一间自助烧烤店,有别于小摊上的烧烤,给你一个烧烤架自己烤,可点饭点菜,应有尽有。来的有乐队的四个人,加上尹珊珊和小米。小米很少参加集体活动,夜暖邀请小米的时候,没想到小米爽快地答应了。
当天是陈暮的生日,尹珊珊想对陈暮来个最终告白。“能不能成就看今晚了。”尹珊珊决定孤注一掷。小米那天难得地打扮了一番,长长的蓝色波点长裙衬出她高挑的身材,腕间戴了一条草编的手环,露出洁白的手。如果只看半张脸,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
“你们好。”虽然和大家都见过面了,可是小米依然表现得很生疏。“小米,你要坐哪儿?”尹珊珊问。她的目光在几个人之间扫了扫,指了指许孟笙:“我坐许孟笙旁边吧,之前一直听夜暖和我说到他,都没来得及好好认识一下。”“我哪有一直说到他?”夜暖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想那么多,就让小米坐下了。
夜暖把刚烤好的鸡翅递给小米:“这是许孟笙刚刚烤的,你吃。”小米接过来,但并没有吃,她望着烧烤架下面的碳火发呆。“怎么了?不爱吃吗?”夜暖推推小米。
“没有。”小米摇摇头。夜暖总觉得这阵子小米心里藏了很多心事。
陈暮在帮尹珊珊烤秋刀鱼,夜暖想起来今天晚上尹珊珊是来表白的,就拼命冲尹珊珊使眼色。
尹珊珊喝了一杯酒,借着酒胆,站起来说:“你们知道我此生的愿望是什么吗?”
“找一个帅哥谈恋爱。”大家集体回答。“怎么都知道?”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都说了八百遍了,傻子都记住了。”豪哥说。“那既然你们都知道了,你们是不是应该成全我这个心愿?”她看着陈暮,大眼睛炯炯有神。陈暮佯装不知道地推推旁边的小卡车:“小卡车,珊珊说你呢,你快点帮她完成心愿吧。”小卡车正在努力地和一只大章鱼做斗争,没想到吃着也能中枪。“你装什么蒜呢你?”许孟笙站起来,“珊珊买蛋糕就是为了向你表白,你也早知道她喜欢你,你们俩赶紧在一起得了,别扭扭捏捏的,演偶像剧似的。”
许孟笙的一席话让这个本来看似挺浪漫的场景瞬间毁灭,两位当事人显得有些尴尬。
“沉默?沉默就是默认了。”夜暖也站起来,“不枉珊珊酝酿了那么久,筹谋了一个月,我们现在正式宣布你们成为男女朋友!好了,现在站起来切蛋糕,交杯,礼成!”夜暖也陪许孟笙发疯。
许孟笙那头已经开始把蛋糕拿上来,打开蛋糕盒子,夜暖在一旁帮忙分盘子。
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让陈暮和尹珊珊这两位当事人目瞪口呆。“他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默契了?”大家面面相觑。所有人哄然一笑。
只有小米没有笑,她似乎被刚才的画面刺激到了。她拿了一杯酒默默地喝起来。
分蛋糕的时候,夜暖给许孟笙端了一块,小米转头,突兀地说道:“他不能吃蛋糕。”
在场的人都停了下来,被小米这句话惊到了。小米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刻解释道:“我是问他能不能吃蛋糕,我听说很多人不能吃蛋。”别人不知道,许孟笙内心却是一惊,他由于身体的原因不能吃蛋,一吃就拉肚子。这件事除了家里人,没有人知道,就连乐队的成员也不知道。“这么奇怪,还有人不能吃蛋?”夜暖的目光投向许孟笙。“是啊,我是不能吃蛋的,一吃就拉肚子。”许孟笙回答。“原来是这样啊!还好小米博学,否则我还真不知道呢。”夜暖并没有想许多,就把许孟笙面前的蛋糕挪掉了。而许孟笙像是被人牵动了内心,不自觉地用余光去看旁边的小米。她只是低着头喝汤,目光沉沉,目不斜视。好像有些被许孟笙埋藏许久的记忆,从泥土里一点点地冒上来。
许孟笙突然感觉后脊背有些发凉。这时,老板拿着话筒在小台上说:“今天本店新开张,为了答谢大家的捧场,特别举办一个许愿瓶的活动。一会儿我们会给大家每人发一个许愿瓶和一张纸,你们把你们的心愿写在上面,塞到许愿瓶里,投入我们店的大金鱼缸内。可求学业、事业、爱情。祝福每个人都能心想事成!”
老板看上去二十多岁,是个挺英俊的年轻人。台下的人开始鼓掌,夜暖他们很快就每个人都分到一个大拇指大小的许愿瓶。
大家都低着头,似乎很认真地写着自己的心事。夜暖看着许孟笙,不知道他在写什么。许孟笙却满怀心事,拿笔的手有点儿发抖。巨大的金鱼缸装满了水,店里的人轮流上去将小许愿瓶丢入金鱼缸内,随着咚咚咚的声音响起,夜暖也将自己的许愿瓶丢入缸内。小米望着金鱼缸里的鱼欢快地游来游去,有些隐秘地抬头,像询问,又像自言自语一般说:“许过的愿望,真的会实现吗?”她冷漠地笑了笑,这个笑刺痛了许孟笙的眼。
夜暖的许愿瓶里,她只写了一句话:祝愿我们所有人,永远都不分开。
夜晚的灯光旖旎地打在这间名为“月色”的酒吧里。小米换上一件低胸的衣服和短裤,戴着面具,站在舞台上,尽情地扭动她的腰肢。她的身材高挑纤柔,看得下面的人热血沸腾,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蔷薇,蔷薇……”她今天特别卖力,连着做了好几个高难度的动作,差点儿从上面摔下来。
不远处的DJ阿强都察觉出她今晚的反常,她似乎要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将自己累死在舞台上。
当然,她并没有累死,音乐结束之后,她像往常一样,给了大家一个飞吻,就离开了。
在后台,当她脱去假发,披散下头发的时候,阿强走了过来。“你今天怎么了?表演得这么卖力。”
“没什么。”“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阿强问。“我累了。”小米拒绝说话。阿强很识趣地走开了。
她摘下面具,在洗手间里卸妆,厚厚的妆下,是她那张破碎的脸。她十三岁时禁不住姑姑的毒打从家里逃出来,遇到了阿强,阿强让她认识了这里的老板白姐,白姐觉得她是一块不错的坯子,教她跳舞,让她帮着赚钱。她这才有钱拿回去给姑姑,骗姑姑说是她妈妈给的,姑姑这才没有再对她拳脚相加。
在声色场所待久了,她已经渐渐地看透了太多事。那个在台上的自己,她从来不敢让别人知道,可是那是最真实的她。所以她在遇到夜暖的时候,才会那么珍惜,珍惜来之不易的友情。夜暖却将她最思念的人带回她身边,却是在拥有他的前提下。这真是太讽刺了。她脱了鞋,走在刺痛脚底的石子地面上,或许这时候疼痛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药。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那里挂着那样熟悉的一轮月亮,那时候有两个人喜欢偷偷跑出来,坐在秋千上看月亮。
那个曾经说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人,现在却成了她好朋友的男朋友,命运真让人无奈。
她在这个城市里,只有陆夜暖一个朋友,她在夜暖面前可以做那个柔弱、乖巧的女孩,可又有谁知道,她付出了怎样的努力才做到这一切?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想珍惜的人,都要这样残忍地背叛她、伤害她。
整个暑假,夜暖除了窝在自己的画室,另一个常去的地方,就是许孟笙的爷爷家。
就是那样一个小小的老式院落,种几盆含羞草、吊兰、胡姬花,摆上几处根雕、藤椅、矮凳,无花果树挺直生长,温室里的蘑菇探出了可爱的脑袋。
许孟笙给这里取了个名字,叫“秘密花园”。夜暖从许孟笙那里知道了很多有关乐队的知识,从早期的披头士,到德国战车,到AK47。她喜欢看许孟笙像疯子一样抱着吉他甩自己的头发,那时候的许孟笙才是最真实的他。他爷爷总说他,每次一拿起吉他,就像刚从疯人院放出来的一样。
夜暖终于见到了许孟笙的爷爷,葵大的老教授,有白花花的胡子,喜欢下棋,喜欢培育各种奇怪的物种,喜欢和夜暖讲葵大的历史。
夜暖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长期在老人院住着,前几年也去世了。夜暖只记得小时候他们常常会来看她,给她带好吃的。
许孟笙的爸爸长期出差,但是妈妈和爷爷都待人极好,他们几个常常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不断地往夜暖碗里夹菜。
没人在的时候,许孟笙总会开玩笑地对夜暖喊:“小媳妇儿,拿杯水来……小媳妇儿,来捏捏脚……”
夜暖也会撇开平时温和的性格,叉着腰回许孟笙一句:“去你个没正经的。”
许孟笙的妈妈偶尔过来,看到夜暖,总是愧疚地盯着她的手臂说:“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有道疤多难看啊。”
夜暖也不难过,反过来安慰她:“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以后动手术就行了。”
他妈妈总喜欢搂着夜暖,说:“还是女儿贴心。”夜暖总会不好意思地笑。有次许孟笙端着鸡汤,站在她们面前,假装受不了地说:“老妈你也太偏心了,我要吃醋了。”
那样美好的时光,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候夜暖总是无端地忆起,恬淡中泛着浓浓的蜜意,那样香醇,让人沉醉。
有很长一段时间夜暖都相信宿命的安排,这个人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礼物,给了她令她措手不及的幸福,她把许孟笙像宝贝一样收好,相信他在她未来的生活里,必定会占据重要的地位。
夜暖并不知道她和许孟笙算不算是在谈恋爱,除了那天那个近乎玩笑的吻和他矫情的语句,但这似乎不足以对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做任何的奠定。她不像尹珊珊,喜欢了,就拼命地要去得到。她想得到,可是她更害怕失去。所以她觉得这样若即若离也没有什么不好。
未来很长,她一点都不着急。尹珊珊和陈暮开始了一段她渴求已久的爱情,每次都撒谎骗父母说自己去夜暖家写功课,其实偷偷跑去约会。而夜暖长时间在画室里画画,静谧的画室里,许孟笙拨动着琴弦唱歌给夜暖听。
夜暖仔细听过许孟笙的声音,有一种忧郁游移在里面,总是泛着淡淡的感伤。
画室的门口有一株高大的樱树,下面摆放了一架双杠。夜暖和许孟笙常常坐在双杠上面仰望星空。许孟笙曾经问夜暖:“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怎么办?”夜暖指了指天上的星星:“它会带我找到你。”许孟笙只是用力地抬起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年少的时光太轻缓,谁都不容打扰片刻。谁都不知道谁的内心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
文理分班的时候,葵远外国语学校转来了两个特别的学生。一个就是脸上有伤疤的女生莫小米,一个就是漂亮优雅的蓝佳妮。她们成了两个鲜明的对比,成了学校最热门的话题。对于小米转校来葵远外国语学校的事,夜暖和尹珊珊都觉得很奇怪,因为之前都没有听小米说过,也并不知道她家有谁有这样的门路,可以帮她转学。小米却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态度说:“你们两个都找男朋友了,我不能让你们把我丢下呀。”夜暖总觉得小米变了,却不知道哪里发生了改变,那个曾经恬淡、乖巧、文静的女生一下子变得有些阴郁起来。但是她来不及思考小米改变的原因,因为她在开学的第一天,很快就被蓝佳妮吸引了。
准确地说,蓝佳妮是一个想不让人注意都难的女生。她把校服的衬衫下摆扎起来,裙子修改成到大腿的位置,高跟鞋,头发不知道是烫卷的还是自然卷,总是微微带着弧度,脸孔很白皙,眼波中有一种细腻的婉转,说不出来地吸引人。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姓蓝。这个姓氏在葵远只有一个家族,那就是蓝氏集团。但是据说她只是蓝氏家族管家的女儿,那位管家在蓝佳妮十岁的时候为了救主人而去世了,所以蓝家将蓝佳妮收为养女,送到外国长期生活。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转入外国语学校。
这个世界,总会在你满不在乎的时候出现一个人,激发你的斗志。这是夜暖趴在走廊栏杆上看到蓝佳妮的时候所想到的。她和那天跳舞的样子完全不同,褪去了一脸的妆,露出少女的童真,头发扎得很高,背着包站在人群里显得青春洋溢。她来的第一天,就在操场上拦住许孟笙,郑重宣布道:“许孟笙,我一定要追到你。”
有些凉爽的九月,晨光令人微醺,夜暖、尹珊珊、小米、陈暮和小卡车一行人都站在走廊上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那是刚结束晨会的早晨,夜暖在新的文科甲班等老师分配座位。她报了文科,和小米在一个班;许孟笙选了理科,和尹珊珊在一个班。
还好都在同一层,并不算远。“有威胁了!”尹珊珊嚼着话梅推推夜暖。
小米只是低着头,陈暮却在一旁瞎起哄:“这么完美的小妞,要是我肯定会答应啊!”
话还没说完,尹珊珊就狠狠打了陈暮的脑袋:“完美?完美什么啊?许孟笙是夜暖的男朋友,这是全校皆知的事情,这个狐狸精在搞什么鬼啊?”她转过来安慰夜暖,“别担心,每年追许孟笙的女生都很多,他都不为所动!这次肯定也没问题的。”
夜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操场上的两个人。不知道是光线太美还是怎么样,夜暖觉得许孟笙和蓝佳妮两个人站在一起,那么相称。
许孟笙在蓝佳妮表白完之后凑过去,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蓝佳妮只是笑了笑。
他们的交流看上去非常和谐,所有人都看好戏似的望着他们。“这不要脸的狐狸精,大庭广众之下还卿卿我我,夜暖你别生气,一会儿我帮你揍许孟笙!”尹珊珊很担心夜暖生气。他们说完话,蓝佳妮特意朝夜暖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挑衅似的挑高了眉毛。许孟笙也看到夜暖了,他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很自然地向她的方向挥了挥手。
“没见过出轨出得这么光明正大不知道羞耻的,是不是?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铃声很适当地在这个时候响起,夜暖转过身,拉着小米的手:“戏散场了,我们该走了。”
蓝佳妮就在大家的注视之下,大大方方地进入了葵远外国语学校理科甲班就读。
许孟笙似乎并不讨厌她,虽说他和蓝希的关系不好,但是他对这个看似热情的女孩子没一点讨厌的感觉。
夜暖总以为自己不在乎许孟笙和谁在一起,曾经有过那么多向他表白的女生,她始终不以为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到许孟笙和蓝佳妮站在一起的时候,她居然非常非常不开心,像是心中有一团巨大的火,仿佛要把她吞噬。
夜暖在食堂吃中饭的时候,把碗里的鸡腿戳得四分五裂。“鸡又没得罪你,干吗把它碎尸万段啊?”尹珊珊和小米坐在夜暖旁边,看着她发怒。
“你如果真气不过,就找许孟笙去问个清楚呀。”尹珊珊接着说,“小米,你说是不是?”
“啊……什么?”小米也在思考着什么,没想到尹珊珊突然点到她的名字。
“你们又没有喜欢同一个人,干吗一起心不在焉的?”尹珊珊有点愤怒。
“珊珊,你胡说什么?”小米赶紧反驳,“我是在想蓝佳妮到底要做什么。”
“她要做什么,显而易见,一进班级就坐在许孟笙前面,那不是夺我们暖宝儿的专属座位吗?然后下课就缠着许孟笙,说是讨论作业呢,其实眉来眼去,我们都看到了好吗!”
“别说了,珊珊,别说了,夜暖都快把鸡腿捣成肉泥了!”陈暮制止了尹珊珊的口无遮拦。
夜暖这才发现,陈暮和小卡车也坐在对面吃饭。正说着,许孟笙就和蓝佳妮一起走入食堂,真是大白天不能说人,一说人就到。
他端着饭盒,欢快地走到夜暖跟前:“对不起,我刚才有点事,来晚了。”
许孟笙一屁股坐在陈暮旁边,和夜暖面对面。他正想和夜暖说话,谁知蓝佳妮也迅速地坐在许孟笙旁边,用力地把许孟笙往另一边挤了挤,于是变成蓝佳妮和夜暖面对面了。
“不介意我在这儿和你们吃饭吧?”“不介意。”夜暖撇撇嘴,“反正我们也快吃完了。”“是吗?刚才我和孟笙在做一个奥赛的题目,好难好难,我们解了好久才解开,就耽误了吃饭。”“傻丫头,你的鸡腿它遭遇了什么?怎么变成这样了?”许孟笙看到夜暖碗里可怜的鸡腿,忍不住问。“可能是受刺激了,人有时候受刺激都有可能变得不寻常,更别说鸡了。”蓝佳妮还没等夜暖回答,就立刻接话。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吵架的。许孟笙更没理由不知道。
夜暖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去夹饭盒里的黄瓜。“你这块黄瓜都变色了,肯定是放的时间长了,有的东西真的不宜久看,久了就容易嫌弃。”蓝佳妮又在煽风点火。“你说话注意点。”尹珊珊快要被这个女人的出言不逊给逼疯了。夜暖也感觉到自己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紧紧地握住。“你们怎么都不吃饭?吃啊……孟笙,我今天带的这个牛肉特好吃哦,我喂你吃……”
夜暖实在是忍不住了,准备站起身走人,没想到旁边的小米先夜暖一步站起来,端起桌子上的例汤就往蓝佳妮的头上扣去。
例汤里还有紫菜、虾米和少量的蛋花,瞬间顺着蓝佳妮的头缓缓地往下流。
“啊……你这个丑八怪,你在干什么……”蓝佳妮瞬间跳起来,指着小米大骂道。没有人会想到小米竟会做出这种举动,夜暖都吓到了。随后一个巴掌啪地狠狠掴在了蓝佳妮的脸上:“骂谁丑八怪呢?”她的声音是冷而淡漠的。食堂里瞬间沸腾了,这么精彩的画面如今已经很少出现了。夜暖从来没有见过小米这个样子,阴冷得有些决绝。
“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还是回去看看谁是丑八怪吧。”小米撂完狠话,转头对愣在一旁的夜暖和尹珊珊说,“愣在这儿干吗?还打算帮她擦脸啊?”她一手拉着尹珊珊,一手拉着夜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食堂。
“莫小米,我不会让你好过的!”蓝佳妮的声音回荡得整个学校都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