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将“提问”转化为“行动”?
在某一时刻,范·菲利普斯从“为什么”阶段进入到“如果”阶段。到目前为止,菲利普斯一直在从事肢体修复行业的相关工作,不断进行“情景分析”(contextual inquiry) ,努力了解在修复行业领域内的状况。因此,他能够聪明地提出质疑。
当菲利普斯开始获取更多有关肢体修复的专业知识时,他却坚持让自己以最初那种“门外汉”的视角来进行思考。而在菲利普斯努力实现计划的过程中,他的一位导师提了一个建议,让他去专利局看看现在有哪些假肢专利,借机研究已有的假肢产品。菲利普斯说:“我对此的回应是:‘我不会让其他人的想法来干扰我的想法。我要沿着自己的路走,而不是别人的。’”
对于研究假肢这件事,菲利普斯并不着急,所以他没有从专家那里寻找快捷的答案。他说:“ 如果你给自己的想法留出一些时间和空间,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它自己将会努力解决问题,并且通常会衍生出许多有趣的解决方案。 ”于是,渐渐地,这些解决方案开始在菲利普斯的脑海里浮现。不管我们是否能意识到想象力的存在,在“如果”阶段,想象力就开始发挥作用了。长久以来,如果你都沉浸在一个想要解决的难题或问题中,那么你将会想出一系列可能的解决方案,而这些可能的解决方案最终会通向答案。但在这个阶段,你的想法仍然是推测性的,是未经证实的假设,也只是早期的顿悟。顿悟通常有这样的特点——“啊哈!就是这样。”而这个特点表明,你的难题瞬间得到了解决。但更多的时候,在“如果”阶段,人们会具有格外敏锐的洞察力。而此时,那些看似非常有可能的解决方案都是未经证实的,也是会令人产生质疑的。
“如果”阶段是一个很有意思也十分开放的探询阶段,你可以在这个阶段探索到底有多少可能的解决方案,所以你不必急着进入下一个阶段。今天,对于快速查询得到答案以及快速获取服务,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而对我们来说,“与问题为伴”可能显得有些奇怪。在《无知:如何驱动科学》这本书中,斯图亚特·费尔斯坦一直想弄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是否满意这种快速获取答案的现状。于是,他提出:我们是否太过着迷于答案?我们害怕问题吗?尤其是那些需要纠结很久的问题?
在你探索怎样解决一个难题时,最糟糕的事莫过于太快得到答案。而当你的脑海中冒出“如果”的可能性时,你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对这些新鲜想法进行过滤,最终才能形成确定的想法。如果你能将现有的许多想法用不同寻常且有趣的方式连接起来,那么这些想法就会形成一个新的想法。爱因斯坦就是这种“组合思维”(combinatorial thinking)的早期拥护者。今天,“组合思维”被人们普遍视为创造力的一种主要来源。因为这种思维类型由两部分组成:连接和问题。所以,我认为,从本质上讲,“组合思维”就是“连接性探询”(connective inquiry)。
当菲利普斯沉浸于制作假肢的计划中时,他做了许多有趣的、标新立异的连接性探询。比如,他开始思考有关跳水板的弹力问题,并提出了:“如果能通过某种方法将跳水板的弹力作用复制到假肢上,那会怎么样?”在探究这一可能性的过程中,他了解了动物的腿部是怎样运动的。比如,当猎豹的腿弯曲并且其肌腱受到压力时,它的后肢肌腱的力量怎样产生惊人的推力。如果一个人的腿能像猎豹的腿一样,那会怎么样?
菲利普斯将这一想法与自己的记忆进行了关联。小时候,他的父亲有一把古老的中国剑,剑是C形的。实际上,弯曲的刀片要比直的刀片更结实、更有韧性,所以菲利普斯一直对这把剑十分着迷。想到这件事,他的脑海里便产生了一个新方案:如果把传统的由小腿和脚组成的L形假肢变化一下,去掉脚后跟,制作一个从腿到脚尖都形成流畅的、连续曲线的下肢,那会怎么样(见图1-3)?他利用这种设计和适当的材料,最终把猎豹的肌腱的灵活性与跳水板的弹力都融入到新的假肢中。使用这样的假肢,截肢者不仅可以走路,还能跑和跳。
一种把多项貌似不相关的事物通过想象加以连接,从而使之变成彼此不可分割的新的整体的思考方式。
图1-3 菲利普斯设计的“猎豹”假肢模型
1902年,到亚拉巴马州旅行的玛丽·安德森(Mary Anderson)注意到纽约公共汽车的司机需要非常费力才能透过被雪遮住的挡风玻璃看清窗外的景物。于是,她想,为什么没有人发明一个能清除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雪的设备?当然,后来玛丽发明了这样的设备,她设计出了第一个汽车雨刷。6年后,鲍勃·卡恩斯(Bob Kearns)针对汽车雨刷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并将雨刷应用于现代汽车。无论是倾盆大雨还是毛毛雨,原来的雨刷都是用同一种速度运动,卡恩斯对此很不满意,于是他提出:“为什么雨刷不能像眼皮那样眨呀眨呢?”比如,会根据需要调节眨眼的次数。就这样,卡恩斯有了制作“间歇式雨刷”的想法,然后他开始在地下室思考怎样实现这个想法。最终,一个简单且造型美观的三组分电子传感和电子时序设备诞生了。2008年上映的电影《灵光乍现》( Flash of Genius )讲述了美国三大汽车巨头侵犯他的专利的故事。
“如果”类的问题拥有无穷的力量,它们是创新的种子。但是,即便在你努力寻求这类问题的答案的过程中获得了动力,也不可能将想法瞬间带入现实。辨别创新探询者的方法是,看他们是否能形成自己的想法,并具有让这些想法成真的能力,而长期坚持不懈地追求自己的梦想以及经常果断行事就会造就这样的能力。最关键的是,当问完所有的“为什么”类的问题时,在接下来的探询阶段,你就该考虑“如果”类的问题,并且必须要想:“我该怎样完成这件事?”思考怎样完成一件事就意味着进入行动阶段了,但该阶段仍需要靠问题来驱动,且多数问题都是要具有可行性的。
● 我该怎样决定哪个想法是自己要去努力实现的?
● 我该怎样检验那个想法,看看哪一部分行得通,哪一部分行不通?
● 当我发现自己的想法行不通时,我该怎样改变原有的想法呢?
相比以往,如今我们大多数人在构建自己的想法和问题方面都有很大的优势。我们能用计算机速写程序,能制作自己拍摄的YouTube视频,能建立测试网站,能到社会化网络中寻求帮助,还能发起一个Kickstarter众筹项目来获得资助,以便解决难题或创造新事物。
菲利普斯在致力于实践自己的假肢计划时,却没有如今这样的资源。他先是手工绘制草图,接着在地下实验室做出了假肢的黏土原型。然后,他艰难地走到厨房,把制作假肢的原料放进烤炉烘烤。他说:“烤炉电热板约有22.7千克重,我把各部分材料放在电热板之间,使得它们能融合成一个整体,为此我烫伤了很多次。”
菲利普斯制成的飞毛腿(Flex-Foot)原型有200~300个,“在第一次受到来自身体的压力时,许多飞毛腿原型就坏掉了”。每当飞毛腿原型坏掉时,他都会提问,通过提问对失败进行全面剖析。菲利普斯提出的问题包括:“为什么它会坏掉?”“如果我改变制作原型的混合材料,那会怎么样?”“怎样抬起来这只新假肢?”菲利普斯每摔倒一次,他就向前又迈了一步,离突破也就更近一些。在整个探询的过程中,他在失败中不停地前进。
20世纪80年代中期,菲利普斯将飞毛腿假肢引入市场,这一举动彻底改革了肢体修复行业。2000年,菲利普斯出售了他的公司和生产线。虽然飞毛腿产品线生产了适合各种用途的模型,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猎豹”,它融合了多方面的作用机制,比如跳水板、动物腿和弯曲的中国剑等。它的弯刀设计改变了假肢常规的样子,改变了截肢者使用它的方式,当然也改变了我们对修复学的看法。截肢者利用菲利普斯的发明甚至可以攀登珠穆朗玛峰。短跑运动员艾米·穆林斯(Aimee Mullins)使用了菲利普斯的产品,她成为第一个双腿截肢短跑选手,并代表美国乔治城大学参加了美国大学生体育协会举办的田径比赛。最著名的例子是,在2012年残奥会中,南非选手奥斯卡·皮斯托瑞斯(Oscar Pistorius)套着两只“猎豹”假肢参加短跑比赛。至于菲利普斯十几年来一直探究的那个问题,他自己制作出的假肢产品就是最好的解答。假肢让他重新找回了生活的激情。他的家位于加利福尼亚州门多西诺县(Men-docino),现在他每天都在自己家附近的海滩上跑步。
当菲利普斯不去跑步时,他就会努力工作,试图制作出更好的新假肢。事实上,在开发出“猎豹”后,他紧接着又提出了一系列新问题:“为什么它的成本这么高?”“如果对这一设计进行调整,比如通过使用新材料和不同的工序,让假肢被更多人接受,那会怎么样?”“我怎样才能实现这种调整?”
通常,探询者与菲利普斯无异,他们获得的每个“答案”都会引发自己提出新一波的问题。对他们来说,坚持不懈地探询是很自然的,就像呼吸一样。但他们是怎样做到的呢?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