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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从革命者到风险资本家

这里有我的一切,

老婆,孩子,我的生活。

漆黑长夜,我曾属于这里,

我的起起伏伏,我的失足堕落,

我的痛苦磨难,我的热情,我的勇气。

——美国说唱歌手DMX《我们是谁》

前几天,我在家里举办了一个大型烧烤聚会,邀请了100位关系最亲密的朋友。这些年来,姐夫卡修和我经常组织这类聚会,我出色的烧烤技术令我在非裔美国朋友圈中赢得了“烧烤界中的杰基·罗宾森 ”的美誉,我也因此而跨越种族界限,与他们成为亲密无间的好友。

在那次特殊的烧烤聚会上,我们谈到了著名的说唱歌手纳斯 。我的朋友特里斯坦·沃克是一位年轻的非裔美国企业家,他自豪地说,纳斯出身于纽约皇后桥的一个住宅区,这是美国最大的公共住房项目之一,是由他负责筹建的。我73岁的犹太裔父亲突然插嘴道:“我去过皇后桥。”父亲是白人,特里斯坦认为,他绝不可能去过皇后桥,因此说道:“您说的肯定是皇后区。皇后桥实际上是一个房地产项目,就在皇后区附近,环境极差。”可我父亲坚持说:“不,我去的就是皇后桥。”

我告诉特里斯坦,父亲从小就在皇后区长大,因此不可能搞混。我问父亲:“您去皇后桥干什么?”他说:“我11岁时在那里发革命传单。我记得很清楚,因为我母亲当时为这事很发愁,她觉得我那么小,干这种事太危险了。”

我的祖父母其实是真正的革命者。祖父菲尔·霍洛维茨是一名活跃的革命分子,在麦卡锡时代,他因此而失去了教师的工作。父亲就是在这种革命背景下出生的,他在成长过程中接触的都是“左翼”思想。1968年,他举家西迁至加州伯克利,成为著名的“新左派”杂志《壁垒》的编辑。

因伯克利地区居民大多具有“左翼”思想,因此该地被亲切地称为“伯克利人民共和国”,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小时候,我非常腼腆,害怕见人。母亲第一次把我送到幼儿园时,我哇哇大哭。老师让我母亲放心走开,说幼儿园的孩子这样哭很正常。可是,当母亲三小时后再回来时,发现我浑身湿透,还在哇哇大哭。老师解释说,我一直哭个不停,所以衣服才湿成这样。那天,我被幼儿园开除了。多亏母亲是世界上最有耐心的人,否则,我也许永远都无法跨进校门。当她身边所有的人都建议她对我进行精神治疗时,她依然对我充满信心,直到我对这个世界不再感到惶惑、害怕为止,无论这个过程有多么漫长。

我5岁时,我们全家从格伦大街一居室的房子搬到了伯尼塔大街更大一些的房子里。对一个六口之家而言,格伦大街的房子实在是太小了。伯尼塔是伯克利的中产阶级社区,但这里和大多数中产阶级社区稍有不同。这一街区混杂了嬉皮士、疯子、怪人、拼命工作的期望能跻身上流社会的下层百姓,以及因吸食毒品而堕落的上流社会人士等。有一天,弟弟乔纳森的一个名叫罗杰(化名)的朋友来我家玩儿。罗杰指着街上一个正开着一辆红色货车的非裔美国男孩儿对我说:“过去,让那家伙把车让给你,如果他敢不从,你就唾他的脸,叫他黑鬼。”

在此,我有几件事需要先澄清一下。首先,我们身处伯克利,因此罗杰所用的那个词并非我们的常用语。事实上,我以前从未听说过“黑鬼”这个词,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只是隐约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好词。其次,罗杰并非种族主义者,他的家庭背景并不差。他父亲在伯克利是一名教授,而且他父母都是世界上最善良的那种人。后来我们才知道,罗杰患有精神分裂症,他性格中阴暗的一面使得他想看我和那个非裔男孩儿打上一架。

罗杰的命令使我十分为难。我非常害怕他,认为如果不照他的话去做,他肯定会痛打我一顿。另外,我也害怕去要车。怎么张口啊?我害怕得要命。罗杰实在太可怕了,我简直不敢和他待在一起,于是我沿着街道向那个男孩儿走去。那段距离大约只有30码 ,可我感觉却像30英里 那么长。等我走到那个男孩儿跟前时,我几乎全身僵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容易张开嘴,我脱口而出的却是:“我可以开一下你的车吗?”乔尔·克拉克说:“当然可以。”我转身去看罗杰的反应,他却不见了。显然,他性格中善的一面占了上风,他的兴趣已经转移到其他事物上了。那天,乔尔和我玩儿了一整天,我俩从此成了最好的朋友。18年后,他成了我婚礼上的伴郎。

直到现在,我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但它确实改变了我的生活。我由此认识到,害怕并不代表没有勇气,真正的行动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究竟是英雄还是懦夫,由行动决定。我常常回想起那一天,心想,如果我当时照罗杰的话去做了,我就永远交不到乔尔这个最好的朋友了。那次经历还让我懂得,人不能光看事物的表面。要了解其人其事,必须下大功夫,否则,你只能对其一无所知。获取经验毫无捷径可循,通过个人经历所获取的那种经验更是如此。与一无所知相比,人云亦云、寄希望于捷径更不可取。

【你死定了】

多年来,我竭力避免被第一印象所左右,避免墨守成规。在伯克利生活时,我是个优等生,我所在的小镇并不推崇橄榄球运动,认为其太过野蛮、暴力,大家都反对我加入伯克利高中橄榄球队,可我却偏偏不听。加入橄榄球队对我而言是迈出了一大步。我以前从未参加过任何小型橄榄球联赛,在那里,我在早期克服恐惧的经验教训让我受益匪浅。在高中橄榄球比赛中,75%考验的是你能否克服恐惧心理。

我永远不会忘记主教练奇科·门多萨第一次给我们召开的球队会议。门多萨教练是个久经沙场的战将,他曾在德州基督教大学参加过高校橄榄球赛,那里是所向披靡的角蛙队的大本营。在开场白中,门多萨教练说:“你们中的有些人会在这里崭露头角,但不要自以为是。打球时,不要只想着耍酷,如果谁敢犯浑,知道什么下场吗?你死定了!”接着,他又滔滔不绝地讲一些我们不能违反的规定:“训练迟到?你死定了。不想击球?你死定了。在草坪上晃晃悠悠地散步?你死定了。管我叫奇科?你死定了。”

这是我所听到过的最刺激、最搞笑、最好听的话。我太喜欢这些话了,甚至想赶快回家告诉妈妈。我妈妈吓坏了,可我还是很喜欢。回想起来,这是我所接触的有关领导力的第一课。美国前国务卿科林·鲍威尔说,领导力是一种能让别人追随你的能力,即使别人只是出于好奇。我对门多萨教练接下来会说什么的确充满了好奇。

我是橄榄球队里唯一一个数学成绩优异的队员,我上的很多课和其他队友都不一样。因此,我往来于不同的社交圈子,和世界观截然不同的孩子们交往。视角的不同会令世界上所有重大事件的意义彻底发生改变,这令我惊叹不已。例如,当Run-D.M.C乐队的单曲《Hard Times》发行时,其强劲的低音鼓节奏在我所在的球队中引发了巨大的反响,但在微积分课上,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对于罗纳德·里根基础技术尚不完善的战略防御计划,学校里的小科学家们产生了极大的愤慨,但对此,橄榄球队里却无人理睬。

通过不同的视角来看世界,我得以区分事实与感知的差别。这种能力在我后来成为企业家和CEO时令我获益良多。在特别严峻的形势下,当“事实”似乎已经注定了某一结果时,我会学着从截然不同的角度去寻找另一种表述和解释,以此打开我的视野。在很多情况下,另一种貌似合理的方案的存在就是为了在焦虑不安的员工心中燃起希望之火。

【约会】

1986年夏,结束了在哥伦比亚大学大二的学习生活后,我和父亲住在了一起。在我的朋友兼高中橄榄球队队友克洛德·肖的牵线搭桥下,我决定去约会。克洛德和我打算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搞个四人约会,他和他女朋友雅姬·威廉斯约会,我和费利西娅·威利约会。我和克洛德筹划了一整天,最后终于做出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包括4个摆放得特别漂亮的带骨牛排。晚上7点钟,约会时间到了,一切准备就绪,可那两个姑娘并没有如约而至。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和克洛德依旧兴致盎然地等待着。雅姬是出了名的爱磨蹭,所以我们并不着急。两小时过去了,克洛德开始打电话了解情况。看着我们精心准备的现在已经冷冰冰的美味大餐,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的约会对象费利西娅说她太累了,不能来赴约。噢!真是太可气了!

我让克洛德把电话给我,开始自我介绍。

:嗨,我是本,你的约会对象。

费利西娅 :实在抱歉,我很累,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

:的确有点儿晚,可正是因为你,我们才搞得这么晚。

费利西娅 :不好意思,我真的太累了,实在不想过去。

:听着,我理解你现在的状况,但我们花了一整天精心准备晚餐,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你不能赴约呢?就这一点而言,除非你坐车立刻赶到这里,否则你的任何行为都是无礼的,会给我永远留下糟糕的印象。

费利西娅 :那好吧,我马上过去。

一个半小时后,费利西娅穿着白色短裤来了,看起来漂亮极了。那天,我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约会上,对约会充满了期待,前一天打架的事早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在圣费尔南多谷举行的一次即兴篮球赛期间,一个身高6.2英尺 、留着运动员式的平头、穿着迷彩裤、看着像是兄弟会成员的家伙把球砸向了我弟弟。我弟弟乔纳森喜欢音乐,留着长发,当时体重为155磅 左右。而且,由于经常打橄榄球,我已习惯了随时采取对抗行动。我在第一时间对形势进行了判断,然后就冲向那个家伙。我俩扭打起来。我狠狠地给了他几记重拳,但我的左眼下方也挨了他一记右勾拳,留下了一点印记。挨我打的这个家伙也许只是对严重犯规十分恼火而已,本意并不是要欺负我弟弟,这就是不花时间了解情况所付出的代价。可惜,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管怎样,我开门迎接来约会的姑娘们时,费利西娅迷人的绿色眼睛立刻注意到了我左眼下方的瘀痕。她对我的第一印象(多年以后她才告诉我)是:“这家伙是个暴徒,今晚真是白来了。”

好在我和费利西娅都没有靠第一印象取人。自结婚以来,我们幸福地生活了将近25年,有了三个非常出色的孩子。

【硅谷】

大学期间的一个夏天,我得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名叫硅谷图形(SGI)的计算机公司当工程师。这段经历令我兴奋不已。这家公司发明了现代计算机图形并为一套全新的应用程序提供驱动,例如,电影《终结者2》中令人惊叹的飞行模拟器。公司里的每个人都才华横溢,极具创造性。那时我想,我一辈子都要在硅谷图形公司工作。

大学毕业后,我继续读研究生,专业是计算机科学。研究生毕业后,我如愿去了硅谷图形公司工作。这是我的梦想,我非常热爱这份工作。工作一年以后,我遇到了公司营销部门的一位前负责人——罗斯丽·博尔诺罗,她刚开办了一家公司。罗斯丽从她女儿那里听说过我,她女儿是我的同事。因此,她拼命拉我入伙。最终,她成功了。我跳槽到了NetLabs公司,成了她的下属。

事实证明,加入NetLabs公司对我而言是个极糟糕的决定。这家公司的经营者是安德烈·施瓦格尔——惠普公司的一位前高级主管,更重要的是,他是罗斯丽的丈夫。安德烈和罗斯丽是作为“专业管理团队”被风险资本家引进公司的。但不幸的是,二人对产品和技术知之甚少,一次又一次地使公司偏离正轨。我第一次明白创始人经营公司的重要性。

更糟糕的是,我的二女儿玛丽亚被诊断出患有孤独症,而我在创业公司工作对我的家庭而言成了一个很大的负担,因为我需要花更多时间待在家里。

有一天,天气非常炎热,父亲过来看我们。我们用不起空调,在40多摄氏度的高温中,我和父亲坐在那里汗流浃背,三个孩子在哇哇大哭。

父亲转向我,说:“儿子,你知道什么东西便宜吗?”

我根本不清楚父亲在说什么,于是回答说:“不知道,是什么呢?”

“鲜花。那你知道什么东西最贵吗?”他问。

我仍旧回答:“不知道,是什么呢?”

他说:“离婚。”

这番玩笑话——其实并非真的玩笑话——令我意识到我已经白白消耗了太多时间。直到那一刻之前,我从未真正做出过任何重大选择。我觉得我精力无限,生活中,我可以同时做很多事情,但父亲的这番话却突然令我明白,如果沿着现在的轨道继续前进,我也许会失去自己的家庭。所有事情一起抓,就会在最重要的事情上遭遇失败。我第一次迫使自己不要只按轻重缓急的标准来看世界。过去的我一直以为,自己既能干好事业,又能兼顾所有的兴趣爱好,同时还能维护好家庭。而且,我总把自己摆在首位。当你成为某个家庭或某个团体的一分子时,这种思维方式会令你陷入麻烦。在我心里,我坚信自己是个好人,毫不自私,但我的所作所为却暴露出我并非这样的好人。我绝不能像这样继续幼稚下去,我必须分清主次轻重,成熟起来。我必须先考虑自己最关心的人,然后再考虑自己。

我决定第二天就从NetLabs公司辞职。后来,我在莲花公司(Lotus Development)找到了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可以让我很好地顾及自己的家庭生活。我不再只关注自己,而是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家庭生活,我开始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改变自己。

【网景公司】

我在莲花公司上班时,有一天,一位同事给我看了一款名叫Mosaic的新产品,该产品的研发者是伊利诺伊大学的几名学生。Mosaic实质上是互联网的一个图形化界面,以前只有科学家和研究人员使用。这项技术令我惊叹不已,它代表了未来,而我则一直在浪费时间,没把时间用在对的地方——互联网。

几个月后,我了解了网景公司(Netscape)的一些情况,该公司由硅谷图形公司创始人吉姆·克拉克和Mosaic发明者马克·安德森共同创建。我立即决定去该公司面试。我给一个在网景公司工作的朋友打电话,问他能否帮我安排一次面试,他欣然应允,我则开始着手准备。

在前几轮面试中,我见到了产品管理团队的所有成员。原以为面试会很顺利,可当我晚上回到家里,却发现费利西娅眼泪汪汪。原来,网景公司的招聘经理曾打电话来,告诉费利西娅,我不可能得到这份工作,因为他们团队要找的是具有斯坦福大学或哈佛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的高才生。费利西娅建议我重返校园获取学位,但考虑到我们还有三个孩子,这一建议并不现实,因此她才百般纠结地哭了起来。我解释说,他们招聘的又不是经理,虽然我没有他们所需要的商学院背景,但他们没准儿会考虑我的。

第二天,招聘经理又打电话告诉我,他们想让我接受公司创始人兼首席技术官马克·安德森的面试。马克当时只有22岁。

回想起来,人们很容易认为,网络浏览器和互联网是大势所趋,但是如果没有马克的贡献,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可能会完全不同。当时,大多数人都认为,只有科学家和研究人员才会使用互联网。人们认为,互联网过于神秘难懂,不够安全,不符合真正的商业发展需求。即便在引入了世界上第一个浏览器Mosaic之后,几乎还是没有人认为,互联网会在科学研究领域以外产生重大影响,那些重要技术产业领域中的领导者们尤其这样认为,他们一直都在忙着创造专有替代产品。他们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与诸如甲骨文和微软这样的行业巨头在专有技术领域展开竞争,并在竞争中牢牢占据主导地位,创造所谓的信息高速公路(一个将所有商业活动和消费者连接在一起,创造一个无障碍商业世界的网络)。他们的各种传奇故事令商业媒体极尽想象之能事。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大多数公司都不运行TCP/IP(互联网的软件基础)协议,而是用网络协议,例如可路由协议组(AppleTalk)、网络基本输入输出系统(NetBIOS),以及系统网路架构(SNA)。直到1995年11月,比尔·盖茨写了一本书《拥抱未来》。他在书中预测,信息高速公路将顺理成章地成为互联网的接班者,主宰未来。盖茨后来将引用的信息高速公路改成了互联网,但那并非他的原创性预见。

这一合理预见蕴含着一些对商业或消费者不利的暗示。在诸如比尔·盖茨和拉里·埃里森这样的远见者心里,无论哪家公司拥有了信息高速公路,该公司都会通过“抽头”的方式对每笔交易收税,时任微软首席技术官的南森·麦沃尔德当时就曾提到这一点。

要高估信息高速公路所具有的强大推动力并不容易。Mosaic浏览器诞生之后,一开始,就连马克与其合伙人吉姆·克拉克都计划要通过信息高速公路而非互联网开展一项视频分享业务。直到该计划逐步深入之后,他们才清晰地看到,通过改进浏览器,使其更安全可靠、功能更完善、操作更简便,他们能够使互联网在未来独占鳌头。这因此成了网景公司的使命——一项他们终将光荣完成的使命。

马克对我进行的面试与我以前经历过的面试完全不同。他并没有问我有关简历、职业经历以及工作习惯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堆令我应接不暇的有关电子邮件的历史、协作软件,以及该行业未来可能的发展方向这样的问题。好在这些问题难不倒我,因为此前几年,我一直都在和与此相关的主导产品打交道。不过,这个22岁的毛头小子还是把我镇住了,他在计算机业务发展史方面博闻广记,实在令我叹服。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见过很多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却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技术领域的年轻历史学家。马克超众的才华和敏锐的直觉令我目瞪口呆,其渊博的历史知识表明,他对诸如复制之类的技术常常有着极为深刻和准确的洞察力。面试结束之后,我打电话告诉我弟弟,我刚接受了马克·安德森的面试,他也许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一周以后,我被录用了。我非常兴奋。我对公司给我的报酬并不十分在意,我知道马克和网景公司总有一天会改变世界,我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工作。

在网景公司,我负责公司的企业网络服务器产品线。该产品线包含两个产品:一是普通网络服务器,上市价格1 200美元;二是安全网络服务器(含当时网景公司所发明的全新安全协议的网络服务器,该安全协议名叫SSL,即安全套接层),上市价格5 000美元。我加入公司时,已有两位工程师负责研发网络服务器,一位是发明了NCSA网络服务器的罗布·麦库尔,另一位是他的孪生兄弟迈克·麦库尔。

到1995年8月网景公司上市,我们的网络服务器团队已拥有9名工程师。网景的首次公开募股大获成功,并且极具历史意义。公司股票的初始价格是每股14美元,但最后关头的一个决定令初始价格一下子涨到了每股28美元。之后,公司的股票价格又暴涨至每股75美元(几乎创造了首日收益的新纪录),最后以每股58美元收盘,当天为网景公司创造了将近30亿美元的市值,在业界引发了一场地震。正如我的朋友兼投资银行家弗兰克·夸特隆所说:“没有人愿意告诉自己的后代,自己错过了这样一件大事。”

首次公开募股的成功改变了一切。微软在其首次公开募股之前已在业界打拼了十几年,而我们才开张16个月。人们开始给公司贴上“新经济”或“旧经济”的标签,而且,新经济渐渐占了上风。《纽约时报》称网景公司上市为“惊天动地”。

但我们高兴得太早:微软随即宣布,要将其浏览器Internet Explorer和其即将发布的突破性操作系统Windows95捆绑在一起,而且免费开放使用。这对网景而言不啻当头一棒,因为我们的所有收入几乎全部来自浏览器的销售,而且微软掌控着90%以上的操作系统。我们给投资者的回答是:我们会通过网络服务器把钱赚回来。

两个月后,我们得到了微软即将发布的网络服务器IIS(互联网信息服务)的早期版本。我们对IIS进行拆解,发现我们服务器具有的每一个功能,IIS都有,包括高端产品的安全性能,而其速度却要比我们的快5倍。而且,我发现,赶在微软发布IIS之前,我们只有大约5个月的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否则我们只能任人宰割。在“旧经济”中,产品的更新周期一般需要18个月,即使是在“新经济”中,5个月的时间也过于仓促。于是,我去见了部门负责人迈克·荷马。

也许除了马克之外,迈克·荷马是网景幕后最具创造力的人物。更奇特的一点是,局势越不利,迈克就越坚强。在遭受特别残酷的竞争性攻击期间,大多数高管都对媒体敬而远之,但迈克却总是挺身而出。当微软推出其著名的“兼收并蓄、独树一帜”策略(攻击网景的一个核心策略)之时,迈克对打来的电话照单全接,有时甚至一手拿一部电话,同时和两个记者通话。他堪称是一位终极战士。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迈克和我一直在苦思一个周全之策,以应对微软的威胁。如果微软在服务器上超过我们,我们就在其他产品上进行反击——给极其昂贵的微软专有后台(Microsoft BackOffice)产品线提供一个白菜价的开放替代产品。为此,我们收购了两家公司,这一收购为我们带来了一款有竞争力的产品,用以替代微软交流群组软件(Microsoft Exchange)。我们与英孚美公司(Informix)达成了一项意义重大的交易,我们可以通过网络对关联数据库进行不限次数的访问和复制,每复制一次收取50美元,这个价格实际上比微软的要价便宜数百倍。我们一组装完毕整个数据包,迈克即把它命名为“网景SuiteSpot”,因为“Suite”将会取代微软的后台。一切都布置妥当,只等1996年3月5日在纽约实施这项重大计划。

就在实施计划前两周,马克在没有告知迈克和我的情况下,向《电脑经销商新闻》杂志和盘托出了整个计划。我气得脸色铁青,立刻给他发了一封简短的电子邮件:

收件人:马克·安德森

抄送:迈克·荷马

发件人:本·霍洛维茨

主题:计划


我认为我们本应在5号执行计划。

——本

不到15分钟,我收到了下述回复。

收件人:本·霍洛维茨

抄送:迈克·荷马,吉姆·巴克斯代尔(CEO),吉姆·克拉克(主席)

发件人:马克·安德森

主题:回复:计划


显然,你根本就不清楚现在的局势有多严峻。我们正被人一刀一刀地宰割,刀刀致命。我们的产品与竞争对手相比,完全就是垃圾。数月以来,我们一直缄口不言。这样的下场就是,我们已经损失了30亿美元的资本市值。现在,我们就快保不住整个公司了,而这全都拜服务器产品管理部门所赐。

下次,你自己去做那个狗屁访谈吧。

去你的!

——马克

我收到这封邮件的当天,马克以光着脚丫、稳居宝座的形象出现在《时代》杂志的封面上。看到这个封面时,我异常激动。此前,我还从未和上过《时代》杂志封面的人物打过交道。但紧接着,我又感到一阵难受。我把这本杂志和邮件拿回家给费利西娅看,想听听她的意见。那时,我很焦虑。我已经29岁了,有妻子,还有三个孩子,我需要一份工作。费利西娅看了看邮件和杂志封面,说道:“你应该立刻开始找工作。”

最终,我没有被开除。在接下来的两年里,网景SuiteSpot从零开始,一跃创造了每年4亿美元的交易额。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马克和我最后成了好朋友。从此以后,我们一直都是好友兼合作伙伴。

人们经常问我,我们两人在18年里更换了3家公司,却一直保持着极高的工作效率,这是怎么做到的。大多数合作关系要么过于紧张而令人难以忍受,要么紧张不足而缺乏效率。人们要么相互挑战,导致彼此交恶,要么陶醉于彼此的奉承之词而无所受益。就我和马克而言,即使是18年后的今天,他依然对我的想法吹毛求疵,让我感到烦恼,我对他亦是如此。但事实证明,这种方式对企业的发展有益无害。

【创建公司】

1998年年末,在微软所施加的巨大压力之下(微软充分利用其在操作系统领域的垄断地位,对网景公司参与竞争的所有种类的免费产品施行补贴政策),我们把公司卖给了美国在线公司(AOL)。短期来看,这是微软的一大胜利,因为其最大的威胁已被赶跑并投入了一个远远无法与其抗衡的竞争对手的怀抱。然而,长远来看,网景公司已对微软在计算机行业坚如磐石的地位造成了极具破坏力的冲击:我们的努力使得研发者们从Win32 API(Win32应用程序界面),即微软的专有平台,转向了互联网。为计算机编写新功能的人不再为微软专有平台服务,转而开始根据互联网和万维网的标准界面进行编写。一旦微软失去对研发者的掌控,那么它在操作系统领域的龙头地位迟早不保。多年来,现代互联网的许多基础性技术都是网景公司发明的,包括JavaScript(一种程序语言)、SSL,以及cookies(信息记录程序)。

到了美国在线公司以后,我负责运作电子商务平台,马克成了首席技术官。几个月后,我们明显感觉到,美国在线公司更倾向于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媒体公司,而不是一个技术公司。技术使得许多大型新媒体项目得以实现,但其策略却是一个媒体策略,因为最高行政官鲍勃·皮特曼是个天才的媒体管理者。媒体公司专注于创造精彩故事,而技术公司则专注于创造更好的做事方式。我和马克开始思考新的点子,打算创建一家新公司。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又吸纳了两位有潜力的联合创始人参与讨论。蒂姆·豪斯博士是LDAP(轻型目录访问协议)的发明人之一,LDAP是错综复杂的X.500 的巧妙简化版。1996年,我们雇用蒂姆加入网景公司,他和我们一起成功地使LDAP成为互联网的目录标准。直到今天,如果某一程序对某人的相关信息感兴趣,它就可以通过LDAP访问这些信息。我们团队的第4名成员名叫尹·希克·瑞伊,他曾参与创建过一个名为“基瓦系统”的应用程序服务器公司,该公司后被网景公司收购。尹·希克一直在我负责的电子商务部门担任首席技术官,和我们的伙伴公司保持密切合作,以确保它们能够把握美国在线公司的标准。

我们讨论时,尹·希克抱怨说,每次我们想努力和美国在线电子商务平台上的美国在线建立联系时,该合作伙伴的网站就会崩溃,因其无法解决网络交通拥堵问题。

向数以百万计的用户部署软件与向几千名用户部署软件完全不同,这是项极其复杂的工作。

好吧,应该有一家公司来为他们解决所有的问题。

当我们不断完善这一想法时,我们发现了“云计算”这一概念。以前,“云”是电信行业术语,被用来描述能够处理所有复杂的路由、计费等问题的智能云,只要将非智能设备连入智能云中,它就可以免费获得所有的智能功能。我们认为,这一概念同样可以应用在计算机领域,这样软件研发人员就不必担心安全性、标准性以及崩溃修复这些问题了。如果打算建立一个云,那么它的名字应该庞大而响亮,这就是Loudcloud公司的由来。有趣的是,Loudcloud公司留存最久的就是这个名称本身,因为“cloud”(云)这个词以前从未被用来描述一个计算机平台。

我们组建了公司,开始筹集资金。当时是1999年。 EWY8Vf1sG5Jmb+ZRW/HnEYvVQzpYMlcaGri2VcUFidqLNFLhx3VOFwVo/35D3vx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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