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新约·马太福音》
2007年5月的一个温暖春日,加拿大两支冰球劲旅——麦迪逊哈特“老虎”队与温哥华“巨人”队在英属哥伦比亚省首府温哥华相遇,争夺“纪念杯”冰球赛冠军的宝座。“老虎”与“巨人”是加拿大冰球联盟中最棒的两支队伍,也是世界青年冰球联盟中最优秀的两支队伍。这些体育界的明日之星的年龄在17岁到19岁之间,他们都是些从小就善于滑冰,酷爱打冰球的运动天才。
这场比赛由加拿大国家电视台实况直播,当天整个温哥华人潮涌动,处处挂满了“纪念杯”赛的横幅。长长的红地毯横铺在赛场的冰面上,主持人正在介绍队员与嘉宾。首先出场的是英属哥伦比亚省省长戈登·坎贝尔。接着主持人提高嗓门宣布:“女士们先生们,有请冰球先生!”全场掌声雷动,冰球届的传奇人物戈迪·豪步入会场。
接下来的60分钟内,双方球队为观众呈现了一场劲爆十足的巅峰对决。第二局一开始,“巨人”队的马里奥·布利兹纳科一击射门,球反弹入网,获得领先优势。但到了第二局的后半段,“老虎”队的前锋达伦·赫尔姆发动快速进攻,首破“巨人”队门将泰森·塞克斯史密斯的大门,比分扳平。第三局,“巨人”队全面反攻,击出了决定性的一球,比分再次超出。任凭“老虎”队频换门将,“巨人”队越战越勇,将领先优势保持到最后一刻。最终“巨人”打败了“老虎”,取得胜利。
比赛结束后,球员、球员亲属和记者们拥挤着来到了“巨人”队的休息室。空气中弥漫着球员淋漓汗水的气味,混杂着烟卷和香槟的味道。休息室的墙上贴着手绘的横幅:“迎接挑战”。此刻,教练唐·海被众人包围,他激动得热泪盈眶:“我为我的球员骄傲,看看在这儿的每个人,他们个个全力以赴,他们都是好样的。”
加拿大冰球运动员的培养实行精英教育体制。数以千计的孩子在上幼儿园之前就已开始进行冰球启蒙了。从那时起,小球员首先按年龄分组,在每个年龄组内又按能力高低分成不同级别。各个级别的球员经过分类、评估、筛选后,能力更强的孩子将能参加更高级别训练。球员到了十五六岁,球队中的佼佼者将被送入职业青年队,这是冰球运动的金字塔顶。如果身在职业青年队,又被选中去打“纪念杯”比赛,那么这名球员就站在金字塔塔尖上了。
大部分体育项目都是这样挑选未来之星的。欧洲和南美的足球运动挑选队员正是如此,奥运会遴选运动员也是如此。其实,音乐界挑选未来音乐家,芭蕾舞领域挑选未来芭蕾舞演员都是一样,我们的精英教育体系挑选明日的科学家和知识分子也都是如此。
进入冰球职业青年队的机会不是用金钱买来的,也不是靠父母或家族势力,而是靠自己的实力争取的。实际上,即便你住在加拿大北部最偏远的地方也不要紧,只要你有能力,球探们就会找到你。如果你又愿意发展自己的特长,这种制度将会给你丰厚的回报。在冰球运动中获得成功,依靠的是个人优势——这里的个人意愿和能力优势两者缺一不可。球员能成功依靠的是自己的表现,而不是他人的帮助;他依靠的是他自身的能力,而并非其他因素。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么?
这本书所讨论的异类,正是那些能力超群人士。我把本章放在全书最前端,目的就是先介绍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超常之人:其中有天才、商业巨子、摇滚明星和软件工程师。我将为你揭开大牌律师鲜为人知的成功秘诀,还会告诉你为什么最棒的飞行员也会坠机;还要揭示为什么亚洲人在数学方面独具天赋。通过对杰出人士的人生进行分析——他们或技艺精湛,或才华横溢,或进取不息——我发现关于成功的传统观念存在根本性的错误。
关于成功人士,我们通常会问什么问题?我们想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他们有怎样的个性,有怎样的心智,以怎样的方式生活,有怎样的天赋。我们通常认为,个体特征的卓越是一个人出类拔萃的根本原因。
这种认知充斥在当下林林总总的名人传记中,无论是百万富翁、成功企业家、娱乐明星还是社会名流,他们的成功故事总是很类似:出生在普通家庭,依靠天赋和努力,最终走向巅峰。在《圣经》中,先知约瑟因受兄长嫉妒,被卖身为奴,但他依靠自己的智慧不断努力,最终成为埃及法老的左膀右臂。在19世纪著名小说家霍雷肖·阿尔杰 [1] 的诸多作品中,主人公无不出身穷困,但依靠勇气和努力最终获得成功。“然而我认为,这其实并非优势。”杰布·布什 [2] 谈到他的家庭背景对他事业的影响时这样说道。他的爷爷是叱咤华尔街的银行家兼参议员,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曾任职美国总统。他在竞选佛罗里达州州长一职时,一再声称自己是“白手起家”的人,他甚至不认为其出身对其事业有利。从这些事情中可以看出,人们通常不假思索地将个性与成功联系起来,这种认识在传统观念中根深蒂固。
“昂起你们的头!”许多年以前,在美国独立战争的大英雄本杰明·富兰克林雕塑揭幕仪式上,罗伯特·温思罗普 [3] 向公众演说道,“请想象一下,有这样一个人,一开始他一无所有,既没有祖上的荫蔽,也没有家族势力的帮助;他没有受过多少教育,从最卑贱最下等的工作开始干起;最终他依靠自己的双手获得一切,勇敢地站在众王面前 [4] ;在他身后,他的盛名将永世长存。”
然而,在《异类》这本书中我想证明,个性作用并非个人成功的决定因素。成功人士并非白手起家,他们以某种形式获得家族的荫蔽和支持。那些最终变得卓尔不群的人看似完全依靠个人奋斗,其实不然。事实上,他们一直得益于某些隐蔽的先天优势,或是非凡的机缘,抑或某一文化的特殊优势;这使得他们学得快,干得多,以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方式认知世界。出生的时代与地域对个体的影响巨大。而我们所处的文化背景,以及我们的祖先留传下来的东西,在我们无意识的情况下,就已限定了我们获得成功的方式。因此,只关心成功人士是什么样的人这远远不够。我们还必须探究他们从哪里来,只有这样才能明白为何某些人成功,其他人则流于平庸。
生物学家讨论生物体时常涉及“生态学”:森林里最高的橡树之所以长得最高,不仅因为有一颗最优质的种子,还因为它在成长过程没有被其他大树挡住阳光,它生长的土壤深厚肥沃,它在还是幼苗的时候没碰上兔子啃树皮,它长成以后也没被砍伐。人们通常只想到杰出人士是最优质的种子,但很少想到成材还必须有充足的日照,有深厚肥沃的土壤,有足够的运气躲过兔子和伐木工人。这本书的主旨不是讨论个体的树,而是讨论整个森林。冰球队的故事是个很好的开始,因为一个冰球运动员如何登上金字塔顶的秘密,比我们原先想象的更有趣,更复杂。事实上,冰球队的启示相当诡异。
下表是2007年麦迪逊哈特“老虎”队队员名单。仔细看,看你能不能发现特别之处。
球员号码 | 姓名 | 场上位置 | 左/右 (惯用手) | 身高(cm) | 体重(kg) | 出生日期 | 出生地 |
9 | 布伦南·博施 | 中锋 | 右 | 173 | 78 | 1988–2–14 | 萨斯喀彻温省马腾斯维尔市 |
11 | 斯科特·沃斯登 | 中锋 | 右 | 185 | 85 | 1988–1–4 | 英属哥伦比亚省西岸市 |
12 | 斯科特·格兰特 | 左边锋 | 左 | 175 | 80 | 1989–3–20 | 亚尔伯达省斯登德特市 |
14 | 达伦·赫尔姆 | 左边锋 | 左 | 183 | 83 | 1987–1–21 | 曼尼托巴省圣安德鲁斯市 |
15 | 德里克·多萨特 | 右边锋 | 左 | 180 | 81 | 1986–12–20 | 萨斯喀彻温省金德斯利市 |
16 | 戴纳·托德 | 中锋 | 右 | 178 | 78 | 1987–1–10 | 亚尔伯达省红鹿市 |
17 | 泰勒·斯维斯腾 | 右边锋 | 右 | 180 | 84 | 1988–1–15 | 亚尔伯达省克雷那市 |
19 | 马特·劳伦 | 中锋 | 右 | 183 | 84 | 1988–3–2 | 曼尼托巴省尼帕瓦市 |
20 | 凯文·安德萨特 | 左边锋 | 左 | 183 | 81 | 1987–4–12 | 亚尔伯达省麦迪逊哈特市 |
21 | 杰瑞德·绍尔 | 右边锋 | 右 | 178 | 89 | 1987–9–12 | 亚尔伯达省麦迪逊哈特市 |
22 | 泰勒·恩尼斯 | 中锋 | 左 | 175 | 73 | 1989–10–6 | 亚尔伯达省埃德蒙顿市 |
23 | 乔丹·斯克马特 | 中锋 | 右 | 183 | 83 | 1990–4–11 | 英属哥伦比亚省秘申市 |
25 | 杰克布·罗蒙 | 右边锋 | 右 | 173 | 75 | 1987–1–27 | 斯洛文尼亚哈恩斯诺维奇 |
28 | 布雷顿·卡梅伦 | 中锋 | 右 | 180 | 76 | 1989–1–26 | 亚尔伯达省兹博利市 |
36 | 克里斯·史蒂文 | 左边锋 | 左 | 178 | 89 | 1986–8–20 | 英属哥伦比亚省道森克里克市 |
3 | 果登·鲍尔温 | 后卫 | 左 | 196 | 93 | 1987–3–1 | 曼尼托巴省温尼伯湖市 |
4 | 大卫·肖勒马克 | 后卫 | 左 | 185 | 88 | 1987–3–7 | 亚尔伯达省埃德蒙顿市 |
5 | 特雷弗·格拉斯 | 后卫 | 左 | 183 | 86 | 1988–1–22 | 亚尔伯达省克雷那市 |
10 | 克雷斯·拉塞尔 | 后卫 | 左 | 178 | 80 | 1987–5–2 | 亚尔伯达省卡罗琳市 |
18 | 米切尔·绍尔 | 后卫 | 右 | 190 | 93 | 1987–8–7 | 美国明尼苏达州斯达特市 |
24 | 马克·伊舍伍德 | 后卫 | 右 | 183 | 83 | 1989–1–31 | 英属哥伦比亚省阿伯茨福市 |
27 | 肖纳·布郎 | 后卫 | 左 | 185 | 90 | 1989–2–20 | 亚尔伯达省石原市 |
29 | 乔丹·邦德法德 | 后卫 | 右 | 190 | 104 | 1988–2–9 | 亚尔伯达省勒狄克市 |
31 | 赖安·霍法德 | 守门员 | 左 | 180 | 75 | 1989–6–29 | 萨斯喀彻温省拉诺市 |
33 | 马特·科特赖 | 守门员 | 右 | 188 | 86 | 1986–4–27 | 亚尔伯达省麦迪逊哈特市 |
你看出来了么?看不出来也没什么,因为多年以来,冰球界对其中的秘密也一无所知。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加拿大心理学家罗杰·巴恩斯利(Roger Barnsley)才发现其中与年龄相关的现象。
当时巴恩斯利和妻子波拉带着两个孩子在亚尔伯达省看比赛。其中一支参赛队伍叫莱斯布里奇“种马”队,与“巨人”和“老虎”同属顶级职业青年队。波拉正在看赛事介绍手册中的队员花名册,内容类似上面的表格。
“罗杰,”她说道,“你注意到这些球员的出生日期了么?”
巴恩斯利回答说看到了。“他们大多是16岁到20岁的孩子,所以他们应该都出生在20世纪60年代末。”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波拉说道,“我说的是出生月份。”
“我一开始觉得她神经过敏,”巴恩斯利回忆道,“但是当我再看一遍花名册,我发现她说的一点没错。不知道什么原因,职业青年队绝大多数球员的生日集中在1月、2月和3月,这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球赛当晚回到家后,巴恩斯利尽可能地收集了许多职业冰球选手信息,结果他发现球员生日集中在1月到3月的现象十分普遍。于是,巴恩斯利夫妇和他一位同事A.H.汤普森又一起收集了安大略省所有球员信息,情况也一样。生于1月的球员远多于生于其他月份的球员。排在第2位的月份是哪月?2月。第3位的呢?3月。巴恩斯利发现,在安大略省,1月出生的球员数量是11月出生的球员数量的5.5倍。他又开始调查11岁全明星队和13岁全明星队——这些球员将是巡回赛的中坚力量——情况也相同;他转而调查加拿大的国家冰球联盟(National Hockey League),情况依然如此。随着资料收集越来越多,巴恩斯利相信这种现象绝非偶然,这背后一定存在非人为控制的某种规律;这种规律存在于每位精英球员的身上—40%的球员出生在1月到3月,30%的球员生在4月到6月,20%生在7月到9月,最后的10%生在10月到12月——这一规律最终决定了加拿大顶级冰球队的队员构成。
“在我的心理学研究生涯中,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显而易见的现象。”巴恩斯利说,“你甚至不用做统计分析,只用眼睛看就能发现。”
请往回翻,看一下“老虎”队的花名册。25个球员中有17个生于1月到3月,或者4月。
以下我将用生日代替人名,现场直播一下“纪念杯”冰球赛的实况。这听起来就不太像职业冰球比赛了,而是像摩羯座,水瓶座和双鱼座 [5] 的青年进行的某种神奇体育活动了。
“3月11”现在来到了“老虎”队外围,他突然将球传给队友“1月4”,“1月4”又将球传给“1月22”。“1月22”将球回传给“3月12”。“3月12”来到“老虎”队的空当——射门!“老虎”的守门员“4月27”将球挡了出去。但球弹到对手“3月6”的身上,“3月6”再射门!麦迪逊哈特的两名防守“1月9”和“2月14”转身回防,但是“1月10”看到大势已去,只得失望地放弃。“3月6”得分!
下面是比赛第二局。
麦迪逊哈特开始反攻。现在“老虎”得分手“1月21”控球,他直冲右边路。遇到“巨人”的防守队员“2月15”的阻拦,他绕了个圈,稍作停顿。“1月21”突然传球给“12月20”——喔,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12月20”突然加速摆脱“5月17”的追赶,顺势将球回传给“1月21”。“1月21”接球,射门!“巨人”的防守队员“3月12”全力阻挡,守门员“3月19”奋力扑球,可惜为时已晚。“1月21”得分!他骄傲地举臂欢呼,队友“5月2”激动得跳上了他的后背。
其实,原因很简单。这不是星座的守护神在发挥作用,也不是一年的头3个月有什么特殊魔力;真正的原因是,加拿大冰球队按年龄分组所依据的分界线是1月1日,即从1月1日到当年12月31日之间出生的球员将会被分在同一组。也就是说,一个1月1日出生的选手,是在跟许多年纪比他小的队友争夺晋级权——在青春期到来之前,由于有将近12个月的年龄差距,球员之间在生理成熟度上将会表现出巨大的差异。
加拿大是世界上对冰球运动最狂热的国家,教练们甚至从9岁到10岁的孩子中挑选选手组成“巡回赛小组”,组成全明星阵容。队伍中的选手被认为在体格和肌肉协调性方面具有天赋;而这些选手之所以占尽优势,是由于他们比别的队友年长几个月,生理发育更为成熟。
一旦一个小选手被选入“巡回赛小组”,他会接受什么样的训练呢?和我们想的一样,他将拥有更好的教练,更出色的队友,每赛季打50场至75场比赛。这比在筛选中被淘汰,只能进入“基本组”,每赛季打20场比赛的队员多一倍到两倍,甚至更多。打巡回赛的队员还有其他额外训练。一开始,这个小队员只不过是年龄稍大一点儿,优势并不明显。但当他们到了13岁或14岁,优秀教练的辅导和大量高强度训练的好处就开始显现,这个小队员因而就真的“变”得更好了。这样的队员更容易进入职业青年队,从而在冰球运动上有更大发展空间 [6] 。
巴恩斯利指出,这种年龄偏斜分布主要是以下3种制度共同作用的结果:筛选、分组和区别训练。加拿大人在球员年纪尚小时就开始对他们筛选,进而优胜劣汰,将“天才”和“非天才”分组,给予“天才组”队员强化训练。最终,在以上3种机制共同作用下,生日靠近“年龄分组日”的球员获得了巨大优势。
在美国,足球队和篮球队挑选队员的机制倒没有导致如此夸张的结果,体能稍差的孩子依然能得到机会均等的强化训练 [7] 。但美国的棒球队选拔情况倒是和加拿大冰球队一样。美国所有的非学生组棒球队年龄分组日是7月31日,因此美国顶级棒球队中,出生于8月的队员远多于其他月份出生的队员。(差别十分显著:2005年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的参赛队员中,出生在8月的球员有505人,出生在7月的球员为313人。)
欧洲足球球员选拔模式跟加拿大的冰球和美国的棒球的模式非常相似——出生日期导致分化的现象十分显著。在英国,足球联盟的年龄分组日是9月1日,因而在20世纪90年代的球员中,有288人出生在9月到10月,只有136人出生在6月到8月。国际足联曾以8月1日作为年龄分组日,因此在最近一次世界青年锦标赛中,参赛队员中有135名出生在8月之后的3个月,只有22人出生在5月、6月和7月。如今世界青年锦标赛的分组日是1月1日,那么请看下面这份2007年捷克斯洛伐克国家青年队的花名册。这支队伍最终打进了世界杯青年锦标赛决赛。
球员号码 | 球员姓名 | 出生日期 | 场上位置 |
1 | 马赛尔·杰科夫 | 1988–1–1 | 中前卫 |
2 | 鲁德克·弗雷季奇 | 1987–1–3 | 守门员 |
3 | 彼得·乔丹 | 1987–1–5 | 中前卫 |
4 | 杰克布·多纳里克 | 1988–1–12 | 后卫 |
5 | 杰克布·马瑞斯 | 1987–1–26 | 中前卫 |
6 | 米切尔·赫德 | 1987–1–27 | 后卫 |
7 | 马雷克·斯特雷期蒂克 | 1987–2–1 | 边锋 |
8 | 杰雷·瓦雷塔 | 1988–2–14 | 中前卫 |
9 | 简·西门内克 | 1987–2–20 | 后卫 |
10 | 托马斯·奥克雷斯特克 | 1987–2–21 | 中前卫 |
11 | 卢布斯·卡兰达 | 1987–2–21 | 中前卫 |
12 | 雷德克·彼得 | 1987–2–24 | 守门员 |
13 | 奥德里奇·马祖奇 | 1989–3–15 | 后卫 |
14 | 奥德里奇·库得拉 | 1987–3–26 | 中前卫 |
15 | 马瑞克·苏奇 | 1988–3–29 | 后卫 |
16 | 马丁·芬尼 | 1987–4–16 | 边锋 |
17 | 托马斯·皮考特 | 1989–5–26 | 边锋 |
18 | 卢卡斯·库邦 | 1987–6–22 | 后卫 |
19 | 托马斯·西拉 | 1987–6–24 | 后卫 |
20 | 托马斯·弗雷斯特克 | 1987–8–18 | 守门员 |
21 | 托马斯·米科拉 | 1988–9–26 | 中前卫 |
在国家队预选赛上,捷克的教练一定对选手们这样说:“凡是仲夏出生的球员都不用踢了,你们已经被淘汰,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足球和冰球运动在选拔球员时存在不公正的现象,但这还只涉及参与这些运动的少数人。但实际上这种不公正现象广泛存在于很多领域,而且它通常影响深远——如学校教育领域。以出生在年末的孩子来说,家长就认为应该晚一点送孩子去幼儿园,因为他们觉得,让年仅5岁的孩子与比自己大好几个月的其他小朋友竞争,不是件容易事儿。但也有可能更多家长会想,无论孩子在幼儿园有着怎样的劣势,这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很快消失。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正如冰球队员的成长经历一样,因年龄大几个月而显现的微弱优势会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不断积累,最终引导孩子走向成功或不成功,自信或不自信的轨道中,其影响会延伸许多年。
最近,有两位经济学家——凯利·贝达德(Kelly Bedard)和伊丽莎白·杜伊(Elizabeth Dhuey)——开始研究学生的出生日期与TIMSS [8] 考试(针对全球学生的数学与科学学科测试,每4年举行一次)成绩之间的关系。他们发现,在四年级学生中,年龄大几个月的学生的成绩比年龄较小的学生的成绩高4%到12%。用研究者杜伊的话来形容就是“影响非常之大”。举例来说,如果让两个出生在一年的头尾,智力相当的四年级学生坐在一起考试,大孩子平均得分在80左右,而年龄小的平均得分只有68。这种并非能力造成的差距最终却决定了谁能够参加“天才组”竞赛,谁又将被淘汰。
“这其实很像体育运动。”杜伊说,“人们通常在幼儿期就按能力被分组,比如分出高级阅读班或者高级数学班。而幼儿园或者一年级的老师并不会仔细区分,孩子们的差异是由能力造成的还是由生理差别造成的。他们通常将年龄大一点儿的孩子划为优等生,这些孩子在优等生的群体里能学到更多的技能,过了一年还是会在优等生的班里表现得更出色,再过一年还是如此。在这一过程中,孩子也的确能把事情做得越来越好。在我们调查的国家中,只有丹麦不采取这种方式。丹麦的教育政策明确规定,必须等到学生满10岁以后才能将他们按能力分组。”丹麦人希望等到年龄的生理差异淡化后再区分学生的能力高低。
杜伊和贝达德随后又对在校大学生进行调查。他们这次发现,在美国四年制的顶级大学——这里拥有美国最佳的高等教育水平——同年级学生中,相对来说,年纪最小的那部分学生所占比例还不到11.6%。早年因为生理发育差异而产生的劣势并没随时间推移而被削弱,恰恰相反,劣势被巩固了。对于成千上万的学生,最初小小的不足竟演变成他们日后能否上大学——尤其是日后能否成为中产阶级——的分水岭。 [9]
“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很荒谬。”杜伊说,“这实在荒诞不经,我们随意选取的‘分组日期’竟然能造成如此长久深远的影响,而人们对此竟然毫不知情,也毫不关心。”
现在请读者回顾一下,我所列举的冰球队案例中出生日期与成功究竟有何关系。
人们平日里认为,真正的天才不需要费力气就能把该做的事情做到最好,这样的说法其实是把问题简单化了。不错,能进入顶级球队的球员肯定比你我都更具备运动天赋。但是,那是因为他们起跑的时间比别人早得多,而这种领先优势,既不是他们理应得到的,也不是他们因为努力才得到的。然而最终,正是这种领先优势造就了天才们辉煌的成就。
社会学家罗伯特·默顿援引《新约·马太福音》,把这种现象叫作“马太效应”。“凡是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成功者,换句话说,就是获得这些特殊机遇的人,他们因此最终取得了更大的进步;富有者因取得了更多的减税优惠从而变得更富有;成绩优异的学生因获得了更优秀的老师的指导,更多的关注,从而取得更好的成绩;冰球队9岁至10岁间的孩子中年纪稍大者获得了更多的指导和训练,从而变得更优秀。在社会学领域,所谓成功就是“优势积累”的结果。职业冰球队员一开始只比最初所在球队的队友好一点点,然而这微小的优势带来的机遇,扩大了他和那些队友之间的差距,随后差距与机会交替发挥作用,微小的差距被越拉越大——最终被选中的队员成了真正出众的天才。由此可以看出,天才并非一开始就表现出众,一开始他只是比别人优秀那么一点点。
我们从冰球队例子中获得的另一个启示是,现行的人才选拔制度并非尽善尽美。我们认为只要越早进行全明星选拔,越早进行超常组考试,就越能避免天才流失。但请回顾一下前面所述的捷克国家队的队员构成,名单里竟然没有一个球员生于7月、10月、11月和12月;生于8月和9月也只各有一个。一年中后半段出生的所有人都被劝退,被忽略,或被排除在球场之外。所以,起码一半的有天分的捷克运动员就这样被埋没了。
假如你生于一年的后半段,恰巧又要在捷克体育圈发展,面对黯淡的未来,你该怎么办?你不能去踢足球,足球对像你这样的人设起了高高的门槛。不过我这里倒有一条妙计供你参考,我建议你参加捷克的另一支世界级水平的运动项目——冰球。但是且慢(你大概已经猜到我要给你看什么了),请看看下面这份2007年捷克青年冰球队花名册,当年他们获得了世锦赛的第5名。
球员号码 | 球员姓名 | 出生日期 | 场上位置 |
1 | 戴维·凯文顿 | 1988–1–3 | 前锋 |
2 | 吉瑞·苏奇 | 1988–1–3 | 后卫 |
3 | 迈克尔·科拉基 | 1987–1–12 | 后卫 |
4 | 吉克布·沃基塔 | 1987–2–8 | 后卫 |
5 | 吉克布·金得 | 1987–2–10 | 后卫 |
6 | 迈克尔·弗洛里克 | 1989–2–17 | 前锋 |
7 | 马丁·汉赞 | 1987–2–20 | 前锋 |
8 | 托马斯·斯沃伯达 | 1987–2–24 | 前锋 |
9 | 吉克布·塞尼 | 1987–5–5 | 前锋 |
10 | 托马斯·昆德卡 | 1987–3–10 | 后卫 |
11 | 加洛斯勒夫·巴顿 | 1987–3–26 | 后卫 |
12 | H·O·波兹维尔 | 1987–4–22 | 后卫 |
13 | 丹尼尔·雷科斯 | 1987–5–25 | 前锋 |
14 | 大卫·库切季达 | 1987–6–12 | 前锋 |
15 | 沃勒得米尔·绍伯卡 | 1987–7–2 | 前锋 |
16 | 吉克布·科沃 | 1988–7–19 | 守门员 |
17 | 卢卡斯·范图克 | 1987–7–20 | 前锋 |
18 | 吉克布·沃伦奇克 | 1989–8–15 | 前锋 |
19 | 托马斯·玻斯比斯尔 | 1987–8–25 | 前锋 |
20 | 奥得里金·佩维里奇 | 1987–8–31 | 守门员 |
21 | 托马斯·卡纳 | 1987–11–29 | 前锋 |
22 | 米切尔·雷彼克 | 1988–12–31 | 前锋 |
当然,生于一年中最后一个季度的人估计连冰球也要放弃了。
至此,你有没有认识到我们选拔人才的方式与个人成才之间的紧密关系?由于我们过于相信成功是个人的事情,所以我们损失了许多造就天才的机会;很多制度甚至过早地将一部分人划入失败者行列,阻碍了这些人成才。我们对天才顶礼膜拜,对失败者却漠不关心;我们忽视了社会机制对个人成才的巨大影响,这些都使我们变得越来越被动,这里的“我们”指的就是社会。
如果我们愿意做出改变,我们就能消除“分组日”带来的偏差。我们可以按照出生月份来举办两个,甚至三个冰球联赛,让球员在各自组别内发展,最后再进行全明星队的选拔。如果出生于年末的捷克和加拿大运动员都能获得平等机会,那么可以想象,这两个国家从此就有两倍的后备队员可供选择了。
学校教育体制也可以进行类似改革。小学和中学可以将1月到4月出生的孩子分在一个班,将5月到8月出生的分在一个班,9月到12月出生的再分在一个班。让处在同一发育水平的孩子们同班学习,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这会增加一些管理工作,但实际上并不需要额外增加资金成本;这种做法的好处是,可以为那些承担现有教育体制缺陷(并非他们自己造成)的孩子们铺平未来发展的道路。如此,我们的社会将更好地驾驭人才培养机制——这绝不仅限于体育领域,实际上你已经看到,这在影响更为深远的教育领域也是如此。然而,人们却不这么做。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人们始终信奉的是,成功只是个人作为的结果,和我们成长的环境,和我们所处的社会机制毫无关系。
在“纪念杯”决赛前,麦迪逊哈特“老虎队”亲友团的古德·沃斯登站在赛场边与自己的儿子斯科特说话。斯科特头戴棒球帽,身着黑色队服T恤。“在他四五岁的时候,”老沃斯登说,“他的弟弟那时还在学走路,他们俩就整天拿着冰球棍在厨房玩。斯科特对此总是热情高涨。他还在小联盟职业队的时候就开始打巡回赛了,他总在水平最高的3A球队打冰球。虽然他初出茅庐,但他在球场上能争善斗,所以在巡回赛中总能进入最好的队伍打比赛。”很明显,老沃斯登对儿子的光明前途无比激动:“他为获得这一切拼命训练,我儿子是最棒的!”
热情、天分和勤奋都是实现最高成就的关键因素,但另外还有别的因素——看看老沃斯登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儿子有打冰球的天分?“知道么,他总是同龄孩子中最大的一个。他身体更强壮,他小小年纪便掌握了得分技巧。他总是他那个年龄组中最出众的,所以他一直担任队长……”
同龄孩子中最大的?当然,他是同龄队员中年龄最大的。斯科特·沃斯登出生在1月4日;只差3天他就是同龄队员中绝对的老大。他的确是一个幸运的人。假如加拿大冰球队年龄分组日不是年初而是年末,他大概就只能坐在观众席看比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驰骋冰球场铸就辉煌的冰球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