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一个天赋异禀的人。如果是,我应该在高中毕业后就走进清华。
18岁以前,没有太多人注意过我,我也没有显示出任何“人才”的迹象。高中三年,我也“扑腾”过名校,成绩冲到过年级前几名,但是发挥总是不稳定,并且被一种姑且可称为“高中考试波浪起伏症”的现象所困扰。该症状表现为相邻的两次考试成绩会走两个极端,这次考得好,下次一定考得差,如果这次考得非常好,那就更不幸了,下次考得必定非常差。
熟悉了这种考试曲线图,倒也觉得无所谓了。每次无论结果好坏,我和父母都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于是高中三年,我心安理得地走着这种起伏路线。
不过当我面临高考前最后一次全省模拟考试时,却犯了难——究竟应该尽最大努力考好呢,还是稀里糊涂考差一点儿?根据三年来的规律,如果这次考好了,高考就一定会“马失前蹄”;但如果这次考差了,又难免影响我填报志愿的信心。这是我第一次明白人生中的选择常常让人左右为难。
所以,当别人埋头复习的时候,我的心思彻底游离。每天忙着反复权衡外带扔硬币,最后,我决定冒一个险——为了高考那“最后一锤子买卖”,这次模拟考试,我放弃。当然,我不是想罢考,而是反复叮嘱自己:“不要考好,千万不要考好。”
我带着“坚决不要考好”的信念走进了模拟考试的考场。哪知那一次,我反倒考出了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全校第4名。
于是,我的“悲剧”拉开了序幕,“波浪起伏症”在接踵而来的高考中如期地应验了。我的数学超水平发挥失常,平时模拟测验常在140分左右,但高考只得了117分,于是,我和北京最好的学校失之交臂,考入了武汉的华中师范大学。
我的很多同学如愿考上了很“牛”的学校。这种反差让我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走进大学之后,我每天都念叨着孟子的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然后朝7晚11地去上自习,学英语。
危机感让我第一次有了那么强大的动力,而这种动力也持续了4年的时间。
我的英语起点不高,但我居然敢在大一的时候报考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结果当然很惨,连题目都没有看懂,连滚带爬,老师收卷子的时候我拽着卷子不松手。
大二我接着考,总算及了格,61分,不过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华中师大历届英语竞赛的最低分。
在准备第三次英语竞赛时,我已经跟着英语系旁听了一年的课程。
在英语系旁听的经历让我吃了不少苦。当时英语系是非常热门的专业,我们笑称英语系的同学连走路都和其他系的不一样,全都是“飘着走”的。
之前有很多朋友提醒我不要去英语系蹭课,可能会受到“伤害和歧视”。但我还是不计后果地挤了进去。那天是下午2点的课,我1点刚过就像小老鼠一样悄悄溜进教室,趴在最后一排。
上课前5分钟,英语系的帅哥美女们才“载歌载舞”地飘了进来。我依然趴在最后一排,尽量使自己不被发现。上课铃声响起,英语系教阅读的牟老师走了进来。她环视了一下教室,说:“今天人来得很整齐嘛!”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趴在最后一排的我。“要在英语系旁听,得先去教务处办旁听手续。”牟老师认真地对我说。就这样,我被她“赶”出了教室。
我立即跑到教务处咨询如何办理旁听手续,得知办旁听证一学期要交3 000块钱,这是我无法承受的,只好另想他法。
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我打听到英语系新来了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姓周,刚刚研究生毕业,人非常友好。于是我又悄悄地蹭到周老师的课堂上。记得那时周老师刚刚怀孕,散发着母性光辉的她没有赶我走,还跟我讲:“只要大家不赶你,系里没发现,你可以在我的课堂上一直听下去。”于是,我在英语系旁听了一年。
被牟老师从英语系教室里赶出来的经历至今阴影未散,我对英语系学生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感。后来,我专门在英语演讲比赛中报名“专业组”,还考过了英语专业8级,有一些“较真儿”的成分。
当我第三次参加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的时候,拿下了一等奖。
这种进步让我开始意识到,有些看似遥不可及的事情,只要肯努力,一样有可能成功。
大三过后的暑假,我收拾着那些国家级和省级竞赛获奖证书,突然产生了一种“空虚感”。在掌声渐息之时,我发现自己应该寻找一个更大的平台。
我想到了考研究生,而且,要考就考最好的学校!于是,我向着清华进军了。从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考上清华大学研究生,是我对自己人生轨迹的第一次赌博。
闭关复习阶段是一个非常艰辛的过程。临近大四,心态已经很浮躁,也经常会动摇,怀疑自己选择的是否是最佳路线。
毕业前,我面临着三条路,每一条路都很诱人,但是每一条路都不是那么平坦。
第一条路,考清华研究生,汇入全国号称百万的考研大军中,去冲击清华大学一个只招不到10个人的热门专业;第二条路,凭着业余学了一年的法语,申请一所法国大学,背着背包去普罗旺斯流浪;第三条路,到湖北省外事办公室做一个普通的公务员,准确地说是一个翻译,做一些外事接待,如果运气好,可能有机会陪领导出趟国。
后来决定选择第一条路,考进清华大学,多亏了母亲。
“儿子,我建议你暂时不要申请留学,以你现在的实力,充其量只能去国外读一所二三流的大学,但是在国内却有可能读一流的大学,为什么不先去试一试呢?”在我第二次非常严肃地提到想放弃的时候,母亲坐在床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句话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在说服我做一件事的时候,母亲是世界上最耐心和最有技巧的说客。如果她发现我没有采纳她的意见,可以利用各种场合变化不同战术——苦口婆心、引经据典、和风细雨、润物无声,总之,直至我彻底被说服为止。
在母亲的坚持下,我听从了她的建议,决定先尽力考清华大学。虽然现在看来,考清华是那个时候最不靠谱的梦想之一,千军万马中,有谁会看中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兵呢?
但是希望最渺茫的时候,反而是我状态最饱满的时候。
我很会安慰自己:也许我不是最聪明的,但我是最认真的!
■ 2002年初入清华,这里是我走向世界的“平台”,但是也让我接受了很多意料之外的挑战。清华的生活于我而言并不快乐,因为不管怎么努力都很难做到最好。
明确了目标以后,我开始闭关考研。我拿着爷爷赞助的3 000块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非常小的教工宿舍,制订了详细的时间表,静下心来,做冲锋前的准备。学校当时不允许教工出租房屋,每天晚上都有专人负责巡查。为了避免被发现后流离失所,我不得不每天回到住处就把自己反锁在里面,把房间伪装成无人居住的样子。
5个月之后,一个下着大雨的早晨,我接到了清华的面试通知书。这一刻,我忘记了自己曾经经历的所有孤独和无助,能想到的全是幸福和梦想。
从小到大,我成长的轨迹很像是带着梦想去爬山,一座山一座山地往上爬,一个梦一个梦地接着做。每当爬上一座山峰,还来不及回望走过的路,又看到了另一座更高的山峰,于是开始一次更加艰苦的攀登。
清华,是我梦开始的地方。我从这里走出了国际化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