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发抵达安庆府时,徐锡麟刚刚升职。
因为办事精明能干,徐锡麟被恩铭提升为巡警学堂会办兼巡警处会办,并被授予武备学堂监督一职。
安庆府巡警学堂是专门培训巡警骨干的学堂,每期学员培训三个月,每人都发毛瑟枪一支。徐锡麟出任会办一职,等于掌握了巡警学堂的实权。学堂里的学员都可以带枪,只要教育好了这些学员,无异于掌握了一支军队,所以这个新职务让徐锡麟欣喜若狂。
王金发带来了秋瑾拟发动皖浙起义的计划,徐锡麟本就有此想法,所以一拍即合。安徽省的起义自然由徐锡麟来负责,浙江省的起义则由秋瑾来组织,届时皖浙两省同时起义,互为呼应。但徐锡麟深知安徽省的条件远不如浙江省成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做准备,因此让王金发带话回去,让秋瑾继续秘密训练光复军,等待时机成熟后再联络起义事宜。
王金发走后,徐锡麟开始严格地训练巡警学堂的学员,同时向这些学员灌输民族振兴的思想和革命的理论,暗中将学员们发展为革命党人。除此之外,徐锡麟还从革命党内部了解到,由陈独秀任会长的岳王会,不久前吸收了几个先进人士入会,这几人都是安庆城外新军中的军人。徐锡麟想办法联系上了这几个军人,与之歃血为盟,义结金兰,成为了拜把兄弟。
徐锡麟的这些举动,引起了巡警学堂内一些守旧人士的注意,比如学堂的收支委员顾松。
顾松是满人,见徐锡麟常常在课堂上说一些大胆的言论,课余时间则行踪诡秘,因此怀疑徐锡麟是革命党人,于是悄悄向恩铭作了报告,希望巡抚大人能严加防范徐锡麟,最好直接将徐锡麟抓起来审讯,防患于未然。
“革命不是咋呼出来的,革命党也不是咋呼咋呼就算了的。”恩铭听了顾松的话,却微笑着说,“徐会办那是咋呼,不是革命,你多心了。”
在恩铭看来,徐锡麟是恩师俞廉三的表侄,又是恩师俞廉三亲自推荐来的人,怎么可能会是革命党人?即便徐锡麟常说些大胆的言论,但在这个时代,像徐锡麟这样的知识青年,有些新思想也是在所难免的。
尽管潜意识里认定徐锡麟不是革命党人,但恩铭还是决定试探一下,以打消心中仅有的一丁点怀疑,因此派人将徐锡麟唤来。
“徐会办啊,有人向我报告,说你是革命党,”恩铭说出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徐锡麟的面部表情,“你这人有才学,有能力,实为朝廷的栋梁,可要好自为之,别招惹那些乱党,免得惹祸上身。”
徐锡麟处乱不惊,坦然回禀:“望大人明鉴!”
恩铭见徐锡麟一副懒得申辩的模样,便彻底放了心,仅有的一点怀疑也就此打消。他摆摆手,示意徐锡麟退下。
这一次简短的谈话,虽然徐锡麟表现得非常镇定,但内心实已翻江倒海。
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徐锡麟彻底坐不住了。
这件事发生在上海,一个名叫叶仰高的光复会会员,因被叛徒出卖而被捕,被解往南京,由两江总督端方亲自审讯。
叶仰高不堪酷刑折磨,供出了一份光复会成员的名单,只不过他供出的这份名单上,所有的人名都是光复会成员的别号和化名,端方并不知道这一点。
身为两江总督,端方总管江苏、安徽和江西三省的军民政务,因此他将叶仰高的供词和这份名单电告三省巡抚,命令即刻缉拿。
恩铭接到命令后,由于徐锡麟是巡警处会办,因此召了徐锡麟来商议缉拿之事。
在恩铭这里,徐锡麟看到了那份叶仰高供出的名单。
在名单上,有一个人名叫“光汉子”,并特别注明此人已打入官府内部。
徐锡麟心中大为吃惊,因为这个“光汉子”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光汉子”这个别号,意即光复汉族之人,是徐锡麟加入光复会时,从“光复汉族,还我山河,以身许国,功成身退”的光复宗旨中为自己取的别号。
徐锡麟强作镇定,稳住心神,向恩铭表示一定严查。
正是这件事的发生,让徐锡麟彻底坐不住了。他知道起义的事不能再拖下去,再往后拖很可能会有变数,到时候他来安庆府的大半年又将白费,所有的努力将前功尽弃。
徐锡麟已掌握了一批学员,城外新军中也有岳王会的拜把兄弟,但从大方面来看,安徽省在恩铭的控制下局势稳定,起义的条件并不成熟,这时候起义很难成功。
没有条件,那就只有创造条件。
徐锡麟久思之下,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刺杀恩铭!
身为安徽巡抚,恩铭总揽一省的军政大权,是整个安徽省的主心骨,如果能将他刺杀,就算不至于树倒猢狲散,安徽省的局势也必将大乱,到时候再趁机起义,成功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只不过恩铭在任安徽巡抚期间,大力推行新政,大胆革新教育,甚至聘用了严复等具有新思想的人,对徐锡麟也是恩惠有加。徐锡麟要刺杀恩铭,难免夹杂了一些感情因素在里面,但为了安徽省的起义形势,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徐锡麟下定决心后,派陈伯平和马宗汉去联系秋瑾,双方约定在汉历五月二十八日同时举事,届时安徽省方面,趁安庆府巡警学堂举行学员毕业典礼的时机,由徐锡麟发动起义,占领安庆城,浙江省方面则由秋瑾领导光复军起义,攻占杭州府,然后两军会合,攻打南京。
和浙江方面约定好后,徐锡麟便开始秘密布置,进行起义前的最后准备。
按照徐锡麟的计划,在五月二十八日这天,巡警学堂将举行毕业典礼,到时候恩铭和一些军政要员都将出席,徐锡麟在典礼现场刺杀恩铭及其他满汉大员,率领学员军起义,先攻占军械所,取得枪械补充后,再攻占电报局、制造局等要害地方,同时,城外新军则由岳王会的几个拜把兄弟来策反,里应外合,占领整个安庆城。
到了二十五日这天,也就是毕业典礼的前三天,徐锡麟向恩铭呈上了请帖,邀请恩铭参加三天后举行的巡警学堂毕业典礼。
谁知恩铭看了请帖后,却说二十八日他的幕友张次山要给老母过八十大寿,他本人要亲自前去道贺,因此日程安排重合了。
“把典礼提前两天,”恩铭想也不想就说,“就定在明天。”
巡抚大人金口一开,日期就此定下。
陈伯平和马宗汉本以为三天后才会举事,谁知日期突然提前到明天,觉得有些匆忙,建议徐锡麟缓发。
徐锡麟却摇了摇头,咬着牙说道:“箭在弦上,不可不发!”
第二天一大早,安庆府巡警学堂内,一身戎装的徐锡麟站在礼堂外的台阶上。他转头看了一眼左侧,陈伯平正面色凝重地站在一旁,又看了一眼右侧,笔直站立的马宗汉冲他微微颔首,再看向身前,学员们一大早就列队于台阶下,一个个身背枪械,威武严肃。礼堂内已布置妥当,所有人员都已就位,就等着恩铭和其他文武官员到来了。
临近巳时,恩铭的亲兵队伍先行抵达,要求所有的学员卸下子弹,使所有枪械成为空枪,同时让徐锡麟、陈伯平和马宗汉等人自行解下腰间的配枪。亲兵们这么做,自然是出于保护巡抚大人的考虑。
巳时整,威风凛凛的恩铭在数位文武官员的簇拥下来到了巡警学堂。
恩铭和文武官员各自落座,寒暄一阵后,徐锡麟走进来说道:“请诸位大人移步外场,观看学员们操演,以示隆宠。”
恩铭和文武官员于是移步外场,在台上列座。
徐锡麟随即率领全体学员入场,向台上所有官员行礼致敬。
看到台下整齐列队的学员们个个精神抖擞,恩铭大感高兴,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说了几个“好”字。其他文武官员见巡抚大人高兴,也都纷纷露出了笑脸。
唯独坐着最外侧的按察使毓朗没有笑。
此时的毓朗,正微微侧过了头,脸上流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在他的耳边,一直怀疑徐锡麟是革命党人的顾松,正在悄声向他告密:“徐会办今日恐有诈,望大人告知抚台大人,不要多留此地!”
顾松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向恩铭报告恩铭一定不会相信,而且这已经有过先例,因此他悄悄地告知毓朗,希望毓朗能通知恩铭,赶紧离开此地。
毓朗看了一眼台下的徐锡麟,稍作犹豫后,站了起来,向坐在正中央的恩铭走去。
这一切都被徐锡麟看在眼里,他知道顾松方才一番附耳,已经向毓朗告了密。
事到如今,必须动手了。
没等毓朗走近恩铭,徐锡麟忽然一个箭步冲到台上,单膝下跪,双手举着学员名册,大声说道:“报告抚台大人,今日有革命党人起事!”
徐锡麟这一举动来得突兀,在座官员全都一愣,毓朗也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徐锡麟。恩铭听了这话,吃惊地盯着徐锡麟,正要问是怎么回事。
这时,台下突然飞起一团黑乎乎的物事,越过徐锡麟的头顶,咚的一声,落在恩铭的身前。
这是一颗炸弹,由台下的陈伯平投掷而出。
原来徐锡麟的那声报告,就是动手的信号。
徐锡麟虽然冲到了台上,却有意跪在离恩铭较远的地方,只等炸弹解决恩铭后,便掏出手枪射杀坐在左右两侧的文武官员。
可令徐锡麟诧异的是,炸弹落在台上后,惊天动地的巨响并没有出现。
这颗炸弹竟然没有爆炸。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恩铭及文武官员是因惊吓所致,徐锡麟、陈伯平和马宗汉却是因为错愕所致。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徐锡麟很快从这意外当中回过神来,急喝一声:“保护大人!”几步抢上前去,护在恩铭的身前。
恩铭惊慌失措地问道:“是何人起事?革命党在何处?”
徐锡麟猛地俯身弯腰,从靴筒中拔出两支手枪,指向恩铭,大声说道:“卑职便是!”
话音未落,枪声已响!
徐锡麟朝恩铭连开五枪,台下的陈伯平和马宗汉也拔出靴筒里的手枪,冲上台来,各自朝恩铭开了一枪。
整整七枪,全都打在恩铭的身上。
站在恩铭身边的文巡捕陆永颐,急忙扑上来以身体掩护恩铭,被随后射来的子弹射穿背部,当场毙命。
武巡捕车德文趁陆永颐阻挡的机会,背起奄奄一息的恩铭朝外狂奔。
恩铭的亲兵队伍回过神来,帮忙抬起恩铭,狂奔出学堂,将恩铭塞入轿中,两脚拖在轿外,飞也似的抬回巡抚衙门。
英国医师戴璜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巡抚衙门,进行抢救。尽管如此,恩铭最终还是不治身亡。临死之前,痛悔交加的恩铭连喊了两声“糊涂”,气绝而死,死不瞑目。
巡警学堂内,遭此巨变的文武官员吓得连滚带爬,纷纷慌不择路地逃窜。
那个告发徐锡麟十分卖力的顾松刚逃到台下,便被马宗汉赶上,一脚踹翻在地。顾松急忙叩头求饶,却只听到一声枪响,脑袋就此炸开了花。
徐锡麟抬出一口箱子,里面装着应恩铭亲兵的要求而卸下来的子弹。他站在台上,对台下的学员们大声呼道:“我乃革命党人,现抚台已死,愿意革命的,都随我走!”
学员们受徐锡麟教育已久,大部分人已接受了革命理论,此时纷纷热血上涌,上台领取了子弹,在徐锡麟、陈伯平和马宗汉的率领下,向位于安庆城西的军械所进发。徐锡麟打算攻占军械所后,取得了弹药补充,再攻打巡抚衙门和其他要害之地。
军械所分为地面库房和地下仓库,徐锡麟率领学员军赶到时,军械所的总办已携带地下仓库的钥匙仓惶逃走,地面库房却没来得及锁上。地面库房几乎是空的,里面只有一门大炮和几颗炮弹。枪械弹药全都藏在地下仓库里,被一道厚重的钢板门锁住,学员军想尽办法,也无法弄开钢板门。
与此同时,清军迅速关闭了安庆城门,缉捕营和巡防营的清军已朝军械所赶来。徐锡麟在岳王会的几个拜把兄弟虽策反了部分新军,但被堵在城门外进不来,起义军内外之间的联系就此中断。
陈伯平心知形势危急,命学员军拉出大炮,架在军械所的后厅,取来炮弹装进炮膛,对徐锡麟说道:“咱们轰击北门城楼,把城墙炸开!”
徐锡麟见城楼一带民房过于稠密,一旦开炮轰击城墙,附近的民房也将被炸毁,因此马上制止了陈伯平:“我们杀的是满人权贵,不是汉人百姓,一旦开炮,就将玉石俱焚!”坚决不让开炮。
片刻间,缉捕营和巡防营的清军纷纷赶到,团团围住了军械所。
徐锡麟和学员军被困在弹丸之地的军械所内,仍然选择坚守,拒不投降。学员们利用军械所的坚固围墙,纷纷爬上屋顶,朝清军射击。双方激战两个多时辰,仍未分胜负。
这一轮激战,学员军的弹药逐渐打光,清军则在重赏之下发起人海战术,轮番地冲击,不知疲惫地进攻。
战至申时,军械所终于被清军攻占,徐锡麟、马宗汉等人负伤被捕,陈伯平中弹牺牲,学员们非死即伤,几乎全军覆没。
作为刺杀恩铭的首犯,徐锡麟被捕后,立即被押入巡抚衙门受审。
负责主审的布政使冯煦和按察使毓朗喝令徐锡麟下跪,徐锡麟却盘腿坐在地上,冷眼瞧着两人,冷笑着说道:“上午你们两个腿脚倒快,若是走慢一步,现在可就是横躺在地上了。”
冯煦见徐锡麟到了这个地步,仍然如此狂妄,不禁勃然大怒,喝道:“抚台大人一向待你不薄,你今日竟对他下此毒手!禽兽尚且知恩图报,你堂堂男儿一个,怎的如此没有心肝?”冯煦的话,也是毓朗想说的。两人都想不明白,徐锡麟深受恩铭赏识,短时间内被接连提拔,可以说前途无量,何以竟会突然间恩将仇报,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
恩铭是一位好官,这一点徐锡麟自然知道。他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他待我甚厚,这是私惠,我今日杀他,却是公仇。”
毓朗叱道:“你既然要行刺抚台大人,平日有的是机会去抚署拜见,为何那时不动手,却偏偏要选在今日,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
徐锡麟昂首说道:“抚署是私室,学堂却是公地,大丈夫行事,须令众目昭彰,岂能鬼鬼祟祟?”他话锋一转,“我倒要问你,恩铭究竟死了没有?”
毓朗不假思索地说:“抚台大人只是受了点轻伤,经医师诊治,已经没有大碍,明日便会亲自来审你!”
徐锡麟听完这话,好似挨了当头一棒,神情顿时委顿下来。
岂料毓朗又恶狠狠地补上两句:“你知罪了吗?明日便要剖你的心肝了!”
这句话一出,徐锡麟顿时释然了。
因为在毓朗的话中,提到了剖心肝这一酷刑。
“剖心”之刑,是当时一个十分特殊的刑种,来源于“清末四大奇案”中的“刺马案”。
同治九年七月二十六日的南京,两江总督马新贻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刺杀,刺客行刺后的举动非常奇怪,并未趁乱逃离,而是站在原地束手就擒,并且对着人群大声宣称自己是张文祥,唯恐天下不知似的。这便是举国震惊的“刺马案”。“刺马案”发生后,慈禧颁布懿旨,先后命直隶总督曾国藩和刑部尚书郑敦谨赴南京审理此案,但经过长达半年的审讯,却始终没有查出实情,张文祥刺杀马新贻的动机成了一个众说纷纭的谜团,最终结案也是稀里糊涂。刑部尚书郑敦谨在审结此案后,感叹官场黑暗,竟没有返回京城,而是直接上疏以病乞罢,就此辞官还乡。正因为疑云重重,此案与“杨乃武与小白菜案”“名伶杨月楼冤案” 以及“太原奇案”并称为“清末四大奇案”。
在“刺马案”审结后,张文祥的最终结局是剖腹挖心,用以祭奠马新贻的亡灵。“剖心致祭”,就此成为了一个约定俗成的特殊刑种,一旦使用,就必定是用来处死刺杀了朝廷命官的刺客。
如果恩铭没有死,自然就不会将徐锡麟“剖心致祭”,但毓朗说出了“剖心肝”的话,而且口吻之中满含深仇大恨,言下之意,便是恩铭已经死了。徐锡麟稍一转念,便明白了过来,当即狂笑道:“你这么说,那恩铭必定是死了!我愿足矣,明日就是千刀万剐,亦在所不惜,何况区区一副心肝?”
毓朗被徐锡麟的狂笑声震住,一时间竟哑口无言。
冯煦接着审问道:“你还有哪些同党?一一招来!”
“革命党人多得是,”徐锡麟回答道,“唯独安庆府只有我一人。”
冯煦又问:“你与孙文是否一党?”
“孙文?哼,他还不配来指挥我。”徐锡麟冷笑着说,“此事是我一人所为,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担当,莫要牵累他人!”说完这话,徐锡麟又狂笑了数声,大声喝道:“拿纸来!”取来纸墨后,他立即提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下长达数千言的供词。
徐锡麟在供词中写道:“我蓄志排满已十余年,今日始达目的。本拟杀恩铭后,再杀端方、铁良、良弼,为汉人复仇,乃竟于杀恩铭后,即被拿获,实难满意。”为了保护巡警学堂那些负伤被捕的学员,徐锡麟又在供词中写道:“众学生程度太低,无一可用之人,均不知情。你们杀我好了,将我心剖了,两手两足剁了,全身砍碎了均可,不要冤杀学生,是我诱逼他们的。”最后几句话写道:“我自知必死,可拿笔墨来,将我宗旨大要,亲书数语,使天下后世,皆知我名,不胜荣幸之至!”落款为“光汉子徐锡麟”。
案结讯毕,冯煦命人找来照相师,要给徐锡麟拍一张照片放在供词之中。照相师拍完后,徐锡麟却道:“刚才我没准备好,脸上没有笑容,岂可留之后世?再拍一张!”照相师只好重新给徐锡麟拍了一张照片。
革命党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了封疆大吏,此事震惊了清廷中枢。
军机处收到两江总督端方发来的急电后,立即开会商讨处置办法,决定对徐锡麟“夷灭九族”。
但肃亲王善耆是清廷中较为开明的人,他认为“夷灭九族非文明之法制,而酷刑尤伤宽仁之德”,于是赶去军机处劝言,最终使庆亲王奕劻等人改变了主意,电饬两江总督端方从宽惩办。
然而端方深恨革命党人,电令冯煦将徐锡麟“剖心致祭”,同时为了迅速平息事态,稳定南方各省的人心军心,端方命令冯煦立即执行处决。
光绪三十三年五月二十七日凌晨,安庆城暴雨如注。
安庆巡抚衙门东辕门外刑场,徐锡麟慷慨临刑,死前留言:“功名富贵,非所快意,今日得此,死且不悔!”
徐锡麟被刽子手斩首,随即剖腹取出心脏,用以祭祀恩铭的在天之灵,后被恩铭的亲兵炒熟下酒。
徐锡麟死后,马宗汉备受酷刑五十余日,始终不肯吐露光复会的任何信息,最终被杀于安庆府鹭鸶桥监狱。
徐锡麟刺杀恩铭后,清廷高官人人自危,谈革命党色变。为保性命,这些高官有的深居简出,有的设军队以自卫,有的出行时不许当地官员迎送,以免引来革命党人的注意,更有甚者,竟然派人秘密远赴日本东京,向革命党人输诚,表示“愿出万金以买其命”。
孙文在徐锡麟死后写道:“其时慕义之士,闻风而起,当仁不让,独树一帜以速义者踵相接也。”徐锡麟刺杀恩铭所造成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