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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 猩 猩 的 政 治

第一章
黑猩猩们的个性

黑猩猩们都有坦率的性格。他们的每一张脸都富有特征,你可以像区别不同的人类个体一样容易地区别不同的黑猩猩个体。他们的嗓音听起来也各不相同,因此,几年之后,我仅仅用耳朵就能把他们一个个地区别开来。每一只黑猩猩都有他或她自己的行走、躺下及坐的方式。甚至,根据他们转头或者搔背的方式,我都能认出他们。不过,说起个性,我们当然特别要想到的是他们在对待自己的同伴的方式上的差异。这些差异只能用与我们用来描述我们的人类同伴一样的那些形容词才能准确地描述出来。因此,在对那些个体作初步介绍的这一章中,我们将用像“自信”、“快乐”、“骄傲”、“工于心计”这样的术语。这些术语反映了我对于那些黑猩猩的主观印象。这是最纯粹的拟人论。

首先,黑猩猩给人的感受都是富于个性的;这一点从我们中的那些与他们一起工作的人所做的关于他们的各种梦中便可以看出来。就像人们所梦见的他们的人类伙伴都是一个个个体一样,我们所梦见的黑猩猩也都是一个个个体。如果我们这里有学生说他或她曾梦到过一只黑猩猩,那么,对此,就像对有人声称曾梦到过一个人一样,我不会感到惊讶。

我清楚地记得我所做的关于黑猩猩的第一个梦。在那个梦中,我显然一心想着要保持他们与我之间的距离。在这个梦中,通向黑猩猩生活区的大门为了我而从里面被打开了。为了好好地看我一眼,那些黑猩猩都争着把其他黑猩猩推到一旁。耶罗恩——年龄最大的雄黑猩猩——走上前来并与我握手。他相当不耐烦地听着我想要进去的请求,断然拒绝了我的请求。他说:那是不可能的;再说,他们的社会也不适合我:对于一个人来说,他们的社会实在是太严酷了。

丹迪(与施嫔在一起)

非灵长类专业的学生常常会对灵长类动物学家给每个动物个体都取一个名字的做法提出批评。他们指责说:命名会导致将动物不必要的人类化。他们的言下之意是:对于个体之间的差别的关注不如寻找具有物种典型特征的行为来得重要。当然,现在,知道这一点——如果不与每一个个体的独特的基因构成、生活史及社会背景等因素相联系并将这些因素一并考虑在内,那么,动物的行为是没什么意义的——并不只是灵长类动物学家们。

最早大规模地使用个体区别的科学家们是一批日本灵长类动物学家, 1950 年代,他们就开始了这一实践。他们用的是数字编码,与简·古多尔采用像“哈姆弗莱[ Humphrey ]”和“弗洛[ Flo ]”这样的名字相比,这或许会使他们的观察听起来更具有客观性,但实质其实是一样的。每一个尝试过数字编码的观察者都说:过了一段时间,那些数字听起来就开始像名字了;这或许是因为我们人类都会自动地以被命名的“人”物[而非抽象的数字]来思考[相关问题]吧。

1979 年,当我开始为了[写]这本书而作准备的时候,这个群落有 23 个成员。在这些猿中,有 7 个—— 3 4 雄——[在群落中]特别富于影响力,[因而,]他们将被逐个加以描述。另外 16 个大多是雌黑猩猩和[她们的]幼仔们,他们分属 3 个以“第一母亲”[具有小头领地位的母亲]为核心而形成的雌性小组。[这本书中]对于群落中的猿们的年龄的估计是以 1979 年为[年龄估算]标准的。

大妈妈

4 个雄性

雌性子群 1 :“大妈妈”子群

雌性子群 2 :“吉米”子群

雌性子群 3 :“特普尔”子群

3 个姑娘

我们群落中年纪最大的黑猩猩是一只我们估计大约 40 岁的雌黑猩猩。(被圈养的黑猩猩的寿命的最高记录是 59 岁。在荒野中,他们大概从未活到过这么大的年龄。)我们叫她大妈妈。大妈妈的注视中有着一种巨大的力量。她总是带着询问的神情并以一种老年妇女所特有的什么都懂的神态看着我们。

在群落中,大妈妈深受尊敬。她在群落中的核心地位可以与一个西班牙或中国式家庭中的老祖母的地位相比。每当群落中的紧张关系达到顶点时,敌对双方甚至包括成年雄性总是会转而求助于她。我看到过许多次发生在两只雄黑猩猩之间的战斗都是在她分开冲突双方的手臂中结束的。在对抗达到顶点时,对手们大声尖叫着跑向大妈妈而不是求助于身体的暴力。

在一次整个群落针对尼基的攻击事件中,我们看到了她在群落中扮演着调解者的角色的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几个月前,尼基成了群落中的雄 1 号,但他的暴力行为仍然常常不被接受。这一次,包括大妈妈在内的群落中所有的黑猩猩都参与了追击尼基的行动,他们大声尖叫并咆哮着。在事件的末尾,平常看起来那么威风凛凛的尼基孤独地坐在高高的树上,惊恐不安地尖叫着。所有的逃跑途径都已经被切断。每当他想从树上下来时,就会有几只猿把他赶回去。大约一刻钟后,情况发生了变化。大妈妈慢慢地爬上了树,她抚摸了尼基并吻了他。而后,她重新爬了下来,尼基也紧跟在她脚后。既然是大妈妈带他下的树,其他成员也就不再坚持继续围堵。显然惊魂未定的尼基与对手们“握手言和”了。

大妈妈在群落中起着一种核心的作用。

大妈妈是一位体型相当大的“女士”。在雌黑猩猩中,她的身体格外宽大、强壮。她步履缓慢,攀爬对于她来说更是一件相当费力的事。她有时会做个鬼脸,那鬼脸让我们觉得或许是她的关节所承受的负荷让她感到痛苦了。群落刚建立的时候,她的动作可要利落得多了;她必须这样,因为那时她可是群落的首领,不仅统治着所有的成年雌黑猩猩而且还统治着所有的成年雄黑猩猩。

成年雄黑猩猩们要比大妈妈来得晚得多。在 1973 11 5 3 只成年雄黑猩猩突然在群落中现身之前,大妈妈已在首领的位置上坐了 18 个月了。那时,他们并没有向她提出权力要求;相反,他们在阻挡“妇女们”的追咬、扭打方面碰上了很大的困难。

那时是冬天,因此,黑猩猩们生活在那个巨大的室内大厅中。每天早晨,那三只新来的雄黑猩猩总是最先被放出来。其中的一只——耶罗恩总是直接跑向那些大鼓,他一边跑一边吼叫,毛发都竖立着。另外两只雄黑猩猩紧跟在他后面,他们一边尖叫一边回头忧心忡忡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这三只雄黑猩猩互相紧靠在一起,他们的眼睛紧盯着那条雌黑猩猩们将要出现的走廊。当雌黑猩猩们从下方开始攻击他们时,那些雄黑猩猩就会以一只叠在另一只身上的叠“人”梯的方式待在那只最高的鼓上。所有这些都是在大妈妈和她的朋友格律勒的指挥下进行的。她们咬那几只雄黑猩猩的脚,抓他们的毛发。那些受害者们竭尽所能地做着防卫,但这实际上只能加剧雌黑猩猩们的挑衅性武力炫示。他们的紧张的尖叫与腹泻和呕吐明显地透露了他们对于那些狂怒的雌黑猩猩们的恐惧。

当雌黑猩猩们拥挤在他们的周围挑衅地尖叫着

过了许多日子,一些黑猩猩开始小心翼翼地与那三只雄黑猩猩接触。大妈妈的主要盟友格律勒也以日渐友好的方式对待那些新来者。她对耶罗恩表现出了明显的偏爱。在此后的岁月中,她一直保持着这种偏爱,而这种偏爱将在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尽管双方之间的关系在犹疑不决之中也有所进展,但即使这样,双方之间的暴力冲突还是不时地爆发出来。大妈妈看到了她的地位在受到威胁,她丝毫都没有接受那些雄黑猩猩的倾向。

由于人为的干预,这种情形终于结束了。在雄黑猩猩们被引进群落两个星期之后,大妈妈与格律勒被从群落中转移了出去。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耶罗恩的表现给余下的黑猩猩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于她们都在他面前表现出了服从倾向。耶罗恩主要是靠所谓的鼓乐会来达到这一点的:他会在那些中空的金属大鼓上长久而有节奏地踩踏着。每当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整座房子都在随着他所击出的鼓声而轰鸣着。他会以一种突然跃进其他成员之中的方式来结束他的鼓乐独奏,紧接着他又会毛发竖立着上演一段狂野的冲锋。如果谁没能及时从他冲锋的路上避开,就会挨上一顿打。

3 个月后,耶罗恩显然已经坐稳头领的位置。这时,大妈妈与格律勒才被允许回到群落中。那面面相对的场面自然令双方都感到极为困窘!一个名叫提歇·范·伍尔芙藤·泡斯的学生目击并记录下了所有那些引人入胜的场景。她在报告中写道:

大妈妈和格律勒的进入在黑猩猩群落中引起了巨大的骚动,大厅里充满了震耳欲聋的喧嚣声。那景象与当初的情景非常相似。那三只成年雄黑猩猩又一只叠一只地堆聚在那只最高的鼓上面并不停地尖叫着。他们又一次因为害怕那些雌黑猩猩们而腹泻。雄黑猩猩们的排泄物中有一些落到了大妈妈的腿上,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用一段磨损了的绳子将自己全身的皮毛仔细地清理了个遍。大妈妈对那三只雄黑猩猩充满了敌意,她竭尽所能地向他们发起了多次攻击。

大妈妈与莫尼克

不过,这一回的情况有一个显著不同。这一回,大妈妈没有得到群落内任何其他成员的支持,甚至没有得到格律勒的支持。在进入大厅十分钟后,格律勒就与耶罗恩有了友好接触。雌黑猩猩们之间的团结的崩溃意味着对于大妈妈的畏惧很快就会消失。几个星期后,大妈妈的首领职位就被废黜了。从那时起,耶罗恩就成了老板。

通过暂时将大妈妈与格律勒从群落中转移出去,大妈妈借以在雄黑猩猩们面前表现权威并对他们实施统治的雌黑猩猩之间的强大联盟被瓦解了。尽管这件事早在我开始在阿纳姆的研究前就已经发生了,我还是因为这一干预行为而受到指责,尤其是受到那些女权主义者的指责。我们为什么要让雄黑猩猩居于统治地位?难道大妈妈不够好吗?

这一干预是有不少理由的。众所周知,在荒野中,居于统治地位的总是成年的雄黑猩猩。即使在没有人为干预的情况下,我们的雄黑猩猩还是很可能会取得统治权,只不过晚一点、困难也更多一点而已。推测起来,在冬季,在憋闷的室内大厅中,雄黑猩猩们应该是不会成功的。然而,在广阔的户外圈养区中,那些雄黑猩猩就能与大妈妈及其他雌黑猩猩保持一定距离了。到了那时,或许,他们就会获得勇气,并且,慢慢地,他们会以每个星期都有所加剧的方式进行富于刺激性的虚张声势的武力表演。在户外,他们还会有机会将大妈妈与她的支持者们隔离开来从而与她单打独斗。成年雄黑猩猩可要比成年雌黑猩猩体格强壮得多,跑起来也快得多。

这种更为自然的权力更迭过程并没有等待多时,因为当时有一种非常急切的理由抑制大妈妈的权力。在那些雄黑猩猩被引进来之前,黑猩猩受伤害的频率几乎是每周一个,而那些受了伤的黑猩猩就得被隔离开一段时间,直到他们恢复健康。那些伤害大多是大妈妈的作品。她不仅经常咬其他的黑猩猩,而且还使得他们流血,有时还会撕裂她的受害者的皮肤。尽管雄性不那么温和,但他们很少表现出这种伤害性的攻击。他们似乎能更好地控制自己的攻击性。而且,他们还会通过介入雌性之间的战斗来防止她们之间的冲突升级。考虑到群落内出现的那么多伤害事件,耶罗恩的权力上升实在是一种解脱。从这场权力更迭中获益最多的是那些地位最低的个体。尽管耶罗恩也会严厉,但他绝不会做得太过分,他绝不会像大妈妈那样实施猛烈的攻击。

随着岁月的流逝,大妈妈的变化相当大。在群落建立之初的那些年份当她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时候,她会像雄黑猩猩那样对其他个体进行威胁性武力炫示。她会毛发竖立着,一边走一边跺脚。她的专长就是猛踢某扇金属门。当她做这件事的时候,她会像荡秋千一样晃动她的两条长臂之间的宽大躯干。她会将双手撑在地上,然后让双脚猛地冲向某扇门,由此造成猛烈的一击。那噪声就像爆炸一样。

我很少听到那些猛击。我到阿纳姆来工作的时候,大妈妈被废黜已经有两年了。那段时间,她正处于一个过渡期。她已很少表现出那种雄性化的虚张声势的武力炫示行为,但对于生儿育女还是没有多少兴趣。那一年,她生了一个孩子,但她却不想自己去照料那个孩子。她老是试图将那个孩子扔给她的朋友格律勒。最后,我们不得不将那个孩子从她身边带走,靠我们自己用奶瓶来喂它。在群落建立之初出生的许多黑猩猩幼仔都曾经遭遇过这样的命运。

事隔两年后,大妈妈终于接受了她生的第二个孩子。大概正是从那时起,她才开始安心于她在群落中的新职位。她变得放松得多,也宽容得多了。现在,她的女儿莫尼克活得就像一个公主。现在的大妈妈非常温和并富于护犊之心。群落中所有的黑猩猩都知道:只要她女儿身上有根毛发受到损伤,这个老“女人”的怒火就会被点燃,她从前的急风暴雨式的暴力就会死灰复燃。通过这种方式,莫尼克世袭式地部分地享有着她母亲在群落内所享有的巨大的尊敬。

耶罗恩与鲁伊特

群落里两只最年长的雄黑猩猩耶罗恩与鲁伊特已经彼此认识很长时间了。他们俩都来自哥本哈根动物园,在被引进我们的黑猩猩群落之前,他们很可能已经在同一只笼子里生活了好些年了。从刚开始起,耶罗恩就支配着鲁伊特。他大概要比鲁伊特年长几岁。我们估计耶罗恩大约 30 岁,而鲁伊特大约 25 岁。

耶罗恩,老狐狸

鲁伊特有着一种顽皮、几乎淘气的性格。他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而耶罗恩给人的印象则要沉稳得多。耶罗恩的胡须已经有点灰白,无论是走路还是攀爬,他都已经不如鲁伊特那么平稳了。所有这些特征都是我们判断耶罗恩是这两只雄黑猩猩中较为年长者的理由,不过,最重要的理由还是他的日渐不济的精力。他的虚张声势的武力炫示持续的时间通常都不太长。他能给人以非常深刻的印象,但很快就会疲劳。有时,在一场威胁性武力炫示结束后,他会闭着眼睛坐着,沉重地喘着粗气。这时,如果出于某些原因他得继续进行他的威胁性武力炫示的话,那么,他就可能会滑倒或者被绊倒,或者在从一根树枝跳向另一根树枝的时候抓不住。这些疲劳的迹象没能逃过他的对手们的眼睛。在鲁伊特以耶罗恩的对手面目出现的那段时间中,这一点更是显而易见。在互相进行虚张声势的武力炫示的时候,每当鲁伊特看到耶罗恩显出疲态时,他就会加倍努力。

鲁伊特

由于耶罗恩与鲁伊特具有相同的背景,我们可以说他们是老同志。然而,他们之间的这一无可置疑的关系却经常被他们之间的不和所模糊。在群落生活中,他们已经变成了对手。也许我们最好说,他们既是互为竞争的对手,又是朋友。事实上,他们互相都不正眼看对方,这实在是有点令人惊讶的。我曾经总是想象他们会携起手来一起成为群落的最高统治者。也许幸好没有发生这种情况,因为如果那样的话,群落中所发生的事情也许就不会那么有趣了。

许多年以来,我对这两只变换了多次角色的雄黑猩猩一直都很熟悉,所以,我能判断出他们的性格。否则,这将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例如,如果我们只是了解一只雄黑猩猩在担任雄 1 号角色时的情况,我们很可能会认为他是非常自信的。而事实未必如此。一旦他的地位受到严重威胁,他的自信就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耶罗恩天生就工于心计。他会以一种差不多神经质的方式密切地注视着他所感兴趣的东西。当他正在追逐着他的目标物时,他会置其他一切于不顾。正如后面所发生的故事将会证明的那样,他真是个积极进取而又能干的家伙。

耶罗恩所需应对的不仅是年龄的增长和耐力的减弱——他还有一项严重的生理缺陷。每当他性兴奋的时候,他的勃起的阴茎就会碰上一个皮下褶皱并被它所阻挡,因而,他的阴茎总是不能露在包皮之外。他有正常的交配冲动,也会经常爬骑到雌黑猩猩的背上,但他却没法使她们怀孕。他做过两次手术,但没多大效果。

鲁伊特要比耶罗恩善于交际得多。他性格坦率、友善,很受伙伴们的喜爱。他几乎总是处于一种心情甚佳的状态,并给人一种“可以信赖”的印象。一些对黑猩猩相当熟悉的学生都曾经不约而同地告诉过我他们关于耶罗恩与鲁伊特的看法:耶罗恩给人以“他会在你的眼皮底下欺骗你”的印象,而鲁伊特看起来则像是“一个你可以依靠的‘人’”。鲁伊特知道自己的力量并以此而自豪。每当他进行威胁性武力炫示的时候,他的炫示总像是一道充满节奏与活力的美丽风景。没有任何其他的黑猩猩能像鲁伊特那样给人以如此深刻的印象同时又显得那么优雅。

普伊斯特

普伊斯特是一只体格特别粗壮的成年雌黑猩猩,她走路与站立的样子都很粗鲁。从正面看到她的黑猩猩研究专家们后来从背后看她才发现她是雌性时常常会感到吃惊。在性生活方面,她也是异常的:她拒绝交配。由于从不怀孕,所以,年复一年,她总是每个月都会炫耀一番她的生殖器的肿胀部位。(正如人类的情况一样,雌黑猩猩的月经周期也会被怀孕和哺乳所打断。)因此,对于雄性,她总是定期地具有性吸引力,不过,她是不许碰的。

普伊斯特,“鸨母”

但普伊斯特远不是性冷淡者。首先,她热衷于手淫。自慰是一种经常出现在被拘禁的黑猩猩身上的声名不佳的现象,不过,在我们群落中,普伊斯特是惟一具有这一习惯的。奇怪的是,她只是在不是处于“粉红期”时才手淫。她用手指快速摩擦阴户大约一分钟。从她的脸上我们看不出任何迹象,但手淫肯定是有愉快的效果的,否则,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其次,她还时不时地表现出一种同性恋行为。当别的成年雌黑猩猩呈现出生殖器肿胀现象时,普伊斯特就会邀请她性交。有时,雌黑猩猩会接受普伊斯特的邀请,这时,普伊斯特就会在那只雌黑猩猩背上爬骑一会,并以与雄黑猩猩们同样的交配方式猛烈地推插起来。

她对其他雌黑猩猩的兴趣甚至走得更远。每当成年雄黑猩猩们聚集在某只具有性魅力的雌黑猩猩旁时,我们常常会发现,普伊斯特正混迹于那些雄黑猩猩们之中。在这样的时刻,雄黑猩猩之间会存在一种紧张的竞争气氛。每当有个雄黑猩猩准备与雌黑猩猩性交时,普伊斯特就会不时地做出某些反应,似乎对于眼下的性交是否可以容忍她也与那些雄黑猩猩们一样具有发言权似的。有时,她还会与那些试图阻止这种接触的雄黑猩猩们联手实施攻击。另一方面,如果雌黑猩猩拒绝性交而雄黑猩猩还试图坚持的话,她就可望从普伊斯特那里得到强有力的支持。由于在性交活动中起着这种独特的调节作用,我们有时会开玩笑地称她为“鸨母”。

要说哪只黑猩猩最招人喜爱,每个人意见都各不相同。但另一方面,若要说群落成员中谁最不讨人喜欢,大家的意见则惊人的一致:每个人都绝对会说,那就是普伊斯特。她甚至会被比作一个巫婆。她给人以两面派与低贱的印象。普伊斯特不仅经常与成年雄黑猩猩们为伴,而且,她还经常与他们结盟。除了性问题外,她通常也都不会去支持其他雌黑猩猩。每当其他的雌黑猩猩互相帮助着抵抗雄黑猩猩的攻击时,普伊斯特加入的总是另一方。若有雄黑猩猩攻击雌黑猩猩,普伊斯特有时还会朝受害者冲过去,咬她或打她。此外,她还能成功地唆使雄黑猩猩去攻击雌黑猩猩。由此,群落内地位低下的雌黑猩猩们都怕她,对此,人们自然不会感到惊讶。

除了这种恶行外,普伊斯特还有一个我们会称为“欺骗”或“说谎”的特点。在一场战斗中,如果普伊斯特未能抓住她的对手,那么,我们就会看到:她会慢慢靠近她的对手,而后发起突然袭击。她还会以惯常的方式邀请她的对手和解。她先伸出一只手,当对方迟疑地将手放在她的掌心时,她就会突然紧紧地抓住对方。这种行为已经反复地被观察到过,并给人以这样的印象:这是一种蓄意图谋以伪装的善意来实施报复的行为。无论我们是否将它看做欺诈,其结果都是:普伊斯特是不可信的。每当她靠近的时候,低级别的黑猩猩就会表现出犹豫不决的样子:他们不信任她。

除了与雌黑猩猩之一的特普尔有特别的关系外,普伊斯特完全是游离于雌黑猩猩核心群体之外的。在群落中的所有成年成员中,她是惟一一个与异性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与同性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的成员。由此,她在群落生活的雄性与雌性两个半“球”之间占据了一个中间位置。随着岁月的流逝,假如这两个半“球”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大的话,普伊斯特倒是可以及时成为将他们重新联结起来的一种重要的中介因素的。有趣的是,在贡姆河流域的野生群落中,也有一只体格巨大、看起来像雄性的雌黑猩猩——吉吉[ Gigi ],她也不会生育并与雄黑猩猩们保持着密切关系。吉吉与普伊斯特之间的一大区别是:吉吉不拒绝与雄性性交。

格律勒

格律勒是一只雌黑猩猩,长着大猩猩那样黑的脸和那么直的后背。 与大妈妈及普伊斯特一样,她也是群落中最有影响力的雌黑猩猩之一。不过,另外两位都是体格非常强壮的,格律勒则长得小巧纤细。与她的纤弱外表形成对照的是,她的性格要暴烈得多。她“知道什么是她所需要的”。她的面部总是带着一种果断的表情,无论做什么事,她都是那么坚定、果敢。推测起来,格律勒所具有的高级社会地位大概来自她与大妈妈的坚定的同盟关系。她与大妈妈及另一雌黑猩猩——弗朗耶都来自莱比锡动物园。大妈妈与格律勒从一开始就互相支持。她们不仅经常在一起对付攻击者,而且还互相寻求安慰与鼓励。每当她们中的一位刚从一场令人痛苦的冲突中脱身出来时,她就会走向另一位以求得到对方的拥抱。那时,她们就会在彼此的怀抱中放声尖叫。有时,这种接触似乎马上就能给她们以勇气,让她们两个凶猛地去追赶那个对手。这样的时候,没有一只孤身的黑猩猩敢待在原地不动的,即使是雄黑猩猩也不敢。

格律勒

格律勒喜欢年幼的黑猩猩,她一直在照顾和保护着大妈妈与弗朗耶的孩子——莫尼克和丰士。许多年以来,她的身份从来没有超出过“阿姨”,因为她自己生的孩子全都在几周内死了。这当然不是因为她抱孩子的方式有问题。推测起来,这大概是她奶水太少。

这种令人丧气的局面直到 1979 年才算结束。那一年,我们做了一项在公众中引起广泛注意的独特试验。简而言之,我们教格律勒用奶瓶喂一个黑猩猩婴儿。那个叫做“茹丝耶”的孩子并不是她自己的。在由人照料了 10 周后,格律勒收养了茹丝耶。从那时候起,茹丝耶就粘上了她的养母并完全依赖于她。格律勒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她,她不仅用奶瓶喂养她,而且,大约一周之后,她自己也开始有奶水了。这大概是因为她的奶头受了茹丝耶的吮吸的刺激吧。过了一段时间,茹丝耶就能从格律勒那里获取她每天所需的奶量的一半以上了,其余的奶量是从奶瓶获取的。

当饲养员莫妮卡·藤·图恩特和我刚开始这个实验的时候,我们立即就碰上了两个困难。第一个困难是预料之中的。格律勒自己喜欢喝奶,她总是试图喝光茹丝耶奶瓶中的奶。我们用愤怒和抱怨阻止了她这样做。第二个困难则是没有预料到的——在我们做示范动作给她看时,她并不怎么专心。莫妮卡每天都会带着茹丝耶坐在格律勒夜宿用的笼子前面,向她示范怎样用奶瓶来给孩子喂奶。我们希望格律勒会去模仿她,可我们没那么幸运。格律勒甚至连看都不看莫妮卡,她老是朝相反的方向看。这种张望方式并不是由于缺乏兴趣,因为她想要的是尽可能近地与那个孩子在一起。当一只雌黑猩猩来到一个其中有新生婴儿的群体中时,我们同样可以看到这种现象。某些黑猩猩,尤其是年轻的雌黑猩猩,会始终在那婴儿附近逗留,然而,一旦那个母亲对着她们看时,她们马上就会明确不过地转移她们的视线。她们以这样的方式来掩盖她们的兴趣——也许,如果她们太过于明显地注意那个孩子,那么,她们就会激怒那个母亲。格律勒在面对莫妮卡时就是以与此完全相同的方式行事的,大概这就是模仿仅仅在学习过程中才起一定作用的原因。

我们转而求助于一种条件反射的程序。我们一步一步地教格律勒每一件事,奖励她少许美味的食品。在她收养了那婴儿并经过几周这样的训练后,她开始表现出一些理解的迹象。她开始做一些我们不曾教过她怎么做的事情,而且做得完全合情合理。例如:如果茹丝耶呛着了,格律勒就会很快将奶嘴从她嘴里拔出来,并且只有在那孩子打完嗝时才会重新将那奶瓶放进她的嘴里。从此之后,我们觉得我们已经可以将喂养的任务完全托付给格律勒了。

茹丝耶

因为与格律勒一起生活在群落中,茹丝耶正在享有一个比人所能提供的要自然得多的童年时代。对于格律勒自己来说,这次收养实验的成功也是具有重大意义的。过去,每当自己的孩子死亡时,她都会陷入一种情绪低落的状态。她会连续几个星期蜷缩着坐在某个角落里而对身边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有时,她还会情不自禁地尖叫与哀嚎起来。在收养茹丝耶之后,情况就不同了。在那以后的这些年里,格律勒能够用同样的方式用奶瓶来喂她自己的新生婴儿了,即使这样做的实际需要比预料的要小。除了奶瓶喂养外,茹丝耶还得到过格律勒的自然式哺乳,这显然大大刺激了格律勒的产奶能力,以至于她后来所生的孩子几乎不需要用奶瓶来补充喂养了。

尼基与丹迪

至此,我们已经遇见过了这出政治剧中的几乎所有的主要演员。如果不是因为尼基的到来,大妈妈、耶罗恩、鲁伊特、普伊斯特和格律勒就该已经在一个稳定的群落中过了多年相当安逸的生活了。尼基是这个故事中的青年英雄——既不是一个辉煌的英雄也不是一个悲剧的英雄,而是存在于所有演变背后的一种动力。他的无穷的精力和狂暴的、富于刺激性的行为具有一种催化剂的作用。他一点一点地破坏了群落的组织结构。在寒冷的日子里,尼基通过不停的活动来使其他成员得以保持温暖;在炎热的日子里,尼基又打扰他们的睡眠。

尼基长着大块大块的肌肉和一个宽大的额头,表情有点呆笨,这使得他的外貌看起来像个乡巴佬。然而,外貌可能是具有欺骗性的。其实他非常聪明,而且,他还是群落中跑得最快、运动特技最高的猿。他的威胁性武力炫示因为壮观的跳跃和筋斗而富有特色。尼基来我们这里之前曾经在《假日冰上滑稽剧》中出演过角色。进入青春期后,他的主人们觉得得摆脱他,这大概是因为他刚刚萌发的性兴趣。他的身体也迅速发育,很快就长得非常强壮,而且,他的犬齿也开始长出来了(一只完全成年的雄黑猩猩的牙齿就像一只成年黑豹的牙齿一样危险)。

尼基刚加入我们的群落时大概 10 岁。那时,他的体型与丹迪——一只大约 8 岁的雄黑猩猩一样大。然而,到 12 岁时,尼基进入了爆炸性生长期,而丹迪却没有,结果,现在,尼基的体型差不多是丹迪的两倍那么大。丹迪的特征与尼基正好相反。他的体型瘦小,眼睛里透露着敏感和机灵的神色。丹迪是这个家庭中的知识分子。每一个人都相信他是整个群落中最聪明的。他不仅会以高超的计谋愚弄其他的黑猩猩,而且还会愚弄人类。我曾经目击过的最有趣的事例是一件与一个临时饲养员有关的事。由于发现早上很难将丹迪哄出笼子,几天来,那个饲养员一直都在抱怨。丹迪断然拒绝与其他黑猩猩同时出笼。我向那个饲养员建议:将丹迪在笼子里关上一整天而且不给他任何食物,以示惩罚。这一严厉的措施在以往的情况下屡试不爽。但那饲养员想到了一个他以为聪明得多的方法。几天后,他骄傲地向我炫示他的成果。当时,其他的黑猩猩都已出笼,只有丹迪还坐在里面,举着他的手。饲养员将两根香蕉放在他手里,于是,丹迪很快就走出了笼子。那个饲养员以为他已经教会了丹迪走出笼子,但在我看来,那还不如说是丹迪教会了饲养员要给他香蕉。如果其他的黑猩猩都得知这种勒索所可能产生的结果的话,那么,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啊,想到这儿我就不寒而栗。

丹迪在许多场合中都明显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智力。例如,我们从来没有碰上过一次丹迪不在其中的黑猩猩逃逸事件。这种现象暗示着,他很可能就是这些逃逸事件的策划者;而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知道,这的确是事实。

丹迪处于这样一种社会地位,因而,他对自己的所有行动都不得不深思熟虑。雄黑猩猩们的青春期要持续几年。他们在 8 岁左右就已经性成熟了,但是,在社会意识和能力方面,他们则要到 15 岁左右才能算是成熟了。在这一过渡期,雄黑猩猩越来越疏远雌性与孩子,但这时他们还没有被成年雄性认可为与他们一样的成年雄性。在自然环境中,这些青春期的雄黑猩猩们经常独自漫游。有时,他们又会连续许多天与自己的母亲及比自己年幼的亲属待在一起。另一些时候,他们会犹犹豫豫地向某个成年雄性团体作出某些表示。青春期的雄黑猩猩们着迷于比自己年长、比自己能干的成年雄性,但从他们手上得到的只是粗暴的对待和拒绝。在他们为自己在雄性之间的等级秩序中获得一个位置前,他们会一直处在既不属于这个阵营也不属于那个阵营的不值得羡慕的处境之中。与尼基不同的是,丹迪还处在青春期的痛苦挣扎中。与他的生活在荒野中的同辈相比,他处于一种不利的地位,因为他不再有一个母亲可以投靠,也无法避免成年雄性的粗暴。有一只叫施嫔的成年雌黑猩猩看来给了他许多他所需要的母性的温暖和爱。在某些时期,甚至是丹迪已经几乎完全成熟的现在,他们两个是不可分离的。

尼基

丹迪不得不靠他的狡诈来弥补体力上的不足。我曾经与德国摄影师彼特·费拉一起目睹过一次令人惊异的事例。我们在黑猩猩圈养区里藏了一些柚子。果子大半埋在沙中,但有些黄色的表皮露在外面。那些黑猩猩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因为他们看到我们带着一只装满水果的筐子走到户外的场地上,并且看到我们带着一只空筐子返回了。当他们看到那只空了的筐子时,他们发出了兴奋的吼声。他们一被放出来就开始疯狂地寻找,但没有成功。许多黑猩猩都在没有注意到任何东西——至少,我们这么想——的情况下就从那块埋藏有柚子的地方走了过去。丹迪也从埋藏的地点走了过去,他根本没有表现出停下或放慢脚步的迹象,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兴趣。然而,那天下午,当所有其他的黑猩猩都在太阳底下打瞌睡时,丹迪站了起来并直奔埋藏地点。他毫不犹豫地挖出了那些柚子,而后悠闲自在地吞吃起来。如果丹迪不是将埋藏地点作为一个秘密保守着,那么,他或许就会将享受柚子的机会留给其他的黑猩猩了。

这个实验是从埃米尔·门泽儿关于黑猩猩之间的信息传递的研究中所采用的方法得到启发的。从他的研究中我们得知,黑猩猩是具有互相欺骗的能力的。但我们没有料到的是,黑猩猩所进行的欺骗会那么完美。丹迪果断地返回埋藏地点的行为让我们吃惊得像完全掉了魂似的,以至于彼特·费拉没能来得及拍下这次事件。

各雌性子群

在由九只雌黑猩猩组成的雌性群体中,我们又可以将其区分为三个子群。子群是由经常待在一起、互相照顾对方的孩子并在碰上麻烦时互相支持与安慰的一些雌黑猩猩组成的。最大的子群是由大妈妈(与莫尼克)、格律勒(与茹丝耶)、弗朗耶(与丰士)和安波组成的。在这一子群中,最后两只雌黑猩猩还没有被介绍过。弗朗耶的牙齿与身体都不好,这大概是因为她已经比较老了。她天生就非常迟疑与胆怯。每当有什么东西打扰她时,她总是第一个以大声吠叫发出警报。例如,在遇上一只大蜘蛛或在几百张游客的脸中突然认出那个动物园兽医时,她都会高声大叫。渐渐地,其他的黑猩猩就很少去注意弗朗耶的作为警报的叫声了,就像他们很少会去注意那些幼猿所发出的警报信号一样。(与此形成对照的是,一只成年雄黑猩猩或高等级雌黑猩猩所发出的警报则会引起迅速的反应。)

当弗朗耶心烦意乱的时候,例如,在她被一只雄黑猩猩追逐之后,她的腿就会抖个不停,有时甚至会呕吐。她躲避着所有的麻烦,只有对她的儿子丰士卷入其中的战斗她才会加以干预。

在大妈妈与格律勒没有自己的孩子前,多年来,丰士一直是她们俩的宠物。丰士之所以没有表现出他母亲那样的神经质迹象,也许可以用这两只有影响的雌黑猩猩对他所提供的保护来解释。无论在外貌还是性格上,丰士看起来都像鲁伊特。他生就了一种快乐和特别友好的天性。

安波是在大妈妈带着她的女儿莫尼克出现在群落中的时候加入这个第一子群的。安波似乎完全被这个孩子迷住了。因为直到孩子 15 个月时大妈妈才允许安波抱她,所以,她不得不非常耐心。一开始,安波被允许用背驮着莫尼克走 5 米,而后大妈妈就会要回她的孩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被允许的距离也在不断增加,几个月后,安波已经承担起了大量的对莫尼克的日常搬运和看护工作。安波变成了一个“二娘”或“阿姨”。

安波现在仍然还年轻。她是群落中的四个“姑娘”,即当初以少年的身份加入群落的四只雌黑猩猩中最年长的。那时,安波大约 5 岁左右,而最年轻的女孩亨妮刚来的时候才 3 岁。这些年来,这些年轻的雌黑猩猩都相继进入了青春期。 1976 年,安波第一次出现了生殖器肿胀现象。每过一个周期,她的生殖器肿胀程度就会变得更大,对雄黑猩猩也就更有吸引力。她的第一次怀孕是以流产结束的,第二次则是一次假孕。这看起来也许很令人失望,但在年轻的雌黑猩猩中,这种失败与其说是例外还不如说是常规。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期不育现象,这一现象推迟了雌黑猩猩们成为母亲这一重大步骤的到来。现在,安波大约 11 岁,正是野生雌黑猩猩们可以指望生她们的第一个孩子的年龄。

在青春期,雌黑猩猩们的日子要比雄黑猩猩们好过一些。她们不必通过战斗打开一条进入成年者的社会结构的通道,而且,她们所受到的对待也要比年轻的雄黑猩猩们所受到的宽厚得多。为其他雌黑猩猩的孩子们所着迷的并不仅仅是安波,另外三个姑娘同样如此。通过与较年长的雌黑猩猩们对于最年幼的黑猩猩们的共同兴趣,青春期的雌黑猩猩们平稳地维系着她们与较年长的雌黑猩猩们之间的联系。而照料孩子的技能也以这种方式一代接一代地传承下来。

弗朗耶与丰士

鲁伊特跟在刚刚 1 岁的小丰士后面爬行。

由于安波走路时总是卖弄风情似的摆动着她的臀部,因而,许多人认为安波是最性感的雌黑猩猩。但是,这种走路方式是否具有一种引发雄黑猩猩们的性欲的效果则是可疑的。她有着一双大而清亮的琥珀色的眼睛 并具有一种坚定的性格。她越来越多地表现出我们在格律勒身上也能看到的那种果断。尽管安波现在对群落的影响还不大,但我们已经可以将她描述为群落中的一个优势角色。

被安波“阿姨”驮在背上的莫尼克

由大妈妈、格律勒、弗朗耶和安波组成的雌黑猩猩子群有着可以回溯一段很长的路的来源:其中 3 只年长的雌黑猩猩都来自同一个动物园。另一个子群由三只雌黑猩猩组成,她们三个在群落建立前就一起待在阿纳姆动物园。她们中的一个已有两个孩子,另外两个就充当了这些孩子的“阿姨”。那身为母亲的黑猩猩叫吉米,对于人类来说,她是最不可信任的猿。每当有不熟悉的人被允许靠近黑猩猩们睡觉的地方时,吉米总是试图用卑鄙的诡计引诱他上当。她会从栏杆之间伸出一根稻草,然后表情木然地看着陌生人。陌生人会以为那是一种友好的姿态,是一件礼物,因而会接过那根稻草。就在那时,吉米的另一只手会飞快地伸出栏杆并紧紧地抓住她的受害者。接下来,松开她的手的惟一途径就是靠另一个人帮忙了。

对于她的猿类同伴来说,吉米就不那么讨厌了。她有着一种平和到几乎呆板的脾气并与几乎所有其他的个体都相处得很好。在社会生活中,她所占居的至少是与大妈妈同样的中心位置。她们之间的差异在于:吉米对群落的活动的影响要比那个老女家长小得多。

群落内部交往关系的结构样式

通过定期检查,我们能够推测出黑猩猩们之间的交往倾向或友好关系。这张社会关系网络图是根据 1976 1979 年间的 2400 例观察记录而绘制的。其中所涉及的黑猩猩只限于群落中的成年成员:处于顶部的是四只雄黑猩猩,处于底部的是九只雌黑猩猩。细线连接的是互相之间有超过 5% 的时间待在伸手能及的距离之内的个体,粗线连接的是互相交往的时间超过 10% 的个体。互相交往时间最长的是克娆姆与吉米,达到 19.5%

这张社会关系网络图表明:大妈妈与吉米是怎样在雌性关系网络中形成关键联系的。普伊斯特与四只雄黑猩猩中的三只与这一网络几乎没有关系。雄黑猩猩中最大的例外是鲁伊特,他所维持的联系几乎与那两只核心雌黑猩猩一样多。

吉米的大儿子乔纳斯是那种被宠坏了的孩子的典型。吉米第二次怀孕的时候开始给乔纳斯断奶,那时他两岁大。断奶引起了他的抗议,他的抗议声比黑猩猩幼仔通常所发出的抗议声要大。每当吉米将他推离她的奶头或用手臂紧紧地遮护着她的乳房,使他不能接触到乳房时,他就会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尖叫声并猛然倒进沙地里,左右翻滚、痉挛着,并发出一种似乎透不过气来的呛声。吉米对他的发脾气越来越不关心,因此,乔纳斯只好到别处去寻找同情。

乔纳斯曾经连续几个星期强迫弗朗耶给他喂奶。如果她拒绝并将他推开或者打他,那么,这个小魔头就会开始尖叫,于是,吉米就会立即用威胁与吼叫向可怜的弗朗耶施压。而后,她会站在弗朗耶身旁,直到乔纳斯被允许吃一会儿奶。弗朗耶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躲开乔纳斯。

差不多一年后,乔纳斯的弟弟杰基出生了,乔纳斯还是显得像是非常需要被哺乳的样子。在生了一个她照常没有接受的孩子后,施嫔倒是有多余的奶水。因为施嫔总是与吉米及她的孩子保持着密切的关系,所以,她允许乔纳斯吃她的奶。我们将她从群落中转移出去了好长一段时间,希望她能停止分泌乳汁,但这无济于事。到 5 岁时,乔纳斯已经完全倾向于受施嫔的照看与保护,他与施嫔待在一起的时间相当于他与自己的亲生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的 8 倍。尽管已没有奶水可喝,但他还是经常将他的“阿姨”的奶头放进自己的嘴里。他让施嫔拥抱、携带并保护自己。与群落中的同龄者相比,乔纳斯真可谓是个“妈妈的宝贝”。

四双眼睛紧紧地盯在一只正接近成年的雄黑猩猩身上:从左到右,乌尔、安波与莫尼克、丰士。

至此,还剩下两位年长的群落成员没被介绍过。其中一位是克娆姆——一只与吉米形影不离的雌黑猩猩。在群落中,她们两位之间的友情之深厚、关系之密切没有任何其他个体之间的相应关系能比得上,即使是大妈妈与格律勒或施嫔与丹迪之间的关系也无法与之相比。

“克娆姆[ Krom ]”的意思是“弯曲的”。她的身体是扭曲的,因而,她走路时总是弓着背。有时,她的这一特点会产生一点娱乐效果。那些老是想着发明新游戏的小黑猩猩们曾经一度疯狂地热衷于扮演“驼背猿”。这些小家伙会整天跟在她后面,排成一列纵队前进,每个小黑猩猩都模仿着克娆姆那可怜的姿态。

克娆姆还有另一种残疾:她是个聋子。每当群落中出现骚乱时,她的反应常常要比其他成员来得慢。她首先得从与自己离得近的其他黑猩猩们的反应来弄明白或推断出正在发生的事。然而,尽管有这一缺陷,她还是很成功地保有了自己在群落中的安全。姿势与表情等形式的视觉通讯显然为她提供了关于群落内成员之间的关系的足够信息。克娆姆的确用声音来表达自己。尽管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但她的确能按照自己的安排使用她自己的一整套丰富多样的指令系统。克娆姆的耳聋没有影响到她在社会环境中的正常生活,但这一缺陷对她的后代来说却是致命的。我们设法让克娆姆进行了多次努力,但她的孩子还是全都在出生几个星期内就死了。黑猩猩幼仔会发出各种对母亲来说重要的声音。例如,当克娆姆坐在了她的孩子的身上时,那个孩子就会发出尖叫。通常,这样的抗议声都会使那个母亲作出快速改正,然而,克娆姆却无法随之做出调整。现在,我们都是在她一生下孩子后就将孩子从她身边拿走。第一个被这样转移走的孩子就是茹丝耶,她现在正在格律勒的养育下不断长大。

群落中第二个被收养的孩子是乌特。他是以瑞士灵长类动物学家沃尔特·盎斯特的名字命名的(荷兰语中的“乌特[ Wuter ]”与德语中的“沃尔特[ Walter ]”相对应),我在乌得勒支大学的简·范·霍夫实验室从事短尾猕猴研究期间,他曾来这个实验室拜访过简·范·霍夫。简邀请我与他们一起去访问阿纳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黑猩猩群落。

乔纳斯仍然喜欢施嫔“阿姨”的溺爱与爱抚

在我们访问那天,施嫔生了个孩子。她连续几个小时背对着这个孩子,拒绝接受它。这孩子被包在毛巾被中带走了。它是个“男孩”,我们决定给他取名为“乌特”。

最初几个星期,乌特是在简·范·霍夫家里得到照料的,直到从阿纳姆那边传来消息说,另一只雌黑猩猩——特普尔也生了孩子,但她的婴儿在出生后一小时内就死了——大概是早产的缘故。乌特马上就被带到阿纳姆,放在一只夜笼中的草堆里。然后,特普尔被引进那只笼子。令人宽慰的是,她马上就接受了他。特普尔有充足的奶水可以提供,而乌特也几乎没什么困难地就发现了哪里有奶喝。特普尔长着一对引人注目的大奶头,因而,这一特征就成了她的名字[ Tepel ],意即“奶头”。据我们所知,这是猿类社会中发生的第一次完全成功的收养事件。正是由于这次的宝贵经验,后来,我才敢在格律勒与茹丝耶之间尝试更为棘手的收养程序。通过收养乌特,特普尔成了群落中的养母先驱。她是第一个成功地收养了一个婴儿的雌黑猩猩,她给群落中的其他的雌黑猩猩们树立了一个榜样。黑猩猩们需要榜样。与猫和鸟不同的是,黑猩猩并不天生具有作为父母照料孩子的足够知识。特普尔的知识是从另一个动物园中带来的。

小黑猩猩们通过观察他们的长辈来学习什么东西是可吃的:

6 岁的时候,乌特已经有着与他亲生母亲施嫔同样瘦长的身材,“施嫔[ Spin ]”的意思是“蜘蛛”;他们两个的四肢都异乎寻常的细而长。乌特也有着施嫔那样的大无畏性格。无论对手多么强大,她都敢怒目相向并坚持自己的立场。乌特是独立自主的典型,他的这一特点与乔纳斯恰好形成对比。我总是觉得自己与乌特之间有着某种象征性的联系,或许,这是因为:在我第一次访问这个群落的时候,我曾经将身为新生婴儿的他抱在怀中。他是所有黑猩猩之中最鲁莽的一个。他常常朝观察者及公众扔石头,尤其喜欢朝其他黑猩猩扔石头;如果因此而激起了被攻击者对他的攻击性反应,他就会飞快地逃到他的“阿姨”普伊斯特身边去。

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子群是由特普尔和她的两个孩子——乌特和泰山组成的,这两个孩子与普伊斯特都有着一种非常特别的关系。他们与那只大块头雌黑猩猩并不特别经常联系,这也许是因为普伊斯特花那么多时间与成年雄黑猩猩们在一起的缘故。但在出现紧急情况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变得特别明显了。在那个时候,特普尔尤其是她的孩子们会请求普伊斯特来帮助他们。通常,普伊斯特是不会向雌黑猩猩或孩子们表示声援的,但这个家庭对她来说是个例外。特普尔一家与普伊斯特之间的关系有时也会在普伊斯特玩兴正浓的时候表现出来。在这样的时候,她会让特普尔的孩子们跟在她后面一起玩弹跳游戏。

也许将来还会出现一个以安波为核心的子群。一旦她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其他女孩子与安波的关系就可能变得紧密了。这三个个体——乌尔、茨瓦尔特与亨妮在这个故事余下的部分中所扮演的角色不怎么重要,因而,没有必要详细地介绍她们,尽管她们中的每一个都已经有她们自己的个性。

群落的结构

除了在群落中出生的那些动物,所有的黑猩猩的名字开头都有一个不同的大写字母。这些大写字母被用作我们观察活动中的编码。群落的结构也就以这样的方式被快速而简明地标识出来了。群落中有三只成年黑猩猩( Y L N ),一只青春期雄黑猩猩( D ),八只成年雌黑猩猩( M G F J K S T P )与四个姑娘;在四个姑娘中,有一个已差不多成年( A ),另外三个则正处于青春期( O Z H )。

除了那两个被收养的孩子外,那些在群落中出生的黑猩猩的名字都是以与他们母亲的名字的头一个字母相同的字母开头的。每一只雌黑猩猩的第一个孩子的名字中都有一个“ o ”作为其中的第二个字母,她的第二个孩子的名字中则都有一个“ a ”作为其中的第二个字母(例如,吉米[ Jimmie ]的第一与第二个儿子分别叫做“乔纳斯[ Jonas ]”与“杰基[ Jakie ]”)。群落中有七个孩子,其中,只有两个最小的是雌性。

与野生黑猩猩群落相比,这只是一个小群落。然而,由于野生黑猩猩群落的可变性强,因而,阿纳姆黑猩猩群落的规模与构成肯定不会落在野生黑猩猩群落所有的范围之外。日本灵长类动物学家杉山幸丸曾经与一个同事一起连续几个月跟踪过一个仅由二十一只黑猩猩组成的黑猩猩群落。这个野生群落中的成年雄性与成年雌性之间的比例与我们群落中的相应比例相差不大。

这个野生小群落是一个关系紧密的群落,其中的高级成员们花在聚会上的时间差不多占 20% 。对于野生黑猩猩来说,这个比例是相当高的,因为野生黑猩猩通常都是分散成叫做“帮伙”的子群并以“帮伙”为单位一起在丛林里游荡的。正是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群落是不同寻常的:作为一个单位中的成员,他们的时间 100% 都是在一起度过的。

在杉山即将去非洲收集这一数据前,他访问了阿纳姆。他差点没法离开阿纳姆去继续他的旅行。当他登上我们的观察塔并因受到黑猩猩们的吸引而从窗口探出身子时,尼基正好开始进行一场威胁性武力炫示。当我发现尼基放在背后的那只手里拿着一大块木头时,我立即用荷兰语对杉山高声喊道:“小心!”但为时已晚。正当他礼貌地向我微笑并点着头问我刚才的叫喊是什么意思时,尼基的“飞弹”已经射出来了。我猛地一把将杉山拖离窗口,只见那块厚重的木头呼啸着从他的头顶上掠过去,幸好,只差了那么一点点,那木头没有击中他。在那个下午余下的时间中,他一直用恭敬的目光看着那个“导弹”。后来,我们收到一张从非洲寄来的明信片,在那张明信片上,他表达了对尼基的问候。

相对于我们来说,杉山取得了一项最高纪录:一天之内,他就学会了识别群落里几乎所有的猿,他能叫得出他们的名字并能正确地指出他们是谁,这需要有敏锐的观察能力、良好的记忆力以及正确的态度。观察者必须懂得:一个黑猩猩群落并不是由一群匿名的黑色野兽组成的,相反,每一只动物都有着独特的个性和外貌。黑猩猩们自己区别无论是自己所属生活圈之内还是之外的不同个体,就像我们区别不同的人类个体一样。他们能注意到几乎每一张他们所熟悉的人类的脸,即使这张脸出现在一个巨大的游客群中。每一张出现在我们的观察塔——那些猿是将其看做他们的领土的一部分的——上的新面孔都可望受到一场小小的试验。杉山所受到的招待只不过比人们通常所受到的稍稍多了一点戏剧性而已。 6xuMfwz8OZFWZ9UHSgE6Ud6KwlAHDyJMDN2+MVPvLVqNqZ2QUfERqQ44BErQh37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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