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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跟自己作战的大脑

反射比我做得好。

——鲍勃·马利

“I Shot the Sheriff”(歌名)

多年以来,我跟自己作战。医生告诉我,这对我的健康不好。

——斯汀

“Consider Me Gone”(歌名)

公路狂暴,每天在各个国家不断上演,它现在已成为一种全球性现象(James and Nahl 2000)。一个蒙特利尔男人的案例极为典型(Dube 2001)。当时,一个女人驾车行驶在他前头。虽然是快车道,可她开得太慢,这让那个男人顿时陷入狂暴。那个女人其实很无辜,她想给他让道,可惜交通拥堵,一直没成功。最后,她终于想办法给那个男人让出了一段空隙。而他呢,此时在卡车上早就暴跳如雷,对她大喊大叫,气急败坏。接着,他从侧面猛烈加速,试图超车。女人成功地把车停在了马路上,而那个男人的卡车突然失控,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顾一切地冲向灯柱,此人当场死亡。他没有喝酒,不是酒驾。

露西·格里利写了一本书,名叫《面孔的自传》(Autobiography of a Face)。她在这本书中写道,自己九岁时因患癌症,医生把下巴某些部分给切除了。因为癌症,她动了很多必要的手术,结果她破相了。露西的生活变得凄惨。其实给她带来生活变化的,并不全是她个人的身体状况,相当一部分是别人对她的反应:拒绝、言语侮辱还有敌意。这些反应在过去许多年里不断出现。而且,做这些反应的绝不仅仅是最年幼的、懵懂无知的孩子。露西早已习惯了。她不时就能从大一点的男孩口中听到这些无缘无故的轻蔑说法:“ 到底是什么?”“她是我 见过的最丑陋的女孩”或者“你到底是怎么变这么丑的?”

许多其他的破相者,就像露西一样,也报告了自己毫无缘由就被人羞辱的情形(Hallman 2002;Partridge 1997)。这些人走在街道上,这时一辆汽车驶过,有人就会打开车窗,丢下一句伤人自尊的挖苦。他们走在学校礼堂里,这时一个非亲非故或素不相识的人就会走过来,看着他们,说“你为什么不随便钻进一个洞里去死?”对于破相者来说,遭受这些言语的无端羞辱,早已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说实话,人类表现很糟糕。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于是我们就想问,这到底是为什么?现在,认知科学家开始揭示我们认知架构的特点,这些特点有时会让我们轻易就做出招人谴责的行为。不过,在揭示这些认知架构的特点之前,我还想再说几个例子。

其中一个来自1974年的一个著名实验,设计者是当时耶鲁大学的斯坦利·米尔格拉姆。这个实验表面上跟学习有关。所有参与者两人一组,每个人都可能被分配到两种角色中的一种:教员或学员。不过,真正的参与者其实被蒙在鼓里,他们不知道,另一个跟他们配对的人其实是实验者的同谋。这些同谋都被分配了学员的角色,因此,真正的参与者都会扮演教员。实验者告诉这些教员,如果学员做错了题目,他们就要惩罚学员;其实你也猜得到,这些学员都会犯错,专门写跟标准答案不一样的回答,这样,教员事实上就必须不停地惩罚他们。扮演教员的参与者被要求施加电击,电击强度会不断增加,通过这种方式来惩罚被关在另一个房间里的学员。作为同谋,学员事实上没有受任何电击。不过,他们演得很像,因此,扮演教员的参与者都相信,他们正在给学员施加电击。的确,在好几个实验中,教员都能听到学员假装被电击之后发出喘息和尖叫。虽然有迹象表明,电击会让人越来越痛苦,可大多数参与者依然使用了机器上标明的最高电流。令人吃惊的是,他们没有遭受强迫。他们有疑问时,实验者仅仅会平静地重复这么一句话,“实验要求你继续”。事实上,许多教员在这种情况下也很苦恼。然而,仅仅是听了“实验要求你继续”这样的话,他们就毫不犹豫继续给学员用刑,让他们叫苦连天。看得出来,许多参与者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他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的。问题是,他们照做不误。

最后这个可悲的案例不是来自实验室研究,而是存在于现实中。强奸危机咨询师研究受害者遭受强奸后的情绪调试。他们发现,配偶以及其他重要他人的反应,对这种调试结果的好坏具有关键影响。然而,通常而言,配偶的反应并不是支持(Daly and Wilson 1983;Rodkin,Hunt,and Cowan 1982;Wilson and Daly 1992),而这种不支持的反应本身就会延长受害者心理复原的时间。事实上,配偶常常能意识到,他们的反应(在某些情况下,几乎是在指责受害者)不正确,可他们报告说,自己很难压抑这些可怕的反应,即使他们知道这些反应不合理。在接受团体咨询时,有一个男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她曾经全部属于我,现在,她已经被损坏了”(Rodkin et al.1982,95)。而另一个人说的是“有人从我这里拿走了一些东西。我觉得自己受了欺骗。她从前属于我,现在不全是这样了”(95)。很多研究者发现,可悲的是,“虽然丈夫、爱人和父亲经常被视为获得支持的来源,他们最适合给予受害者以安慰和理解,而受害者可以也应该向他们寻求支持。可事实上,他们给予的理解可能最少”(Rodkin et al.1982,92)。

这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案例,到底存在怎样的联系呢?首先,它们当然都是不幸,代表着人类表现糟糕的方面:公路狂暴是一种致命的社会问题;对破相者冷嘲热讽是一种残忍;仅仅是为了服从实验者的命令,就无端伤害另一个人,这很可悲;强奸受害者还要遭受来自爱人的拒绝,这无异于是在伤口上撒盐。其次,跟本书目的更相关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在这些案例中表现糟糕的人常常也 同意 ,自己的行为不合理。在凉爽的一天,要是有时间反思,很多由于狂怒而危险驾驶的人都会承认,他们的行为没道理。嘲笑破相者的人,通常也不想在公共场合文过饰非,为自己开脱。面对类似情况时,他们中不少人都会致歉。不支持强奸受害者的丈夫或男友也都知道,他们的做法该受谴责。还有,米尔格拉姆实验中的参与者看起来并不舒服。

因此这些案例的一个共同特点是,每一个表现糟糕的人看起来都很纠结,都在跟他们的“真我”打架。每个人似乎都知道思考和行动的正确方式,可就是做不到。这一点,在强奸受害者的案例中最明显。在某种程度上,受害者配偶知道他的行为不合理,而且,在很多情况下,他也为自己不能提供支持而感到羞耻。可是,他们就是不能克服这种糟糕的做法。两种反应倾向的冲突,同样清晰地存在于米尔格拉姆实验的参与者身上。许多参与者向实验者抗议,他们显然不舒服,可还是继续对学员施加电击。这些人清楚更好的做法是什么。他们知道正确的选择,可他们做了错误的决定。最后,那些打开车窗、对破相者甩出言语侮辱的人们,他们到底相信什么?一旦远离当时的狂热,冷静下来,他们难道真的以为,脸被毁了人就该死吗?或者,破相者就应该待在自己屋里,远远地避开其他人?大多数人,甚至包括这些案例中的肇事者,远不是如此地堕落不堪。在这些案例描述的任何一种情况下,假如表现糟糕的肇事者能有时间反思,就会承认他们的做法是错的,虽然他们还是执行了备受谴责的方案。

肇事者的所作所为,常常被他们自己或其他人描述为“跟本人不符”。这看起来似乎意味着,存在两种相互冲突的心智,一种选择做某件事,而另一种则知道更好的方案,虽然这个方案失败了。事实上,这就是现代认知科学试图告诉世人的,也是我要在本章中阐述的内容。这些问题中的人,的确有两种心智。 OzAxzFX3eTft+CXGVUKpy4udqwYpyHhtj5R8tO5Zcyuocc4OHrsS6QZeMOA81xQ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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