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 |
在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常去海边度假。我们居住在一个小镇上,那是一个渔港,有着许多渔船和渔民。渔民们常常扬帆远航,到深海海域撒网捕捞鲱鱼。当渔船返航靠岸的时候,有的渔民只捕到很少的鲱鱼,有的却因捕捞到的鲱鱼太多,以至于无法将它们全部卸到码头上。这时,就会有人驾着马车着海水到浅滩去迎接满载而归的渔船。那些鲱鱼从船的一侧被铲进马车,运到火车站,然后装进运鱼专列,等待送往各地。
每当渔船带着捕获的大量鲱鱼返航的时候,总会在小镇掀起一阵兴奋的热潮。小镇一半的人,包括猫,都会跑到码头去。
有一只白猫名叫苏珊,她从未错过迎接渔船的日子。她的主人是老渔夫萨姆的太太贝茜。贝茜患有风湿病,她没有儿女,只有苏珊和五只母鸡。贝茜总是坐在火炉旁,因为她有背痛的毛病,每当她为炉火加煤和搅动锅里的东西时,她的嘴里都会发出“噢!噢!”的呻吟声。
苏珊坐在贝茜对面,她为贝茜感到难过,她多希望自己懂得怎样加煤和搅动锅里的东西啊!萨姆出海捕鱼的时候,她们就整天坐在火炉旁,喝杯茶或牛奶。
“苏珊,”贝茜说,“我几乎站不起来了。你到前门去等候主人的船吧。”
苏珊去了又回,在花园里进进出出跑了三四次。黄昏时分,她终于看到了船队的桅帆从远处的海面驶了过来。
“你去港口,向主人要六条鲱鱼,我要用它们做晚餐。拿着篮子,苏珊。”
苏珊提起篮子,她还借了贝茜的女帽和小花格呢披肩。我看见她匆匆忙忙地向港口走去。
其他猫也从村舍中跑了出来,沿着通往海滨的斜坡路奔向海滨。这其中还有一些鸭子。我记得鸭子们头上的顶冠是最奇特的,看起来像戴着一顶苏格兰式的宽边圆帽。每一个人都急匆匆地赶去迎接渔船返航一几乎每一个人。而我却遇到了一只叫斯达姆比的狗,他正走向街道的对面,嘴里叼着一个纸袋。
有些狗不喜欢吃鱼。斯达姆比去肉店给自己、鲍勃、珀西和罗斯小姐买了羊排。斯达姆比是一只严肃的、言行规距的棕色大狗,有着一条小短尾巴。他和猎狗鲍勃、小猫珀西和负责看管房子的罗斯小姐住在一起。斯达姆比过去的主人是一位富有的老绅士,老绅士去世后,给斯达姆比留了一笔钱一每周十先令,直到斯达姆比去世。这就是斯达姆比、鲍勃和小猫珀西一起住在一座美丽的小房子里的原因。
在布罗德大街的拐角,提着篮子的苏珊遇到了斯达姆比。苏珊向斯达姆比行了一个屈膝礼。如果她不是急着要去迎接渔船,她肯定会停下来,问一问珀西到底怎么样了。珀西的腿瘸了,是被运奶马车的车轮碾坏的。
斯达姆比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苏珊。他向苏珊摇了摇尾巴,可是没有停下来。他既不能向她鞠躬,也不能问候她“下午好”,因为他担心嘴里叼的那包羊排会掉到地上。他从布罗德大街出来,拐进了伍德拜恩小巷,他就住在那里。他推开一座房子的前门,走了进去。不久,那里便飘出一股肉香,我相信斯达姆比、鲍勃和罗斯小姐这时一定是在享受他们的羊排。
吃晚饭的时候,珀西不见了。原来,他从窗户溜了出去,像镇上所有的猫一样,跑到港口迎接渔船去了。
苏珊沿着布罗德大街匆匆向前走去,她走下一道陡峭的台阶,选择了一条近路赶往港口。鸭子们则聪明地选择了另一条路绕到海边,对于腿脚不如猫利索的鸭子来说,台阶实在是太陡峭、太光滑了。当然,苏珊能够轻快地跳下台阶去!在房后的高墙之间有四十三道台阶,那里漆黑而泥泞。
绳索和沥青的气味伴随着嘈杂声从下面传来。台阶的底部就是码头,也就是位于港湾里的登陆的地方。
这时,潮水已经退去,码头上没有水,那些船只停泊在肮脏的淤泥上。有几只渔船停靠在码头边,其他渔船则停泊在防洪大堤内。
在靠近台阶的地方,有两艘肮脏的运煤船正在卸煤,它们一艘是森德兰港的“马乔里·道”号,另一艘是加得夫港的“珍妮·琼斯”号。男人们推着一车车煤在木板上奔跑。煤斗晃晃悠悠地被起重机吊到岸上,在卸煤时发出巨大的“隆隆”声和“嘎嘎”声。
在码头的另一侧,一艘名为“堪德斯的庞德”号的货船正在往船上装杂货。一包包、一桶桶、一箱箱一各式各样的货物被装人船舱。水手和搬运工的叫喊声、铁链的碰撞声响成了一片。苏珊找了个机会悄悄溜过嘈杂的人群。她看到一桶苹果酒在半空摇晃着,正从码头移向“堪德斯的庞德”号甲板。一只黄猫坐在帆索上,也在盯着那只酒桶看。
绳索通过滑轮慢慢移动,酒桶摇摇晃晃地滑到甲板上。一个水手正在下面的甲板上等着,他说:
“留神啊!小心你的脑袋,年轻的先生!不要挡道!”
“哼,哼,哼!”一只粉色小猪哼叫着在“堪德斯的庞德”号甲板上惊慌地四处奔跑。
绳索上的那只黄猫看了看粉色小猪,又看了看码头那边的苏珊,眼睛一眨一眨的。
苏珊看到一只小猪在轮船上,感到非常惊讶,但是她正忙着赶路,没心思理会这些。她沿着码头向前挤。码头上到处都是煤、起重机、推着手推车的男人,还有各种各样的噪音和气味。她走过鱼市、鱼箱子、分鱼工人,还有正在往鱼桶里装鲱鱼和盐的妇女们。
海鸥俯冲下来,发出凄厉的尖叫。上百上千的鱼箱和成吨的鲜鱼被装进了小货轮的货舱。苏珊庆幸自己终于挤出了人群。她走下一段短短的台阶,来到外港的岸边。不久,鸭子们也一摇一摆地来到了这里,嘴里“嘎嘎”地叫着。老萨姆的渔船“贝茜·提敏斯”号,走在鲱鱼船队的最后,它载着沉重的捕捞成果,绕过防洪大堤,缓缓地驶人海港。渔船那粗钝的船鼻直插进满是鹅卵石的海滩。
萨姆兴高采烈,因为他这次满载而归。他和他的伙伴,还有两个小伙子,着手把渔船上的鲱鱼卸到大车上。因为潮水太低,船上又装满了鲱鱼,所以渔船无法直接驶人码头。
不过,无论运气好坏,萨姆从来没有忘记扔一把鲱鱼给苏珊。
“这是给两位老小姐的,去做一顿热腾腾的晚餐吧!接住了,苏珊!好了,听话啊!这条破鱼是给你的!把其余的给贝茜。”
鸭子正在海水中游来游去,狼吞虎咽地吃着。海鹃不时尖叫着俯冲下来。苏珊提着一篮鲱鱼爬上台阶,沿着后街回家去了。
老贝茜给自己和苏珊煮了两条鱼,另外两条鱼留给萨姆回来当晚餐。然后,她抱着一个用绒布包着、可以治疗她的风湿病的热水袋,上床睡觉去了。
萨姆吃完晚饭,坐在炉火前抽了一袋烟,也睡觉去了。可是,苏珊却久久地坐在炉火前,回味着她一路上看到的一切一鱼、鸭子、一条腿瘸了的珀西、吃羊排的狗,还有轮船上的黄猫和那只小猪。苏珊觉得在“堪德斯的庞德”号货轮上看到一只小猪,这是很奇怪的事!这时,老鼠们从橱柜的门下探出头来。炉子里的煤渣掉到了地上。渐渐地,苏珊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她坐在那里睡着了。她梦到了鱼和猪。她实在不明白猪怎么会在船上。不过,我知道有关猪的一切。
你还记得那首有关猫头鹰、小猫咪以及他们那艘美丽的豆绿色小艇的歌吗?他们是怎样弄到蜂蜜和很多钱,并把它们裹在一张五英镑的钞票里的?
他们扬帆远去,一年又一天,
来到伯格树生长的地方——
在树林中,站着一只小猪,
他的鼻尖上戴着一个鼻环,
他的鼻尖上戴着一个鼻环。
现在,我就要给你讲述这只小猪的故事了,还有为什么他会居住在生长着伯格树的地方。
在这只小猪童年的时候,他和他的两位姨妈——多克丝小姐和波克丝小姐,居住在英格兰德文郡一座名叫皮戈瑞·波康比的农场里。他们那间舒适的小茅草屋坐落在一个果园中,一条陡峭的红色小路直通到那里。
那里的土壤是红色的,草是绿色的。从上面远远地望下去,他们可以看到红色的悬崖和一小块淡蓝色的海洋。海面上,轮船扬起一张张白色的风帆,慢慢驶人斯提茅斯港。
我常常向人谈起,德文郡的农场有很多奇怪的名字。如果你曾到过皮戈瑞·波康比,你会认为,住在那里的人也非常奇怪!多克丝姨妈是一头身上有斑点的肥猪,她养了很多母鸡。波克丝姨妈是一头笑眯眯的高大的黑猪,她替人洗衣服。在这个故事里,我们不会听到太多关于她们两个的故事。她们的生活富裕而安宁,可最终的命运却是被做成熏肉。不过,她们的外甥罗宾逊却有过极不寻常的冒险经历。
小猪罗宾逊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家伙,白里透红的皮肤,蓝色的小眼睛,肥胖的小脸,双下巴,小翘鼻子,鼻子上还戴着一只纯银的鼻环。如果罗宾逊闭上一只眼睛,眯起另一只眼睛向下斜视,他就可以看到那只鼻环了。
罗宾逊一直生活得很满足,也很快乐。他每天在农场里跑来跑去,嘴里哼唱着自己编的小调:“噜,噜,噜!”罗宾逊离开以后,他的两位姨妈常常伤心地想起他唱过的那些小调。
“噜,噜,噜!”有人和罗宾逊说话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回答。
“噜,噜,噜!”他听人说话的时候,总是把头歪到一边,一只眼睛眯起来。
罗宾逊的老姨妈们喂养他、宠爱他,同时也让他跑来跑去地忙个不停。
“罗宾逊!罗宾逊!”多克丝姨妈大叫着,“快来!我听见一只母鸡在叫了。去把鸡蛋给我拿回来,不要打破了!”
“噜,噜,噜!”罗宾逊答道,简直像一个小法国人。
“罗宾逊!罗宾逊!我掉了一个衣服夹子,来把它给我捡起来!”波克丝姨妈在晾衣服的草地上大叫着——她实在太胖了,几乎无法弯腰捡任何东西。
“噜,噜,噜!”罗宾逊回答。
他的两个姨妈都异常肥胖。在邻近斯提茅斯的地区,那些翻越围栏的梯子都很窄小。从皮戈瑞·波康比过来的小路要穿过很多农田。那是一条被行人踩出的红色小路,两旁长满了青草和雏菊。从一个农场通向另一个农场的小路上,肯定会有翻越围栏的梯子。
“不是我太胖了,而是那些梯子太瘦了。”多克丝姨妈对波克丝姨妈说,“如果我待在家里,你能想办法从那些梯子上挤过去吗?”
“我可不行,两年前就不行了。”波克丝姨妈回答。
“真是恼火,那个搬运工真是让人恼火。就在集市的前一天,他把驴车弄翻了。
一打鸡蛋值两便士呢!如果不穿过农田,而是绕大路去集市,你估计要走多远?”
“如果是单程的话,有四英里。”波克丝姨妈悲叹道,“我正在用最后一点儿肥皂了。无论如何我们也要去市场采购一些东西了,对吗?那头驴子说,大车修好需要一个星期呢!”
“如果在晚饭之前去,你是不是就可以挤过那些梯子?”
“不,我过不去,我会卡在那里,你也同样会被卡住。”波克丝姨妈说。
“你不认为我们可以冒险——”多克丝姨妈开始说。
“冒险派罗宾逊从小路去斯提茅斯?”波克丝姨妈接着说。
“噜,噜,噜!”罗宾逊回答。
“尽管他的身材还合适,但我可不希望派他单独出门。”
“噜,噜,噜!”罗宾逊回答。
“可是,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啊!”多克丝姨妈说。
于是,她们把罗宾逊和最后一点儿肥皂放进了澡盆。罗宾逊被刷洗、擦干、上光后,明亮得简直就像是一枚新别针。随后,她们给罗宾逊穿上了一件蓝色棉布上衣和短裤,吩咐他带上一个大菜篮子去斯提茅斯买东西。
篮子里有两打鸡蛋、一束水仙花、两棵春天的花菜,还有作为罗宾逊的晚饭的果酱三明治。他必须在市场上卖掉那些鸡蛋、花和蔬菜,然后买回各种各样的商品。
“好了,在斯提茅斯你要照顾好自己,罗宾逊外甥。小心火药、船上的厨师、仓库、香肠、鞋子、轮船和火漆。记住买蓝袋子、肥皂、织补的毛线——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多克丝姨妈说。
“织补的毛线、肥皂、蓝袋子、酵母——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吗?”波克丝姨妈说。
“噜,噜,噜!”罗宾逊回答。
“蓝袋子、肥皂、酵母、织补的毛线、甘蓝种子——这是五件东西,应该买六件啊。六比四多出了两个,因为手绢的四个角只能打四个结,这样就多出了两个,就用这种办法记!记住买六件东西,第六件应该是——”
“我知道是什么了,”波克丝姨妈说,“那是茶叶——茶叶、蓝袋子、肥皂、织补的毛线、酵母、甘蓝种子。你可以到芒比先生的商店里买到其中的大部分东西。向芒比先生解释一下搬运工的驴车翻了,罗宾逊,告诉他下个星期我们会给他带去洗好的衣服和更多蔬菜。”
“噜,噜,噜!”罗宾逊回答,然后带着大篮子出发了。
多克丝姨妈和波克丝姨妈站在门口。她们看着罗宾逊安全地走出家门,走向田地,翻过第一道阶梯不见了。当她们回去继续做家务的时候,她们彼此不满地争吵着,因为她们都非常担心罗宾逊。
“我多希望我们没有让他去啊。都怪你和你那个讨厌的蓝袋子!”多克丝姨妈说。
“蓝袋子,是的!还有你的毛线和鸡蛋!”波克丝姨妈也抱怨道,“去他的搬运工和他的驴车!为什么他没有在赶集之前躲开那道沟呢?”
即使抄田野中的小路到达斯提茅斯,仍是一段很长的路。不过,小路一直都是在向下延伸,而且罗宾逊的心情非常愉快。早晨的天气多好啊,罗宾逊高高兴兴地唱着他的小调“噜,噜,噜”!云雀也在他的头顶歌唱呢。
蓝天寂静而深远,白色的海鹃展开双翅在天空盘旋,他们刺耳的尖叫从遥远的高空传来,变得比以往动听多了。高傲的白嘴鸦和活泼的寒鸦昂着头,旁若无人地走在长着雏菊和毛茛的草地上。小羊蹦蹦跳跳地“咩咩”叫着。绵羊转过头来看着罗宾逊。
“在斯提茅斯要小心啊,小猪。”母羊慈爱地说。
罗宾逊一路向前跑着,直到气喘吁吁、全身发热才慢下来。他穿过五片很大的田地,越过了一道道阶梯。这些阶梯包括带很多台阶的那种,还包括梯形篱笆、木桩阶梯,有的阶梯竟然是一种重重的箩筐,非常笨拙。当罗宾逊转身看过去,皮戈瑞·波康比农场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在他前面很远的地方,在农田和峭壁的那一边——远得不能再远了——便是像墙一样耸立的深蓝色的大海。
在一道可以遮蔽阳光的树篱旁,罗宾逊坐下来休息。柳絮在他的头顶上飞舞,堤岸上开满了无数的报春花,空气中弥漫着温暖的青苔和青草的气息,以及潮湿的红土地散发的泥土味。
“如果我现在吃掉晚饭,就不用再带着它们了。噜,噜,噜!”罗宾逊自言自语着。
一路走到现在,他已经感到很饿了,他多希望在吃完果酱三明治后,能美美地再吃上一颗鸡蛋啊,可是他是个好孩子,因此他没有那样做。
“那样就不够两打了。”罗宾逊说。
他摘了一束报春花,然后用多克丝姨妈给他做样品的毛线,将它们捆扎起来。“我要在市场上卖了它们留给我自己用,我可以用我的几个便士买些糖果。我有多少便士?”罗宾逊说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一个便士是多克丝姨妈给的,另一个便士是波克丝姨妈给的,再有一个便士就是我自己卖报春花得到的——哈,噜,噜,噜!有一些人正沿着小路向前跑!我去市场要晚了!”
罗宾逊猛地跳起来,沿着狭窄的阶梯把他的篮子推过篱笆。这里的小路和大路交叉相连,他看到有一个人骑着马跑过来,原来那是老佩伯理先生。他骑着一匹栗色马,可是马腿却是白色的。他那两只高大的猎犬跑在他的前面。两只大狗纵身越过篱笆,来到罗宾逊跟前。他们虽身材高大,看上去很友好。他们舔着罗宾逊的脸,询问他的篮子里装着什么。可是,佩伯理先生却喊回了他们。
“回来,派瑞特!回来,泼斯博尔!到这儿来,先生!”佩伯理先生可不想为那些鸡蛋付出代价。
这条路最近刚刚铺上了尖硬的燧石。佩伯理先生一边在草地旁边遛他的栗色马,一边和罗宾逊聊着天。他是一位快乐的老绅士,有着一张容光焕发的脸,脸上留着白色的大胡子,非常和蔼可亲。斯提茅斯和皮戈瑞·波康比之间的绿色田野和红土耕地,全都是属于他的产业。
“你好,你好!你去哪儿,小猪罗宾逊?”
“你好,佩伯理先生!先生,我要去市场。噜,噜,噜!”罗宾逊回答。
“什么,只有你自己?多克丝小姐和波克丝小姐去了哪里?我想,她们没有生病吧?”
罗宾逊向他解释了有关篱笆旁狭窄的阶梯。
“天啊,天啊!太胖了,太胖了!所以你要独自去市场?为什么你的姨妈不养一条狗为她们跑腿呢?”
罗宾逊非常聪明而又有礼貌地回答了佩伯理先生所有的问题。对于一只年轻的小猪来说,他显得非常机灵,而且掌握了丰富的有关蔬菜的知识。
他几乎是跑在佩伯理先生的马下,他抬头就可以看见栗色马油亮亮的皮毛、宽阔的白肚带和佩伯理先生的皮腿套和棕色皮靴。佩伯理先生非常喜欢罗宾逊,他给了罗宾逊一个便士。当他们走到新铺的燧石路的尽头,佩伯理先生拉紧缰绳,用他的脚后跟碰了碰马肚子,准备让马跑起来了。
“好了,祝你度过愉快的一天,小猪。代我问候你的姨妈们。在斯提茅斯,当心照顾好自己啊。”他对着他的狗吹了一声口哨,然后骑着马跑远了。
罗宾逊继续沿着小路向前走去。在路过一个果园的时候,他看到七只又瘦又脏的猪正在那里找东西吃。他们的鼻子上,可没有戴着银鼻环!
当罗宾逊走过斯泰佛德大桥的时候,他并没有停下脚步隔着桥栏观看下面的小鱼。
那些小鱼正逆流向上游着,在潺潺的河水中尽力保持着身体平衡。当然,罗宾逊也没有停下脚步,观看在漂浮的水草中嬉戏觅食的白鸭子。
在经过斯泰佛德磨坊的时候,他替多克丝姨妈给那里的磨坊主带了一个口信,是有关燕麦的事情。磨坊主的妻子给了他一个苹果。
在离磨坊不远的地方有座房子,一只大狗在那里“汪汪”叫着。可是,大狗吉普赛对罗宾逊却面带微笑,而且还友好地摇着他的尾巴。几辆大车跑过来,超过了罗宾逊,开始是两个老农夫,他们眯起眼睛打量着罗宾逊。他们带着两只鹅、一口袋土豆和一些甘蓝,这些东西都放在他们的双轮轻便马车的后座上。后来,有一个老妇人赶着驴车经过,她的车上带着七只母鸡,还有一捆长长的粉色大黄一它们生长在苹果桶下的稻草中。然后,随着一阵“咣当咣当”和“叮叮当当”的罐头瓶的声音,罗宾逊的表兄小猪汤姆走了过来,他赶着一辆草莓色的小马拉的送奶车。
他碰巧要去一个相反的方向,否则他可能会捎上罗宾逊一段。而且你可能还不知道,实际上,那匹草莓色的杂毛小马正在离家出走呢。
“这只小猪去市场!”小猪汤姆愉快地大叫着,不久便赶着他的马车消失在一片尘雾中,将站在小路上的罗宾逊丢在了身后。
罗宾逊沿着小路继续独自向前走去,不久他来到另一道篱笆台阶前。在这里,小路又沿着田野伸向远方。罗宾逊把他的篮子推过篱笆,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在这片田地中,有奶牛,还有皮毛油亮的大德文牛,这些牛的皮肤是深红色的,就像当地的土壤一样。这些牛的首领是一头凶猛的老奶牛,在她的角尖上拴着黄色的铜铃。她很不友好地盯着罗宾逊,吓得罗宾逊赶快穿过草地,从远处的一个台阶爬过了篱笆。这里有一条新踩出来的小路,他沿着刚刚长出新麦的麦地绕过去。这时,有人“砰”地放了一枪,罗宾逊吓得跳了起来,摔碎了多克丝姨妈放在篮子里的一颗鸡蛋。
一大群白嘴鸦和寒鸦从麦地高声尖叫着,飞上了半空。这时,传来从斯提茅斯镇发出的各种各样的噪音,火车的汽笛声、货车车皮分开的撞击声、车间的噪音、城镇的嘈杂声、轮船靠港的汽笛声、海鹃在空中发出的嘶哑的尖叫,以及大大小小的白嘴鸦在榆树林中喋喋不休的唠叨声,而透过牧场旁边的榆树林,斯提茅斯城出现在罗宾逊眼前。
最后,罗宾逊走出田地,加人了步行和赶车的乡下人的队伍,和大家一起涌向斯提茅斯市场。
斯提茅斯是一座美丽的小镇,位于比斯泰河河口,缓缓流动的河水慢慢汇人红色海角环抱的海湾。小镇看上去似乎在向山间盆地滑动,向着大海滑人斯提茅斯港,而码头和外防洪堤则形成港口的屏障。
正如其他海港一样,斯提茅斯小镇的市郊凌乱不堪。在小镇西部比较落后的地方,居住的主要是山羊和那些经营废铁、破布、油绳和渔网的人。在那里到处都是拉好的绳子,那些洗好的衣物挂在绳子上,在铺满鹅卵石的海滩上随风摆动,海草、海螺壳和死螃蟹混杂在满地的垃圾中一这和波克丝姨妈在干净的青草地上挂着的一排排衣物多么不同啊!
这里的海事商店出售望远镜、长雨衣、防水帽和洋葱。这里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气味!在怪异、高大、好像岗亭一样的工棚里,人们在晾晒捕捉鲱鱼的渔网,房子里充满了吵吵嚷嚷的谈话声。看上去,这些工棚更适合做一个家具仓库。
罗宾逊一直走在小路中间,有人将头探出酒店的窗户,向着罗宾逊大叫道:“进来,小胖猪!”罗宾逊立刻跑开了。
走进斯提茅斯小镇,这里倒是干净、舒适、别具一格,一切都井井有条(总是与港口不同)。可是,这里的街道崎岖不平,向下倾斜的坡度很大,如果罗宾逊让多克丝姨妈的鸡蛋沿着小镇的主要街道滚下去,它会从头到尾一直滚到底,只不过它肯定会撞到台阶上碰破,或者是被人们踩在脚下。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一片热闹景象,因为今天正是赶集的日子。
的确,走在赶集的人流里,很可能会被挤出人行道。在这里,罗宾逊遇到的每一位老妇人似乎都带着一只和他一样大的篮子。在大车行走的车道上,有装满鱼的手推车、装满苹果的手推车,还有卖陶器以及五金制品的货摊、装着公鸡和母鸡的小马车、挂着箩筐的驴子、农夫载满干草的大车。另外,从码头开来的煤车,接连不断地从街上驶过。对于一只在乡下长大的小猪来说,各种噪声足以使他头昏脑胀,心里充满恐惧。
罗宾逊始终高高地扬着头,直到他走进福尔大街。在这里,牲畜贩子的狗正在尽力将三头小公牛赶进牛栏,惹得斯达姆比和小镇上一大半的狗都赶来帮忙。罗宾逊和另外两只带着芦笋篮的小猪,急忙跑进一条小巷,躲进一个大门口,直到牛的叫声和狗的“汪汪”声平息下去。
当罗宾逊鼓足勇气重新走回福尔大街的时候,他决定紧紧跟在一头驴子的身后,因为这头驴子驮着的箩筐里装满了春椰菜,这样他就不难找到通向市场的路了。当然,在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听到教堂里的大钟敲了十一下,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虽然市场在十点钟就已经开市了,可是现在仍有很多顾客在购买东西,而且还不断有准备购物的顾客涌进大厅。购物大厅的屋顶是一个玻璃穹顶,大厅内宽敞明亮、通风很好,使人感觉非常愉快。虽然大厅内非常拥挤,但是与外面铺满鹅卵石的街道相比,那里碰碰撞撞、吵吵闹闹,这里就要安全、舒适得多了。无论如何,这里没有被车轮碾到的危险。现在,大厅里充满了嘈杂的“嗡嗡”声,有人在大声推销他们的商品,顾客们拥挤着围在货摊四周。在货架的木板上陈列着各色乳制品、蔬菜、鱼和贝类。
在南尼·内蒂戈特卖滨螺的摊位旁边,罗宾逊找到了一个可以立足的地方。
“食用螺、食用螺了!看看、看看了!咩咩咩!”南尼大声叫卖着。
由于南尼只卖食用螺,所以她并不嫉妒罗宾逊卖的鸡蛋和报春花,而对于那些花椰菜,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呢!罗宾逊感到,他应该把花椰菜放在柜台下的篮子里。然后,他自豪地站在柜台后面的空箱子上,大声叫卖着:
“鸡蛋,新下的鸡蛋!最新下的新鲜鸡蛋!谁来买我的鸡蛋和水仙花?”
“我买,是真的,”一只尾巴又短又粗的棕色大狗说,“我要买一打。罗斯小姐派我到市场来,专程来买鸡蛋和黄油。”
“我感到非常抱歉,我没有黄油,斯达姆比先生。不过,我有非常鲜嫩的花椰菜。”罗宾逊说着,把篮子提到柜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南尼·内蒂戈,因为她很可能会把花椰菜抢过去吃掉。这时,南尼正忙着用一个白色量杯量海螺,她的顾客是一只戴着苏格兰便帽的鸭子。
“除了有一颗被打碎了外,它们是多么可爱的棕色鸡蛋啊!我想,对面的白猫姑娘正在卖黄油一这是多鲜嫩的花椰菜啊!”罗宾逊说。
“我买一棵花椰菜,亲爱的,上帝保佑他的小翘鼻子吧。这是你自己的菜园里种的蔬菜吗?”老贝茜急急忙忙地走过来说。现在,老贝茜的风湿病已经好多了,她出门的时候,让苏珊照看着家。
“不,亲爱的,我不买鸡蛋,我自己养着母鸡。我要一棵花椰菜,还有一束插花瓶的水仙花。”贝茜说。
“噜,噜,噜!”罗宾逊回答。
“这儿,巾白金斯太太,来这儿啊!看,这个货摊上只有这只小猪自己在卖货!”
“哦,我还没有看见呢!”帕金斯太太大叫了一声,从人群中冲了过去,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姑娘,“哦,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这些鸡蛋都是最新下的吗,小家伙?它们不会像怀恩多特太太的鸡蛋那样,‘砰’地一声炸开,把我星期天穿的礼服都弄脏了吧?她的鸡蛋在第五届花展上得了第一名,只是后来那些鸡蛋炸开了,弄脏了裁判的黑色丝绸礼服。不会是鸭蛋吧,上面染了一层咖啡色?那都是花展搞的一套骗局!新下的鸡蛋,你保证吗?你说有一颗打破了?好了,我认为你的确是个诚实的小家伙,况且油煎破鸡蛋也不错。我要一打鸡蛋和一棵花椰菜,谢谢。看啊,莎拉·波利!看他的银鼻环。”
莎拉·波利和她的小女伴突然“咯咯”地笑起来,羞得罗宾逊满脸通红。他非常羞涩,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有一位女士想要买他的花椰菜,直到她拍了拍他。现在,除了一束报春花,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卖了。两个小女孩在“咯咯”地笑过一阵后,她们又在一起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走回来要买那束报春花。她们给了罗宾逊一块薄荷糖和一个便士。罗宾逊接受了,可是他并没有显出欣喜若狂的样子,而是面带一种凝重的表情。
问题就出在他刚刚卖掉那束报春花不久,就发现他把波克丝姨妈给他做样品的织补毛线也一起卖掉了。他犹豫着,是否应该把毛线要回来,可是帕金斯太太、莎拉·波利和她的小女伴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罗宾逊卖完了所有的东西,嘴里含着一块薄荷糖走出了市场的大厅。这时,仍有不少人走进来。当罗宾逊走下大厅的台阶时,他的篮子挂住了一只正冲上台阶的老绵羊的披巾。罗宾逊正在解开篮子上的披巾时,斯达姆比走了出来。他已经顺利完成了采购任务,他的篮子里沉甸甸地装满了买好的东西。斯达姆比是一只可靠、值得信赖、责任感很强的大狗,善良的他总是乐意帮助别人。
当罗宾逊向他打听去芒比先生家该走哪条路时,斯达姆比说:“我回家正好经过布兰德大街。跟我来,我会告诉你怎么走的。”
“噜,噜,噜!哦,谢谢你,斯达姆比!”罗宾逊说。
老芒比先生是一位戴眼镜的聋老头儿,他开了一家杂货店,里面几乎卖任何你能想到的商品,除了火腿一这是一种令多克丝姨妈非常满意的经营方式。这是斯提茅斯小镇唯一的一家杂货店,你在这里不会看到柜台上摆着一只大盘子,里面放着一根根细长的令人讨厌的暗灰色香肠,也不会看到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些熏肉卷。
“哪有快乐可言?”多克丝姨妈伤感地说,“当你走进一家商店、脑袋先撞上一根火腿的时候,哪还有一丝快乐可言?那根火腿可能就是你哪个远房表兄弟的腿。”
因此,两位老姨妈都是从老芒比先生的杂货店购买糖、茶叶、蓝袋子、肥皂、长柄锅、火柴和杯子。
老芒比先生卖的所有东西,还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如果没有库存,他就会根据订单去进货。不过,由于酵母要求保持高度新鲜,所以他不卖这种东西。他建议罗宾逊到一家面包房去问一问。他还告诉罗宾逊,在这个季节买甘蓝种子已经太晚了,人们今年已经种完了所有的蔬菜。另外,他倒是卖织补用的精纺毛线,可是罗宾逊却忘记了要买的毛线颜色。
罗宾逊用自己的钱,买了六根好吃的黏麦芽糖,然后仔细听着芒比先生带给多克丝姨妈和波克丝姨妈的口信:下个星期,等驴车修好后,他们会将一些甘蓝送到农场,还有水壶为什么至今还没有修好。另外,他很想向波克丝姨妈推荐一种新获得专利的褽斗。
罗宾逊一边听着,一边说:“噜噜噜?”
小狗蒂普金斯站在柜台后面的一张凳子上,把装杂货的蓝纸袋系好。他低声问罗宾逊:“今年春天,在皮戈瑞·波康比的谷仓里有老鼠吗?你在星期六下午都做什么呢?”
“噜,噜,噜!”罗宾逊回答。
罗宾逊提着沉重的篮子,走出了芒比先生的杂货店。虽然麦芽糖令他感到愉快,但是他还是为没有买到织补的毛线、酵母和甘蓝种子而感到非常烦恼。正当他焦急地环顾四周时,他又遇到了老贝茜。
贝茜大声地说:“上帝保佑这只小猪吧!你怎么还没有回家去?现在,你必须赶快离开斯提茅斯,否则你的口袋会被人掏光!”
罗宾逊告诉她,他丟失了织补的毛线样品。好心的老贝茜准备帮助他。
“哦,我注意到毛线系在一小束报春花上,它是蓝灰色的,就像我上次给萨姆织的那双袜子的颜色。来,跟我去毛线商店一弗利西·弗洛克的毛线商店,我还记得那种颜色,我记得很清楚!”贝茜说。
弗洛克太太就是罗宾逊刚才撞到的那只老绵羊。她为自己买了三个芜菁,就直接从市场回家了,因为她担心她的商店锁了门会失去顾客。
哦,这是怎样的一家商店啊!多么混乱不堪啊!各种颜色的毛线,粗毛线、细毛线、手织毛线、编织地毯的毛线,成捆成捆地堆在一起。弗洛克太太在毛线堆里简直找不到任何东西。她很糊涂,起来。找起东西来动作又慢,惹得老贝茜不由得急躁。
“不,我不想买织拖鞋的毛线,是织补毛线,弗利西!织补毛线,它的颜色和我买来给我的萨姆织袜子的颜色一样。我的上帝,不是,不是织毛线的针!织补毛线。”
“啵啵!你说是白色的还是黑色的?三股线的,是吗?”
“哦,我的天啊,是灰色的织补毛线,不是混杂的颜色!”
“我知道我肯定是把它们放在某个地方了,”弗利西·弗洛克无助地说着,把线捆全翻乱了,“今天早上,西姆·拉姆带来一些尤汉普顿的夹子,把我的商店全都搞乱了!”
整整用了半个小时,弗利西才找到罗宾逊要的那种毛线。如果不是贝茜和他一起来,罗宾逊是绝对不可能买到毛线的。
“天已经晚了,我必须回家了,”贝茜说,“萨姆今天回家吃晚饭。如果你听从我的建议,可以把这个又重又大的篮子先放在格德芬齐斯小姐那里,然后赶快去买你的东西。你返回皮戈瑞·波康比的家里,要走很长一段上坡路呢!”
罗宾逊急忙按照老贝茜的建议,走向格德芬齐斯小姐家。路上,他经过一家面包房,想起了他还要买酵母。
不幸的是,这并不是一家专门的面包房。店里飘出一股香喷喷的烤面包味,橱窗里陈列着面粉糕饼。不过,这是一家小吃店或一家小饭馆。
当罗宾逊推开旋转大门,一个腰扎围裙、头戴一顶白色方帽的男人转过身来,看着罗宾逊说道:“喂!这不是一个用后腿走路的猪肉馅饼吗?”四个坐在餐桌旁的粗鲁男人哄堂大笑。
罗宾逊急忙走出这家小店。他感到自己再也不敢走进任何一家面包房了。当他正忧愁地看着福尔大街上的一扇窗户,斯达姆比又看到了他。斯达姆比已经把自己的篮子送回家去了,他这次跑出来是要去做另外一件事。他用嘴叼起罗宾逊的篮子,带他到了一家非常安全的面包房,因为他常到这里给自己买狗饼干。在这里,罗宾逊终于买到了多克丝姨妈的酵母。
他们没有买到甘蓝种子。有人告诉他们,唯一可能买到甘蓝种子的地方在码头附近,那是一对小鸟开的一家小商店。
“我很遗憾不能陪你一起去了,”斯达姆比说,“我的罗斯小姐扭伤了脚腕,她派我去买十二张邮票,我必须在邮件发出之前把邮票给她送回家。不要带着这么重的篮子在台阶上跑来跑去,你应该把它放在格德芬齐斯小姐那里。”
罗宾逊非常感激斯达姆比。两位格德芬齐斯小姐开着一家可以喝茶和咖啡的小客栈,多克丝姨妈和一些喜欢安静的赶集人经常来这里休息。小客栈的大门上挂着一块招牌,上面画了一只胖乎乎的小绿鸟,名字叫做“满足的西丝金”,而这就是咖啡店的名字。这里有一个马厩,每个星期六当搬运工的驴子把洗好的衣物驮到斯提茅斯的时候,驴子就在这里歇脚。
罗宾逊看上去非常疲惫,年长的格德芬齐斯小姐递给他一杯茶。两位小姐都劝他立刻将茶喝下去。
“噜,噜,噜!哟,哟!”罗宾逊喊着,茶水烫了他的鼻子。
格德芬齐斯家的两位小姐虽然很尊敬多克丝姨妈,但是她们不赞成姨妈派罗宾逊出来买东西。她们认为,这个篮子对于罗宾逊来说太重了。
“我们两个谁都提不起这个篮子,”年长的格德芬齐斯小姐说着,伸出小爪子,“去买你的甘蓝种子吧,买完快回来。西姆·拉姆的轻便双轮小马车还停在我们的马厩里。如果你在他动身之前赶回来,我敢肯定他会让你搭车的,无论如何他都会在座位下空出一块地方放你的篮子一他正好路过皮戈瑞·波康比。现在,快跑吧!”
“噜,噜,噜!”罗宾逊说。
“她们究竟是怎么想的,怎么可以让他自己出来呢?天黑之前他肯定是赶不回家了。”年长的格德芬齐斯小姐说,“飞到马厩去,克拉拉,告诉西姆·拉姆的小马,罗宾逊的篮子没有放上车之前不要走啊。”
小格德芬齐斯小姐飞到院子里去了。原来,两位格德芬齐斯小姐是两只勤劳、欢快的小瓢虫。她们把方糖、蓟花种子和茶叶放在茶叶罐里。她们的桌子和瓷器干净得没有任何污点。
斯提茅斯到处都是旅店。实在是太多了!农夫们习惯把他们的马牵进“黑公牛”或者“马和兽医”两家旅店,而那些小商贩却喜欢住在“猪和口哨”。
还有一家旅店名叫“王冠和铁锚”,位于福尔大街的拐角。这里是水手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这时,有几位水手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正在旅店大门附近闲逛,其中一个身穿蓝色运动衫的水手悠闲地穿过街道,目光炯炯地盯着罗宾逊。
他说:“我说,小猪!你喜欢鼻烟吗?”
这时,如果说罗宾逊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不会说“不”。他甚至对一只正在偷鸡蛋的刺猬也不会说。一个很重要的事实是,鼻烟或是烟草都会使他感到恶心。那么,他应该说:“不,谢谢你,男人先生。”然后立刻走开,去做他自己的事。可是,他却在那里拖着脚,一只眼睛半闭,将脑袋歪到一边,然后“哼哼”起来。
水手掏出一个角质鼻烟盒,然后捏了一小撮鼻烟递给罗宾逊。罗宾逊用一块小纸将鼻烟包了起来,打算回家后把它送给多克丝姨妈。然后,为了表示礼貌,他回送了这位水手一些麦芽糖。
虽然罗宾逊对鼻烟没有任何兴趣,可是他的这位新朋友却并不拒绝糖果。他可真是吃了不少!然后,水手拉扯着罗宾逊的耳朵,向他致意,而且称赞罗宾逊有五层下巴。他答应带罗宾逊去卖甘蓝种子的商店,最后他还希望能够有幸带罗宾逊去参观一艘受雇运输生姜的货轮,这艘货轮的名字叫“堪德斯的庞德”,船长是巴纳巴斯·布彻。
罗宾逊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使他想起了牛脂、猪油、加工熏肉以及“嘛噼啪啪”的声音。不过,他还是跟着这个人向前走去,他羞涩地微笑着,尽力踮起脚尖来走路。罗宾逊只是不知道……这个人竟然是轮船上的厨师!
当他们从大街拐进一条陡峭而又狭窄的小巷、然后走向海港的时候,老芒比先生站在他的商店门口焦急地大喊着:“罗宾逊!罗宾逊!”可是,来往马车的噪声太大了!这时,有一位顾客走进商店,分散了老芒比的注意力,使他忘记了那个水手可疑的举动。否则,出于对多克丝姨妈一家的关心,他会毫不犹豫地命令他的狗蒂普金斯赶快把罗宾逊找回来。其实,当罗宾逊失踪后,首先向警察提供有用信息的人就是他。不过,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罗宾逊和他的新朋友走下一段长长的台阶,来到港口的码头一那些台阶非常高,又陡峭又光滑。小猪罗宾逊不得不一级一级地向下跳,直到水手友善地拉住他的手。他们手拉手沿着码头向前走去,看上去非常开心。
罗宾逊带着极大的兴趣打量着周围。从前,他乘驴车来斯提茅斯的时候,也曾看到过那些台阶,但是他从不敢冒险从台阶上走下来,因为这里的水手们非常粗鲁,而且他们往往让“汪汪”叫的小猎狗看守他们的船只。
大量的船只停泊在港口;这里的噪声和忙乱几乎和集市广场不相上下。一艘载重很大的三桅船正在卸下一批柑橘,这艘船的名字叫做“戈德洛克斯”。码头上稍远的地方,停泊着一艘名为“小波·皮普”的双桅横帆船,一包包来自尤汉普顿和拉姆沃西的羊毛正在装船。
长着一个弯弯的大犄角、系着铃铛的老西姆·拉姆,正站在舷梯旁统计羊毛的包数。每次起重机旋转过来,一根下降的绳索就会通过滑轮往货舱里卸下一包羊毛。每次,老西姆·拉姆点一下头,他的铃铛就会随着“丁零零”地响起来,而他的嘴里也随之发出一声粗哑的叫声。
他一眼便认出了罗宾逊,而且他应该提醒他。他赶着他的双轮马车经常路过皮戈瑞·波康比。可是,他那只瞎了的眼睛却转向了码头。此时,他情绪激动,心烦意乱,因为他刚刚为了吊上船的羊毛到底是三十五包还是三十四包这个问题和轮船上的事务长们吵了一架。
他用他那只还能看到东西的眼睛认真地盯着羊毛,根据木签上的刻痕计算着数字——又一包——又一个刻痕——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他希望最后统计的数字是对的。
他的短尾巴牧羊犬提莫斯·吉普也认识罗宾逊,但他当时正在忙着观看两条狗之间的战斗,一条狗是运煤船“马乔里·道”号上的埃尔戴勒猎狗,一条是“戈德洛克斯”号上的西班牙狗。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两条狗的狂吠和咆哮,最后他们两个都从码头的一侧滚了下去,掉进了水里。
罗宾逊寸步不离地跟着水手,紧紧拉着他的手。
“堪德斯的庞德”号是一艘名副其实的大型纵帆船,新刷过油漆,船上悬挂着某个标志性旗帜,只是罗宾逊不明白它们的含义。这艘轮船停泊的地方靠近码头的末端。这时,潮水在迅速上涨,海浪拍打着船舷,将轮船固定在码头上的粗船缆绷得紧紧的。
在船长巴纳巴斯·布彻的指挥下,船员们正在将货物装人货舱,并用绳子将它们捆好。船长很瘦,皮肤为褐色,有着海上生活造成的沙哑的嗓音。他做事笨拙,爱发牢骚,有时他评论某件事的声音在码头上都能听到。这时,他正在谈论有关拖船“海马”——关于春潮、稍后的东北风——面包店的人和新鲜蔬菜——“在11点钟准时装船,否则……”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到厨师和罗宾逊身上。
罗宾逊和厨师经过一个摇摇晃晃的木板上了船。当罗宾逊踏上甲板后,他发现在他的对面站着一只大黄猫——他正在给一些靴子打上黑鞋油。
看到罗宾逊,那只猫吃惊地跳起来,丟下了鞋刷子,然后他眨眨眼睛,对着罗宾逊做了一个鬼脸。以前,罗宾逊从来没有看到过猫的这种表情,于是他问他是否病了。这时,厨师拿起——只靴子扔向那只猫,猫向上一蹿便跳上了缆绳。随后,罗宾逊在厨师最热情的邀请下,走下船舱,到那里享受松饼和松脆的圆饼去了。
我不知道罗宾逊大吃大嚼了多少块松饼。他不停地吃着,最后睡着了。罗宾逊沉沉地睡着,一直睡到他的凳子猛地一晃,将他掀了下去,滚到了桌子底下。
这时,船舱地板的一侧摇到了天花板的位置,天花板的另一侧又摇到地板的位置。盘子四处飞舞,喊叫声、击打声、链条的撞击声和其他声音响成一片。
罗宾逊爬起身来,感到自己被撞伤了。他沿着一种梯式楼梯爬上甲板,然后不由得发出一阵阵惊恐的尖叫。这时,轮船完全被包围在绿色的海浪中,码头上的房屋变得仿佛是一些玩具小屋。在高高的陆地上,有着红色的峭壁和绿色的原野,罗宾逊远远地可以看到皮戈瑞·波康比农场,可是它看起来还没有一张邮票那么大。果园里有一小块白色,那是波克丝姨妈把洗好的衣物摊开在草地上漂白的地方。不远处,黑色拖船“海马”冒着烟,前后左右地摇摆颠簸着。他们正在收回“堪德斯的庞德”号放下去的缆绳。
巴纳巴斯船长站在他的纵帆船的船头,向拖船的船长大声呼喊着。水手们也大声呼喊着,一起用力扬起了船帆。轮船侧倾着船身,迎着海浪奋力向前驶去,空气中已经有了大海的气息。
至于罗宾逊一他在甲板上跑来跑去,就像一个疯子,不停地尖声大叫着。有两次他跌倒在甲板上,因为甲板倾斜得非常厉害,可是他爬起来继续跑,一直不停地跑着。渐渐地,他的高声尖叫平息了下去,变成了歌声,可是他仍在继续奔跑。他是这么唱的:
可怜的小猪,罗宾逊·克鲁索!
哦,他们究竞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们把他放到海上,放到一艘可怕的船上,
哦,可怜的小猪,罗宾逊·克鲁索!
水手们大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是,当罗宾逊把同一节歌词唱了大约五十遍、又从几个水手的两腿中间冲来冲去的时候,他们开始感到心烦了,甚至连船上的厨师也不再客客气气地对待罗宾逊了,不但不客气,正相反,简直是非常粗鲁,他说如果罗宾逊不立刻停止用他的鼻子唱歌,他就把他剁成猪排。
最后,罗宾逊昏倒在地,直挺挺地躺在“堪德斯的庞德”号的甲板上。
不要以为罗宾逊在船上会受到虐待,事实完全相反,他在“堪德斯的庞德”号吃的食物和受到的宠爱,甚至比他在皮戈瑞·波康比农场还要好。有几天,他由于思念善良的老姨妈而感到烦恼(尤其是在他晕船的时候),可是罗宾逊现在已经变得非常满足和快乐。他发现了不晕船的窍门,那就是在甲板上蹦蹦跳跳。但是现在他变得太胖了,再也懒得去跳了。
厨师从来没有为给他煮麦片粥而感到厌烦。满满一大袋的粗粉和一大袋土豆似乎是专门为罗宾逊准备的。他喜欢吃多少就可以吃多少!他最喜欢吃饱之后,一动不动地躺在温暖的甲板上。当轮船驶人南方温暖的海域,罗宾逊变得越来越懒了。船上的大副把他当作一只宠物,船员们给他吃各种美食。厨师抚摸着他的脊背,在他的身体两侧挠来挠去——他的肋部已经感觉不到痒了,因为那里储存了太多的脂肪。只有那只黄公猫和船长巴纳巴斯·布彻拒绝跟他开玩笑,因为船长是个脾气急躁的人。
那只猫对罗宾逊的态度有些复杂。显然,他不赞同罗宾逊吃玉米粗粉麦片粥,并神秘地告诫过他有关过度贪食以及过度放纵的后果。不过,他并没有向罗宾逊解释可能会是怎样的后果,因为猫自己既不喜欢吃黄色的粗粉,也不喜欢那些精美的食物,所以罗宾逊认为这种提醒可能是出于一种成见。其实这种提醒并非不好,它是悲伤而有预见性的。
这只猫在爱情上遭遇过创伤。他的郁闷和对生活的沮丧态度,有一部分原因是来自于他和猫头鹰的分别。那只甜蜜的母鸟,一只来自拉普兰德的雪白的猫头鹰,跟随一艘北方的捕鲸船去了格林兰。可是,“堪德斯的庞德”号却驶向了热带海洋。
因此,这只猫对他的职责很不热心,而且和厨师的关系搞得非常紧张。他不再为船长擦黑皮靴也不再服侍他,而是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待在帆绳上,在月光下唱着小夜曲。有时,他也会下到甲板上,劝导罗宾逊几句。
猫从来没有明确地告诉过罗宾逊,为什么他不应该吃那么多,但是他常常向罗宾逊提到一个神秘的日期(罗宾逊从来没有记住过)——这个日期是布彻船长的生日,他每年的这一天都要举办一场特别丰盛的晚宴。
“这就是他们储存苹果的原因。那些洋葱不行了——由于天热已经发芽了。我听到布彻船长告诉厨师,只要有苹果作沙司,洋葱就无所谓了。”
罗宾逊没有注意这些话。事实上,他和猫正在船边观看船下面的一群游动的银鱼。因为没有风,轮船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时,厨师悠闲地穿过甲板走过来,看猫在看什么。当他看到这么多鲜鱼,忍不住惊喜地大叫起来。不久,船上有一半的船员都开始在甲板上钓鱼了。他们用一段鲜红的毛线和一点儿饼干做鱼饵,而水手长却用一枚闪亮的扣子作鱼饵,钓到了很多鱼。
用扣子钓鱼的最大不足就是,当鱼被拉上甲板的时候,会有大量的鱼掉回大海,因此布彻船长允许船员将大船携带的小艇放下去,于是小艇从被称为“吊艇柱”的铁架上放到了玻璃一般宁静的海面上。五位水手下到了小艇上,猫也跟着跳了下去。他们一钓就是好几个小时,海上一丝风都没有。
猫不在的时候,罗宾逊躺在温暖的甲板上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后来,他被大副和厨师的声音吵醒了,原来他们没有去钓鱼。大副说:
“我可不喜欢吃被太阳烤黑的猪腰。厨师,弄醒他,否则扔一块帆布给他盖上。我自己是在农场长大的,猪绝不能在炎热的太阳下睡觉。”
“为什么?”厨师问。
“中暑,”大副回答,“而且还会把他的皮肤烤焦,也会使他脱皮。那样就会损坏烤猪脆皮的形象。”
就在这时,一块沉重、肮脏的帆布扔下来,盖到了罗宾逊身上。罗宾逊在帆布下挣扎着,嘴里发出意外的“呼噜”声。
“他听见你说的话了吗,大副?”厨师用很低的声音问。
“不知道。没关系,他下不了船。”大副说着,点燃了他的烟斗。
“可能会影响他的食欲,他一直吃得很多。”厨师说。
不久,船长巴纳巴斯·布彻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在自己的船舱午休过之后,走上了甲板。
“到主桅杆上去,根据经度和纬度用望远镜观察一下地平线。按照海图和罗盘的指示,我们现在应该在群岛中间了。”这是布彻船长的声音。
船长低沉而专横的声音透过帆布传到了罗宾逊的耳中,可是大副并没有执行这个命令,在没有人听到的时候,他偶尔会和船长发生一些矛盾。
“我脚上的鸡眼非常疼。”大副说。
“派那只猫上去。”布彻船长简要地命令道。
“那只猫正在下面的小艇上钓鱼。”
“那么,去把他找回来。”布彻船长忍不住火冒三丈,“他已经两个星期没有给我的靴子擦鞋油了。”
船长走下去了,也就是说他走下梯子,走回了他的船舱,继续在那里计算纬度和经度,寻找着群岛的方位。
“希望他在下星期四之前改好他的脾气,否则他就享受不到烤猪肉了!”大副对厨师说。
他们走到甲板的另一头,去看人们究竟钓到了什么鱼。这时,小艇正在返回大船。
由于海上风平浪静,夜间小艇就留在了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系在“堪德斯的庞德”号船尾的一个舷窗(或称船窗)下。
那只猫带着一架望远镜被派到了桅杆上。他在桅杆上停留了一会儿。他下来的时候没有汇报真实情况,他说他没有看到任何东西。那天晚上,“堪德斯的庞德”号没有特别安排人守望或侦察,因为海面上风平浪静,其实,应该是那只猫去守望——如果需要有一个人的话。船上其余的人都在玩纸牌。
猫和罗宾逊没有去玩。那只猫注意到,帆布下有轻微的动静,然后他发现罗宾逊正吓得全身发抖,泪水不停地流下来。他无意中听到了有关猪肉的话题。
“我敢保证,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暗示,”猫对罗宾逊说,“你猜想他们饲养你是为了什么?现在,不要再嚎叫了,你这个小笨蛋!如果你愿意听我的,不再哭了,那么事情解决起来就像吸鼻烟一样容易。你还能划划船吧?”(罗宾逊偶尔也会划着船去钓鱼,而且还抓到过几只螃蟹。)
“好了,你并不需要划得太远。在我爬上桅杆的时候,我看到了N.N.E.岛上的蓬树顶梢。对于‘堪德斯的庞德’号轮船来说,群岛的海峡太浅了,我会避开所有其他的船只。跟我来,按照我告诉你的去做!”那只猫说。
这只猫,一方面出于无私的友谊,另一方面出于对厨师和巴纳巴斯·布彻船长的愤恨,他帮助罗宾逊搜集到了各类必需品:鞋子、火漆、一把小刀、一张扶手椅、钓鱼工具、一顶草帽、一把锯子、捕蝇纸、一个煮土豆的罐子、一架望远镜、一个水壶、一个罗盘、一把斧头、一桶面粉、剩余的粗粉、一桶淡水、一个玻璃杯、一把茶壶、一些钉子、一个水桶、一把螺丝刀……
“我想起来了!”那只猫说。他下面要做的就是带一把手钻绕过甲板,在‘堪德斯的庞德’号携带的另外三只小艇上钻三个大洞。
这时,开始有些不祥的声音从下面的船舱内传来。一些水手由于手气太坏,开始对打牌产生了厌烦情绪,因此猫急忙向罗宾逊道别,把他推到轮船的一侧,然后罗宾逊就顺着缆绳滑到了下面的小艇里。猫解开缆绳,然后扔给了罗宾逊。最后,他攀到绳索上,装作在守望的时候睡着了。
罗宾逊脚步踉跄地走到船桨旁边,坐下来。对于划船来说,他的腿短了一些。这时,布彻船长在船舱里忽然停止了发牌,他的手里拿着一张牌,静静地听着(厨师趁机看了看下面的牌),随后他又继续思下那些牌,而思牌的声音超过了船桨滑过平静的海面的声音。
又打了一手牌之后,两名水手走出船舱,登上了甲板。他们注意到远处的海面上有一个黑黑的东西,仿佛一只巨大的黑甲虫。他们其中的一个说,那是一只用后腿游泳的巨大的蟑螂。另一个人说那是一头海豚。他们两个人渐渐争论起来,声音非常大。布彻船长打了一手没有王牌的牌之后,在厨师发牌时一布彻船长走上了甲板,对两位水手说:
“把我的望远镜拿来。”
望远镜不见了。同样,他的鞋子、火漆、罗盘、土豆罐、草帽、斧头、钉子、水桶、螺丝刀和扶手椅,全都不见了。
“乘小艇去看看那到底是什么。”布彻船长命令道。
“一切都很愉快,可以猜想那是一头海豚,是吗?”大副用反抗的语气说。
“哦,我的天,小艇被划跑了!”一个水手惊叫道。
“解开另外一只小艇,把另外三只小艇全解开。这是猪和猫干的好事!”船长大声咆哮着。
“不是,先生,那只猫正在绳索上睡觉。”
“该死的猫!快把猪找回来!那些苹果沙司会浪费的!”厨师尖叫着,同时他跳来跳去地挥舞着一副刀和叉。
吊艇柱被移开了,小艇放下去时发出“嗖嗖”的声音,在海面上溅起一片水花。所有的水手都摇摇晃晃地登上了小艇,然后疯狂地向前划去。可是,他们又不得不疯狂地划回了“堪德斯的庞德”号,因为每一只小艇都漏得非常厉害。
感谢那只猫!
罗宾逊终于划着小艇逃出了“堪德斯的庞德”号。他紧紧地握着船桨,因为它们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重了。太阳落下了地平线,但是我知道在热带地区——我从来没有到过那里——海面上会出现一种磷光。当罗宾逊提起船桨,闪闪发亮的水珠就会像钻石一样从船桨的边缘一颗颗滚落下去。不久,月亮开始露出地平线——仿佛半个巨大的银盘升上了夜空。
罗宾逊一边靠在船桨上休息,一边凝视着那艘双桅船。在月光下,双桅船在宁静的海面上一动不动。这时——他大约已经划出了四分之一英里——两位水手登上了甲板,开始猜想他的小艇是一只正在游动的甲虫。
罗宾逊已经距离大船很远,他已经看不到“堪德斯的庞德”号的影子,也听不到上面的声音了。不过,他很快就察觉到有三只小艇正在后面追赶他,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然后奋力向前划去。可是,在他还没有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三只小艇又返回了大船。这时,罗宾逊想起了那只猫用手钻做的好事,然后就明白了那几艘小艇一定是全都漏水了。这天晚上,他静静地划着船,非常悠闲。他没有丝毫睡意,凉爽的空气令他感到非常愉快。第二天天气很热,但是罗宾逊躺在一张帆布下睡得很实。那只猫为罗宾逊考虑得可真仔细,他让他带着这张帆布,好用来搭帐篷。
双桅船在罗宾逊的眼中慢慢向后退去——大家都知道,大海其实并不是水平的。首先,罗宾逊看不到了船体了,然后他又看不到甲板了,再后来是部分桅杆,最后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开始,罗宾逊是依靠那只大船来确定自己的方向。现在,他失去了确定方向的标志,只能转回头来观察他的罗盘——这时,小艇颠簸了两下撞到了沙滩上。幸运的是,它没有搁浅。
罗宾逊从小艇上站起身来,一边挥动船楽向后划去,一边观察着四周。可是,他只能看到蓬树的顶梢!
半个小时后,小艇将罗宾逊带到了一个既开阔又肥沃的岛屿附近。他用最安全可行的方法,将小艇划人一个方便、隐蔽的海湾。在这里,有一股沸腾的溪水流淌到银色的海滩上,海岸边覆盖着一层牡蛎,树上结满了酸酸甜甜的小糖果。这里有大量的山药,那是甘薯的一个品种,可以煮熟吃。面包果树上长满了冰冷的蛋糕和松饼,正等着有人来烘烤。这样,小猪再也不用为失去麦片粥而叹息了。在他的头顶上,是高耸人云的蓬树。
如果你想更多、更详细地了解这个岛的情况,你必须去读一读《罗宾逊·克鲁索》。蓬树岛很像是克鲁索的那个岛屿,只是没有那个岛屿的缺点。我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那里,因此我只能根据猫头鹰和小猫波塞的汇报来描述那里的情况。他们去那里拜访小猪是在十八个月之后,并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愉快的蜜月。他们热情地说起那里的气候——只是对一只猫头鹰来说有些太热了。
后来,斯达姆比和小狗蒂普金斯去拜访了边宾逊。他们发现罗宾逊非常满足,而且身体健壮极了。罗宾逊再也不想返回斯提茅斯了。根据我所了解的情况,他仍会在那个岛上生活下去。他越来越胖,越来越胖,成了一个最胖的胖子,可是“堪德斯的庞德”号上的厨师再也找不到他了!
故事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