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就要出发去西部了。一大早,一家人就坐上了马车,马车上的东西根本就没卸,所以也就不用收拾了,一切都准备好,就等出发了。
除了他们这两天住的中间小屋之外,整个营地都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剩下。在已经略泛黄意的草地上,还有在被拆除完的小屋的废墟上,有测量人员正在测量和打桩,他们在准备修建一座新的城镇。
“等海逸安排好工程,我们就马上赶过去。”多西娅姑姑说。
“好了,我们银湖再见喽!”琳娜大声对罗拉告别。
爸吆喝着马前进,马车的车轮就不急不慢地向前转动着。
马车上没有蒙上帆布棚,所以一家人都能晒到暖洋洋的阳光,还能感受到习习凉风,非常舒适。草原上四处有人在干活儿,而且还有很多马车在他们身边经过。
他们还没走多久,就看见道路向着一块上下起伏的坡地斜着延伸下去,爸告诉她们,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大苏河。
罗拉向玛丽描述眼前的景象:“这条路的下面就是很低的河岸,没有树木,广阔的草地无限延长,头顶的蓝天也同样广阔无边,还有一条浅浅的小溪流过。也许它以前也是一条大河,不过河水却慢慢变浅,慢慢干涸了。现在它变得和梅溪差不多了,很细的一条水流慢慢流过一个个水塘,流过满是沙粒的地面,流过干裂的泥土地。咱们的马要停下来喝水了!”
“快喝吧,多喝一点,”爸对拉车的马说,“再往前走,三十英里之内都没有水喝了。”
在这条浅浅的小溪对岸,草地非常低矮,弧形的下坡一个连着一个,这条道路就好像一个短钩子一样。
“咱们走的这条路就在草地上向前,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停止了,那里就是路的尽头。”罗拉说。
“不会吧,”玛丽提出了不同的意见,“这条路一直通到银湖啊!”
“嗯,是这样的。”罗拉说。
“所以啊,你不应该这么说,”玛丽温和地说,“我们得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说明白。”
“我说的就是我自己理解的意思啊。”罗拉说,但她又不能说明自己所想的。可以用很多方法来观察事物,想要把观察到的东西或感想说出来,也是可以用很多方法的。
马车经过了大苏河之后,他们就看不到田野了,而且也没有房屋和人。到了这边就真的没有路了,只有一条马车走出来的小路。在这里也看不到铁路的路基。罗拉看到草丛里有很多几乎被掩盖住的小木桩,爸告诉她,那是测量工人留下的木桩,是用来标记还没有开工修建的铁路路基。
“这片草原好广阔啊!就好像是一个无限延伸的大牧场,一直能到世界的尽头。”罗拉对玛丽说。
天空万里无云,微风吹过,草丛的草尖随风而动,好像是无边的草浪一样上下起伏。罗拉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无法形容出来,就觉得马车上的一家和拉车的马,甚至是爸,都变得非常渺小,世界变得好大。
这个上午爸一直不停地赶路,沿着那条隐隐约约的小路前进。路上的景色一成不变,而且越往西部走,就显得越空旷,他们也就越显得渺小,而且好像走着走着就会迷失方向一样。一阵风吹过,草浪成片地出现,马蹄声和车轮声一直不变,罗拉坐着的那块木板也一直都那么颠簸。
罗拉想着他们没准会一直走在这个地方,但是这个地方却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太阳,正在慢慢地爬上天空。等太阳升到了头顶,他们就停下来喂马,坐在草地上吃饭、休息。
在颠簸了一上午之后,能安静地坐在草地上,她们都觉得很舒适。罗拉想起从前她们从威斯康星大森林出发,去往印第安地区之后,再去明尼苏达州的路上,他们曾经吃过很多次露营午餐。如今他们在达科地区,去更西边的地方。不过这次旅行不同于以往,这并不是因为马车没有罩上棚罩,也不是因为床上没有铺东西,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是罗拉说不清楚这种感觉,这片草原带给她的那种独特的感受。
“爸,”她问,“以后你找到放领地了,会和原来在印第安区那里的土地一样吗?”
爸考虑了一会儿才回答罗拉说:“不一样。这里非常与众不同,但是如果你要我说出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我又说不出来。不过这片草原就是不一样,感觉就不同。”
“这个好理解啊,”妈说,“因为我们正在明尼苏达州的西边和印第安地区的背面,这些植物什么的,肯定不太一样。
不过这和爸、罗拉心里的感受不同,几个地方的植物几乎没有区别,不过这里有一种别的地方没有的某种气质。就是一种很安静的感觉,让你自身就能安静下来,而且觉得自己就身处于一种宁静的氛围中。
风吹动草丛的声音,马儿轻轻地嘶叫声,还有它们在马车后面的马槽里吃草的声音,甚至罗拉一家吃东西和聊天的声音,这一切加在一起也不能打破这个地方的平静。
聊天中,爸说到了自己的新工作,他会是公司的一个店员,是银湖当地营区的管理人员,他日常的工作就是管理商店,并记录每个工人的赊账数额,最后还要算出每个工人在扣除住所费用和商店的赊账之外,他还能得到多少工钱。在发工资的日子里,出纳员带来大家的工资之后,爸就负责把钱发给每个人。这样,爸每个月能挣上五十美元!
“还不止这些呢!卡洛琳,最棒的事情是我们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爸说,“我们能第一个挑选放领地!天啊,我们的运气终于来了!能在新的土地上先挑选放领地,而且在整个夏天每个月都能挣五十美元!”
“查尔斯,这真是太好了!”妈说。
罗拉一家的对话并没有打破这片草原上的宁静。
下午,他们早早地上路了,一直向前走啊走啊,一英里又一英里的路过去了,再也没有看到房子和人。他们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草地和头上广阔的天空。那条小路也只能通过一些被压倒的草丛来勉强辨认。
罗拉看到了印第安人留下的小路和一些野牛走过的道路,这些小路陷得很深,如今小路上已经长满了草。罗拉还看到一些奇形怪状的洼地,底部非常平坦,那里原来是野牛喝水打滚的地方,如今也长满了野草。罗拉没有见过野牛长什么样子,爸说她大概也没有机会看到了,因为不久之前还生活在这里的几千头野牛,全都被白人杀死了,它们都是印第安人的牛。
现在,他们走在草原的中央,感觉草原从四面八方向四周延伸,一直到天地的尽头。这一天的风没有停下过,已经有些枯萎的长草随着风的方向跳着舞。整个下午,爸都在一边驾车一边唱歌或吹口哨。他经常唱的一首歌是这样唱的:
嗨呀嗨,大家都快来啊!
别害怕,别慌张,
山姆大叔很有钱,
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个牧场!
大家都跟着爸一起唱,就连小宝宝葛丽斯都跟着唱起来,不过她可不在乎自己唱得对不对、能不能跟上调子:
嗨呀嗨,大家都快来啊!
别害怕,别慌张,
山姆大叔很有钱,
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个牧场!
嗨呀嗨,大家都快来啊!
别害怕,别慌张,
山姆大叔很有钱,
每个人都会得到一个牧场!
嗨呀嗨,大家都快来啊!
……
此时,太阳已经渐渐西沉,有一个骑马的人远远地出现在马车的后面。他就那么远远地跟在罗拉一家人的后面,也不让马跑起来,就那么一英里一英里地跟着。等到太阳慢慢落山的时候,他就一点一点地加快速度,接近了他们。
“查尔斯,从这里到银湖还有多远啊?”妈问。
“还有十英里的路程。”爸说。
“这附近没有人家吗?”
“一户也没有。”爸说。
妈就不再接着问了,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不时回头看看那个骑马的人。每次她们看的时候,都觉得那个人逼得更近了。这个人的意图非常明显,他不想催马快跑,他就只想跟着他们,在天黑之前都跟他们保持着一点距离。等天黑之后他想怎么样,谁也说不好。太阳已经要掉下地平面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很多浅坑的地方都布满了阴影。
每次爸回头看那个人的时候,他的手就不自觉地小幅度地抖抖缰绳,催促马跑得快一些。不过一辆满载重物的马车,是不可能比一个骑马的人跑得快的。
那个人已经越来越逼近了,罗拉看到他腰里别了两把手枪,帽檐拉得很低,遮住了他的眼睛,一条红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
本来爸来西部的时候是带着枪的,但是现在马车里并没有枪。罗拉很想知道枪放到了哪里,不过她没有问爸。
这时候,罗拉向后面一看,只见另一个骑着白马的人赶了上来,他穿着一件红色衬衫。本来他离他们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不过他骑着马飞快地跑过了,很快就赶上了马车后面那个骑马的人。现在,他们两个一起追了过来。
妈轻轻地告诉爸:“现在他们是两个人了,查尔斯。”
“啊,罗拉,怎么回事?”玛丽感到非常害怕。
爸赶快回头一看,然后就放松下来,说:“咱们现在安全了,那个是大个子杰瑞。”
“那是谁?”妈问。
“杰瑞是法国人与印第安人的混血儿,”爸说,“他很好赌,而且据传言说他是个盗马贼。但是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他不会让任何人来抢劫我们的。”
妈听了这番话非常吃惊,她看着爸想说点什么,但是等张开嘴之后又闭上了,什么都没有再说。
没一会儿,后面那两个骑马人就赶上了马车,在马车边上走着。爸对那个大个子打招呼:“嗨,大个子杰瑞,你好啊!”
“英格斯,你好。”大个子杰瑞说。另外一个人则恶狠狠地瞪了罗拉他们一眼,然后双腿催马快跑,很快就超过马车,远远地跑到了前面。不过大个子杰瑞却仍然和马车一起慢慢地走着。
虽然爸说他是印第安人的混血儿,不过他长得并不像印第安人,他身材高壮,脸庞瘦削,高颧骨,皮肤呈棕色,穿着一件像火一样红的衬衫。他的黑色长发随着风飘动,因为他没有戴帽子。他座下的那匹白马显得非常自在,因为杰瑞没有给它套上任何的马具,那匹马可以去它想去的任何地方,但它却一直追随着杰瑞。无论杰瑞去哪里,白马都愿意一同前去,人与马的动作都非常协调,好像他们心灵相通似的。
杰瑞跟着马车走了一会儿,就催马快跑起来,姿势非常优美流畅。罗拉一直注视着他,看到他骑着马跑下一个洼地,然后又跑上来,一直向着西边那轮马上就要落下的红日跑去,火红衬衫的背影和那匹雪白的马慢慢地消失在那片闪耀的光芒中。
直到这时,罗拉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对着玛丽兴奋地说:“天啊,玛丽,刚才过去的是一个棕色皮肤的男人,他骑着一匹雪白的马。他个子高高的,有着黑色的头发,红色的衬衫好像在燃烧的火一样耀眼夺目!他一直沿着草地向前跑去,就这么直接跑进了落日里,他们跑进太阳里去了,可以一起环绕世界!”
玛丽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说:“罗拉,你应该知道他们不可能跑进太阳里去的。他和别人都一样,骑着马在地上奔跑。”
罗拉没有辩驳,但是她心里觉得自己没有说错。那匹美丽潇洒的白马和那个瘦高个子的男人一起跑进那片金色的光辉,跑进美丽的太阳里的那一刻已经铭刻在罗拉的心里了。
妈依然担心原来的那个骑马人还在前面等着他们,然后打劫。不过爸说:“卡洛琳,你别担心了。大个子杰瑞已经跑到前面去找他了,杰瑞知道该怎么办,他会拖住那个人,一直到我们安全地进入营区。大个子杰瑞是个好人,不会让别人来抢劫我们的。”
妈听了,回头看看罗拉她们是不是受到了惊吓,然后抱紧怀里的葛丽斯。她没有说话了,因为她怕会说出埋怨的话。罗拉心里清楚,妈从最开始就不愿意离开梅溪,她从来就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也不喜欢在天黑的时候还在渺无人烟的草原上赶路,甚至身后还有人想打劫他们。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一阵阵响亮的鸟鸣声传来。罗拉能看到一些黑色的影子飞过灰蓝色的天空,直直飞的是野鸭群,好像一个“V”字形的是大雁群。领头的鸟飞在最前面,它发出鸣叫引导着后面的鸟儿,而后面的鸟儿也发出鸣叫来回应。天空中回响着鸟儿们“啾啾!呱呱!”的鸣叫声。
“这些鸟飞得真低,”爸说,“它们会在前面的湖上过夜的。”
爸告诉她们,天边的那条不断闪烁的细细银线就是银湖,在银湖的南边还有一点闪烁的光,那里是双子湖——亨利湖和汤普森湖。在双子湖的中间还有一个小黑点,爸说那就是一颗孤零零的白杨树,长得非常高大,是这一片唯一的一棵大树,可以作为坐标。因为这颗树就长在双子湖的中间,所以树根能吸收大量水分,也就长得格外高大。
“我们以后得过去挖一些树苗,种在我们自己的放领地上,”爸说,“在银湖的西北边九英里的地方,还有一个灵湖,现在你们看不到。卡洛琳,你看这是一个多好的狩猎地呀!土地肥沃,湖水秀美,到处都是飞禽。”
“是的,查尔斯,这里真的很美。”妈说。
太阳散发着最后的一点灿烂光辉,慢慢地沉到那片深红色的云层中去了,云层的边缘就发出了金色的光边。一片冷冽的灰紫色慢慢地升起,一点一点地遮住了天空。一颗颗明亮的星星出现在天际,挂在如黑色丝绒的天空中,一眨一眨地发光。
本来白天一直都在刮风,但是太阳下山了,风势也弱了下来。轻柔的风吹过草原的长草,好像在悄悄地诉说着什么。草原一片宁静,大地在夏夜的星空下好像睡着了,发出轻柔地呼吸。
爸驾着马车在星光下向前走,在一片安静的气氛下,只能听到马蹄踩在草地上的声音。罗拉向前看,发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几点灯光透出来。爸告诉她,那就是银湖营地的灯光。
“好了,下面要走的八英里路就不需要看路了,”爸对妈说,“我们只要一直向着灯光走就不会错了。从这里到营地的路程中就只剩下平坦的草地,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的话,那就只剩下空气了。”
罗拉觉得一天的旅途非常劳累,而且空气充满了寒冷。她看那些灯光总是那么遥远,也许它们根本就是天上的星星。现在抬头一看,夜空里挂满了星星,而且总在不停地眨着眼睛,罗拉觉得它们也在移动,可以组合成不同的图形。马车的车轮压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音,周围的长草被轻风吹动,也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罗拉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突然之间,她睁开了眼睛,因为前面出现一扇打开的门,灯光倾泻而出。在那片耀眼的灯光中,有个人走了出来,是亨利叔叔!他大笑着来迎接他们。罗拉觉得这里肯定是小时候曾经去过的亨利叔叔家的小木屋那里,就是那片大森林里的小木屋,因为亨利叔叔从木屋里走出来了呀!
“亨利!”妈开心地大叫起来。
“卡洛琳,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爸大声说道,“其实亨利已经搬到这里来了!”
“我都要停止呼吸了,这真是一个大惊喜啊!”妈说。
接着一个高个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一家。原来这是堂哥查理,就是那个在亨利叔叔和爸割麦子时不停捣乱、后来被几千只蜜蜂蛰的男孩。查理跟她们打着招呼:“你好啊,罗拉!玛丽!还有小宝宝凯莉,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过去的小姑娘了,对不对呀?”查理说着,扶着她们下了马车。亨利叔叔从妈的手里接过葛丽斯,爸扶着妈下马车。路易莎堂姐也走了出来,跟他们打着招呼,把他们让进屋子里。
路易莎和查理都是大人了,他们在这里为那些修铁路的工人做饭。现在那些人吃过了晚饭,回营地的工棚里睡觉了。路易莎一边和罗拉她们聊着这些,一边把在炉子上热好的晚饭盛在盘子里,端上来给他们吃。
等吃过晚饭后,亨利叔叔就拿着一盏油灯,带着罗拉一家去工人们为爸盖好的小屋里。
“这间小屋都是用新木材做好的,卡洛琳,非常新鲜和干净。”亨利叔叔说着,举起油灯让爸妈看看新的木板墙和靠着墙的床铺。小屋的一边放着一张双人床是爸妈睡的,而在另一边有一个高低床是为玛丽、罗拉、凯莉和葛丽斯准备的。现在床都已经铺好了,这都是路易莎堂姐为他们准备的。
很快,玛丽和罗拉就舒服地躺在了用新鲜的干草铺好的柔软床垫上,然后盖好床单和被子。这时,爸吹灭了油灯。